《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1节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作者:秦灵书 第1章 女三号 郑雪吟掌中擎着半截燃烧的蜡烛,跨坐在少年身上。 什么情况? 穿越?重生?掉进拍戏现场? 少年双腕攀绕着红绫,呈仰面的姿势被绑缚在床头,眉心一抹朱砂印,艳烈得像是能滴出血来。 郑雪吟手一抖,一滴滚烫的蜡落在少年的锁骨上,引得那紧蹙的眉皱得更紧了。 他看起来年岁不大的样子,应是刚挨过巴掌,面庞留下三道明显的指痕,零星的血迹缀在干裂的唇角。 纵使昏死过去,眼角眉梢仍残留着挥之不去的屈辱之色。 而在少年的身侧,还跪坐着一名相貌姣好的绯衣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乌黑的发丝齐整整地挽起,露出两颗洁白的小虎牙,讨好地冲她笑着。 “这般不识好歹,何须与他客气,雪君只需照着绯霜说的去做,不出三日,必定治的这小子心服口服。” 绯衣少年恭敬地趴伏着身子,谄媚地朝郑雪吟探出右手。 那只手温软如蛇,缠上郑雪吟的手腕。 郑雪吟这才惊觉自己只罩了件素色的纱衣,上衣退至肩头,玲珑的腰线若隐若现。 吓得郑雪吟直接将少年甩了出去。 【您好,欢迎来到小说《大道》的平行世界。】脑海中响起毫无感情的电子音,【系统正在绑定……】 “什么?” 【原文数据解析中……】 【大纲已发布,请作者及时领取。】 【本系统为烂尾小说修正系统,作者绑定角色为女三号,请作者根据大纲,创作女三号的全部剧情。】 等等!烂尾小说?根据大纲写剧情?你们抓错人了,我不是作者! 郑雪吟在脑海里大声反驳着。 她想起来了。 她死了,死在万米高空飞机解体的事故中。 意外来的非常快,在一片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和剧烈摇晃中,她的意识沉入了黑暗。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死了会被抓到异世界当作者。 【经检测,系统并未出错,您就是小说《大道》女三号的原型。】 《大道》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郑雪吟心里头一个激灵,这、这不就是闺蜜写的那部古早风味的言情小说嘛! 闺蜜是个写手,擅长创作以修仙为背景的言情小说,郑雪吟作为她的第一个读者,有一天突发奇想让闺蜜把自己写进小说里。 闺蜜当即笑着说,把你写成女主角好不好。 郑雪吟摇头说不好。 小说女主大多是善良纯洁的小白花,要玩就玩一把大的,她要当反派!超恶毒的那种! 然后,闺蜜就以她为原型,创作了一个恶毒女反派。 再然后,她和闺蜜因为对一个明星的不同看法进入了冷战。 那个时候这本小说还在连载初期,理所当然的烂尾了,书中以她为原型的女三号出场没多久,男主掉进一个突然出现的大坑里摔死了。 和闺蜜冷战后,郑雪吟其实每天都开着小号蹲在评论区里,男主掉坑里摔死的结局放出来那天,评论区掀起上千条骂战,那叫一个腥风血雨惨绝人寰。 女三号的下场,也跟着这离谱的烂尾结局,不了了之。 书中的女三号经郑雪吟的强烈要求,用的是她现实中的名字,用她的话来说,能增强代入感,有种五雷轰顶头皮发麻的莫名酸爽。 书中的郑雪吟,七岁时被楼少微收养,成为他的大弟子,后来楼少微做了极乐宗的宗主,她便名正言顺成了首席大弟子。 作为极乐宗的大师姐,原主仗着师父的宠爱,出场起一直都是嚣张跋扈、任性妄为的典型恶女形象。 十八岁那年,原主外出游历,遇到了书中的男二贺兰珏,从此对男二一见倾心念念不忘,立下誓言,此生此世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让他成为自己的人。 彼时,男二贺兰珏是明心剑宗掌教的关门弟子,明心剑宗所有弟子敬仰的小师叔,年纪轻轻就已突破金丹期,是世间少有的奇才。 纵使原主备受宠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贺兰珏对她来说,仍旧如同缀在万里长空的一轮皎皎明月,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两年后。 那年贺兰珏十八岁,未及弱冠,被曝出真正的身世,霎时间仙门百家风云涌动,各怀鬼胎。 在有心人的煽动下,一群人气势汹汹地集结到明心剑宗的山门外,要求掌教交出贺兰珏。 原来在八年前,奴役了仙门长达三百年之久的东曦王朝覆灭,王朝创立至今,唯一的圣主路惊风自焚而死,树倒猢狲散,皇亲贵族尽被伏诛,唯独路惊风的幼子不知所踪。 贺兰珏便是那不知所踪的幼子。 仙门中人怒不可遏,认定是明心剑宗有意私藏圣子,别有企图,打着诛杀圣子旗号,将所有矛头指向了明心剑宗。 明心剑宗开山立派达千年之久,占据数座灵脉,坐拥奇珍异宝无数,早有人觊觎已久,这次刚好混在其中煽风点火。 眼看着明心剑宗成为众矢之的,千年基业将毁于一旦,贺兰珏顶住压力站出来,当众陈情是自己隐瞒身份,欺骗尊长,又自毁金丹,废除一身修为,从悔悟崖上跳了下去,这才彻底化解明心剑宗的这场危机。 贺兰珏跳崖后,所有人都在寻找他的下落,包括惊闻此事的原主。 或许命中注定有此一劫,悔悟崖下有条暗河,受了重伤的贺兰珏,顺着这条暗河飘到南荒,被原主捡到了。 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摔断全身的骨头,还在冷水中泡了两天两夜,原主找到贺兰珏的时候,贺兰珏的一只脚已经迈进了鬼门关。 原主不眠不休照顾了贺兰珏半个月,终于将一息尚存的贺兰珏从鬼门关里拽了回来。 痊愈后的贺兰珏由衷感谢原主伸出的援手,但面对原主提出做她娈宠的条件,脸色半是发青,半是发红,皱着眉头拒绝了。 大丈夫顶天立地,怎可在一女子怀中苟且偷生。 这是贺兰珏的原话。 原主以救命之恩要挟,贺兰珏索性抽出薄剑自刎,还她一命。 幸而原主及时伸手抓住剑刃。 那把剑错开贺兰珏脖间的要害,在原主的掌心划下一道血色喷涌的伤痕。 郑雪吟低头看向自己缠着布条的右手。 贺兰珏脖子上伤口较浅,短短两日,血痕已经愈合,这只手的剑疤却是深可见骨,短时间不能再握剑。 贺兰珏的求死之举,彻底激怒原主,原主决定霸王硬上弓。她叫来自己名为绯霜的娈宠,将贺兰珏绑在床头,让绯霜实时指导。 绯霜是原主从小倌楼里买回来的,最是擅长此道,两人露骨的言语和大胆的撩拨,引起了贺兰珏的激烈反抗。 贺兰珏不堪受辱,狠咬了原主一口。 原主火冒三丈,想也不想,抬手打了他两巴掌。 贺兰珏修为尽废,哪里经得住原主这带着磅礴灵力的两巴掌,极致的愤怒和耻辱,令贺兰珏气急攻心,喷出一大口血雾,彻底昏死过去。 “雪君?”被郑雪吟甩开的绯霜,不明所以地跌坐在榻上,讷讷开口,“可要奴取一盏茶来,将他泼醒?” 第2章 黑月光 蜡烛的蜡泪越滚越多,落在虎口上,微微的刺痛。 郑雪吟鼓起双颊,将蜡烛吹灭,以手探了探贺兰珏的鼻息。 没死。 她将衣裳套回去,从贺兰珏身上爬了下来,对绯霜说:“你出去。” 绯霜虽然满面失落,却听话地挪动着两条腿,慢慢往后退着,下了床。 绯霜走后,郑雪吟打开系统面板。巨大的高清晶屏,一个黄色的大感叹号不停闪烁着。 郑雪吟点了下感叹号。 【大纲已领取,请作者根据故事主线,完善所属角色剧情。】 “系统,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作者请问。】 “我真的死了吗?” 【经系统检测,作者现实中的身体已死亡。】 “完成所有剧情,有什么奖励吗?” 【系统将会奖励您一具新的身体,送您回到现实世界。】 “除了女三的剧情,其他人的剧情不需要我负责,对吗?” 【其他角色的剧情会根据角色的行为自动生成。】 “我是这本书女三号的原型,我才有机会穿书的吗?” 【是的,您是女三号的原型,所以,只有您能接管她的身体。】 “原主去了哪里?” 【在您接管这具身体之前,女三号是不存在的。】 “什么叫不存在?” 【文字本身是没有生命的,在系统为本世界注入生命力之前,所有角色都不存在于现实。】 “你的意思是剧情主线需遵循大纲,细节由我自由发挥?” 【只要不偏离或者违背主线剧情,创造的剧情即为合格,具体情节可由作者自行设定。】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2节 郑雪吟比了个ok的手势。 感谢好闺蜜林听为了她创造出这个角色,冥冥之中给予她重生的机会。 听到自己出事的消息,林听会哭的吧。 林听就是个哭包,骑车给她送奶茶摔断腿的那次,她哭得比自己还凶,这次她都碎成那样了,林听还不得哭瞎自己的眼睛。 好好干,争取早日回家,拯救林听的眼睛。 郑雪吟重新整理好情绪,说:“好,我宣布,现在开始我就是本文女三号的执笔作者。” 她打开系统给她的大纲文件。 大纲里给出的剧情,和当初林听告诉她的剧情大差不差。 贺兰珏身为书中的男二,男主的知己好友,有自己的成长线和高光,戏份一点不输男主。 天之骄子跌落神坛又重返巅峰狂虐仇家的老套路,读者一向是喜欢的,而贺兰珏最大的仇家,无疑就是书中的郑雪吟了。 书中的郑雪吟爱慕贺兰珏的容颜,用尽百般手段,炼制情人蛊,终于将这朵高岭之花拽下了神坛。 然而郑雪吟很快就发现不对劲。 贺兰珏严正古板,严格规束她与其他人来往,甚至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几时练功,几时出门,几时熄灯,他都要管,简直不像情人像她爹! 郑雪吟向来好逸恶劳、虚荣懒散,初时还有新鲜感滋生的甜蜜,时日久了,如被架在烈火上烘烤,生不如死,便起了一拍两散的心思。 分手二字含在齿尖,每当要说出来时,那柄被少年擎在袖侧的本命剑都会隐隐发出警告。 郑雪吟深刻的意识到,与这种幽会都要严格计时的小古板谈恋爱,没有分手,只有丧偶。 为摆脱贺兰珏,郑雪吟将他骗到海上,往酒里下了药,将他推下了归墟。 归墟为海底的无底之谷,其中潜藏无数妖魔,历来入归墟的,没有能全身而退的。 她要的就是贺兰珏再也回不来。 可惜事与愿违,贺兰珏在归墟中九死一生的活了下来,偶得奇遇,恢复全部修为,身上所中的情人蛊也阴差阳错的解除了。 那时,他方才明白过来,自己对郑雪吟的痴迷,都是这个东西在作祟。 贺兰珏回到岸上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人荡平了极乐宗,擒住所有魔修,关押的关押,伏诛的伏诛,将在这里所受屈辱尽数讨回。 郑雪吟亦被他打败,挑断四肢经脉,一剑穿心而死,魂魄永镇冰湖湖底。 想到原书里女三号的结局,还是自己熬大夜与闺蜜一同商讨出来的,郑雪吟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微妙感。 毕竟是与自己同名,林听觉得这个结局太狠了,于心不忍,想给她一个痛快点的死法,还提出让她假死,摆脱男二的追杀,都被郑雪吟拒绝了。 身为这个角色的原型,当初的郑雪吟义正词严:必须死!不死难以服众! 现在的郑雪吟:我真傻,真的,太傻了,早知今日,还不如痛快点好了。 “这个女三号的剧情是非走不可吗?”郑雪吟不死心地问系统。 【请作者严格遵循大纲,禁止崩坏剧情。】 “好吧,这个始乱终弃的恶女我是当定了。” 郑雪吟浏览完系统给的大纲,点击保存后,心道,这个女三号是以我自己为原型写的,不知道长得漂不漂亮? 她环顾四周,在床头找到一面不知是什么材质打磨出来的镜子。 镜子正对着昏死的贺兰珏,贺兰珏一睁眼就能看到镜子里的自己。 是绯霜提议把镜子摆在这里的。 因为这样贺兰珏就能看到自己是如何浪荡的雌伏在原主的身下。 效果也很明显,贺兰珏看到自己衣衫不整,红线缠身,跟个妖孽似的,直接气得吐血了。 郑雪吟闭着眼睛,挪到镜子面前,再慢慢睁开眼,镜中少女模样呈现于眼前时,不由得微微张开了嘴。 朱唇琼鼻,雪肤乌发,这可不就是自己在现实里的样子! 郑雪吟做梦似的捏捏自己的脸颊,世界规则太偷懒了吧,以自己为原型,居然照搬自己在现实里的长相。 不同的是,这具身体生在古风修仙世界,有奇花异草滋养,平时还要修炼,总体上要比现实里精致一点,比如皮肤更细腻,腰肢更细软,衣品更上档次,气质更显风流从容,呈现出来的效果就像是开了美颜的自己。 郑雪吟本身底子就不差,这样一来,妥妥的倾城大美人。 【检测到男二号生命垂危,请作者及时采取措施。系统严重警告,男二号死亡,女三号剧情将不能独立成篇,有被强制删除角色的风险。】 没有任何情感的电子音将郑雪吟的思绪拉回现实。 男二死了,女三号这个角色还有被强制删除的风险,这么不讲理的嘛。 郑雪吟连忙爬回贺兰珏身边,查看他的情况。 贺兰珏面颊已呈现出死灰般的颜色,自他昏死过后,始终保持着眉头紧皱的表情,可见他在睡梦里也不踏实。 绑住他手腕的红绫,已将他的皮肤勒出红色的印记,郑雪吟伸手,帮他解着红绫。 他本就是清瘦的体型,连番的折磨,使得这具身体更是瘦骨嶙峋,腕骨细得郑雪吟能合掌握住,皮肤过于惨白,血管的走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除此之外,他身上还缠了很多道红线,脖子微微后仰,被红线一圈圈绕着,像是溢出来的血痕,脆弱又艳靡,给人一种病态到极致的美感。 郑雪吟呼吸停滞,双目发直,像是被什么蛊惑一般,怔怔地伸出手,抚上贺兰珏眉心的朱砂印,喃喃自语了一句:“他真好看。” 她这辈子还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 冰雕雪堆出来似的,白净无瑕,纤尘不染,呵一口气了,都怕化了。 郑雪吟握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帮他揉着腕骨,化开皮肤上的淤痕。 “我不是大夫,哪里会救人。” “要不,给他输点灵力,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郑雪吟自言自语。 这具身体七岁开始跟着师父楼少微修炼,如今已是筑基巅峰期的修为。 有灵力,但不会使,不能让别人看出来她不是原主。 找到原主平时修炼的功法,参考就行了。 郑雪吟说不上是学霸,脑子还算灵光,有什么新的东西,只要给到说明书,研究研究就会用。 原主这张床非常大,目测有两米二,床头嵌着柜子,有很多抽屉。 平时为了方便,常用的东西肯定是放在这些抽屉里的。 郑雪吟打开抽屉仔细翻找着,有的抽屉里放置着瓶瓶罐罐,都是些脂膏和器物,有的抽屉里放着书籍,光看书封就很少儿不宜,十分符合极乐宗放浪形骸的作风。 连续翻了三四个抽屉,郑雪吟找到了原主平时修炼的秘籍。 厚厚一沓,从最简单的引气入体,到筑基结丹的都有,其中有一门功法名为《拂雪心经》,书壳已经破损,书页也满是反复翻读过后的痕迹。 “拂雪心经,林听和我提过,是楼少微为原主量身定制的功法。看起来这么破旧,一定是原主常翻的缘故,就这本了。” 郑雪吟打开《拂雪心经》,从目录页看过去,找到如何调用灵力的章节,盘腿坐下。 灵力就在原主的丹田内,她只需照着书中所做即可。 这本书是图文结合,画中还将穴位指了出来,相对来说,不算太难。 郑雪吟照着图中提示所做,试着调动丹田内的灵力,运功过后,小腹处果然有一团热气缓缓上升。 那热气化作涓涓细流,沿着四肢百骸游走。 她浑身都热了起来,轻飘飘的,像是浮在了云端。 郑雪吟牵引着那些四散的灵息,准备引出体外,渡给贺兰珏,突然,丹田内犹如同时被插入了数把冰剑,痛得她一个激灵。 好不容易汇聚的灵息也在瞬间散了个干净。 第3章 明心印 好痛! 怎么回事?哪里做错了吗? 郑雪吟倒在床上,捂着肚子,痛得直翻滚。 那些插入她丹田的冰剑,此时又像在用力的翻搅着,似要将她的五脏六腑都绞碎。 郑雪吟浑身颤抖,大汗淋漓,湿得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她张开红唇,急促地喘着气,伸出去的手打翻了搁在床头的镜子,发出巨大的“咣当”一声。 屋门被人用力撞开,模糊的视野里,一道红色的身影疾行而来,微凉的手握住郑雪吟探出去求助的手:“雪君,您怎么了?” “我不知道,运功后就这样了。”郑雪吟挣扎着说道。 绯霜抓住她的手,渡入些许灵力。 那些灵力所到之处,如清泉般柔和,荡平所有痛楚。 片刻后。 郑雪吟眼角含着泪,有气无力地仰面倒在床上,身子偶尔颤一下。 “雪君,还疼吗?”绯霜跪坐在床侧,五指插入她的发间,为她梳理着乱糟糟的发。 一滴不争气的泪珠从郑雪吟眼角滚了下去。 疼,太疼了,疼得她连话都不想说了,她骑车摔断腿那次都没这么疼。 绯霜掏出帕子,细致地为郑雪吟拭去额角的汗珠:“应是您方才行功出了岔子。” “啊?” “您刚才练了什么功法?” 郑雪吟抖着手,指向被她丢在一边的《拂雪心经》。 “绯霜斗胆,借书一阅。” “看吧。” 绯霜捡起《拂雪心经》,一目十行地扫过去:“此功法阴柔,适合女子修炼,表面来看并无什么问题。”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3节 “恐是我一时分神,没有注意。”郑雪吟喉咙嘶哑着说道。为防止这少年起疑,她半点不敢说是自己不懂装懂。 绯霜满是忧虑地说:“方才奴探雪君的脉象,发现您气脉阻塞,丹田内似乎盘踞着一团不属于您的阴邪内息。” “啥?”郑雪吟几乎弹跳起来,嗓子跟公鸭叫似的。大纲里没提过有这回事,难道这是她自己的锅? “如若不想办法去除这团阴邪之气,强行运功,轻则心脉俱损,身受重伤,重则会丢掉性命。”绯霜垂着眼睫,敛去眼底晦暗的情绪。 郑雪吟就算没修过仙,也知道在修仙世界不能运功意味着什么。 原主仗着自己是楼少微的首席大弟子,在极乐宗里作威作福,树了不少死敌,现如今楼少微还在闭关中,极乐宗暂时交由风花雪月四阁共同掌管,这要是被她的死对头知道她不能运功,她还不得被他们生吞活剥了。 “雪君可知这团气劲从何而来?” 郑雪吟在绯霜的搀扶下坐了起来:“我从不知它的存在。” 这会儿她已经好多了,疼是不疼了,就是累,想睡觉。 绯霜在进来时,顺手合上了屋门,雪阁是郑雪吟的地盘,暂时不用担心消息泄露出去。 “雪君也不知么?”绯霜眼神古怪,“这股气劲像是有人故意注入雪君体内的,雪君运功出了岔子,便将这隐匿在雪君体内的气劲激发了出来。” 郑雪吟本以为是自己的锅,听他这样说,明显是有人在背地里害她。 原主的仇敌那么多,想害她的人能从雪阁排到极乐宗的大门口,这谁知道是哪个在作祟? “你怎么会及时地闯进来?”郑雪吟将怀疑的目光锁定了绯霜。人心隔肚皮,依她看,这少年也不像是个单纯的。 绯霜什么不慌不忙,温声道:“雪君让奴出去后,奴一直守在门外,奴听见动静,十分担忧雪君,这才没有得到传唤就强闯进来。” 说着,绯霜跪了下去:“还请雪君宽恕奴的自作主张。” 原书女三号的戏份展开没多少,就匆匆烂尾了,绯霜这么无足轻重的角色,大纲里压根就没有提到他。 不过从原书仅有的戏份来看,绯霜对原主忠心耿耿,毫无二心。 说起来,绯霜在进小倌楼前,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原主看上他,也是因为他长得美。 在绯霜拍卖初夜的那天,原主恰巧出现在风月居,于是拿身上的所有积蓄,将他买了下来。 绯霜极为懂事,后续原主又陆陆续续抢了些男人回来,都是由绯霜管着,没出什么乱子。 绯霜,应该暂时可信。 郑雪吟暂时打消对他的疑虑,她初来乍到,眼下无人可用,比起其他人,还是这少年靠谱点。 郑雪吟思索片刻,说:“我的处境你是知道的,我无法运功的消息,不能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戚语桐和林墨白。” 这两人就是她在极乐宗里最大的死对头,一个是她的二师妹,一个是她的小师弟,两人可都是虎视眈眈等着她翻车,好一并清算旧账。 “还有,我不能行功一事,只有你一人知晓,若传了出去,必是你所为,你应该分得清楚轻重。我真的出事了,就算你能跑到天涯海角,我师父也不会放过你。” 郑雪吟这是在给绯霜压力。 出事就找绯霜报仇,这不单意味着绯霜不能把这件事宣扬出去,还得处理掉所有的知情人。 绯霜柔顺道:“奴必谨记在心。” “别自称奴了,听着怪难受的。”郑雪吟不习惯一个男人如此柔媚的模样,“对了,你有名字吗?” 绯霜“啊”了声。 “我是说,这么久了,我好像从未问过你本名。” 绯霜刷地一下抬起眸子,那双眼漆黑晶亮,似是洒满了星辉,好半天,他高兴地说:“我姓段,我叫段非离。” “段非离。”郑雪吟喃喃念着这个名字,没听到少年又轻声说了句“其实在很早之前,我就想亲口告诉雪君我真正的名字”。 郑雪吟说:“那以后我就叫你非离了。非离,极乐宗里有没有信得过的大夫?” 林墨白是丹修,丹修都会医术,但林墨白是她死对头,恨屋及乌,她怕人直接把贺兰珏给毒死了。 “有,高仙玉高大夫,他不依附任何人,只听宗主调遣,雪君可以找他瞧。”段非离清楚郑雪吟的想法,就略过林墨白,直接搬出了高仙玉。 高仙玉,郑雪吟记得他。 他原本不是极乐宗的人,不知道是楼少微从哪里挖回来的人才,医术高明,为人乖僻,在这个暗流涌动的极乐宗内独树一帜,从不与人为伍,没事就在自己的洞府研发丹方,还喜欢找人试药。 他的那些药吃下去,会有各种奇奇怪怪的反应,上吐下泻须发变白都是最轻的症状了,搞不好会修为倒退丢掉小命,导致很多人见了他都绕道走。 “雪君是准备找他来给自己看病吗?” 郑雪吟摇头。 高仙玉也未必能信得过,她指着床上的贺兰珏说:“是给他看。” “可是,高大夫的出诊费很贵。”段非离为难,“雪君好些日子没有打理雪阁了,可能不大清楚,咱们雪阁最近十分拮据,怕是付不起高大夫要的费用。” 原主沉迷修炼,雪阁的事务自从段非离来了后,都是交由他打理的。 极乐宗分为风、花、雪、月四阁,风阁总管所有事务,主人是宗主楼少微; 花阁管极乐宗名下的青楼赌场所有暴利项目,由戚语桐掌管,收入也是不菲; 月阁虽然没有这些暴利项目,林墨白本身是丹修,炼制的丹药对内对外都有售卖,营收非常可观。 唯独雪阁负责种灵果、养灵兽这两个不赚钱的项目,一则,收成太慢,没个三五年见不到成果;二则,灵果和灵兽一起养,一个看管不力,灵兽偷吃了灵果是常有的事。 这样一来二回的,雪阁至今都是入不敷出,靠着楼少微私下的补贴,才能维持正常运转。 听完段非离的分析,郑雪吟人麻了:“你的意思是我很穷?” 她做错了什么,现实里是个穷鬼就算了,穿越了还这么穷。 “咱们至今还欠风阁一大笔钱,也就是宗主宠着您,不许风阁的总管追债。上回风阁的总管还琢磨着,把您带回来的男人们卖出去抵债。” “……” “真的一个子都没了?”郑雪吟难以置信。 “统共还剩下三千灵石。” 这个世界凡人和修仙者混住,修仙门派林立,凡人受仙长庇护,交易往来频繁,流通的货币有两种,一种是具有珍稀属性的金银珠玉,一种是修仙者能从中汲取灵气的灵石。 “高仙玉请一次得多少钱?” 段非离伸出三根手指头。 “三百灵石?” “三千灵石。” “三千灵石,这么贵!他怎么不直接去抢!”郑雪吟倒抽一口凉气。 贺兰珏人还昏着,命悬一线,郑雪吟再心疼那些灵石,也只能忍着疼,让段非离去将高仙玉请了过来。 男二号没了,她这个女三号可不得跟着玩完。 段非离动作快,郑雪吟刚换了身衣裳,束好发髻,他就将高仙玉请了过来。 高仙玉约莫三十左右的年纪,相貌不算特别英俊,胜在气质儒雅,许是从医的缘故,看人的时候自带一股悲天悯人的气场,光从外表来看,真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是个黑心肠的。 他一进门就开口道:“三千灵石,不还价。” 谁都知道极乐宗上下,雪阁的阁主郑雪吟最穷,这还不是怕她赖账,先把话挑明了。 别说郑雪吟看不出来高仙玉是个黑心肠的,高仙玉也看不出来郑雪吟是个惯会赖账的,去年三月的时候,郑雪吟被人打伤,来他这里医治,足足欠下诊费八千灵石,他追债追了半年,最后还是楼少微拿自己的积蓄替郑雪吟还了债。 “诊好了,三千灵石,死了,一个子都别想。” “放心好了,你活蹦乱跳的,死不了。”高仙玉放下药箱,伸手就要过来替郑雪吟把脉。 郑雪吟忙缩回手:“不是我。”伸手指向帐中躺在榻上的人影,“是他。” 高仙玉这才发现帐中还躺着一个男人。 雪阁里不缺男人,这些男人有一半是抢来的,一半是自愿进来的,郑雪吟一向抠门得紧,自个儿都不舍得花钱,更别说在男人身上花钱了,根本不可能请他来替男人看病的。 高仙玉撩开帘子,帐中少年容颜俊秀,肌肤惨白,眉间一抹朱砂印记艳烈如火。 这是明心剑宗的明心印。 明心剑宗主修剑道,一旦进入宗门,所有人都要在额间打上明心印。 明心剑宗规定,凡弟子入剑宗,必为童男童女之身,一生不得婚娶。如若失身,眉心的朱砂印就会消失,弟子也会被废除修为,逐出师门。 第4章 死对头 “贺兰珏?”高仙玉稍稍一思忖,就猜出这少年的身份。 贺兰珏的身世闹得沸沸扬扬,仙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郑雪吟对贺兰珏的心思也从不加以掩饰,还曾数次跑到明心剑宗的门口,对着贺兰珏口出狂言,要纳贺兰珏做小妾,差点没被明心剑宗的弟子揍成狗。 能出现在郑雪吟这里的明心剑宗弟子,只有贺兰珏。 “你真是没吃够教训,也不怕他在这里的消息传出去,极乐宗被人拆了。”高仙玉摇头。 “请你来是看病,不是指指点点,你再啰嗦,我就不付钱了。”郑雪吟凶巴巴地推了他一下,“有我师父在,怕什么。” “挺漂亮一姑娘,怎么这么粗鲁,你师父还是太过娇纵你了。”高仙玉在床畔坐下,探出指尖,搭上贺兰珏的脉。 “高大夫,再多说一句废话,就扣除一个灵石。” 高仙玉果真闭口不言了,看来,他比她还爱钱。 高仙玉替贺兰珏把玩脉,又伸手掀开他的眼皮看了看,良久,问郑雪吟:“你是想他活,还是想他死?” “活怎样,死怎样?” “想他死的话,以后该怎样就怎样,最好专拣他不爱听的说,直戳他的肺管子,人多吐几口血,直接气死,一了百了。” 言下之意,贺兰珏伤成这样,是被郑雪吟气的。 “我费那么大的劲把他弄回来,可不是为了把他变成死人。”郑雪吟翻白眼。 “想他活的话,更好办,用冰灵玉髓做药引,连服三日,就没事了。”高仙玉打开药箱,开始写药方。 郑雪吟让段非离去拿钱。 三千块灵石,雪阁的全部家当,全部盛在一个小小的储物袋内,郑雪吟递出去的手沉重得在发抖。 高仙玉伸手来接。 郑雪吟手往回缩,捏紧,后退一步。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4节 高仙玉:“……” “我再摸摸它们,还没捂热乎呢。”郑雪吟抱着储物袋做西子捧心状。 高仙玉轻咳一声:“你要是不想付今日的诊费,还有一法,等他好了,让他来做我三日的药人。” 贺兰珏天生剑骨,是修炼奇才,还被毁了金丹,活生生的研究素材啊。 “当真?”郑雪吟几乎不给高仙玉反悔的机会,“那就这样说定了,等他好了,我就将他打包送过去。” 高仙玉:“!!!” 说好的雪君挚爱贺兰珏,费尽心思只想得到他呢,这人刚到手,就践踏上了。 造孽。 * “非离,那什么冰灵玉髓,咱们有吗?”高仙玉走后,郑雪吟拉着段非离悄声问道。 “前些年宗主得了块冰灵玉髓,一分为二,分别赐予了您和戚语桐。” 郑雪吟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几个月前,您去明心剑宗门口第三次叫嚣要纳贺兰珏做妾,被明心剑宗的弟子丢出火符,烧掉了一半头发,用掉了。” “就烧掉几根头发,把这么珍贵的冰灵玉髓用掉了?”郑雪吟快被原主气死,“还有,非离啊,咱们以后说话别这么大喘气,可行。” “雪君一头青丝柔滑如缎,当然要用冰灵玉髓来养护。”段非离理所当然道。 感情是你小子撺掇着原主用掉的啊。 用都用了,总不能拔掉头发,拿来给贺兰珏入药。 郑雪吟问:“戚语桐的那块冰灵玉髓应该还在的吧?” “戚语桐对宗主所赐之物十分珍重,听说她将那块冰灵玉髓藏在了花阁里最隐秘之处。” “戚语桐打小跟我不对付,直接问她要,她肯定宁可毁了都不会让我如愿,算了,还是去偷吧。” 段非离:“???” 偷这种事,不适合这么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吧。 段非离:“我去帮雪君偷。” 郑雪吟扫了他一眼:“非离,不是我信不过你,戚语桐是个脾气火爆的,你这么漂亮,要是被她抓住,她非得把你送进她名下的青楼,卖身十年来还债,我可没钱去赎你。” 思来想去,郑雪吟还是决定自己去。 她再怎么说都是极乐宗的大师姐,戚语桐就算逮着她,也不敢真的拿她怎么样。 * 等到入夜,郑雪吟扮作侍女,混进花阁。 青楼赌场酒楼当铺,最挣钱的营生都在戚语桐的手上。 花阁富有,直接表现在装修风格上,琉璃瓦成色这么新,肯定是最近又翻修了。 都说楼少微最宠爱自己的大弟子,看着眼前富丽堂皇气势恢宏的楼阁,再联想到自己那低调得称得上清贫的雪阁,郑雪吟开始怀疑这个说法的真实性。 花阁内灯火通明,远远能听见丝竹管弦之声,美酒的香气散入风中,闻一闻,就足以叫人醉生梦死了。 戚语桐喜好风雅,养了些相貌好的乐师,常半夜饮酒作乐,这些声音估摸着又是她在寻欢作乐了。 郑雪吟撇撇嘴,借着花木的遮挡,在阴影里穿行。 低矮的绿木间,大朵大朵开着雪白的花,绚烂缤纷的花影间,伸过来一只骨节如竹的手,扣住郑雪吟的肩膀,抵到了树下。 那人个子比郑雪吟高一个头,呼吸间,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月色从花叶的间隙漏下,照出一张甚是乖巧的脸庞。 是个少年,一身黑色劲装,高鼻梁,大眼睛,白皮肤,额间束着抹额,双手戴着冰蚕丝手套,唇角微微上扬,永远带着笑,哪怕杀人的时候,神情都是温和无害的。 林墨白,郑雪吟脑海中第一时间冒出了这个名字。 林墨白是五年前才进的极乐宗,当时他身中奇毒,被戚语桐背回来的。 他是天生的丹修,在制药炼丹方面极有天赋,楼少微将他收入门下后,还专门请了丹修大能手把手的教导他。 现如今极乐宗大半的丹药都出自林墨白之手,除了每月固定的份额,剩下的要花钱买,还不便宜。 众所周知,戚语桐是郑雪吟的死对头,而林墨白又是戚语桐的跟屁虫,两人理所当然的狼狈为奸,一起坑郑雪吟。 原主还曾被林墨白养的毒蛇咬过一次。 要不是楼少微出面,她都凉了。 “郑雪吟,半夜不睡觉,在这里鬼鬼祟祟做什么?”少年朦胧的眸光投了过来,上下审视着郑雪吟,看清她的着装,哂笑了一声,“怎么穿成这样了?” “穿成这样,又鬼鬼祟祟的,当然是来偷东西的。”郑雪吟不慌不忙,迎上林墨白的目光。 林墨白这个样子,明显是刚从戚语桐那里过来,他和戚语桐关系那么好,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多半知道戚语桐将冰灵玉髓藏在了哪里。 “当着我的面承认,你是不怕死吗?”少年戴着冰蚕丝手套的右手,掐住了郑雪吟的下巴。 郑雪吟笑吟吟道:“你怎么不问我来偷什么?” 她笑容明媚,被晶莹的月色衬着,如雨后蔷薇般,冷中带艳。 林墨白呼吸一窒,晃了下神。 郑雪吟是极乐宗里最美的女人,甚至放眼整个仙魔两道,都找不出几个能与之媲美的,可惜这副相貌,配上那讨人嫌的性子,美貌就大打折扣了。 “偷什么?”林墨白鬼使神差的顺着她的话问道。 “冰灵玉髓。”郑雪吟大方道。 “师弟和戚语桐关系这么好,不如师弟告诉我冰灵玉髓在哪里好了。”郑雪吟俏皮地眨了下眼睛,眼角勾出动人心魄的风情来。 林墨白情不自禁酥了半个身子,意识到自己失态,他铁青着脸色,松开郑雪吟,咬牙道:“你做梦。” 郑雪吟“咦”了声,踮起脚尖,仔细将林墨白端详了一遍。 “你在看什么?”林墨白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 “我今日才发现,你相貌不俗。” 林墨白有不好的预感。 “等师父出关了,我就去央求师父,把你赐给我,做我的炉鼎。” 林墨白瞪圆了眼睛:“你胡说什么。” 郑雪吟:“我要什么,师父就给什么,想来这回也不会吝啬。” 第5章 贺兰珏 极乐宗擅长阴阳合欢之术,上到宗主,下到门人,盛行豢养炉鼎的风气。原主抢来的那些个男人,就是她为自己将来双修准备的炉鼎。 据郑雪吟所知,戚语桐和林墨白都养了炉鼎,还不止一个。 林墨白:“???” 他的表情像是见到了鬼。 他自进极乐宗起,因为是戚语桐带回来的,郑雪吟就视他为仇敌,养伤期间,还曾往他的被子里放毒虫咬他。 后来他接管月阁,负责炼丹制药,郑雪吟经常派人去炸他的丹炉,他在戚语桐的建议下,也会没事就去给郑雪吟种的灵果撒点药,让偷吃灵果的灵兽拉肚子拉到腿软。 他们两个互掐了这么多年,早已成了水火不容的仇敌,压根就不曾在意过对方长什么样。 郑雪吟搞这出,明显是要恶心他。她院子里那么多男人,他去做什么,跟那些妖精争宠吗? “你到底想干什么?”林墨白拧眉。 楼少微身为极乐宗的宗主,共收了三个徒弟,对郑雪吟的偏宠是有目共睹的。 别以为他不知道,雪阁那么穷,私底下都是楼少微拿自己的私房钱在补贴,还有那些抢回来的男人,不乏有背景的,乱子还不都是楼少微摆平的。 先前他养的毒蛇不慎咬伤郑雪吟的腿,楼少微差点要了他的命。 “我说了,请你帮我偷冰灵玉髓。”郑雪吟笑出了两个小梨涡。 “不偷。” “那你是想当我的炉鼎了?小师弟啊小师弟,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没想到你对师姐我存了这样的心思。”郑雪吟一脸的痛心疾首。 林墨白:“???” “跟我来。”林墨白一脸晦气地说。 林墨白果真知道戚语桐将冰灵玉髓藏在哪里,他带着郑雪吟进入了一间房,打开结界,从柜子里取出锦盒,递给郑雪吟:“拿着,快滚。” “滚就不滚了,多不雅啊。”郑雪吟伸手搭上林墨白的肩。 林墨白为避开她的触碰,后退一步,抵上身后的柱子,浑然没有察觉从郑雪吟袖中飘出一根红绸带。 那红绸带名为“千里姻缘一线牵”,像条有意识的灵蛇,缠上林墨白的双腕,将他绑在了柱子上。 “郑雪吟!”等林墨白察觉,为时已晚。 这法器是楼少微给郑雪吟的,品级颇高,以林墨白现在的修为,破解它至少需要一炷香的时间。 “多谢师弟为我取来冰灵玉髓,这个是我给师弟的谢礼,师弟还是想想怎么跟冰灵玉髓的主人解释吧。”郑雪吟掏出张爆裂符,扔在林墨白的脚下。 林墨白额角青筋暴起:“郑雪吟,你给我站住!” 爆裂符在林墨白脚下炸开。 郑雪吟扬长而去。 屋中传来轰然巨响,一阵地动山摇中,两扇门板飞了出去。 戚语桐赶过来的时候,浓烟滚滚中走出来一名气急败坏的爆炸头少年。 少年撞上戚语桐一言难尽的眼神,神色僵住。 “师弟?” 少年张了张唇,吐出口白烟:“二师姐,你听我解释。”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5节 * 郑雪吟将拿回来的冰灵玉髓一分为三,其中一份交给段非离:“按照高仙玉的方子抓药吧。” 段非离惊愕:“雪君竟这么轻易就拿到了冰灵玉髓。” “不算太容易,去通知雪阁所有人,以后见到林墨白都给我绕道走,别被他抓去扔炼丹炉里炼丹了。” 段非离:? 老实说,你对他干了什么? 郑雪吟身上有点痒,估摸着是沾到了林墨白身上的毒,这厮制毒的本事比炼丹还厉害,平日里戴着冰蚕丝手套,就是因为他身上带毒,寻常人沾不得。 她决定再去洗个澡,就把熬药的事情交给段非离了。 半个时辰后,郑雪吟换了套素白的裙子,乌黑发丝用红绫束起一半,挽出个简单的发髻,其余皆披垂在身后。 不敷脂粉,不簪珠玉,白衣红带,素到极致。 这是原主惯常的打扮。 天生的美人,不需要太多花里胡哨的妆造来营造氛围感,欺骗大众的眼睛,素到极致的扮相,反而更能凸显美貌。 段非离在给贺兰珏熬药,郑雪吟推开门,脚还没迈进去,就捂着嘴冲了出去:“yue~” “雪君,您没事吧?”段非离握着蒲扇追了出来。 “怎么这么臭?”难怪连鸟都不往雪阁的上空飞,郑雪吟几乎将胃里的酸水都给呕出来了。 “冰灵玉髓就是这样的,上回雪君用的时候,比这次的还臭。”这次高仙玉加了几味香药,将臭味压了几分。 “贺兰珏醒了吗?”郑雪吟轻蹙峨眉,满眼迷离的水光,引得段非离偷偷瞄了两眼。 “尚未。” “去,咱们把药鼎挪到贺兰珏边上去。” 段非离被郑雪吟的损点子给惊呆了。 贺兰珏拒绝原主的求爱后,原主给贺兰珏打造了一个金漆鸟笼,三米高左右,四周缀金银珠玉,头顶吊琉璃灯,底部铺柔软的绒毯,就放置在原主就寝的殿内。 贺兰珏在黄金鸟笼里醒来。 头很痛,胃里翻滚着,身体沉重滚烫,像块烧红的烙铁。他一动,脚上传来金属的撞击声,提醒着他是个阶下囚的事实。 空气里飘着一股奇臭无比的味道,形同有人在用铁锅炖煮秽物。 贺兰珏满心惊骇,撑开眼眶。 熊熊烈焰跳跃着,昏黄的火光勾勒出两道人影,一男一女半蹲在大鼎前,皆罩上了面纱,女子手里握着蒲扇,不停地扇着火,口中喊着:“非离,再加把火。” 被唤作非离的少年,贺兰珏依稀还有印象,就是他跪坐在床头,指导着郑雪吟羞辱自己。 从他言辞间能听出来,他出身风月之地,学习了许多这方面的技巧。 郑雪吟唤他绯霜。 非离约莫是他的本名,用回本名的他,腰杆挺起来,背也直了,眉眼间少了脂粉气,倒是顺眼多了。 “雪君,要不您先出去吧,这里实在太臭了。”这味道太冲了,蒙着面纱都无法阻挡。 “没关系,微波炉烤榴莲你闻过吗?就这个味,小意思。” 贺兰珏阖上眼。 隔着眼皮,张牙舞爪的火光撕破黑暗,逐渐与梦境里那场烧了八年的大火重合。 那是一场覆灭了东曦王朝的大火。 大火从金乌城的城头烧到城尾,从天黑烧到天明。 金乌城如同它的名字,被熊熊烈焰包裹着,化作无尽黑夜里冉冉升起的一轮烈日。 父亲和东曦王朝所有的信徒都葬身在这场大火里。 他藏身在祭台上的神像里,透过神的双眼,亲眼目睹了这场烧死他父亲的大火,直到师父赶来,一剑劈开神像,将重伤的他抱入怀中。 “孩子,以后这些都再与你无关了,圣子已死,你是贺兰珏,明心剑宗掌教亲传弟子,贺兰珏。” 身在明心剑宗的八年光阴,日日都在漱心台上修炼,万丈红尘抛却脑后,前尘往事已成云烟,能记起的,也只有金乌城里的那场大火了。 “他醒了。”郑雪吟的声音将贺兰珏的思绪唤回。 贺兰珏的瞳孔映出灯盏中那一簇幽微的火焰,双眼变作淡金色,看不分明眼底的情绪。 郑雪吟与段非离并肩站在他身前。 段非离手里端着碗漆黑的汤汁,恶臭已不似先前明显,仍有余韵绵延不绝。 贺兰珏扯了一下扣在脚腕上的金色链子,调整为更舒服的坐姿,整个人清清冷冷的,虽为阶下囚,浑身透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息。 他吐过血后,衣服没换,身体也未清理,唇角残留着干涸的血迹,略显凌乱的乌黑发丝贴着脸颊,愈发衬得肌肤如玉。 郑雪吟的心底像是被小猫的爪子轻轻挠了一下。 这般美貌,这般气质,不怪原主抓心挠肝想要得到这个男人。 “喝药。”郑雪吟面无表情地说。 贺兰珏恍若没有听见,移开目光,遥遥盯着窗台上那株摇曳的幽兰。 圣王陨落,金乌城毁,那场火烧毁一个王朝。 沉寂八年的仙门,因为他的身世,再次掀起轩然大波,无数揣测与流言蜚语席卷而来,成为一把把锋利的刀,肆无忌惮地中伤着明心剑宗的每一个弟子。 不得已,他只能站出来,包揽所有罪名,从根由上断绝所有能为明心剑宗招来的祸患。 自剖金丹,跳下悔悟崖,本就是存了死志,纵使睁眼再回人间,面对这副残躯,已是心如死灰,了无求生之意。 郑雪吟当然不会放任他这么死了的,她转头问段非离:“他不肯喝药,怎么办?” “撬开他的嘴,强灌。” “没有温柔点的法子吗?”系统都说了,贺兰珏现在是命悬一线的状态。 “要不,用嘴?” “好主意,非离,你用嘴喂他。” 此言一出,贺兰珏和段非离瞳孔俱震了震。 既是郑雪吟吩咐,段非离心有疑虑,仍是鼓足勇气上前。 “我自己来。”笼子里飘来贺兰珏虚弱的声音。 段非离如获大赦,将药碗递进笼内。 贺兰珏一口气将碗中药汁饮尽。 药汁不似闻到的那么臭,入口还有一股冰冰凉凉的清甜灵息。 【叮,经检测,男二号生命体征平稳,请作者奋笔疾书,在七日内创作上卷内容。】郑雪吟的脑海中响起系统的电子音。 “什么才算创作剧情?” 【系统温馨提示,男二号仇恨值达成100%,即为创作完成。】 与此同时,贺兰珏头顶出现了一行黑色的进度条,显示为78%。 “他头上的东西看见了吗?”郑雪吟问段非离。 段非离和贺兰珏都是一头雾水的样子。 郑雪吟确定了,这个代表着仇恨值的进度条只有她能看见。 第6章 小师弟 高仙玉说了,那冰灵玉髓要连服三日,方彻底见效,郑雪吟没空看着贺兰珏,就让段非离负责剩下的冰灵玉髓,盯着贺兰珏用药。 至于贺兰珏,郑雪吟瞅了眼他头顶的仇恨值进度条,决定先不把他放出来。 恨总比爱来得更容易些,哪里用得着七天,信不信七个时辰她就能把仇恨值刷满。 就在郑雪吟心底轮番上演着满清十大酷刑时,伴随着一声巨响,整座大殿晃了晃。 咣当一声,桌案上一只白玉瓷瓶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郑雪吟毫无防备,险些摔了个狗啃泥。 她抓住段非离的胳膊,惊疑道:“地震了?” “禀告雪君,花君和月君炸了咱们雪阁的牌匾,还说您不交出冰灵玉髓的话,他们就将整座雪阁夷为平地。”隔着掩起的门板,响起侍卫战战兢兢的声音。 “他们敢!”郑雪吟双手叉腰,柳眉倒竖。 戚语桐和林墨白并肩站在雪阁的门外,被雪阁的侍卫团团围住,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发时,郑雪吟长发如瀑,白衣曳地,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裂成两半的匾额被林墨白踩在脚下,镀金的“雪”字糊上泥泞,刺眼得紧。 他抬起双眸,挑衅的眼神睇了过来。 郑雪吟啧了声。 少年依旧一身束腰的黑色劲装,袖口收紧,双手戴着冰蚕丝手套,不同于昨夜的是,那头乌黑柔顺的发丝卷了起来,尾部残留着火燎过的痕迹。 这种泡面头妆造非常考验颜值,没有几个男明星能hold住,这小子不单hold住了,还挺蛊的。 察觉到郑雪吟的目光一直在他的发间徘徊,林墨白常年挂在唇边的笑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阴郁的凝视:“郑雪吟,你在看什么?” “不该叫一声大师姐吗?” 林墨白气得唇角颤抖:“你干的好事!” 他已是筑基后期的修为,一张小小的爆裂符还不至于让他缺胳膊少腿,只是,被烧毁的头发需要用药水连泡七日才能恢复原来的样子,这期间他不得不顶着这头卷曲可笑的黄毛。 还有冰灵玉髓失窃一事,他花了两个时辰,几乎磨破嘴皮子,才与二师姐解释清楚,不是他与郑雪吟里应外合,监守自盗。 “郑雪吟,把我的冰灵玉髓还我。”戚语桐一身鹅黄色的裙衫,腰间缠着红色的软鞭,声音清脆如铃,一听就是个暴脾气。 “你的冰灵玉髓啊,用掉了。”郑雪吟面不改色,“那东西煮起来特别臭,你没见吗,鸟都不往我们雪阁飞了。” “你用掉了?”戚语桐双目圆瞪,胸腔内怒焰喷张,“那是师父给我的!”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6节 “我知道那是师父给你的,我有急用,先借来一用。对你来说,那东西没什么大的用处,与其放在那里吃灰,不如给我用来救命。” “强词夺理,我杀了你!”戚语桐抽出腰间软鞭,朝郑雪吟挥了过来。 “我赔你就是。”郑雪吟眼疾手快,后退一步,掏出储物袋,“你看重它,不就是因为它是师父给你的嘛,我这里有很多师父贴身用的东西,都赔给你好了。” “真的?”戚语桐甩出的鞭子,被她及时撤回,剩下几颗火星子蹦到郑雪吟的眼前,闪了两下,熄灭了。 “那还能有假,我七岁就跟着师父了,那时候师父还没做这极乐宗的主人,身边没有伺候的人,是我在照顾师父的生活起居,师父用过的物品,都被我留了下来,呐,算你走运,全部给你了。” 这话郑雪吟倒不曾骗人,原主拜楼少微为师的第二年,楼少微才入主极乐宗,杀了原来的宗主,自己坐上这个位置。 楼少微天生懒散,刚拜师的那年,原主还是个小豆丁,不光要生活自理,还因看不惯楼少微每天披头散发,东西随手乱扔的坏习惯,兼顾起了照顾师父的职责。 楼少微的头发是她梳的,衣服是他洗的,所有贴身物品都是她收拾的。 因为楼少微的铺张浪费,他们手头很拮据,她就买了个储物袋,专门装楼少微日常用的东西,帮他改善用过就扔的习惯。 如此过了大半年,楼少微终于看到她的辛苦,在极乐宗上一任宗主将他强掳回去做娈宠时,反杀了那宗主,顺理成章接手她的一切。 做了新任的极乐宗宗主,身边有了伺候的人,钱袋子也鼓起来,就不必原主辛苦过以前的日子了,这些东西再派不上用场,便收在这枚储物袋里,一直保留到现在。 都是些不值钱的破烂,打包卖都卖不到一百个灵石,郑雪吟大方地将储物袋丢给戚语桐。 戚语桐不敢相信:“这些都是师父用过的东西?” “骗你是小狗,你手上拿的那把桃木梳,我用它给师父梳过头。” 原主给楼少微梳头时,下手没轻没重的,绷断了一根梳齿,连累着楼少微的头发不知掉了多少。 “还有那件衣裳,是师父受伤的时候穿的,上面的血迹洗不干净,就没怎么穿了。” “受伤?师父受的什么伤?” “你想听啊,那你请我去花阁,备上美酒佳肴,我慢慢说给你听。” 戚语桐说起楼少微,满眼都是亮晶晶的光芒,郑雪吟便明白,戚语桐就是楼少微的一个小迷妹。 这种狂热粉丝最好打发了,顺她的意思,吹捧几句楼少微,她们就能成为世上最好的朋友。 “那有什么,现在就跟我去。”戚语桐挽上郑雪吟的胳膊。 郑雪吟比她入门早几年,她拜师的那年,郑雪吟极不乐意,大发脾气不许让楼少微收徒。 结果楼少微不光收了戚语桐做徒弟,还收了林墨白入门,这也就导致郑雪吟看戚语桐和林墨白十分不顺眼,这数年的同门情谊,两人每次见面都是互掐,愣是没有好好说过几句话。 楼少微断断续续闭关,大多时候都不在极乐宗,回来也只召见郑雪吟一人,戚语桐掐着手指算了算,除了拜师那日,楼少微曾和颜悦色与她多说了几句话,送她几本适合她修炼的功法,两人便再没有多余的接触。 做他徒弟的这些年来,每次见面,大多时候都是她远远望着楼少微的影子。 谁曾想到,当初她进极乐宗就是为了楼少微,明明费尽辛苦,走到楼少微的面前,让他看到自己,两人的距离反而更远了。 郑雪吟愿意与她聊楼少微的往事,她哪里还记得两人是死对头的关系,恨不得拉着郑雪吟聊上个三天三夜。 郑雪吟与戚语桐欢欢喜喜挽着手走了,丢下林墨白一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月君,请高抬贵足。”段非离见郑雪吟已搞定戚语桐,出来收拾残局。 牌匾补一补还能用,就算不能用了,劈了也能当柴火烧。 * 酒足饭饱,郑雪吟打了个嗝,心满意足地走出花阁,冲天空比了个耶的手势——又是为雪阁节省伙食的一天。 修士结丹后辟谷,她才到筑基期,尚需食五谷或辟谷丹。 极乐宗的丹药归林墨白掌管,这个月的份额她已经领完了,再者,人有口腹之欲,哪怕做了修士,掌握通天彻地的本领,偶尔也会用美酒佳肴解解馋。 极乐宗的教义在于“极乐”二字,吃喝玩乐,吃占到第一位,众生苦求长生,本就是为了长长久久的享乐,若为长生丢了极乐,那长生还有什么意义, 风花雪月四阁都聘有自己的厨子,雪阁每逢初一十五过年过节,还会大开宴席,众人同享饕餮大餐。 还不是段非离与郑雪吟对了半夜的账,发现雪阁余粮确实不多,郑雪吟这才秉承着能省一顿是一顿的原则,每到了饭点,就来花阁找戚语桐说些楼少微的旧事,蹭上一口饭。 填饱了肚子,郑雪吟让段非离带她去种植灵果的桑园看一眼。 这么穷下去不是个办法,她得想想怎么提高收成。 雪阁的后面是座灵气馥郁的仙山,唤作多愁山,其中一处单独辟出来,用来修炼,剩下的地方规划齐整,分做两部分,一部分种植灵果,一部分豢养灵兽,灵果与灵兽之间设有结界。 从段非离的口中得知,上回灵兽吃了灵果,是林墨白那厮故意在结界上撕了个口子。 原因嘛,原主给灵兽放风的时候没注意,让灵兽跑出去糟蹋了林墨白的药园。 “月君炼丹的药草向来都是自己种植,那批药他从年初就开始盯了,眼见着可以采了,白白便宜了咱们的灵兽,如此生气也是人之常情。” 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郑雪吟突然问起,段非离怕她咽不下这口气,想要再去找麻烦,忍不住为林墨白辩驳几句。 郑雪吟现在不能行功,不是该生气上头的时候,万一被那林墨白察出端倪,可是要大祸临头。 郑雪吟只是随口问几句,了解情况,原主和林墨白、戚语桐互掐的那些事她心里有数。 第7章 仇恨值 多愁山是极乐宗灵气最富裕的一座山,被划给原主的时候,没少受其他人的非议,即便原主是楼少微的大徒弟,如此盛宠还是让人红了眼。 只见云山间仙雾缭绕,日光倾洒,泛出七彩流光,一排排灵果沐浴在金色的光晕中,泛着可人的鲜红色泽。 “这不是雪君嘛,雪君终日不见影子,今日怎么有兴趣来了?” “雪君可是来看我的?” “去你的,雪君肯定是来看我的。” “雪君,我已有些头绪了,您看,将这根树枝嫁接在咱们原本的果树上,可以改良果子的品种,结出更多的果实。” 郑雪吟人刚到,就被几道人影围住了。 少年们穿红着紫,风情各异,或是出尘,或是妖冶,气质各有不同,却是如出一辙的貌美,脸庞上堆着讨好的笑容,七嘴八舌地嚷嚷着。 衣香鬓影,乱花迷眼,着实让郑雪吟体会了一把当昏君的快乐。 来的路上,段非离就已经与她说过,这些都是她收的炉鼎。 “宠幸过吗?”郑雪吟抓住关键问题。 “雪君心中只惦念着贺兰珏,眼里哪还有我们这些人,殊不知,我们日思夜想的都是被您临幸。”段非离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的失落。 那跟收集手办有什么差别。 郑雪吟瞬间败下兴来。 细细一看,这些少年与贺兰珏还真有几处相似。 左边这个青衣公子,眼睛像贺兰珏,右边这个白衫少年,气质像贺兰珏。 若是眉眼和气质上找不到与贺兰珏相似的,那必然是声音了,中间那唤作紫岚的,一开口便叫郑雪吟头皮发麻,怕是贺兰珏本珏来了,都得服气。 郑雪吟恍惚间,被一群贺兰珏给围住了。 “我不是共收了九个炉鼎吗?怎么不见其他人?”郑雪吟好奇问。 围着她的只四人,算上段非离,应该还有四人。 “他们都是些不听话的,被雪君打发去挑大粪了。”名为紫岚的少年说道。 “挑、挑大粪?”郑雪吟以为自己听错。 “灵兽拉的秽物,埋在果树下,可以促进果树的生长,这些脏活谁都不喜欢干,雪君就惩罚他们去干了。”紫岚指向前面,“喏,那秃驴来了。” 山路上,面容清俊的和尚肩头扛着扁担走在路上,扁担两端各挑着粪桶,光秃秃的脑袋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少年们稀稀拉拉各退了几步,用手掩住鼻子,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作死哦,和尚都给抢来了。 郑雪吟睁大着眼眶,无暇去分析,这和尚是鼻子像贺兰珏,还是嘴巴像贺兰珏。 “他是千佛寺的,当初雪君擒他的时候,招了点小麻烦,还是宗主去摆平的。雪君放心,那千佛寺的和尚不知道他在这里。”段非离从袖中摸出把折扇,展开为郑雪吟扇走气味。 “除了这个千佛寺的,还有哪些背景比较大的?”郑雪吟人麻了。 “也就是仙音阁、昆吾派、万法仙门几个背景比较大吧。”段非离凑到郑雪吟耳畔,“雪君莫担心,他们都落在了雪君的手里,还不是任凭雪君收拾。” 东曦王朝覆灭后,仙门百家结束了长达三百年的黑暗时期,为防止东曦王朝的旧事重演,仙门中势力最大的九个宗门,联手成立了万仙盟。 一来,共同收拾东曦王朝留下的烂摊子,护佑这块大地上平民百姓的安危,二来,积攒实力,与极乐宗、血衣楼为代表的南荒魔宗抗衡。 而千佛寺、仙音阁、昆吾派、万法仙门,恰好便是这九大宗门里的,原主这是一口气就把正道的半壁江山都得罪了啊。 郑雪吟头大如斗。 那千佛寺的小和尚挑着粪从郑雪吟面前走过,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不悲不喜,似盛下万物,又似什么都不曾停留在眼底。 郑雪吟恍然大悟,这小和尚既不是鼻子像贺兰珏,也不是嘴巴像贺兰珏,他是眼神像! 原主对贺兰珏的痴迷简直到了疯魔的地步,连看人眼神像的都不放过。 这些炉鼎腕间都戴着禁制银环,被封印了修为。 没有修为,就意味着要张嘴吃饭,还个个来头那么大,说是烫手山芋也不为过。 郑雪吟一合计,对段非离说:“那些不愿意留下的,你写封信给他们的门派,让他们拿钱来赎,不愿意拿钱赎的,就找个机会偷偷丢出去。” 人都抓回来了,还好吃好喝供养了这么多日,能捞点回来就捞点回来吧,反正都得罪了,不怕多得罪这一星半点。 段非离惊愕:“您不要他们了?” “强扭的瓜不甜,我抓他们来,本质是为了练功,他们若存心害我,防不胜防,不如放手,大家都解脱。” 段非离想了想,觉得郑雪吟说的有理,便照她说的去做了。 就是他们走了,以后没人挑大粪了,哎。 * 桌案上置有雀鸟衔环的熏炉,白色香雾袅袅腾空。 黄金笼内,贺兰珏闭目靠坐着,面容萦绕着雾气,模糊了起来。 “喝药了。”段非离将最后一份冰灵玉髓熬制成药,端给贺兰珏。 贺兰珏伸手接过,面上无波无澜,一口饮尽。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7节 段非离拿回空碗,打量了眼他的脸色。 高仙玉开的药方见效极快,按照他的方子,用冰灵玉髓入药,连服这三日,贺兰珏面颊肉眼可见的恢复了红润,气色也好上许多,只是仍瘦骨嶙峋的,仿佛大风一吹,就能折断。 “跟我去一趟高大夫那里,给他做三日的药人,这是雪君答应的诊费。”段非离拿出钥匙,打开笼子,蹲下身去,拨了拨他脚腕上的链子。 被他这一拨弄,链子缩了回去,化作一个银环,扣在贺兰珏的脚腕上。 这是禁制银环,楼少微给郑雪吟的,可根据主人的心意随意变幻。一经戴上这银环,任你有通天的本事,也翻不出主人的手掌心。 贺兰珏睫羽轻轻颤了下,一言不发,跟着段非离走出笼子。 他多日不曾行走,又有伤病在身,这一迈步,头晕目眩,整个人踉跄了一步。 段非离伸手扶住他,喟叹一声:“贺兰珏,你要不想再吃这些苦头,不若早日从了雪君,雪君她待你……是真心的。” 贺兰珏漠然推开段非离。 高仙玉的洞府是楼少微划给他的,他不习惯过于华贵的楼阁,就在高楼旁边用茅草竹子搭了个简易的药庐。 贺兰珏踏进药庐内。 高仙玉正在摆弄他那些晒干的药草,眼睛抬都不抬一下,指着帐后的竹榻:“上衣解开,躺上去。” 贺兰珏眼底隐隐波动了一下,什么都没说,敞开衣襟,躺上冰凉的竹榻。 高仙玉指尖拈着银针走了过来,针尖淬着五颜六色的液体,叫人见了不由心生出几分寒意。 “你不怕疼吧?” * 贺兰珏拢好衣襟,从竹榻上坐起。 窗外已从旭日变作皓月,飞鸟掠过屋檐,停留在枝丫间,发出嘶哑的叫声。 贺兰珏闭了闭目,待眉宇间残留的痛苦褪尽,支撑着身体,慢吞吞地下了竹榻。 “明日这个时辰,记得再过来。”走到门边的时候,高仙玉的声音飘了过来。 贺兰珏头也没回的走了。 走出药庐的范围,贺兰珏再抑制不住胸腔内那股翻腾的血气,趔趄一步,单膝跪在地上,“噗”地吐出口血。 淋漓的一口血雾,将地上零星的野草都染红了。 寻常人遇见此情况,怕是早已惊慌失措,面无人色,哀叹自己命不久矣,贺兰珏怔怔盯着地上的那滩血,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他身后的草丛里,猫着一道雪白的人影,少女手里举着枝桠用作遮挡,嘴巴张成了个“o”字型。 郑雪吟怀疑地盯着贺兰珏头顶的黑色进度条,从他进药庐,到他出药庐,进度条艰难的从78%跳到了79%。 会用“艰难”二字,是因郑雪吟本来信心满满,贺兰珏从高仙玉那里出来,一定会恨透了她,仇恨值不说飙到百分百,百分之九十九总该有的。 她眼睁睁地看着贺兰珏顶着78%的进度进去,再顶着78%的进度出来,整整两个时辰的折磨,居然一点都没涨,直到他吐了那口血,可怜的进度条才不负众望小小地往前推进了一点。 郑雪吟捂住心口,几近窒息。 照这个进度,别说七天时间,给她七十天都未必能把进度条刷满。 要不是有那口血,她都怀疑一向心狠手辣无情无义的高仙玉给这个小子放水了。 贺兰珏回到雪阁的时候,郑雪吟已先他一步,端坐在殿中的大床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很识趣地往黄金笼走去。 段非离端着一盆水,拦住了他的去路:“雪君有令,今日由你为她濯足。” 贺兰珏表情僵住,活似被雷劈了脑门。 郑雪吟的眼睛一直都没有离开过他头顶的进度条,听到这话的时候,进度条闪了闪,飞快往前蹦了两下,现在是81%的进度。 折辱他的这个法子,果然有效。 郑雪吟心里高兴得跟过年似的。 第8章 想渡她 “雪君救你一命,为雪君做些小事,报答雪君的恩情,本就是你该做的。”段非离挑起眼角,刻薄地嗤笑着,“知恩图报,这些不是你们名门正派常挂在嘴边的吗?难道明心剑宗平时只授些赖账的本事?” 贺兰珏与段非离僵持了片刻,终是隐忍地接过段非离手里的那盆水,走到郑雪吟面前。 郑雪吟穿着漂亮的珍珠履,鞋面绣着淡雅的花纹,颜色鲜艳,针脚流畅,灼然绽放的绿牡丹好似活了过来。 贺兰珏将水盆放在她脚边,等了会儿,郑雪吟仍旧没有脱鞋祛袜的动作,便明白过来什么。 他抿了下唇角,头顶的黑色进度条往前蹦了1%的进度。 郑雪吟差点没按捺住鼓起掌来:“愣着做什么,脱鞋。” 贺兰珏伸手,托住她的双脚,为她脱掉鞋袜。 女子天性爱美,身上总爱堆些脂粉香气,郑雪吟是名动一方的美人,更是自负美貌,不单经常服用香丸,用香花洗澡,衣服鞋袜还要用熏香里里外外熏上一遍,是以,她的鞋袜除了鞋底沾了草屑,不仅没有异味,还残留着几缕若有若无的幽香。 便是这盆用来洗脚的水,都提前倒了栀子花香露,飘着几片香气馥郁的花瓣。 贺兰珏捋起袖摆。袖摆下面的肌肤遍布针孔,一块青的,一块紫的,惨不忍睹 这个高仙玉到底是拿人试药,还是当沙包,郑雪吟偷偷觑了眼,心里泛着嘀咕。 贺兰珏未察觉她眼底一闪而逝的不忍,指尖尽量避开触碰她的脚掌,托着她的脚踝,放进水盆里,双目自从露出她的裸足后,就盯着斜侧方,一瞬都未在她的脚上停留过。 让郑雪吟意外的是,他头顶的进度条停留在82%,就再没有动过了。 “你的双眼为何不敢看我?”郑雪吟倾身向前,右手掐住贺兰珏的下巴,将他的脸转回来。 贺兰珏的眼珠子如同黑曜石般透亮。 郑雪吟见过很多双眼睛,还没有哪双眼睛黑得像这样纯粹,干干净净的,在里面找不到一丝该有的贪婪和世俗。 被这样的双眼盯着,真是叫人狠不下心来。 尤其是眉心那代表着圣洁和禁欲的朱砂印,在这双眼眸的衬托下,殷红似血,灼得人心尖痒痒的。 “水凉了。”见贺兰珏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郑雪吟不耐地踢了下,脚趾带起一连串的水珠,都溅落在贺兰珏的身上。 贺兰珏丝毫未见怒意,淡然地拈起手背上的花瓣,双手浸入水中,握住她的双足,轻轻蹭了下。 他是剑修,常年握剑,虎口生着厚厚的茧子,一下一下的,磨着郑雪吟有点难受。 郑雪吟咬住唇瓣,遏止住那险些出口的嘤咛。 进度条仍旧停滞不前,郑雪吟一脚踹在他的心口。 贺兰珏是半蹲的动作,人又在高仙玉那里受了两个时辰的折磨,早已心力交瘁,根本经不住这一脚,直接跌坐在了地上,还打翻银盆里的水。 那水瞬间浸湿地上的名贵毯子,亦将他的衣摆打湿大半,空气里浮动着浓郁的栀子花香气,花香像是有意识似的,钻进他的鼻腔里,刺激着他的神经。 郑雪吟第一时间望向他头顶的进度条,进度条闪了闪,在她屏息凝神的期待下,光芒渐弱下来。 82%! 还是82%! 郑雪吟一口气没提上来。换作是自己的死对头这样糟践自己,就算有救命之恩在,也得给他将骨灰扬了。 这人太沉得住气了。 “真是个贱骨头。”郑雪吟忍不住啐了口。 贺兰珏握住衣摆,用力将水拧干净,闻言,动作停下。 “我在骂你,你是聋了吗?” “我听见了。” “听见了,怎么还是这副死气沉沉的反应。”郑雪吟刻薄又恶毒的神色丝毫不加以掩饰,“从前我贪恋你风采,将你当做皎皎明月、皑皑白雪、肃肃青莲,敬你,慕你,爱你,只因你有一身折不断的傲骨,满腔不可侵犯的凛然正气,再看看你如今这副下贱的模样,哪里还有昔日那漱心台上清冷仙君的影子。” “是我误你,你看清了,应当早日醒悟。” “你……”郑雪吟读书时最怕的是写作文,她词汇量少,联想力差,更别提这种咬文嚼字的腔调,几近掏空了她所有的知识储备量。 她已经用能想到的最阴毒的字眼来羞辱贺兰珏了,贺兰珏无动于衷,喜怒不形于色的反应,叫她实在没辙了。 她光着脚,提着裙摆,在湿透了的地毯上狠狠碾上几脚,踩得那白皙如玉的脚底湿漉漉的,又盘腿坐回床上。 贺兰珏弯身端起水盆,卷着毯子,收拾满地的狼藉。 郑雪吟败阵了,她再次瞄了眼进度条,确认自己没有眼花,进度条没有一点动静。 她决定暂时放过自己,也放过贺兰珏。 “贺兰珏,我都对你这样了,你,不恨我吗?”郑雪吟踌躇半晌,还是没忍耐住,问出了口。 她倒想听听,有什么天大的理由,值得他遭受这么大的折辱,都能原谅她。 就算是救命之恩,也该被作践完了。 贺兰珏一心求死,原主对他的救命之恩,对他而言,何尝不是种负担。 “你所作所为,并非本性如此。” 贺兰珏这句话叫郑雪吟心跳加速,差点以为贺兰珏看出她是在刷任务了。 “是楼少微没有教好你。” 这一口大锅甩的猝不及防,怕是楼少微本人来了都接不住。 “你七岁拜楼少微为师,这般年岁尚不明白为人处世的道理,怎会分辨善与恶,楼少微为人尊长,有教养之责,非但没有引你走上正途,反带着你堕入魔道,幸而你年岁尚小,未曾犯下滔天大罪,此时回头,放下屠刀,为时不晚。” 好家伙,这满口的慈悲为怀,回头是岸,千佛寺的和尚来了,都要甘拜下风。 郑雪吟算是琢磨出来了,说来说去,还要归结于贺兰珏的初始人设。 贺兰珏前身是东曦王朝的圣子,作为王朝唯一的继承人,又是圣王心爱的女人所生,圣子却不得圣王的眷宠。 贺兰珏的母亲贺兰觅月是圣王抢回来的女人,她出身贺兰世家,是一等一的天之骄女,身边从不缺少爱慕者,而她爱的,是自己的表兄,姜天河。 姜天河是贺兰珏的师尊,明心剑宗的掌教,按照明心剑宗的规矩,明心剑宗的弟子一生不得动情,这也就注定姜天河与贺兰觅月之间有缘无分。 贺兰觅月被圣王掳走后,失了身子,生下贺兰珏,被封为圣后。 然而,再多的荣宠,之于笼子里的金丝雀,不过是华丽的枷锁。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8节 贺兰觅月终日郁郁寡欢,身子一日差过一日,这场年久日深的对峙,终是圣王先败下阵来。贺兰珏三岁生辰过后,圣王忍痛将贺兰觅月放出宫去。 贺兰觅月一走,圣王一蹶不振,整日沉迷于寻欢作乐,发了疯地收集美人,本就危机四伏的王朝,在圣王的奢靡下变得摇摇欲坠。 王朝的拥护者只得将希望都放在了圣子的身上,和他父亲的暴虐无度不同,圣子小小年纪就心怀大爱,早已看清王朝华丽表面下的落败和腐朽,终日所忧虑的是覆巢之下如何为百姓谋一条生路。 后宫的佳丽美人,时刻紧盯他的位置,有明着为难践踏他的,也有绵里藏针暗地陷害他的,他始终秉承着仁慈宽厚的态度,不曾有过一丝计较。 即便后来王朝颠覆,亲眼看见父亲焚毁自己,鲜血染红金乌城,他也不曾怨恨任何一个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他将所有人的立场都想了一遍,便理解了他们的所作所为。 在经历过大起大落的圣父面前,郑雪吟所谓的羞辱折磨,轻得像是泰山前的鸿毛。 郑雪吟犯难了。 这世上最大的仇恨,无非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他父已死,妻未娶,这样一个无挂无碍心如止水的人,称得上无敌了,她还真想不出有什么法子,能令一个博爱众生的圣父恨她入骨。 “当年你我初识,你见一名卖花女被几个无赖为难,出手相帮,足以证明你心存仁善,能见他人之苦,你如今行差踏错,皆是楼少微教导不力,你若此时回头……” “住嘴!”郑雪吟心里头烦躁得不行,打断了贺兰珏的念叨。再听下去,她真要放下屠刀,去做尼姑了。 当年原主会帮那个卖花女,还不是看中贺兰珏这张脸,在他面前讨个巧卖个乖,博他的好感。 说白了,都是演的。 “非离!”郑雪吟将段非离喊了进来,指着贺兰珏道,“让他去挑大粪!就明天!” 贺兰珏怔了下,难以置信地瞪了眼郑雪吟,头顶的进度条刷地跳到了84%。 郑雪吟心里头有个小人欢呼雀跃,恨不得高歌一曲。 这个有用,很好,贺兰珏,我宣布,明天开始,兽园的大粪被你承包了。 第9章 合欢铃 段非离叫了人进来,把地上的湿毯子拿出去换了。 郑雪吟坐在床头,旁边的抽屉被打开,里面所有的修炼秘籍都被她翻出来。 这些都是原主平日修炼的功法。 体内的那团阴邪气劲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她不敢去找高仙玉或林墨白看病,只能先翻翻原主的功法找答案。 原主修两套功法,一套是普通的剑法,另一套是极乐宗的主流,阴阳和合术。 阴阳和合术,即双修。 媚骨天成者,与人双修事半功倍,走歪门邪道的,还可以靠汲取他人的功力,提升自己的修为,这也是极乐宗里人手一炉鼎的原因。 楼少微给原主送了件双修的法器,名为合欢铃。合欢铃乃一对痴男怨女的情丝炼制而成,双修时用来辅助,可成倍增长功力。 原主因为痴恋贺兰珏,苦修自己并不擅长的剑道,盼望着能得他青睐,反而对合欢术不怎么上心,屋子里的炉鼎基本都是摆设。 郑雪吟直呼暴殄天物。 别人挥汗如雨才能换取一身修为,极乐宗弟子只需要跟人睡觉就能提升功力,简直就是作弊行为。 郑雪吟在储物袋里摸出一只青玉铃铛,这便是极乐宗的镇派之宝,合欢铃。 双修时用此法器辅助,越是动情,铃声越是密集。 除此之外,这铃铛还有摄魄之用,可用来催眠。 有时间得好好研究一番。 段非离敲门进来。 “雪君,这是去年桑园的账本,您过目。”段非离将厚厚一沓账本放在了郑雪吟的面前。 郑雪吟本就不喜欢这里的繁体字,还要看账本,愈发觉得头晕目眩:“我不看了,非离,你告诉我,去年我们是盈利了,还是亏本了?” “雪君见谅,去年经营不善,略有亏损。” 郑雪吟不理解:“灵果每一季都会重新结果,遇到丰收年,一年还会结两次果子,大灵兽也会生小灵兽,一胎能生七八只,多愁山土壤肥沃,光照充足,灵兽食用的野草野果压根不需要人工取培育,偶尔还能去林墨白的药园打打牙祭,灵果要的肥料灵兽也可以提供,四舍五入,等于我们坐享其成,怎么还亏本了?” “雪君不理桑园事务,有所不知,去年桑园虫害泛滥,灵果多被虫子吃了。” 灵气富裕的地方,滋养出肥硕的灵兽,自然也会养出庞然大虫。多愁山土生土长的害虫比外头凶猛数倍,段非离早做准备,买了药物去除虫害,没成想那无良商家给了他假药,一遍又一遍撒下去,全给那害虫当补品吃了。 郑雪吟一听,感叹天下乌鸦一般黑,哪里都有奸商。 “回头再买药,去找高仙玉,让他把关把关,或者让高仙玉直接开药。” 段非离摇头:“高大夫要价太高,咱们雪阁支付不起。” 高仙玉这人身为大夫,坑起人来,比奸商还狠。 林墨白那边更是没指望,他早就痛恨多愁山上的那一群畜生,怕是一剂药开下去,整个多愁山都寸草不生,万物死绝。 “即便没有虫害,附近还有一群不开智的鸟妖,成天盯着咱们的果子,只要有机会,便会蜂拥而上,结界都不知修补了多少回。不久前,又盯上了咱们的灵兽幼崽,灵兽不比果子,长在地里不会动,布置好结界便没事,幼崽经常脱离兽群,为此,还需要雇佣放养灵兽的仆人,炼气期的打不过这群鸟妖,炼气期以上的要价又高,光是这一笔支出就很大了。” 郑雪吟一阵无言。 对种地放牛的印象,她还停留在网络的农场游戏上,现实中经营居然要考虑这么多,这还是在多愁山风调雨顺的情况下,要是遇到气候不好,大旱或是洪涝,基本是颗粒无收了。 种地好难。 “再者,咱们有收成了,总要上交给风阁的。当初宗主定的规矩是各阁的营收自己留三成,七成上交,雪阁比不得花阁和月阁,收成少,交上去七成,便不剩多少了。” 修炼耗费大,原主一年穷过一年,还要师父私底下补贴,这也说得过去了。 “咱们就不能做假账,给自己留点吗?咱们极乐宗在南荒的名气这么大,我又是宗主首徒,就没人想孝敬孝敬我?” 段非离张大嘴巴:“呃……” “算了,你这般老实的模样,肯定做不来这种事。”郑雪吟长叹一口气,“如此看来,我多半是要长期且稳定的经受贫困的考验了。你把雪阁的家当都拿来,码在我床头,咱们雪阁可以穷,气势上不能输人,作为雪阁的主人,我要在钱堆上睡觉。” 段非离:“……” * 天一亮,贺兰珏走出黄金笼,去往高仙玉的医庐。 高仙玉在准备今日的药材,他用眼角余光瞥了眼贺兰珏清瘦如竹的身影,说:“桌上给你备了早膳,雪阁里那没良心的,想来不会记得这些,你吃饱了,我们再开始,免得你身子受不住。” 备的是寻常人食用的清粥小菜,一丝油水也无。 这位高大夫平日里大把大把的银子赚着,不知花在了哪里,浑身上下清贫得不见一丝铜臭味。 又是两个时辰。 贺兰珏摇摇欲坠走出药庐时,正值日上中天,一轮烈日悬在头顶,明晃晃的,刺得他头昏脑涨。 他一步一蹒跚,踏进桑园。 桑园的隔壁是兽园,灵兽不会辟谷,吃喝拉撒,样样不少,堆积的秽物每日都需要清理。 它们吃的是仙花灵草,产出的秽物虽不敌五谷轮回的恶臭,却也有股挥之不去的异味。 负责兽园的仆人听说贺兰珏被罚过来挑大粪,都偷懒跑出去了,只剩下一位名叫七苦的小和尚埋头苦干。 贺兰珏与七苦费了大半日的功夫,终于将兽园清理干净。 “阿弥陀佛,贫僧今日就要走了,贺兰施主,这串红玉菩提赠你,望施主今后结善缘,得善果。” “多谢,无功不受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当年贺兰施主施以援手,解贫僧心魔之苦,贫僧一直未有机会答谢,还望施主莫要推辞。” 珠串颗颗泣血,被七苦郑重套上贺兰珏的手腕。 红玉菩提是七苦落发那日主持送给他的,漱心台上初见,那年岁不大的和尚留给贺兰珏的初印象,便是这腕间红得几乎泣血的珠串。 佛曰,人间七苦,七苦以此为名。 贺兰珏不免想到当年在七苦心魔生出的幻境中所见。 七苦做和尚前曾是富贵人家的小少爷,上头有位长兄,生来身子极弱,有早夭之象。 父母花了大价钱,请来高人续命,高人给了他们一张符箓,烧成灰烬,以酒送服,当晚同房,所结珠胎,可用来借命。 七苦出生后,长兄果真奇迹般的好转起来,反倒是七苦身子日渐孱弱,动辄大病一场,到了其他孩童读书的年纪,他尚瘦瘦小小,虚弱得连路都走不了。 父母带他们兄弟二人去拜佛,被千佛寺的主持看出端倪,言明那年长的孩子早已死去,寄生在他体内的是邪祟。 那邪祟不知从何而来,相中这一家,冒充高人,给幼子下了咒,附身长子躯壳,吸收幼子阳寿,如若不除了长子,再过半年,连这幼子都活不成。 父母护子心切,勃然大怒,大闹佛堂。主持强行收了邪祟,没了邪祟寄居的长子,身体瞬息长出尸斑,又瞬息腐烂,只剩下副花白的枯骨。 父母伤心欲绝,将长子带回去安葬。 半年后,七苦遍体鳞伤地出现在千佛寺外,小小年纪,满目空洞,跪在主持面前,只求斩断红尘,皈依佛门。 原来父母痛失长子后,眼见幼子愈发健朗,恨与妒与日增长。 他们将长子的死全部归结到幼子身上,言辞如锋锐的刀,将幼小的七苦扎的千疮百孔。 “因为你哥哥,我们才生下你,为什么死的是你哥哥不是你!” “你哥哥死了,你这个孽障还好端端的活着,是不是你咒他死的!” “去死啊去死啊,你怎么不代替你哥哥去死!” 是啊,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七苦十指绞着衣角,茫然无措地撑大了眼眶,心头浮起街坊四邻说的那些闲话。 他们说,他的父母相识于微末,因两家的世仇,相爱不能相守,分分合合蹉跎大半生,终是排除万难,结成连理。 两人走到同拜天地的这一步,付出的是亲缘皆断世人唾骂的代价。 成婚的那日,没有颂贺,没有祝福,六亲都在诅咒他们会遭受报应,天谴加身。 那个死去的孩子,应验了那些诅咒。 年久日深,木鱼敲了千万遍,佛号颂了无数声,心魔始终张牙舞爪,蚕食他余下的岁月。 主持为除他心魔,将他送去漱心台修行。 在这里,七苦结识贺兰珏。 心魔炽盛时,困在万丈深渊,是那比霜雪还要清冷的少年,用击石碎玉般的声线,不厌其烦引渡。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9节 犹记得那日风雪大作,少年冷冷一袭白衣,额前朱砂印殷红似血,并指作剑,为他劈开眼前魔障。 从此戾气尽销,灵台清明。 何其荒唐,两人重逢在这极乐宗妖女的后宫。 郑雪吟近日性情大变,突然将抓回来的俘虏都放了回去,还从中敲诈一大笔钱。 七苦无人来赎,郑雪吟大方的一挥手,等他挑完今日的大粪,直接让人将他丢出去。 “贺兰施主,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切记,切记!”时间已到,七苦不便多言,留下这一句,便被段非离派来的人拖走了。 第10章 恶念生 “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贺兰珏指尖摩挲着那串红玉菩提,喃喃重复着七苦留下的话。 又是试药,又是挑粪,这一身的气味实在难以忍受,他需要尽快洗个澡。 几道人影拦住了他。 为首的长着一双吊梢眼,穿着灰扑扑的仆人装,右腿短了一截,是跛的。 “我当是谁,这不是漱心台的小师叔嘛,昔日圣洁如莲的小师叔,怎么沦落到兽园里挑大粪了。”伴随着他的一声嘲笑,余下几人皆是嫌恶地掩着鼻子,发出高高低低的笑声。 贺兰珏绕开他的身形,继续前行。 那人上前一步,依旧挡在他身前:“去哪里,小师叔,故人见面,怎么不叙叙旧再走?小师叔怕是不记得我了,我可对小师叔想念得紧。” 他说的咬牙切齿,几乎将小师叔三个字嚼碎在齿尖,再吞入腹中。 “我记得你。”贺兰珏眼底平静得如同一汪深湖,半点不见波澜,“宋继风,三年前,你欺辱前山的厨娘,被我揪到刑惩院,依律处置,逐出了宗门。” 那人瞬时哑口无言。 三年前贺兰珏刚满十五岁,还是个半大的小子,身居高位,掌管着明心剑宗的刑罚,而他见新来的厨娘美貌,抵到角落里伸手摸她的脸,被少年撞了个正着。 少年身量不足,却欺霜赛雪,通身清冷的气质,背脊挺得笔直,拎着他轻轻松松走过了大半座山,亲自将他丢进了刑惩院。 比起被逐出宗门、抹去额间明心印的耻辱,贺兰珏那一抹冰冷如雪的身姿,和视他如泥泞的眼神,才是他午夜梦回时挥之不去的阴影。 他离开宗门后,坏了名声,所有名门正派都不肯再收他,流落到南荒魔域的地界,又被这里的地头蛇欺负,打断了一条腿。 无数个日日夜夜,他将仇恨铭刻入骨,从未忘记过。 乍闻贺兰珏自毁金丹,坠下悬崖,他喜不自胜,没少过幻想,那已成了废人的少年落入自己的手中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老天有眼,他的愿望要实现了。 宋继风上下打量着浑身落魄的贺兰珏,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得意:“大家都说小师叔是王朝余孽,还是什么什么圣子,啧啧,在漱心台当了八年的缩头乌龟,真是叫人一点儿都没看出来。” “昔日种种,你已受到惩罚,就该作罢,如今有一席之地,何不洗心革面,收敛脾性,避免重蹈覆辙。” 贺兰珏话音未落,人被一脚踢翻。 沾满污泥的厚底长靴,狠狠碾在他的腕间。 宋继风居高临下,满面狰狞:“少在这里教训我,你当你是谁,还是那漱心台上高不可攀的小师叔吗?醒醒吧,趁早收起你那假仁假义的做派,现在的你,不过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龟缩在魔道妖女的羽翼下苟且偷生,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说教。” 那脚愈发用力,几乎碾碎贺兰珏的骨骼。 贺兰珏如今的身子连凡人都比不上,根本受不住这样的折磨,剧痛袭来,痛得他眼前一阵发黑,额前滚下冷汗。 他浑身脏污得像是刚从泥泞里爬出来的,唯独额间代表着明心剑宗弟子身份的朱砂印,不沾一丝尘灰,比沁出的血珠还要艳烈几分。 “他们都说小师叔你没了金丹,成了个废人,我原还不信,不曾想他们说的一点都不假,小师叔啊小师叔,你现在连废人都不如了。” 宋继风有心废了贺兰珏一只手,眸中毒辣丝毫不加以掩饰。 “真可怜啊,曾经叱咤风云的小师叔,只能像狗一样对我摇尾乞怜了。” “贺兰珏,这样,如果你肯跪下朝我磕三个响头,承认你错了,再从我的□□下钻过去,我就饶了你。” 贺兰珏闭上眼:“你很可悲,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发泄你的无能,纵使你今日杀了我,依旧无法更改我看不起你的事实。” “我看你是不要命了!”宋继风被戳中痛点,气急败坏地抽出一柄短刃。 追随他的那几人,只是想看个热闹,打发时间,见宋继风打算动真刀子了,不由慌了神。 这贺兰珏再怎么被罚,都是郑雪吟的人,郑雪吟打发他过来,是磋磨他的傲骨,不是要他的命。真杀了他,他们几个都得去陪葬。 “宋兄,宋兄,我看算了吧,他都是个废人了,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众人上前阻拦。 “别拦我,我非宰了这个臭小子不可,”宋继风趁机又踢了贺兰珏几脚,“哼,她郑雪吟算什么,旧朝余孽,人人得而诛之,谁来了,都保不住。” “我倒要听听,是谁在这里大言不惭。”落日余晖中,一袭紫色衣袂翩然而来。 宋继风等人被一股磅礴的力道撞飞出去,个个跌得四脚朝天,哀叫连天。 “叶紫岚?不,紫岚大人。”几人看清那紫影乃是郑雪吟的炉鼎之一,叶紫岚,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参见紫岚大人。” 郑雪吟的炉鼎送走了一半,剩下的几个都在雪阁任职,分别掌管不同职务,这个叶紫岚是最早进入雪阁的,和段非离感情非常要好,两人都是郑雪吟眼前的红人,招惹他们就是招惹郑雪吟。 “贺兰公子,你没事吧?”叶紫岚行至贺兰珏身前,俯下身子,朝他伸出一只手。 贺兰珏避开他的触碰,慢吞吞地站了起来,藏在袖中的右手,以不正常的姿势垂落在身侧,明显是受了重伤。 叶紫岚勃然大怒:“谁容许你们这样作践人的?” “不、不是我们,是他,他与贺兰公子有旧怨,才来找贺兰公子的麻烦。”几人往后退着,脸色发白,不约而同指向宋继风。 宋继风张皇退后两步,试图躲开叶紫岚的视线。 “今日之事,我会如实禀告给雪君,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给雪君一个交代。”叶紫岚懒得与宋继风多费唇舌。 “贺兰公子,我扶你回去吧。”叶紫岚转而对贺兰珏道。 贺兰珏漠然道:“我已无大碍,就不麻烦叶公子了。” * 贺兰珏在桑园受辱一事,被段非离马不停蹄地汇报给郑雪吟。 段非离:“雪君,已照着您的吩咐,将贺兰珏的消息透露给了那与他有旧怨的宋继风,想必结果不会让您失望的。” 郑雪吟:“是否着人看着,别闹出人命了。” 段非离:“雪君放心,紫岚会在合适的时机出手的,只是非离不懂,折腾贺兰珏为何要绕这么大的圈子。” 郑雪吟:“我自有我的想法。” 段非离:“雪君只需等着他回来,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郑雪吟:“但愿吧。” 时间不多,菩萨保佑,贺兰珏的仇恨值快快刷新吧。 * 贺兰珏去溪水中洗了个澡,顺带将身上的衣服洗了一遍,晾干了才回郑雪吟的寝殿。 他没有自己的住处,平时都是住在笼子里的,那黄金笼一直都摆在郑雪吟的寝殿内。 殿内明烛闪烁,辉光满室。垂帘外,依稀站着两道人影,不是雪阁中人,是外客。 贺兰珏驻足在殿门外,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我们也是听说雪君在找这把剑,这才想到将此剑献给雪君。”说话的是个年过四十的男人,身材矮小,满脸市侩。 旁边站着的是他的儿子,怀中抱着一个镶嵌着玉石的金色剑匣。 烛光勾勒出一抹剪影,隔着珍珠串出的垂帘,影影绰绰的,窈窕的身姿,引人窥探。 这剪影便是未梳妆的郑雪吟。 虽然不理解郑雪吟的脑回路,段非离还是听话得把雪阁的所有家当都拿了出来,三千灵石的本金,并陆陆续续收到的赎人费用,共两万五千灵石,整整齐齐码在郑雪吟的床头。 郑雪吟沐浴过后,本来都准备枕着这些灵石睡觉了,段非离来报,有一对父子带着冰魄剑,吵着要见她。 冰魄剑,贺兰珏的佩剑,贺兰珏跳下悔悟崖后,这把剑跟着失踪。 原主不知是出于讨好的目的,还是拿捏的心思,大张旗鼓着人搜查这把剑的下落,闹得整个南荒魔宗都有所耳闻。 郑雪吟懒得再梳妆,就随意披着乌黑的发,让段非离将人领到了寝殿内。 段非离撩开帘子,走到那对父子面前,取来剑匣,递给郑雪吟。 匣中冰剑寒气逼人,剑柄上镂刻着花纹,剑刃似是冰晶凝结而成,霜花图纹若隐若现。 此剑天下只此一柄,是冰魄剑没错。 郑雪吟拿起冰魄剑,摸了摸剑身,惊觉冷得刺骨,便放在了床上,肃然问道:“很好,这的确是我要的冰魄剑,你们想要什么赏赐?” 不建议狮子大开口,否则我会非常心疼的。 郑雪吟想到自己这满床的灵石都还没有捂热,甚是舍不得。 “雪君都这么说了,我……”那中年男人原本眉间都是忧愁,闻言,不由喜上眉梢,正要说出自己的想法,他身侧的少年猛地拽了下他的袖子。 他如梦初醒,擦了擦额间的汗液:“雪君肯收此剑,是我们父子的荣幸,哪里还敢问雪君讨要赏赐。” “分文不要?”郑雪吟意外。 “分文不要,雪君既收了此剑,还请莫要遣人再送回来。” 这父子将这把剑当做烫手山芋,约莫是受了贺兰珏的连累,外头的人一直在找贺兰珏的下落,他们拿着贺兰珏的剑,应是招惹了不少麻烦。 郑雪吟定了定神,对段非离道:“送他们出去。” 送的越远越好,免得他们后悔。 第11章 他笑了 那对父子一听,拔腿就走,一步都不敢多做停留,生怕被什么东西缠上来。 他们是不知道,那把剑贪吃,专吃灵石,他们父子开了个当铺,做点小本生意,自从把这把剑捡回来以后,都快被给它吃成了个穷光蛋。 它不仅贪吃,还脾气大,不给它吃,它就搞破坏,院子里那棵两百年的老树,旦夕间就被它给剃成了个光头。 后来他们父子忍不了,把它给卖了,它倒好,把买主的头也剃了,气得买主连夜找上门来索要赔偿。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10节 他们偷偷把它扔过,无论扔到哪里,第二天它都会出现在床头。 卖不掉,丢不掉,他们想起极乐宗的郑雪吟在悬赏这把剑,于是想到把这把剑送过来。 分文不出,就拿到了原书里的那把名剑,郑雪吟头一次发现极乐宗首席大弟子的名头这般好用。 她的心里美滋滋,扫了眼床上码着的灵石,让段非离再打一盆水来洗脸。 突然,她目光一顿,狐疑地将灵石看了又看,问刚回来的段非离:“你有没有觉得这堆灵石好像少了点?” 段非离点头:“看着确实不如先前的多了。” 少不少的,数一数就知道了,两人数了一遍,少了两百块灵石。 “非离,你拿的?” 段非离忙摇头:“我要拿,会先请示雪君的。” 郑雪吟思索道:“我一直不曾离开过这里,除了我们两个,还能有谁?” “总不能是这把剑偷了我的灵石吧。”郑雪吟拿起搁在床头的冰魄剑,不甚在意地晃了两下。 骨碌碌,骨碌碌,骨碌碌…… 一颗又一颗的灵石被吐了出来,只是这其中的灵气,已尽数被剑吸收,跟普通石头没有差别了。 郑雪吟:? 段非离:? 大抵是郑雪吟的错觉,这把剑似乎打了个饱嗝。 “剑还能吞吃灵石?”郑雪吟惊诧。 “剑修都是要用灵石供养本命剑的。”段非离道。 原书男主和男二都是剑修,也没说过这回事啊。 郑雪吟双目呆滞。 冰魄剑挣脱她的手,扎进了灵石堆里。 这回郑雪吟看见了,它真的在吞她的灵石,三颗,五颗,十颗…… “啊啊啊,段非离,快给我抓住它。”郑雪吟飞扑上去,与段非离一前一后,揪住冰魄剑。 冰魄剑寒气森森,朝郑雪吟的脸绷了颗石头。 吃她的灵石,还埋汰她。 郑雪吟火气瞬间就上来了:“非离,把它给我丢进兽园里,这个搅屎棍它当定了!” 段非离还没说话,冰魄剑浑身颤抖起来,仿佛气得不轻,激荡的剑气绞碎珠帘,珍珠哗啦啦滚落一地,段非离上前想要制住它,被它一剑拍出,砸穿窗棂,滚到了殿外。 这剑不好惹。 脾气怕是比它的主人还臭。 意识到这一点,郑雪吟猫着腰向殿外摸去,还没走出几步,那把剑在她的肩膀上拍了下,给她一下子拍在了地上,半个身子摔出殿外。 而那把剑居俯冲下来,打了下她的屁股。 郑雪吟又羞又气,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一道人影和着月色罩上她的头顶,恰巧挡住她的去路。 她抬起泪汪汪的双目,猝不及防撞进贺兰珏的眼底。 “贺兰珏,你的剑偷吃我灵石,还打人!” 郑雪吟只想告状,不曾想,这话一出,贺兰珏唇角隐晦地弯了下,去兽园一趟刷出来的89%仇恨值,在她绝望的凝视下,刷刷往后倒退着,一直退到了50%才堪堪停止。 郑雪吟眼前一黑,几欲昏死过去。 那进度条嫌不够,又跳了下,掉到了49%。 郑雪吟:苍天啊,这比杀了我还难受。 贺兰珏抬手,冰魄剑腾空而起,落在他的掌心。 这把剑被他滴入了心头血,已生出灵识,与他神魂相通,四舍五入,相当于他揍了郑雪吟一顿。 如此想来,在兽园里受的气,登时消了大半。 * 殿内灯烛光芒渐黯,段非离添了些灯油,又将烛火挑亮了些。 郑雪吟抱着双膝,靠坐在灵石堆里,阴郁得像朵蘑菇。 罪魁祸首冰魄剑躺在贺兰珏的手边,有贺兰珏在,它老实了许多,偶尔颤一下,郑雪吟便会如临大敌。 贺兰珏闭着双目,隔着眼皮,感受着烛火的跳动。 冰魄剑躁动不安,每每想要有动作,被他用食指轻轻压了一下,又安静下去。 他知道冰魄剑在想什么。 它是在为他鸣不平。 少年天才因为莫须有的猜忌,亲手剜出自己的金丹,自毁于人前,从此跌下万丈高台。 但那有什么关系,天才就是天才,就算跌入泥泞,打碎一身傲骨,也可以站起来,重回巅峰。 贺兰珏未作回应。 剑就是剑,纵使生出灵识,根本无法理解世俗的规则,他是东曦王朝的圣子,无论他有无复辟王朝的心思,世人都不会容许他活下去的。 这与他是不是天才无关。 有虎视眈眈的冰魄剑在,郑雪吟再不能安心在这灵石堆上睡觉,她唤来段非离,两人一起将灵石重新装回储物袋。 解决了眼前这个烦恼,郑雪吟又对着贺兰珏头顶的进度条唉声叹气。 进度条分明是在打她的脸。 落在段非离的眼中,是郑雪吟对着贺兰珏叹气。 段非离大抵能理解郑雪吟在叹息什么,这么个活生生的人,就在郑雪吟的面前,求不得,放不下,叫人满心都是苦涩的滋味。 他已经很久没有在郑雪吟的脸上看到过笑容了。 段非离眸色沉了沉,为郑雪吟放下床帐,走出大殿。 庭前花木葳蕤,清溪环绕玉阶。 段非离踏入一丛树影,沿着曲折石径走了十来步,曲起食指抵在唇边,吹出三长两短的哨响。 月影中,一人疾行而来:“楼主,属下来迟,见谅,见谅。” “说了多少遍,在极乐宗不要叫我楼主。” “是,非离大人。”来人是个俊秀的少年,眉目极为妩媚,讨好而又腼腆地冲段非离笑了笑。 “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吗?” “带来了,都在这里,多了,咱也不敢放,里面统共有五万灵石,大人清点清点。” “不必了。”段非离接过储物袋,“就用之前说好的理由。” 翌日,段非离拿着这笔钱,呈到郑雪吟跟前。 “花五万灵石,就只为在桑园谋一个闲职?”郑雪吟目瞪口呆,“桑园的职位闲倒是闲,却没什么油水可捞,给的月钱还少,他图什么。” “这人家中有钱,看中的兴许是多愁山颐养心性的气候。” “这个不无可能,多愁山的水土是比旁处好点,凡人多住几日,有延年益寿的效果。” “那就是了,那人是个小少爷,家中有灵矿,奈何没有根骨,修不了仙,家族供养的高阶修士炼出来的丹丸,凡人之躯承受不住,这便想着来多愁山借点灵气滋养。” “钱我收了,活计你看着安排吧,嗯,人家毕竟有钱,别太过分就行。”郑雪吟有钱了,登时笑逐颜开。 段非离拱手应了。 郑雪吟打开储物袋,美滋滋地数起灵石来,头顶目光灼灼,似有实质,便抬起头来,问:“你还有事?” 段非离略微失神,忙回道:“没了。” “那你在看什么?” “雪君。” “我有什么好看的?” “雪君近日变了许多。” 这话叫郑雪吟心中一跳,她合起储物袋,装作不在意地问道:“哪里变了?” “说不上来。”段非离稍稍思索一瞬,“直观感受,雪君比从前更爱钱了。” “嗐,那还不是贺兰珏给闹的。”郑雪吟暗松一口气,“养男人可太花钱了,光吃药都给我穷成这样,这还没算上给他买衣服鞋子的钱呢。” “雪君光惦记着给贺兰珏买东西,可是忘了我也是雪君的人,雪君厚此薄彼,会叫人伤心的。” “啊?”郑雪吟讷讷张唇,将储物袋递给段非离,“我的钱都归你管了,要不,你自己看着买。” 段非离被郑雪吟逗笑了,忍不住伸手将她鬓边的一缕发丝撩到耳后,撩完,又反应过来自己越界,略显局促,借口走了。 郑雪吟盯着他的背影,几乎无法将这个唤作段非离的少年,与初见时那个柔媚的绯霜相提并论了。 第12章 亵渎他 三日的试药之期已过,贺兰珏不用再去高仙玉的医庐,他依旧每日前往兽园,干着挑大粪的活计。 做了这几日的活,已经熟门熟路,冰魄剑不愿意跟着他,自己飞走了。 干完了今日的活,他去溪中泡了个澡,回到郑雪吟的寝殿时,月已上柳梢头。 刚进门,就见郑雪吟盯着他的头顶,一副花容失色的表情。 因为,贺兰珏的头顶出现了一个大大的红色倒计时,上面显示离任务失效还有四十多分钟,而这两日贺兰珏经过自我的心理疗养,进度条已经倒退到37%了。 郑雪吟:我命休矣! 贺兰珏回到笼中。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11节 “要完要完要完。”郑雪吟站在笼子外面,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来回暴走,口中念念有词。 倒计时显示屏上的时间飞速流逝着,郑雪吟每看一眼,都觉得触目惊心。 那哪里是什么任务失效倒计时,那是她的死亡倒计时。 她摊上什么不好,偏偏摊上个圣父,刷出来的仇恨值还会倒退,离谱到家了好嘛。 贺兰珏闭上眼睛。 他太疲惫了。 他已成废人,现在的劳作强度,超出了他能承受的范围。 “有了!”笼子外面的郑雪吟顿足,想到什么,脸上的表情从灰暗恢复成信心满满。 她想到做什么能令贺兰珏恨之入骨了。 原主都给了她正确答案,她真是糊涂了,有答案还不会抄,活该她考试不合格。 贺兰珏不能死了,得悠着点,这世上可再没有什么冰灵玉髓能救他的命。 郑雪吟定了定神,扒着黄金笼,半蹲着身子,语气温柔地问:“贺兰公子,你还没有用晚膳吧?” 贺兰珏撑开眼皮,看了她一眼。 他的确没有用晚膳。 雪阁的膳食是定时供应的,他去的晚,错过了时辰。 曾是修道之人,练过辟谷的技能,饿一顿不算什么。 郑雪吟又问:“贺兰公子,你想离开极乐宗,恢复自由身吗?” 贺兰珏只是盯着她,没有搭话。 郑雪吟并不气馁,将眼睫略微垂了垂,以免被他看出心中所想:“公子那日所说,令我醍醐灌顶,公子是君子中的圣人,我这样的邪魔歪道何德何能,得公子教诲。我身陷极乐宗,确因当年少不更事,误入歧途,不知我此时悔过,放了公子,是否能减轻我的罪孽。” 郑雪吟句句恳切,当然,贺兰珏完全不信。 郑雪吟打开笼子:“我叫人去备衣服和盘缠,公子用过晚膳,趁夜黑风高,避开耳目,离开这里吧。” 贺兰珏的瞳孔里腾起一丝意外,一丝探究。 “我是诚心悔过,公子应该听说了,桑园里那些不肯屈服于我的男人,都已被送回家,愿意留下的,我压根就没有碰过他们,还给他们安排了闲职,好吃好喝供养着。” 郑雪吟涕泪俱下。 “人呐,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公子曾是剑宗高不可攀的小师叔,如今跌落尘泥,人人皆可践踏,想必深有体会。我师父快要出关了,公子身份特殊,此时不走,等师父发现公子的存在,便再也不能脱身了。” 郑雪吟说的送那些炉鼎回家,贺兰珏确实亲眼所见,但郑雪吟生性狡猾,满口谎言,他本不为所动,提及到楼少微时,才有些许的反应。 极乐宗偏安南荒一隅多年,楼少微做宗主后,有壮大的趋势,吞并南荒其他魔宗逐鹿天下的意图明显,他身为王朝圣子,若落在楼少微的手中,恐会被他利用,对付明心剑宗和东曦王朝的旧臣。 “你真的愿意放我走?” “千真万确。” 贺兰珏迟疑。 郑雪吟一副被看穿的模样:“好吧,我承认,我是别有企图。此时放你跑,凭我的本事,还能将你逮回来,真叫你落入我师父手里,我就白忙活这一场了。只是我要警告你一句,你的身子是我的,在外面这些日子,可不许让别的女子得了去。” “男子也不行!”郑雪吟又恶狠狠补充一句。 果然如此。 心术不正,自私阴毒,这才是郑雪吟的作风。 贺兰珏脸色微沉。 郑雪吟见他相信几分,抓住机会,叫人去准备行囊和晚膳。 晚膳备的简单,都是些能填饱肚子的家常小菜,郑雪吟特意叫段非离端来一碗汤,还让段非离往汤里加了一滴桃花露。 段非离将汤送来时,两人的眼神交汇一瞬,旋即又错开,彼此心照不宣。 贺兰珏这副身子是凡人,极乐宗居于重重大山内,不吃饱饭,的确没有力气翻出去。 他没有拒绝郑雪吟送来的食物。 “入夜了,山中湿冷,贺兰公子,不妨小饮这一碗热汤,暖暖身子。”郑雪吟亲自为贺兰珏盛汤。 “不必了。” “这汤是我亲手所炖,你无视我的心意,我可不依,惹得我不痛快,我便改了主意,不放你走了。” 贺兰珏冷着脸,端起热汤,一口饮尽。 郑雪吟笑逐颜开:“贺兰公子离开极乐宗后作何打算?” 这件事贺兰珏尚未想过。 自进入极乐宗,他便没有奢望过活着走出去。 他不会主动求死,也没有求生的意志,想着活一天是一天,哪日安静的死去了,或是就地掩埋,护佑一方花草,或是弃于荒地,做了野兽的腹中餐,都是他留给这世间最后的一点温柔。 “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做个闲散的教书先生吧。”郑雪吟见贺兰珏迟迟没有作答,自作主张替他决定了去路,“公子满腹学识,又这般仁慈宽厚,教书育人定是桃李满天下,为苍生造福。” 说着,连郑雪吟自己都快信了。 贺兰珏冷寂多时的心头,无端淌过一星滚烫。 郑雪吟所言,恰是他心中所愿。 幼时,作为圣子,肩负振兴王朝的重任,那时想的最多的,就是有朝一日卸下这一身枷锁,他要做个孩童绕侧的先生。 可笑,这世间能懂他的,竟是这魔宫里诡计多端的妖女。 刚饮过汤,不单不解渴,反而口干舌燥的。 心头那一星滚烫逐渐下沉,盘踞在小腹处,一团团燥热在体内冲撞着,亟待一个宣泄口。 贺兰珏端起茶盏,过夜的冷茶灌入喉中,丝毫没有作用。 身体里的燥热越来越明显。 他抬起手,扯着领口,将衣裳松开些许,白皙的面孔覆上一层红晕,呼吸间,仿佛蹦出了火星子。 贺兰珏意识到不对劲。 他刷地站起来,袖摆带动桌上的杯盏,噼里啪啦摔了一地。 汤汁浸透脚下名贵的毯子,污迹缓缓晕开。 他站在这一片狼藉中,身体仿佛变作一只熊熊燃烧的火炉子,周遭皆是滔天烈焰,唯独眼前的郑雪吟化作一泓清泉,缓缓流淌着,清凉的气息扑面而来。 “你在汤里放了什么?”贺兰珏乌黑的眼瞪着郑雪吟,目光凌厉得能飞出刀子。 “桃花露。”郑雪吟平静地答道。 她脚步轻挪,向他逼近:“这样的好东西,我只舍得用在你身上。” 这里是极乐宗,他又这般反应,贺兰珏不用问也知道桃花露是什么东西。 郑雪吟一动,那泓清泉便在动,冰澈的泉水漾开波纹,如炎炎夏日阴凉的树荫打在了他的身上。 贺兰珏冷玉般的面颊越来越红,用手撑着桌面,几乎站立不稳。 郑雪吟从身后抱住了他:“贺兰珏,你是圣人君子,我是魔道妖女,我们是天生的敌人,你不可能属于我,没关系,今夜你属于我就够了。” 贺兰珏推开她,目光如剑,恨不得将她凌迟。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郑雪吟袖中名为“千里姻缘一线牵”的红绫,已经缠上他的双腕,郑雪吟勾了勾手,那法器便将他捆起来,扔在了床上。 又回到了那一天。 只是那天,他是清醒的受她凌辱。 她命那名为绯霜的少年,不断在他耳畔吐露着污言秽语,又将镜子置于床头,让他看清自己是如何的狼狈不堪。 贺兰珏十指攥紧,手背青筋凸起,恨自己的身体过于康健,不能像那天直接吐血昏死过去。 “郑雪吟,休要胡来。” 郑雪吟俯身过来,柔软的身躯趴伏在他胸前,饶有兴趣地摸了摸他额间的明心印,自言自语了一句:“颜色好像变深了。” 明心印是一道禁锢,颜色的深浅与主人心境相关,颜色越深,代表着主人心绪起伏越大,因此可以时刻提醒主人要平心静气,不能为外物干扰。 贺兰珏的呼吸愈发得急促,瞳孔呈现迷离之状,郑雪吟山茶花般娇美的容颜近在咫尺,只一眼,便觉惊心动魄。 他闭上双眼,将那绝美皮相隔绝在眼帘之外,心中默念清心诀。 “你很难受。”郑雪吟的手在不规矩地探向他的衣襟,含着香气的兰息吹拂在耳畔,“我帮你好不好。” 贺兰珏额角的神经狠狠跳动了一下,咬牙道:“妖女,胆敢作乱,来日我剑下必不留情。” “哼,清高什么,从前你是高高在上的小师叔,现在,你只是我的玩物罢了。”郑雪吟轻轻一巴掌,甩在贺兰珏的脸上,“你再冥顽不灵,我就把非离叫进来,让他教教你怎么伺候人。” 贺兰珏的脸被她打偏,双目冷得如同十二月被月光笼罩的寒潭,眼珠子黑漆漆的,眼尾却泛着红晕。 实在是好看极了。 郑雪吟无瑕欣赏他这副绝世姿容,她仰头盯着他头顶显示的进度条。 在他发现自己中了桃花露后,进度条跟狗撵似的,飞快往前跳动着,瞬息的功夫,就飙到了94%。 用这种法子折辱他,果然比物理上的伤害更具有攻击性。 “性子真烈,小师叔,你们明心剑宗出来的男人,都是这般烈性的吗?” 郑雪吟摸到了他腹间的伤口,那是他自剖金丹留下的外伤,伤口已经痊愈,肌肤却留下不可磨灭的疤。 她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他的伤疤打转,舔舔唇角,深呼吸一口气,也闭上了眼睛,低声哄道:“乖了,阿珏,不要再生气,我说的都是玩笑话。你是我放在心尖尖上的,你不用伺候我,我伺候你。” …… 触感柔软的手,绞住他的致命弱点。 贺兰珏绷紧身体,呼吸都停滞了,玉石般冷冽的面孔半是红润,半是铁青。 忽而,那副僵硬的身躯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少年死死咬住唇瓣,遏住那几乎出口的嘤咛。 混账,无耻,她竟然、竟然做这种事情! 他要杀了她——荡平极乐宗,将她大卸八块,魂魄永镇冰湖,叫她再也做不了妖孽,去祸害世人。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12节 【叮,检测到男二号仇恨值已达100%,恭喜作者完成上卷内容创作,已解锁剧情碎片一枚,请接收。】 听到电子提示音,郑雪吟触电般地松开手,跳下床,头也不回地跑了。 她甚至不敢回头多看贺兰珏一眼。 第13章 七情伤 天呐天呐天呐。 她都干了什么。 郑雪吟心脏扑扑乱跳,红着脸,将双手浸入盆中,用力地搓洗着。 她一个连男朋友都没有谈过的母胎单身,用这种肮脏的方式,亵渎了原书里的高岭之花。 最可怕的是,秀气文雅的少年郎竟生出那般狰狞的巨物,郑雪吟全程闭着眼,只觉手中沉甸甸的,烙铁般难以握住。 水渐渐的凉了。 郑雪吟呼出口浊气,指尖蜷缩起来,想起贺兰珏眼尾泛红的一幕,心口如同被小鹿撞了一下,酸酸胀胀的。 这滋味说不清,道不明,堵得紧,烧得慌,让人无所适从。 她打开殿门,一股脑往外冲去,情动至极时,胸口的酸涩滋味变作刀子割肉般的剧痛。 郑雪吟张唇,喷出大口血雾,一脚踏空,从石阶上滚了下去。 石阶不高,几息就到了底。 “雪君。” 头晕目眩间,隐约有两道人影走了过来,当先一人将她揽在怀中,握住她的手,渡入绵绵不绝的灵力。 “非离。”郑雪吟看清是段非离,迷迷糊糊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站在段非离身后的是叶紫岚。 叶紫岚蹙眉道:“雪君的样子,像是遭到了禁制的反噬。” “禁制?”郑雪吟愕然道。 段非离点头:“确是禁制。” 修为极高的人,在她体内下了一道禁制,动情,则反噬。 这是段非离这两次替郑雪吟疗伤时发现的,从前郑雪吟从不许他碰她,是以,不曾发现这道禁制的存在。 “雪君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阴邪气息?” “你的意思是那团阴邪气息便是禁制?”郑雪吟会意。 “我也只是推断,雪君知道的,我幼时受过重创,灵根被毁大半,此生能达到的极限便是这炼气期的修为了。雪君这道禁制像是元婴期的高手所下,以我的本事,无法一探究竟。” “那你说说你的推断。” “这禁制古书里曾有记载,名为七情伤,是一名魔修所创,用在自己的情人身上。禁制一旦入体,则不能再动半分情念,每动一次,便伤一分,初时只是渴望肌肤相贴这样的亲密接触,发作七次过后,若是不能同心上人圆房,取其元阳,则心衰而亡。” 郑雪吟:“!” 这是什么强行推感情的奇葩设定。 林听你给我出来解释一下。 “雪君仔细想想,初次激发这禁制,可是动了情?” 郑雪吟第一次吐血,的确是被贺兰珏皮相所惑,暗自牵动几分情念。 方才再次发作,也是因心绪万千,情丝疯长。 这不能怪她。 她是少女怀春的年纪,又是个实打实颜控,面对贺兰珏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心底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 第一次察觉禁制的存在,段非离还不确定,只敢对郑雪吟说,是被注入了一道阴邪的气劲。 通过这两次的探查,段非离已然有了结论,那团阴邪的气劲是古书里记载的一种禁制。 见郑雪吟沉默,段非离试探问道:“雪君可知这禁制是何人所下?” 郑雪吟满脸茫然。她不知道啊,原文也没提这茬。 原主得罪的人太多了,要不是躲在楼少微的羽翼下,早就被人大卸八块了。 元婴期的高手,怎么说都是响当当的存在,原书愣是一字未提。 这什么不能动情的禁制,太操蛋了吧。她一个合欢派的妖女,连男人都不能想了,合理吗? “非离,我有个疑问,有这道禁制在,我不能对男人动情,那对女人动情成吗?” 她就是想知道能不能卡个bug。 段非离:“???” 郑雪吟:“开玩笑的。” “雪君,我送你回去。”段非离横抱起郑雪吟,回身对叶紫岚说,“你与我说的事,下次再商谈。” 叶紫岚半开玩笑道:“雪君不是你一人的雪君,你不好独占吧。” 郑雪吟才懒得理会这两个男人的争风吃醋,她现在比那庙里的和尚还清心寡欲。 搞清楚好不啦,动情动欲是会死人的。 郑雪吟万不敢回自己的寝殿,这个时候贺兰珏见了她,还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去你的屋子。”郑雪吟对段非离道。 段非离听从吩咐,抱着郑雪吟回了自己的住处。 他将郑雪吟搁在榻上,取来帕子,悉心为郑雪吟擦去唇角血痕。 七情伤本意是用在自己的心上人身上,魔修创这道术法时,带了点温柔和怜惜,初始发作只会以吐血作为警告,不会危及性命。 若一意孤行,后果就不好说了。 郑雪吟闭目靠坐了会儿,感觉缓上很多,便问:“叶紫岚看起来不简单,你与他很熟识吗?” 段非离明白郑雪吟所想,温声说:“雪君无需多心,紫岚不是坏人,他进入极乐宗,跟着雪君,无非是想在南荒立足,图个方便。我以性命担保,他不会做出危害雪君的事情。” * 郑雪吟留在段非离的屋子休养,段非离打地铺相伴左右。 临睡前,仅着素白单衣的段非离抱着被子坐起,长发如藻披垂下来,隔着垂帘道:“明日就到了雪君服用雪颜丹的日子,非离斗胆,请雪君服用雪颜丹时,暗中切下一块,供非离辨别丹方。” 雪颜丹是楼少微根据极乐宗历任宗主留下来的丹方,特意为郑雪吟调配出来的,每月服用一丸,有美肌润肤之效。 这具身体看起来像是开了美颜,约莫就是这个丹丸的功效。 极乐宗上下,只有郑雪吟能服用雪颜丹,这是楼少微对郑雪吟明目张胆的偏宠,原身已服用了十年,丹方从不外传。 段非离的要求实属越矩了。 从前郑雪吟对段非离不假辞色,他心中虽有此意,迟迟不敢提,近日的郑雪吟收敛锋芒,比往日好说话许多,才大着胆子说出心中所想。 郑雪吟未有言语,段非离自知犯错,忙请罪:“雪君恕罪,非离这就自罚。” “罚什么?”郑雪吟刚才走神,是在回顾原书关于雪颜丹的剧情,“你要,我给你就是了。我知你忠心于我,这等重要的事,必定不会外传。” 段非离满目触动:“我对雪君,从无二心。” 翌日一早,风阁果然来人。 那仆人跪在郑雪吟面前,双手捧着玉盘,举过头顶:“奴奉绮罗夫人之命,为雪君送来这个月的养颜丹,夫人新调制了一碗玫瑰花露,请雪君送服。” 绮罗夫人,风阁的总管,原名香绮罗,有一半鲛人血脉,可化男化女。 上一任的极乐宗宗主宫翡翠在世时,十分喜爱他的相貌,勒令他化作美貌男子,夜夜寻欢作乐。 宫翡翠被楼少微杀了后,他就化作了女身,投靠楼少微,为楼少微所用。 楼少微将风阁教给她打理,所有人都敬她一声绮罗夫人,至于楼少微有没有沾她的身子,原书没有提,私下议论倒是从未停止过。 这其中传的最厉害的流言,莫过于楼少微贵为极乐宗的宗主,权倾南荒,身边却一个炉鼎都没有,多半是有特殊癖好。那绮罗夫人可化男化女,恰是满足了他这样的癖好。 更有甚者,外头竟传出那绮罗夫人夜晚会化作男人,将楼少微压在身下的说法。 楼少微这些年闭关居多,大抵是没有听到,否则依他的性子,南荒早就战火连天了。 郑雪吟驱走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伸出手,打开瓷罐,拿起雪色的丹丸,不动声色地在指尖碾了一道,并那碗颜色清透、香气馥郁的花露,一同服下。 这是楼少微定下的规矩,要当着送药人的面服下,以免丹丸流出去。 郑雪吟搁下玉碗,砸吧了下嘴,说:“甜了点,下次让夫人少放点蜜。” “奴必将雪君的话转达给夫人。”跪在地上的那人顿了顿,又说,“夫人着奴提醒雪君一句,明日的药浴,雪君切莫忘了。” “知道了,你回去复命吧。” 待来人一走,郑雪吟冲帘后的段非离招手:“非离,快来,成了。” 段非离掏出雪白的帕子,托在掌心。 郑雪吟伸出右手,弹了弹指甲,将偷偷刮下来的丹丸碎屑,尽数抖落在帕子上。 “我的一举一动会被禀告给师父和绮罗夫人,方才不敢做的太明显,这些够了吧。” “够了,多谢雪君成全。”段非离郑重将帕子包好,塞入袖中,“雪君不问我拿这个做什么吗?” “我以为你会主动告诉我的。” 段非离眉眼一弯:“我是会主动告诉雪君的,不过,不是现在,还请雪君耐心等候。” “行,你别给我闯祸就行。” 第14章 雪颜丹 这晚,郑雪吟依旧宿在段非离这处。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13节 派去监视贺兰珏的人回来禀报,那日过后,贺兰珏一直没有离开过她的寝殿,送去的饭菜一口没动,晚间的时候,隔着门板,声线沙哑,问他们要了一桶热水。 郑雪吟沉吟道:“他要什么,给他就是,好生看着,别让人跑了。” 那人答“是”,恭敬地退下了。 天亮后,段非离伺候郑雪吟梳洗,将她送到风阁门前就止步了。 没有楼少微的传召,其他人一律不许进入风阁。 绮罗夫人安排的侍婢统一着水绿罗裙,衣袂翩跹,将郑雪吟引渡到药浴之处。 蟠龙绕柱,凤舞穹顶,金碧辉煌的大殿内,人工凿出椭圆形的水池,四周砌有大大小小的乱石,间或种些馥郁的奇花异草。 垂帘有数重,或由玉石串起,或用鲛纱裁出,如繁星闪耀,山雾涌动。 明灯尽燃,与明珠宝石交相辉映,叫人若置身瑶池仙境。 郑雪吟方站定,四名肤白貌美的婢女上前,两两替她摘除腰间配饰,两两替她解带宽衣。 垂帘后立着道高挑的人影,约莫就是绮罗夫人了,出口的声线一如郑雪吟想象的温柔动听:“今日药浴,两个时辰。” 郑雪吟不解道:“从前都是一个时辰,为何今日多了一个时辰?” “宗主传话,更改药浴配方,本月起,增加一个时辰。” 婢女将郑雪吟的外裳和中衣都褪下,留下一件抹胸外罩月白纱衣,便退了下去。 这件纱衣是特殊布料裁出来的,药浴时披在身上,能防止药浴过久损害肌肤。 “为何要更改配方?” “医者在给病人开药的过程中,都会根据病人的身体状况,不断调整药方。”回答郑雪吟的是个略显嘶哑的少年声音。 “林墨白,你怎么在这里?”郑雪吟登时如临大敌。 林墨白还在长身体,约莫是进入了变声期,前几日还清朗如碎玉的声线,已经成了公鸭嗓。 这并不妨碍郑雪吟一下子就认出他的声音。 “是我。”林墨白掀开纱帘,款步走了出来,略显青稚的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师父命我为你重新调制药浴的配方。” “师父召见你了?” “大师姐应当知晓,我尚无胆量假传师父的话。”少年看着郑雪吟的反应,受用极了。 药浴与雪颜丹一样,是楼少微根据极乐宗留下的药方,为原主调配出来的。 雪颜丹能让人变美,而药浴,则有强筋健骨之效,这十年来,一直不曾更改过配方,足以将药效发挥到极致了。 当药效再无增益,根据原有配方进行改良,合情合理。 唯一让郑雪吟想不通的,是楼少微明知林墨白与她不对付,还是派林墨白来。 这极乐宗又不止林墨白一人会制药! 她倒不是担心林墨白阳奉阴违,违抗楼少微的命令暗中坑害她,只是,不派高仙玉派林墨白,这堵是添定了。 楼少微如果真的宠爱自己的大弟子,不应该让自己的大弟子这样不高兴。 “我想见师父。”郑雪吟沉思片刻,提出要求。 “宗主闭关期间,未有诏令,不得打扰。”绮罗夫人道。 她是楼少微的传话筒,她的意思,基本是楼少微的意思。 “不能通传一声吗?我有急事,必须亲自面见师父。” “还有数日宗主便会出关,雪君有事,到那时再说也不迟。” 郑雪吟愣了下。她随口诓骗贺兰珏的那句“师父即将出关”,竟然要变成真的了。 楼少微常常闭关,这次闭关最久,连原主都有好些时日没有见他了。 “好了,不要再耽误时间了,大师姐,我们开始吧。”林墨白伸手一引,请郑雪吟入水。 “你不走?” “这药浴是我亲手调配,初次使用,我当然要留在这里观摩效果,这是师父允许的。”少年眨了下眼,笑容几乎称得上恶意了。 郑雪吟心中腾起一丝古怪,又说不大清楚,便不再多言,踏上台阶,缓缓入水。 水是温热的,泛着股草药的清香,没过脚背的时候,毫无预兆的一阵刺痛惊得郑雪吟脚下打滑,整个人跌入了水中。 她从水底浮上来时,恰巧对上林墨白因奸计得逞而洋洋得意的双眸。 这厮就是故意的。他留在这里,名为观摩,实际在等着她吃瘪。 新改良的配方药性生猛,置身水中,如有无数只小虫子在啃咬她的肌肤。 郑雪吟抖得厉害,下意识攀着池璧往上爬,忽然双腕一沉,竟是被铁环扣住,而铁环的另一端,被林墨白握在手里。 他当着郑雪吟的面,笑吟吟地将链子扣在池边的环扣上。 “林墨白,你这是什么意思?”郑雪吟忍着痛楚道。 “大师姐莫非以为我在公报私仇?这方子在用之前已经给师父看过,师父说,为了大师姐的身子,必要时候可将大师姐绑起来,这话绮罗夫人也听到了,可为我作证。” 这是楼少微的意思? 郑雪吟哆哆嗦嗦,心中愈发感到古怪。 桩桩件件,都昭示着楼少微对原主的不同寻常,以楼少微对原主的偏宠,怎么舍得原主吃这样的苦头。 原主先前所用药浴,书中也提过用药猛烈,但在承受范围,虽然难受,尚可忍一忍。 郑雪吟穿来后,楼少微就让林墨白改了药方,难道他已察觉自己的爱徒换了人? 楼少微都未曾见过自己一面,怎知爱徒换了人? 郑雪吟胡思乱想间,林墨白掏出一枚玉简,记录郑雪吟的反应:“大师姐感受如何还请直言,我会一字不差记录在册,并交由师父审察。” 他这副坦荡的模样,让郑雪吟找不到一丝可疑之处。 当真是楼少微的意思了。 自来就有“良药苦口”的说法,没准药浴也是一样,越是难以忍受,越是能淬炼筋骨。 郑雪吟渐渐适应了这刺痛,不那么难受了,她歪着头想,如果这药浴真能洗髓伐经,吃点苦头也无妨,说不定能助她修为晋级,破了体内的禁制。 就是林墨白幸灾乐祸的表情实在叫她不爽。 郑雪吟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捂住心口,花容失色道:“林墨白,还说你没有公报私仇,不是你暗中动了手脚,我的心口怎么这般绞痛。呜呜,快疼死了,我、我要喘不上气了。” 郑雪吟表情痛苦,不似作假。 林墨白脸色微变,放下玉简,探出手来。 即将搭上郑雪吟的手腕时,郑雪吟眼疾手快,反握住林墨白的手,笑得狡黠如狐:“好师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药是你亲手调制,我不好意思独享,不如你也下来受用受用。” 林墨白今日未套那皮质手套,湿漉漉的手扣住他五指的瞬间,温软的触感叫他失神了一瞬。 便是这短短一瞬,让郑雪吟抓住时机,一把将他拽入了水中。 哗啦一声,林墨白从水底站起,脸比锅底还黑:“郑雪吟,你又骗我!” “兵不厌诈。”郑雪吟懒洋洋地拨了下鬓边的湿发。 林墨白右手仍被郑雪吟紧紧扣住。 他抿了抿唇,撇开视线不看郑雪吟,阴郁道:“松开,我不想对你动粗。” 楼少微嘱咐过,不准伤郑雪吟,林墨白怕自己用上功力,会震伤郑雪吟。 “你想知道这药的效果,当然得亲自下水感受一把,小师弟,我这是在帮你,省得你到师父面前交不了差。” 水珠顺着侧颊流淌,滴答落在少年白皙的锁骨上。 药浴带来的刺痛,似乎对他没有丝毫影响,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语气平静地说:“我感受到了,你可以松开了。” “一个人泡澡太无聊了,既然效果这么好,小师弟,不若你留下来,陪我一起泡,不要浪费了你的药才是。”郑雪吟饶有兴趣地观察着林墨白的反应。 这少年是第三次在她面前失去笑容了。 好闺蜜林听养过一条小狗,郑雪吟没事就喜欢逗它,林墨白就跟那只小狗似的,不经逗,龇着大牙,奶凶奶凶的。 林墨白借着温水的润滑,挣脱了郑雪吟的手,浑身湿透的爬上了岸。自始至终,一眼都不曾触及过郑雪吟被薄纱裹紧的腰线。 “你真不泡啊?”郑雪吟满脸遗憾,“不是我埋汰你,你一个正儿八经的小子,瘦巴巴的,浑身没几两肉,别跟那凡人家养在深闺里的千金大小姐似的,风一吹就倒了。” “不用你操心。”林墨白拧干衣摆上的水,半垂着脑袋,微微一哂,“郑雪吟,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第15章 好感值 戚语桐在风阁外等候林墨白。 林墨白一出来,她便急切上前问道:“这次你进风阁,真的见到师父了?” 林墨白点头。 “师父召你做什么?”戚语桐语气酸溜溜的,“怎么就单单召见你一人?” “配药。” “给郑雪吟配药?” 能让楼少微亲自出马的,只有他的大弟子郑雪吟。 楼少微忙于练功这些年,还在忧心自己的大弟子资质不佳,辗转弄了些药方,制成药浴,每月监督泡着。 戚语桐忍不住艳羡道:“郑雪吟真是有福气。” 说不嫉妒是假的,这就是命,谁让她做不了楼少微的第一个弟子,不能陪他走过最落魄的一段人生,成为不可替代的存在。 “师姐,你不用羡慕她,那样的福气,你承受不来。”林墨白哪里看不出来戚语桐的心思。 “我有自知之明,你不用挖苦我。” “我不是在挖苦你。”林墨白一噎,张了张唇,想说什么,又隐忍下去,只说,“且再等些时日,你就会明白是怎么回事,相信我,你终会是最后的赢家。” “你话中有话,为何不直接同我说清楚。” “不能说。师姐,听我一句劝,不要再管这件事,以免惹恼师父,枉送了性命。”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14节 林墨白都说的这样严重了,戚语桐闭上嘴,不再追问。他有句话说得对,郑雪吟如同楼少微的逆鳞,不可轻易触之。 林墨白与戚语桐道别后,心事重重地走了。 数日前,绮罗夫人传来楼少微的召见口谕,他心中不可谓不震惊,更震惊的是,楼少微要他改良的这张药方。 极乐宗上下,无人不知楼少微偏爱自己的大徒弟。 楼少微最落魄时,收了郑雪吟为徒,两人相依为命,这一份师徒情是谁都不能替代的,因此也无人质疑过楼少微对郑雪吟的偏宠。 直到楼少微将郑雪吟这十年来的用药丹方交给他改良。 林墨白是丹修,怎会看不出来这药方的用途。 震惊过后,便是无尽惶恐。 拿到药方的这一刻起,他就知道,他的命捏在楼少微的手里,行差踏错一步,他和戚语桐都将小命不保。 * 两个时辰后,药浴结束,郑雪吟从水里爬上来时,手脚都是软的。 婢女替她换下湿衣,梳理着及腰的长发。 绮罗夫人命人燃一炉幽香,备灵果灵酒,给郑雪吟享用。 郑雪吟在美人榻上躺了半个时辰,吃了些果子,才恢复元气。 待能下地行走,她马不停蹄地小跑回自己的雪阁,推开段非离的屋门:“非离,上回你跟我说的禁制,我有头绪了。那禁制是元婴期的高手所下,这世上元婴期的高手屈指可数,我们可以用排除法,将与我无关的元婴期高手排除,不就能找到元凶了。” 躺在榻上休憩的时候,郑雪吟在脑海里就做了排除法,排来排去,与原身有关的元婴期高手,只有楼少微一人。 能神不知鬼不觉在原主体内下禁制的,必定是原主亲近之人,楼少微的嫌疑是最大的。 郑雪吟想不通楼少微给原主下禁制的用意,索性来找段非离参谋参谋。 段非离不在屋中。 “难道是楼少微担心自己的大徒弟被男人骗感情?”郑雪吟在床上躺下,掐着下巴,自言自语。 太有可能了好吧! 原主几次三番对贺兰珏的示爱,足以让楼少微警铃大作。 被骗感情的下场,楼少微不说是亲身经历,也是亲眼所见。 这就要从楼少微入魔前的故事说起了。 楼少微先前也是名门正派的出身,仙音阁正正经经的乐修,横笛而吹,能引八方雀鸟。 原书说,他少时被师姐带大,对师姐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那时师姐身边已有情郎,只好将情意暗藏心中。谁知那情郎是魔宗的卧底,师姐被情郎所害,被迫入魔,等他赶来时,已屠了一个村子。 师姐神志暂清醒时,眼见自己所造杀孽,内心遭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跪在他面前,央求他将自己杀死。 师姐皎洁如月,最是痛恨魔道,如今沦落为魔,自是生不如死,他只好忍痛手刃了师姐。为护师姐生前清名,在其他人赶来后,替师姐担下了屠村的罪名。 在被各大门派联手追杀的那段时期,他东躲西藏,过了很长的一段落魄日子。 人生最浑噩的时候,他意外出手救了被一群流氓欺负的原主,那无家可归的小姑娘,从此便怯生生地跟在他身后,将每日讨来的饭食分出大半,一言不发地放在他面前。 一大一小两个乞丐,渐渐的,成为偏远小镇的一道风景。小姑娘知他嗜酒,每每出去讨食,还会多要半壶浊酒。 就这样不远不近地守着这个陌生的男人,过了大半年的时间,他终是一改满身的颓然,走到那瘦骨嶙峋的小姑娘面前,俯身朝她伸出手,说了第一句话:“你可愿拜我为师?” 极乐宗主张纵情享乐,对待男欢女爱,向来秉承只走肾不动心的原则,原主所表现出来的对贺兰珏的痴迷,短时间来看是无法回头的,楼少微下此禁制,明显是不得已而为之。 禁制入体这么久都没有发作,说明楼少微还是多虑了,原主薄幸寡情,喜新厌旧,对贺兰珏是图一时的新鲜,尚未到达动心动情的程度。 倒是自己,太没出息了,单单一张脸,就引得那“七情伤”发作了两回。 郑雪吟啊郑雪吟,别这么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刚毕业那点工资全拿去给纸片人氪金就算了,这里是书中世界,你可是要回家的。 郑雪吟摇摇头,暗自告诫着自己,眼前突然跳出系统提示框: 【新任务已解锁。】 【请作者再接再厉,在半年内创作中卷内容。系统温馨提示,男二号好感值达100%,即为创作完成。】 郑雪吟立马从床上弹跳起来,瞪圆了双眼:“什么?” 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刚把仇恨值刷到100%,贺兰珏现在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去刷他的好感值,开什么玩笑。 【没有开玩笑。请作者严肃对待,请勿偷懒懈怠,在期限内完成创作。】 【中卷主线任务:炼制情人蛊。情人蛊所需配方,大纲已提供,情人蛊炼制失败,即视为创作失败。】 郑雪吟:“我有句脏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系统已开启屏蔽脏话模式。】 郑雪吟:“……” 郑雪吟认命地点开之前保存的大纲,下拉到第二卷 ,不消片刻就找到了情人蛊的配方:动情泪、心头血、烦恼丝。 还挺对仗。 旁边有注释,炼制情人蛊的所需配方,需在双方身上提取,将情人蛊用在一方身上,则会对另一方产生男女情爱,且情深不移。 大纲剧情中提到,郑雪吟掳掠贺兰珏至极乐宗后,贺兰珏百死不从,甚至不惜玉石俱焚,这时,有狗腿子献策,炼制情人蛊,用在贺兰珏身上,他便会心甘情愿爱上郑雪吟。 在自己身上提取这些东西问题不大,问题是从贺兰珏身上拿到这些东西。 她赌一包辣条,还没拿到东西,贺兰珏会先把她砍个稀巴烂。 郑雪吟头痛地关上了系统界面,背着双手来到寝殿前。 绮罗夫人说,楼少微快出关了,得先想个办法把贺兰珏藏起来。 被派来看守贺兰珏的几名小厮和婢女,正趴在门缝前,猫着腰往里面看,津津有味的谈论着。 “两日不曾进食,人都清瘦了,瞧着比先前更加丰神俊逸了,怪不得把咱们雪君迷得团团转。” “他都打坐这么久了,双腿不麻吗?” “人家是谁,明心剑宗的小师叔,岂是你我这种庸俗之辈能比的。” 见郑雪吟来,几人都慌了神,忙俯身参拜:“雪君。” “都退下吧。”郑雪吟从刚才几人言辞中听出,贺兰珏要了热水和干净衣裳后,就一直闭门不出。 他纵使修为被废,毕竟是修行过的,饿两日倒是不怕担心伤了身子。 等人走后,郑雪吟站直身子,深吸一口气。 想起上回对贺兰珏做出的那种事,垂在袖中的右手,指尖不自在地蜷了蜷,脸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说真的,要不是为了刷任务,她现在是没脸来见贺兰珏的。 她在现实中没谈过恋爱,对生理知识的了解仅限于小黄文,是第一次做那种事情。 贺兰珏丢脸,她更丢脸。 那黏腻湿滑的触感,似乎残留在掌心,滚烫滚烫的,挥之不去,几欲灼穿肌肤。闭上眼就是贺兰珏愤然薄红的面孔,郑雪吟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不止。 都过去两三日了,这人脾气再大,也该消了吧。 她搓了搓手,鼓足勇气,邦邦叩响殿门。 无人回应。 “是我,贺兰珏,我要进来了。” 依旧没有等来贺兰珏的回应。 郑雪吟有些恼,不想落了下风,也是为掩饰自己的怯懦,便哼了声道:“你装什么冰清玉洁,还不是被我得了手,实话跟你说吧,这才是开始,往后有你受的。” 真流氓。 说完,自己都唾弃自己。 郑雪吟皱皱眉,明明是要把仇恨值刷下去的,怎么就火上浇油了。 不行不行,小命要紧,还是先把人哄好,把仇恨值消下去,再刷好感值。 第16章 情人蛊 郑雪吟索性不等贺兰珏点头,直接推门入内:“贺兰珏,刚才是我把话说重了,你别往心里去,上次的事,我向你道歉……” 锋锐的剑光迎面刺来,郑雪吟出于本能的反应矮身躲过。 那剑光紧随而至,郑雪吟不能随意动用灵力,全然凭着这具身体经年累月的修炼留下的肌肉记忆闪躲,幸而贺兰珏修为尽废,只有身法,勉强不被他所伤。 郑雪吟闪身退至门外,藏到金漆的柱子后面,哀哀叫道:“有话好好说,贺兰珏,我是真心悔改,你不是说要渡我的……啊!” 郑雪吟一声惨叫,从台阶上跌落下去。 靠,又来! 一回生,二回熟。郑雪吟心如死灰地滚着。 贺兰珏俊秀的面容堆霜砌雪,唇线紧绷,掌中擎着剑追了过来,乌黑的瞳孔里尽是咄咄逼人的杀意。 郑雪吟眼皮狂跳。 危急时刻,一柄长剑挑起贺兰珏的剑,剑锋擦过郑雪吟的脸庞,削下一缕发丝。 贺兰珏被震飞出去,摔落在地上,吐了口血,半天没有爬起来。 “雪君,有没有受伤?”段非离心有余悸地将郑雪吟从地上扶起。 贺兰珏刚才的杀意气势汹汹,并非作假,晚来一步,郑雪吟就人首分离了。 郑雪吟唇角下垂,两撇秀眉揪在一起,手指颤抖地指着身后的台阶,几乎气出哭音:“铲平!非离,把这些台阶全部给我铲平!” 台阶修得又高又长,这是郑雪吟第二次从上面滚下来,她可不想再滚第三次、第四次。 “好好好,都铲平。”段非离见郑雪吟单脚站立,担忧她摔伤,半蹲下来,检查着她的腿。 段非离出手不轻,贺兰珏好容易缓过来,抬手抹去唇边血痕。 郑雪吟向他望去时,他攥紧了手中剑,黝黑的瞳孔透出冰霜般的寒意。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15节 冰魄剑与他神魂相通,郑雪吟在下药前,防止冰魄剑破坏计划,让段非离去处理了它。 段非离用灵石诱惑它,趁机将它困住,如果不是七苦给的那串红玉菩提,他尚无法召回冰魄剑。 想到这里,贺兰珏冷冽的瞳孔里多出几分探究。 郑雪吟滚落台阶时的反应,根本不像是筑基期的修为,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平生最是爱美,便是曾经跑到明心剑宗前叫嚣,羞辱于他,被愤怒的数百名弟子追杀,逃跑时仍会顾及自己的风姿。 按照她的性子,就算摔落下去,也会是以最优雅的姿势摔下去,怎会做出这般滑稽动作,简直跟个雪白的糯米团子似的,滚了一遭,衣摆上都是脏污的痕迹,惹人发笑。 郑雪吟被贺兰珏怪异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往段非离身后藏了藏,然后她惊诧地发现,贺兰珏头顶彰显着仇恨值的进度条,非常明显地往回跳了一下,定格在了99%。 郑雪吟:“???” 难道男二号喜欢看人滚台阶? 滚滚滚,这什么狗屁小众的癖好! 郑雪吟气归气,想了想,还是改口说道:“算了,不铲了,修台阶怪费钱的,铲了后,我还怎么回自己屋。” 段非离确认郑雪吟的腿并未摔伤,直起身子,笑着说:“好,都听雪君的。” “扶我回去,我有事与你说。” “嗯。” 郑雪吟被段非离扶着走,不忘回头看了眼贺兰珏头顶的进度条,皱眉再皱眉。 真喜欢看她滚台阶? 算了,这么喜欢看人滚台阶,下次多滚几遍好了,大不了穿厚点。 只要能把仇恨值全部刷下去,她滚多少遍都没问题。 就是这么敬业。 郑雪吟一走,就有人前来,“请”贺兰珏回殿。 贺兰珏眼角含霜,挺直背脊,踏上刚才郑雪吟滚过的台阶。 随着殿门落锁的声音,他掀帘进入内殿,盘腿坐下。 腕间套着的红玉菩提被他取下,合握在掌中,他用指尖拨了两下,摸出藏在袖中的瓷片,往指腹上划了道,将血珠滴入红玉菩提中。 血珠被红玉菩提吸食,珠串泛出红光,以贺兰珏为中心,四周燃起滔天烈焰。 贺兰珏雪白的衣摆,如垂下的一截月光,被烈焰舔舐,丝毫无恙。 如果此时有人在门外偷看,只会看到贺兰珏在打坐入定,并不知他的神魂已被纳入菩提珠内。 烈焰凝出一只凤凰的影子,长尾曳出华光,盘旋长空,碎金击玉般的清唳坠在耳畔。 细长的字符排列有序,一一在贺兰珏的眼前排开。 这便是藏于菩提珠内的神功《涅槃》。 涅槃取自凤凰涅槃之意,是佛门的一位前辈所创,修炼此神功的前提,需先剖出金丹,自毁修为。 所谓凤凰浴火涅槃重生,便是如此。 正是这样苛刻的条件,这门功法创立至今,鲜少有人修炼。修炼出金丹实属不易,自毁一身得来不易的修为,代价太大了,没有人敢轻易去尝试。 毕竟失败的话,就再无回旋的余地了。 或许正因如此,七苦才会选择把这串菩提珠赠予他。 郑雪吟借着悔改的名义,在汤中下药逼迫,他清醒过来时,殿内只剩下自己。 胸腔内有一团烈火燃烧,他捡起地上摔碎的瓷片,握在掌中,欲寻了郑雪吟,亲手将她手刃,一雪自己所受的耻辱。 掌中力道太大,瓷片嵌入血肉,血痕蜿蜒流淌,滴入腕间套着的红玉菩提,将他神魂吸取进去。 他窥见神功的奥妙,一时忘了寻仇,接下来数日,除了要几桶热水,将身上黏腻冲洗干净,大多时候都在修炼神功。 短短时间,破损的丹田竟然复原了几许,隐有真气流通。 如此下去,恢复修为,指日可待。 * “雪君,消消气。”段非离为郑雪吟斟了杯花茶。 这时候日光正好,郑雪吟在院中的树荫底下坐着。 阳光透过树隙,将不规则的光斑映上她的裙摆。 郑雪吟隔着袅袅的雾气,眉眼皱作一团。 “雪君还在为贺兰珏一事忧心?” 郑雪吟想起贺兰珏那毫不留情的一剑,哆嗦了下:“他是根难啃的硬骨头,我想想怎么啃,才能不把牙给崩了。” 段非离失笑:“我有一策,想献给雪君。” “说来听听。” “贺兰珏此人生性高洁,一味强夺只会适得其反,若有法子能叫他心甘情愿,雪君不用再白费心思,岂不是两全其美。” “道理我都懂,如何叫他心甘情愿,你亲眼所见,他可是想杀了我。” “我寻了张秘方,可炼制出情人蛊,将这情人蛊用在贺兰珏的身上,甭管再烈的性子,也会拜倒在雪君的石榴裙下。”段非离从袖中取出方子,递给郑雪吟。 郑雪吟看着上面三味熟悉的药材,嘴角抽搐。 好家伙,原书大纲里说的那个献策的狗腿子就是非离你啊。 郑雪吟将方子收下了,拍拍段非离的肩膀:“非离,方子我留下了,听我一言,你今日献策一事不要让第二个人知道。” 她怕等秋后算账的时候,贺兰珏一并清算到段非离的头上。 她死,那是原书早已设定好的结局,段非离这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段非离会错意,信誓旦旦保证道:“雪君放心,这个秘密你知我知,必不会叫贺兰珏知晓个中关键。” 郑雪吟呷了口杯中茶,齿尖噙着淡淡幽香,又道:“还有一事,我要交给你去办。我师父楼少微即将出关,你避开耳目,把贺兰珏送出极乐宗,找一处隐秘的地方亲自看管,别让任何人发现了。” 贺兰珏在她手上的事,极乐宗上下都知道,绮罗夫人定已暗中通报给楼少微。 她准备抢在楼少微出关前,把贺兰珏藏起来,到时候再装作是贺兰珏自己逃跑,楼少微那边应该能糊弄过去。 郑雪吟:“时间紧迫,就今夜去办。” 第17章 楼少微 楼少微出关,座下弟子需在栖云台恭迎。 郑雪吟一大早被侍女喊醒,梳妆打扮,来到栖云台等候。 这是她穿书以后第一次见楼少微,心中难免有点紧张。楼少微是元婴期的大佬,对原主来说,如兄如父,是有些威严在的。 栖云台上人影秩然有序地排列着,戚语桐和林墨白已经到了,二人俱着盛装,派头十足。 尤其是戚语桐,一身火焰似的鹅黄宫装,在人群里最为显眼,人站得笔直,倨傲地挺着胸膛,唯独攥紧的双手泄露了她此时的紧张。 郑雪吟走到最前端。 站位是根据极乐宗的地位所排,站在前排的是楼少微的亲传弟子,以及风阁的总管,绮罗夫人。 郑雪吟站了没多久,段非离匆匆行至她身边,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雪君,不好了。” 身侧的林墨白似有所感,投来意味不明的目光。 “非离,不是让你……”郑雪吟收住后半句话,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出了何事?” 段非离眼角余光扫到林墨白,歉然道:“昨夜我护送贺兰珏下山时,被林墨白拦截,我不敌林墨白,被他药昏了过去,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贺兰珏不知所踪,怕是已落入了他的手中。” 林墨白的目光渐渐变作了挑衅。 哪怕他听不到段非离的话,已然猜出了段非离说的内容。 “事已至此,亡羊补牢,为时不晚。”郑雪吟咬了下舌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你先下去,我有办法。” 栖云台上肃静无声,段非离就这么突兀地杵在这里,不是个事儿。他听从郑雪吟的命令,退到自己该站的位置。 俄顷,空中祥云涌动,飞鸟翩翩,灿然的日光垂泻人间,一道紫色的人影御风而来。 强大的威压令所有人不由自主俯身,乌泱泱地跪了下去,齐声道:“恭迎宗主出关。” 郑雪吟是首席大弟子,不用行跪礼,只是在这样强势凌厉的威压下,几乎喘不过气来。她脚下趔趄一步,快要承受不住时,身上骤然一轻。 她惊讶地抬眸望去。 来人一袭华丽紫袍,翩然落座。 那是一名极其俊美的男子,面容停留在二十五岁左右的年纪,皮肤苍白,镀上金色的日光,如同毫无瑕疵的美玉,五官是精雕细琢出来的,无一处不完美。 若说贺兰珏圣洁清雅,如月下幽昙、雪中冰莲,他则是雍容华贵,气度无双的盛世牡丹。 比起俊朗的容颜,更让人慨叹的是他通身风流从容的气质。天生的贵气,不像是一名修士,更像是人间尊贵的帝王。 “雪吟,上前来。”座上的青年开口,声音沉稳低哑,富有磁性。 郑雪吟拢回飘散的神思,莲步轻挪,一时有些拘谨,半天才找回自己的步调,像原书里说的那般,亲昵地行至楼少微跟前,开口唤:“师父。” 楼少微将她上下打量着:“有些日子没见,你长大了不少,可还是像从前那般爱闯祸?” “师父也知道自己闭关许久了。”郑雪吟看似埋怨,实则撒娇,不高兴地撇撇嘴,“我哪有师父说的那么爱闯祸,我闯再多的祸,师父不都会替我摆平么。” 楼少微唇边隐含一丝宠溺:“是为师的错,为师这次多陪你几日。” 郑雪吟作欣喜状。 “其他人可还有事禀报?”楼少微扫向栖云台上的众人,眉间倦色明显。 林墨白正欲出列,郑雪吟率先举手,抢在他前面说道:“我!我有事禀报!” 楼少微诧异道:“什么事?” “我抓了个人,叫贺兰珏,身世非同一般,想献给师父。” 话音刚落,林墨白僵在原地,脸色沉了下来。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16节 郑雪吟把他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旋即,他就明白郑雪吟的心思了。 呵,这种自断一尾而求生的举动,高明是高明,痛是难免的。他想看看,这出好戏她还怎么唱得下去。 “哦?”楼少微似笑非笑,“我倒是听闻你前些日子颇为胡闹,追着个叫贺兰珏的满世界跑,还三番两次跑到明心剑宗前叫嚣要纳他为妾,被他们用火烧了头发。” 这等丢脸的事被当众说出来,霎时引来所有目光。先前大家只是耳闻,由楼少微亲口说出,恰是证实了这些流言。 郑雪吟噎了噎,回道:“不瞒师父说,此贺兰珏正是彼贺兰珏。我对贺兰珏,只是一时兴起,徒惹了笑话。比起师父大业,一个不听话的男人罢了,上不得什么台面,今日将他献给师父,不过是想在师父面前邀个首功。” 楼少微换了个姿势,微微侧了下脑袋,显然是等着郑雪吟继续说下去。 贺兰珏的身世整个仙门闹得人尽皆知,绮罗夫人是楼少微的耳目,楼少微想必已经知道,郑雪吟挑有用的信息说,三言两语介绍完贺兰珏。 然后继续说: “东曦王朝覆灭后,皇亲贵族尽数伏诛,还剩下旧臣的家属东躲西藏,近几年,风头过去了些,这些家属四处招兵买马,暗中组建了一支朱雀军,企图复辟东曦王朝。朱雀军名声打响后,一呼百应,旧朝余孽死灰复燃,如今已成为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 “所有人都在找贺兰珏,朱雀军更是放出话来要拥护圣子,重新建立东曦王朝,可以说,谁拥有圣子,就相当于拥有了朱雀军。” “师父天纵英才,怎可屈居一宗之主,如果圣子在师父手中,朱雀军都要听师父号令,这天下至尊的位置,于师父而言,岂不是如探囊取物。” 郑雪吟说完,不忘捧楼少微的臭脚,单膝跪下,双手抱拳:“弟子郑雪吟愿以师父马首是瞻,身先士卒,为师父效犬马之劳,助师父早日摘得帝尊之位。” 帝尊,便是这天下之主。 原书说过,楼少微野心极大,一度把持着整个南荒,觊觎帝尊之位。 要不怎么说溜须拍马的狗腿子职场上最多,随着郑雪吟这一屈膝,其他人都顺着她的话,拱手道:“吾等愿意追随宗主,共襄盛举。” 林墨白和戚语桐二人也跟着跪了下去。 郑雪吟回头,暗中对林墨白飞了把眼刀。 小样,瞅你笨的,跟我斗。 林墨白回以一个阴冷的笑容,不疾不徐道:“师父,贺兰珏原是明心剑宗掌教座下弟子,数年如一日在漱心台修炼,心志非同一般。弟子愿为师父炼制一枚傀儡蛊,将贺兰珏变作师父手中的傀儡,以保万无一失。” “万万不可!”郑雪吟闻言,顿时急了。 抹去贺兰珏的神志,把他变成傀儡,她还怎么刷自己的任务。 见楼少微眼神微妙,郑雪吟忙补救道:“师父,我并非舍不得贺兰珏,那朱雀军既成气候,不是好糊弄的,真的把贺兰珏炼制成傀儡,万一被看出端倪,恐偷鸡不成蚀把米。” 话一出口,郑雪吟立即认识到自己用错了措辞,把楼少微形成偷鸡摸狗之辈,让楼少微的脸往哪儿放。 她急得想要改口,那厢,楼少微并未计较,只问:“依你的看法?” “给我点时间,我来劝诫贺兰珏。他遭人陷害,被逼着自毁金丹,历经九死一生,想必对逼迫他的各大门派恨之入骨,我有办法说服他加入我们的阵营,为我们所用。师父且宽心,他已是个废人,落在我们手里,还不是任我们拿捏。” 楼少微笑言:“你从前只知胡闹,难得这回如此上心,此事就交给你去办。一个月的时间,如果贺兰珏仍然冥顽不灵,便交由墨白炼成傀儡。” “是,弟子必不叫师父失望。”郑雪吟欣喜应道。一个月的时间,足够她把贺兰珏从他们眼皮底子下送出去了。 “小师弟,师父都已经发话了,把贺兰珏还回来吧。”郑雪吟起身,拨了拨袖口,传音入密给林墨白,“记住,是毫发无损的贺兰珏哦。” 林墨白皮笑肉不笑,同样传音入密回道:“大师姐放心,人我一定会给你送回去的。” 郑雪吟刚要舒一口气,只见那林墨白上前一步,拱手道:“师父,弟子还有一事禀报。” 云间漏下的日辉,覆住他那张变幻莫测的脸。 第18章 千色楼 楼少微道:“何事?” 林墨白道:“昨日弟子巡逻多愁山时,见一人鬼鬼祟祟面有异色,当场擒拿下来,严刑拷问之下,竟得知此人是一名奸细。” 在林墨白的示意下,两名侍卫押着一名蓝衣少年上前,用力往少年腿弯一踹,少年扑通跪在地上。 看清少年面容,郑雪吟心头一凛,下意识转头看人群中的段非离。 林墨白捉拿的不是别人,是由段非离引荐,花了五万灵石走后门进桑园的石家小少爷。 那可是她的财神爷! “此人声称自己能进桑园,是大师姐首肯的,极刑之下还口口声声警告,得罪他等同于得罪大师姐。事关大师姐名誉,弟子不敢随意处置,特意来请示师父。” “无凭无据,血口喷人!极乐宗由师父做主,我如何能做得了这样大的靠山!”郑雪吟叉腰站了出来,柳眉倒竖,“小师弟,你我好歹师出同门,纵使有些龃龉,何至于出此下策,随便捉了个凡人,就往我身上泼脏水。” “大师姐所言极是,正是出于这样的考量,我不敢儿戏。”林墨白右手一翻,变幻出画下血押的供词,交给绮罗夫人,“这是他的供词。” 绮罗夫人捧着供词,呈给楼少微过目。 楼少微随意扫了两眼,眉间褶痕起伏,笑容隐没在唇角。 不好,这林墨白是在故设陷阱,陷害于她。 “屈打成招罢了。”郑雪吟脸不红心不跳,喉中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小师弟的手段有目共睹,别说这个凡人了,放眼整个极乐宗,又有几人能扛得住小师弟的酷刑。” “普通的供词大师姐可以不认,这供词是我用了搜魂术后他亲口所叙,绝无作假的可能。” 郑雪吟狡辩的话噎在喉咙里。 用了搜魂术?怪不得这石家小少爷双目发直,嘴唇微张,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 搜魂术是一种强行探入他人识海,读取记忆的法术,被施用此术者,大都会落个痴傻的后遗症。 郑雪吟怒由心生:“他只是个凡人,你怎么能对他使用这种残酷的法术。” “对待敌人,没必要心慈手软。”林墨白好整以暇,幽幽回道,“此人还供出了个同谋,这同谋与大师姐关系匪浅,大师姐与其在这里为他忿忿不平,不如想想待会儿怎么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郑雪吟心头腾起不好的预感。 “禀师父,此人并不是什么石家的小少爷,他的真实身份是千色楼的眼线,而他的同谋正是指使他潜入极乐宗的主谋,千色楼的楼主——”林墨白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剑,直直朝郑雪吟逼视而来,“段非离。” 看到郑雪吟惊诧的反应,林墨白满意极了。 “此人确实与大师姐干系不大,大师姐可轻易撇清,但段非离是大师姐收入帐中的娈宠,事已至此,大师姐还有什么话说?” 随着林墨白话音刚落,段非离双肩似负千钧力道,五脏六腑尽被挤压,喷出一口血沫来。 人群仓皇朝两边退散,露出单膝跪倒在地的段非离。 段非离面色雪白,右手撑着地面,勉力使自己不趴伏下去。 凄艳血色将他胸前衣襟染得一片斑驳,他抬起双目,隔着万顷日光,遥遥与郑雪吟对视着,血迹未干的双唇翕动着,约莫是想说些什么。 郑雪吟提起裙摆,毫不犹豫地朝他走去,半蹲在他身侧,俯耳贴过去:“非离,你想说什么。” 下一秒,青筋暴起的手钳住郑雪吟,掌中峨嵋刺抵住郑雪吟的咽喉。 那是段非离的武器,段非离体质弱,根基差,寻常武器他用起来力道不够,峨嵋刺还是郑雪吟专门着人为他打造的。 “都别过来,妄动的话,休怪我对她不客气。”少年嘶哑凌厉的声线抵着郑雪吟的耳畔响起。 那原本淡然坐着看戏的楼少微霍然而立,满目的厉光比头顶的旭日更为酷烈。 “非离?”郑雪吟颤声唤他的名字。 “林墨白说的没错,我的确是千色楼的楼主,阿玉也不是什么石家小少爷,他是我的心腹,是我借雪君的手安排他进极乐宗的。”段非离将峨嵋刺往前抵了抵。 郑雪吟脖间一凉,尖锐的刺痛过后,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湿热的触感。 凡人界有秦楼楚馆,供达官贵人寻欢作乐,修仙界也有自己的秦楼楚馆,风月居便是修仙界的秦楼楚馆,当初原主就是在风月居一掷千金,将段非离买回来的。 而千色楼,是个与风月居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 它是近几年冒出来的,背后的主人身份神秘,从不在人前显露真面目,也不掺和正魔两道的斗争。 没有人知道千色楼的楼主是谁,只知他是个非常厉害的生意人,他一手创立的千色楼游走在各大门派之间,专门接受指派,再将这些任务派发给合适的赏金猎人,交易完成,从中抽取一定比例的收成。 在千色楼出现之前,各大门派或者个人也常常发布指派,没有第三方的约束,买卖双方出现矛盾是司空见惯的事。 大门派还好说,根基和势力摆在那里,没什么人敢偷奸耍滑,指派通常能顺利完成;个人势单力薄,常有接了指派卷走定金的,也有完成指派拿不到尾款的,总之,大家都是苦不堪言。 千色楼不单可以约束买卖双方,还可以互查对方信誉,为彼此筛选合适的主顾,许多大门派都和千色楼签订了长期的合作协议。 郑雪吟怎么都没想到段非离就是千色楼的楼主。 原书里的段非离是个没有多少戏份的配角,从出场到谢幕,寥寥几笔带过,从头到尾都被唤作“绯霜”,原主根本没有关心过他真正的名姓。 “千色楼主一向醉心赚钱,何时对极乐宗起了兴趣?”楼少微单手负于身后,沉吟开口,满目从容,一丝都看不出对郑雪吟的担忧。 “我出现在风月居,以己身为饵,成功骗取雪君的信任,入得这极乐宗,自是为了一位客人的指派,搜集不传于世的合欢秘术。” “怪就怪你楼少微太过纵溺自己的徒弟,将她养成这种愚钝的性子,分不清是真心还是假意,被我哄上几句,就任由我拿捏,要不是林墨白多事,我怎会被当场揭穿。” 段非离一字一句,如惊雷般落在郑雪吟的耳畔。 郑雪吟:别说了,别说了,我不要面子的嘛。 “放了她。”楼少微脸色骤冷。 “你当我傻?放了她,我焉能周全离开。楼少微,我知你最是看重她,叫所有人都退下去,待我手脚俱全地离开极乐宗,自会将你的爱徒归还。” 楼少微眯了眯眼:“这世上还没有人能威胁我。”浑身杀气凛然,并指作剑,数道剑气朝着段非离迸发而去,吓得郑雪吟闭上眼睛。 郑雪吟以为自己会被这些剑气贯胸时,身体一轻,已被楼少微拎在了手里。 剑气尽数没入段非离的身体,段非离腾空而起,又重重摔落在地,整个人如一只烧红的大虾蜷了起来,墨绿的衣袍瞬间被伤口晕出的血色染成斑驳的铁锈红。 他看了眼郑雪吟。 那一眼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郑雪吟想起剑气逼过来时背后陡然推过来的力道,醍醐灌顶,明白了什么。 楼少微带着郑雪吟翩然落地,抬手一指,段非离掉在地上的峨嵋刺浮空而起,幻化出万千残影,罩在段非离的头顶。 “师父手下留情!”郑雪吟声音快过思绪一步。 楼少微收住动作,静待她开口。 郑雪吟心脏如战鼓擂动,扑通扑通几乎窜出心口。 她上前一步,两手抱拳,单膝跪在楼少微的身前,咬着唇角,眼中淬出毒辣之色:“师父,是我贪图美色,被这贱人所骗。他既入了我的雪阁,就是我的人,今日犯下大错,又伤我至此,定当严惩不贷,我想亲手处置他,以泄心头之恨,望师父成全。” 峨嵋刺留下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干涸的血迹攀附着白瓷似的一截玉颈,衬得少女楚楚动人。 楼少微垂眸,目光萦绕着她纤细的脖子,挥了挥袖,漫天的杀意散了个干净。 显然是允诺了她所求。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17节 林墨白抽出腰间悬着的长剑,递给郑雪吟:“大师姐不爱配剑,我这把剑就暂借给大师姐一用吧。” 郑雪吟吞了吞口水,没有接剑,眼角泻出的余光几欲将林墨白千刀万剐。 林墨白意味深长地叹道:“大师姐可要想好了,好不容易洗脱身上这私通外人的罪名,真的要因一时的仁慈,置自己于万劫不复的境地吗?” 郑雪吟推开他的手,立身而起:“小师弟在说什么,这贱人骗我这么久,还险些害得我被师门清理,一剑痛快取了他的性命,岂不是白白便宜了他。” 林墨白慢悠悠将剑推回剑鞘,颇为惊讶地说:“大师姐的意思是要留着他?” “我要留着他,好好的折磨他。” “别怪我没有提醒大师姐,师父的三道剑气留在了这人的体内,不出四十八个时辰,他便会经脉寸断而亡,大师姐想折磨他,抓紧时间才是。” 郑雪吟眼角颤了下:“来人,将这贱人拖下去,莫要脏了师父的眼睛。” 立时走过来两人,一左一右拽起段非离的胳膊,将他拖下栖云台。 拖行的地方留下蜿蜒的暗红色血迹,郑雪吟撇过脑袋,不忍再看。 第19章 纯阴体 离开栖云台时,已将近黄昏。硕大的一轮血日,病恹恹地缀在西天。 郑雪吟迈着两条腿,用最快的速度狂奔回雪阁。 “段非离人呢?”一进门,她便抓住雪阁的侍卫疾声问道。 “禀雪君,已将那罪人关进水牢了。” “谁让你们把人关进水牢的!”郑雪吟火冒三丈,“还不快把人放出来!” 段非离被人从水牢里提出来,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湿漉漉地送进了郑雪吟的寝殿。 栖云台的事一天之内传得人尽皆知,极乐宗的大师姐并不是什么良善仁慈的性子,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要折磨段非离,他们只当郑雪吟是真的要段非离生不如死,榨干他最后的价值。 这种荒唐的事以前她又不是没有做过,明心剑宗的小师叔断骨还没养好,她就急吼吼地将人往床上带,段非离虽是千色楼的奸细,那张皮囊却是好看得无可挑剔,当然要物尽其用。 郑雪吟才懒得管外面的人将她传成了什么样的疯子。 她紧闭殿门,将雪阁所有的灵丹妙药都取了出来,掰开段非离的嘴:“非离,快张嘴,吃了这些药。” 段非离的意识处于半昏迷,闻言,他勉强掀开眼皮,撇过脑袋:“别浪费这些药了,它们治不好我的伤。” “那你告诉我,我怎样才能救你?” “雪君不怪我欺骗了你?” “你是欺骗了我,但我相信,你对我绝无恶意。栖云台上你挟持我,只是为了与我划清界限,不让林墨白栽赃我。” 楼少微发出那三道剑气,是冲着他们二人来的,根本没有顾及过她的性命安危,是段非离在关键时刻推开了她。 段非离是她带进极乐宗的,林墨白抓住这一点,势要将她置之死地。段非离挟持她不是为自己逃脱,那种情况下,他毫无逃出去的希望,他此举是存着必死的决心,用自己的命,为她洗脱私通千色楼的罪名。 段非离齿间血痕溢出,惨白的面容勉力浮起笑容:“雪君相信我……就好。” “我已经没事了,你也会没事的,非离,听话,不管有没有用,先吃了这些药。”郑雪吟近乎祈求的开口,低下头,解开腰间储物袋,“还有这些灵石,里面的灵气你都拿去用。都怪我,我不该成日念叨着没钱,才让你冒险,用这样的名义送了我五万灵石。” 她已然顿悟过来,这五万灵石哪是什么石家小少爷的贿赂,分明就是段非离自己的家当。 都是这五万灵石惹了祸,此时追悔莫及,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雪君无需自责,我确实接受了客人的指派,派阿玉前来搜寻秘法,没有这五万灵石,迟早也会露出马脚。是我连累雪君,理当为雪君排忧解难,洗脱嫌疑。”段非离虚弱至极,仍挣扎着说道,“我有几句遗言,皆出自肺腑,望雪君铭记于心。” 郑雪吟登时红了眼眶:“呸呸呸,什么遗言,不许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段非离莞尔一笑:“雪君怎可这般任性,往后没有我在身边,更要小心才是。” 这句话牵动伤口,他又是“哇”地吐出口血,点点血色落在洁白的床单上,呈现出不祥的黑灰色。 郑雪吟大惊失色,忙安抚道:“你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我都听着。” “雪君是否记得我问雪君讨要过雪颜丹?” “你要丹方是吧,我现在就去求师父,把丹方给我。” “雪君将雪颜丹的碎末交给我后,我暗中交由数名丹修研究丹方,他们都得出一致的结论,长年累月服用此药,阴气汇集奇经八脉,服药者的身体将会被强行逆转为纯阴体。雪君出身极乐宗,应当明白女子生为纯阴体意味着什么。” 纯阴体在极乐宗代表着绝佳的炉鼎资质。 郑雪吟张了张唇,撑大的眼眶里盛满疑惑,一时不能理解段非离所言。 “雪君曾容我借阅《拂雪心经》,当时我便告诉雪君,这是一门适合女子修炼的阴柔功法。雪君说,这功法是楼少微为雪君量身定制,单单修炼这门内功,没有任何问题,若是配合服用雪颜丹,则会加速雪颜丹的效果。” “你是说师父想将我打造成纯阴体?” “雪君每月的药浴,我无法获得配方,并无完全的佐证,所言皆是我的猜想,我怀疑楼少微对雪君酝酿着巨大的阴谋,今日斗胆将真相说出,并非有意离间你们二人的师徒之情。”段非离气喘吁吁将这段话说完,脸色已雪白得近乎透明。 “师父将我打造成纯阴体,是为了把我炼成炉鼎。”郑雪吟错愕之下脱口而出。 这个答案太让人震惊了,郑雪吟内心掀起滔天巨浪,怀疑自己看了本假书。 书中从未提及过此事,雪颜丹的背后,当真隐藏着一个残酷的阴谋? 郑雪吟死活想不通楼少微此举的用意。 极乐宗不缺炉鼎,多的是为了极乐宗给出的丰厚报酬,主动往楼少微床上爬的。 原主是楼少微最心爱的徒弟,楼少微为何要将她摧毁? 难不成是多年的朝夕相处,楼少微早已对自己的徒弟生出师徒以外的心思? 纯阴体质于双修一道有着事半功倍的效果,但对纯阴体的主人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一旦做了别人的炉鼎,一辈子白白为别人做嫁衣罢了。 郑雪吟努力回想着栖云台上楼少微的一举一动,试图从中找到蛛丝马迹。 “我无法断言楼少微此举的缘故,雪君,防人之心不可无,雪颜丹你不能再服用下去,找到合适的时机,就离开极乐宗吧。” 郑雪吟满目茫然:“我还能去哪里?” 假如楼少微真的心怀不轨,她能逃到哪里去。一个元婴后期的高手,强大得能在瞬间摧毁一座城池。 “这是我的信物,见此信物如见楼主,我死后,千色楼势力任由你调动,所余家私皆由你支配。”段非离自怀中摸出一枚青鱼配饰,那青鱼配饰是由上好翡翠打造,染了他的血,更显颜色青碧透亮,“拿着它去找叶紫岚,他会帮你的。” “他也是千色楼的人?” “不,他与我有些故交。”段非离闭了闭眼,这些话已经用尽他全身的力气。 血色顺着楼少微的剑气留下的伤口淌出,滴滴答答,将整张床榻浸成鲜红的颜色。 他躺在血泊里,周身艳艳血色展开,如铺满黄泉路的曼珠沙华,灼得郑雪吟双眼忍不住滚下热泪。 他快死了。 人之将死,字字句句牵挂的都是她。 “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郑雪吟双唇抖动,呢喃出声。 她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促使段非离做出这些。 段非离掀开眼眸,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你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没关系,不记得,也没什么大不了。” 郑雪吟霎时反应过来,段非离说的是原主。段非离做的这些,是为了原主。 这些都是不属于她的感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个小偷,偷了段非离的感情。 郑雪吟张张唇,想告诉段非离自己不是她,话到嘴边,又被吞了回去。 她偷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竟贪恋一时的温暖,舍不得还回去。 她在孤儿院长大,只有林听这一个好友,这辈子还没有人对她这样好过。被记挂着的感觉,让心口滚烫滚烫的,是这样的温暖,这样的美好。 段非离垂下眼睫,失去焦距的眼底,郑雪吟的残影渐渐涣散。 “段非离!段非离!”郑雪吟失声叫道,眼泪啪嗒啪嗒落在段非离的心口,晕开了凝固的血色,“我不是她,你想保护的那个人她……” 要怎么告诉段非离,他拼尽性命想保护的人,从来不曾存在过。 那些他为之付出性命的,都是林听敲敲键盘打出来的设定。 段非离对她如此,是因为原主的情分。 当年原主在风月居买下他,看似解了他的困境,不过是他为接近原主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他是千色楼的楼主,哪里需要原主解救他。 这么说来,风月居不是他们的初见,在此之前,他们就有很深的羁绊了。 系统给的大纲只有主线的脉络,支线和细节都由角色行为自主生成,暂时找不到段非离的相关。 郑雪吟翻来翻去,翻到了一枚剧情碎片。 这是上次她完成任务系统奖励的,碎片的背面注释着一行小字:【可任意生成角色专属番外。】 郑雪吟心脏一跳,双击剧情碎片,弹出系统提示框:【是否确认生成指定角色的独立番外?】 “确认。” 【请输入角色姓名。】 郑雪吟将“段非离”三个字输入进去,“叮”的一声提示音过后,碎片绽出白光,浮空而起,化作细碎的雪,落入了郑雪吟的眼底。 与此同时,关于段非离的过往,如一幅幅电影的画面,在郑雪吟眼前展开。 第20章 承他情 段非离,束鹿谷段氏子弟,段氏家主唯一的子嗣。束鹿谷是灵鹿的栖息之地,段氏子弟世代居于此地,守护灵鹿一族。 而原主与段非离的渊源,要从楼少微说起。 楼少微手刃师姐后,心灰意冷,在各大门派的追杀下,一身落拓,流落于偏远小镇。 某日,瘦弱的原主被当地的流氓欺负,布满绝望的双眼投过来的一瞥,让楼少微想起师姐临死前的眼神,掷出手中酒壶,砸碎流氓的脑袋,救下了原主。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18节 彼时的楼少微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足以叫人退避三舍,原主亲眼见识过他的强大,根本不在乎他的邋遢,一心追随于他。 她并不知楼少微已经达到辟谷的修为,只默默跟在他身后,每日讨来的饭食都会分他些许。 楼少微不吃饭,只喝酒,常常烂醉如泥,倒在臭水沟里,苍蝇蚊子围着打转,还为讨得一点点酒,被酒馆老板揍得鼻青脸肿。 原主做了许多年的乞丐,能凭着本事讨来饭食,保证自己不挨饿,若要再多要一壶酒,那是难于登天的事。 她便起了碰瓷的心思。 被碰瓷的正是这位段家的小少爷,段非离。 原主往段家小少爷马车前一滚,将额头撞出两个大包,哀哀叫了几声,张口就是赔偿。 车夫和侍卫对此事司空见惯,要将她打一顿丢出去,却从车中伸出一只白皙清瘦的手撩开垂帘,轻声细语地说了句:“慢着。” 探出半个身子的是个雍容华贵的少年,少年似是怕冷,脖子上绕着一圈雪白的狐裘,衣襟间泛着幽幽的香气,漂亮得跟画里出来的。 这便是原主与段非离的初相识。 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有着云泥之别。 原主见他是个干净文弱的少年,看着很好欺负的样子,底气登时足了不少,扑到少年跟前,皮包骨的手指死死攥着他的衣摆:“大家快来看啊,有钱人撞了人,还想杀人灭口。” 段非离也不嫌弃那双脏污的手,慢条斯理掏出一片金叶子,温温柔柔地说道:“你伤得不轻,拿去看大夫。” “我不要你的金叶子,我只要一壶酒。” 段非离怔愣,瞳孔里氤氲着笑意:“为何只要一壶酒?” “酒是孝敬我师父的,他现在还没有收我为徒。”小姑娘顿了顿,瘦巴巴的脸上糊着脏兮兮的泥,唯独一双眼又黑又亮,“甚至,他还没有同我说过一句话,但我相信,终有一日,他会被我打动,带我走的。” “你年纪不大,难得有此恒心,明日起,你每天来一趟束鹿谷,我会叫人准备一壶酒给你,直到你那不肯与你说话的‘师父’答应带你走为止。” 此后便如段非离所言,束鹿谷的奴仆每日都会准备一壶酒放在谷口。原主不辞辛苦,每日来回奔赴两个时辰,只为取一壶酒给楼少微。 两人再未打过照面,唯一的联系,就是这如约而至的一壶酒。 时间兜兜转转,过了三个月,段非离尚未等到原主如愿做楼少微徒弟,束鹿谷率先迎来一场变故。 段家一位早已被逐出家门的叛徒,联合谷外的凶徒,对束鹿谷发起了惨无人道的屠杀。在这桩几近灭门的惨案中,段非离被那个叛徒——他的亲叔叔剜去一半灵根。 原主依约去取酒,见谷内烈焰滔天,横尸遍野,段家世代守护的灵鹿死伤大半,想也不想,转身就跑。 留在这里,只会被这场横祸殃及。 跑了三里路,她又气喘吁吁地折了回去。 屠杀已经结束,凶徒瓜分了段家的财产,放了把大火,准备烧掉整个束鹿谷,毁尸灭迹。 原主一头扎进湖里,浑身湿透地游上岸,衣摆滴滴答答淋着水冲进了火海里,一具又一具地翻着段家人的尸体。 或许是段非离命不该绝,原主在一具妇人的尸体下,翻出了浑身是血的段非离。 那妇人约莫是段非离的母亲,用自己的身体护着段非离,没有使他灼伤。 原主虽是个小姑娘,常年的摸爬滚打,干尽脏活累活,手劲不是一般的大,轻而易举就将同她一般大的段非离扛起。 她背着遍体鳞伤的段非离,一次头都不敢回,直奔楼少微暂时栖居的破庙里。 她跪在楼少微面前,请求楼少微收段非离为徒,教他本事助他报仇。楼少微瘫坐在地上,只把酒往喉中灌,从头到尾都不曾给过一个眼神。 原主在楼少微面前跪了三个时辰,终是明白了他的铁石心肠,背着奄奄一息的段非离走了。 怕那群恶徒追上来,她没日没夜的跑,直到跑到一栋金碧辉煌的楼阁前。 她不识得字,只觉这楼阁气势恢宏,富丽堂皇,只是门庭冷清,没什么人。 段非离伤得很重,急需有个落脚的地方,重金请大夫来医治。 这栋楼的主人肯定很有钱。 她将段非离放下,上前拍了拍门,躲在暗处,亲眼见一名着装华丽容颜妖冶的男子走了出来,将昏迷的段非离抱进去,才放下心来。 那金碧辉煌派头十足的楼阁,便是风月居。 段氏的血案引起仙门的注意,仙门将屠了束鹿谷的段氏叛徒和恶徒尽数围剿,段家的这场灭门之祸就此落下帷幕。 段非离大仇得报,暂时在风月居养伤,他的灵根毁了大半,此生于修仙一道是没什么大的成就了。那风月居的老板同样是个可怜人,年轻的时候伤到根基,不能修仙,做了这种营生,也没有娶妻生子去糟蹋好人家的姑娘了。 他把毕生的本事和家业都传给了段非离,段非离也凭借着精明的头脑,将风月居经营得蒸蒸日上,还创办了千色楼,做起其他的营生。 这些年他每每午夜梦回,都是血染红了清溪的段家惨案,以及那场滔天大火里拼尽性命将他从尸堆里背出来的瘦弱身影。 他并不知晓小姑娘的名姓,只知当初拒绝收他为徒的男人叫楼少微,后来,楼少微做了极乐宗的宗主,原主借他之名作威作福,恶名传到了南荒以外的地方,他才真正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人。 这些年原主在权势的熏陶下,痴迷男色,四处掳掠炉鼎,他投其所好,借风月居的名气,办了场品香宴,顶着“绯霜”这个名字,将自己“卖”到了原主手里。 画面停留在原主豪掷千金买下段非离的一幕,便静止不动了。 郑雪吟双目直了直,回到现实。 【系统提示,角色番外(段非离篇)已成功上传,故事完成度30%。一个完整的故事,能为读者提供良好的阅读体验,期待作者上传更多的精彩番外。】 哭得太狠,眼皮沉甸甸的,绷得十分紧实。郑雪吟用力揉了揉眼眶。 就在此时,贺兰珏推门进来。 泻进来的夕阳将他皎月般清冷的身姿拉得很长。 郑雪吟瞪着肿得跟核桃似的双眼,怔怔与贺兰珏对视了几秒,接着,就见贺兰珏冷漠如冰的眼神稍许松动,头顶仇恨值刷刷往回跳了数下,停在94%的位置。 郑雪吟:“……” 不是吧,我哭你也掉仇恨值。 就这么见不得我好? “谁让你进来的?”郑雪吟恼羞成怒。 贺兰珏一言不发。 林墨白将他放回来后,没有郑雪吟的吩咐,其他人不敢处置,他平日都是在这殿中歇息的,便径自回到了这里。 谁知撞上郑雪吟偷哭的场面。 床上还躺着半死不活的段非离,必然是为段非离的垂死而哭,这女子荒唐归荒唐,倒不是无药可救。 “你出去。”郑雪吟说。 贺兰珏不动。 一束流光从窗外飞了进来,落在贺兰珏的掌中。 是出门猎食归来的冰魄剑。 剑身虹光缠绕,显然是饱餐一顿,气势汹汹,欲试锋芒。 郑雪吟双颊微微抽动,如临大敌,舌头都打结了:“你不会又要杀我吧?我暂时不能死,我要救非离。” 在看到段非离的过往后,她就坚定了要救段非离的决心。 与段非离结缘的是书中的郑雪吟,她承了原主的情,得段非离这份爱护,就该替原主履行责任,还段非离的恩情。 贺兰珏握在掌中的冰魄剑轻轻颤动着,确有将郑雪吟斩于剑下的气势。 听她提起段非离,贺兰珏的目光不自觉又落在她那双红肿的眼上。 被眼泪洗过的双眼,澄澈如春江,映出窗外绯红的霞光,万千光影都分明起来。 这样的一双眼,不该是十恶不赦的人所有,可惜生在了她的身上。 贺兰珏杀意淡去,看了眼床上的段非离,声音如切金断玉:“将剑气逼出,他就不会死。” “问题是我逼不出来。”郑雪吟现在不能运功,即便运功,剑气是楼少微所留,凭她的修为,也不可能逼出剑气。 “你的修为出什么问题了?”许久之前,贺兰珏就想问这句话了。 郑雪吟愕然:“你看出来了?” 贺兰珏眼底嫌恶再次涌上来:“不想说就不用说。” “我说,我说。你肯与我好好说话,就是天大的秘密,我也要告诉你。”郑雪吟一改满脸的颓丧,没脸没皮地蹭了过来,“我被人下了名为‘七情伤’的禁制,动情便会伤及己身,为了你,我连续发作两次,激发出一团阴邪的气息,但凡运功,邪气便会如冰似剑,刺穿我的丹田,如今我的功力尽被这邪气压制,断然不敢轻易使出的。” 郑雪吟眼巴巴等着他头顶的仇恨值倒退。 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一丝动静。 这都不感动? 男二果然还是更喜欢看她滚台阶。 第21章 救非离 问完那句话后,贺兰珏不再理会郑雪吟。他走到一边,盘腿打坐。 郑雪吟在他对面坐下:“栖云台上的事,想必你已经听说了,我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是我的,我是断断不舍得交出去的。在师父面前的那番说辞,是为了保你,极乐宗的其他人你可以不信,务必要信我,真的,我会保护你。” 贺兰珏一直闭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郑雪吟说的口干舌燥,舔舔唇角:“也罢,你铁石心肠最好,这样将来无论是谁,都得不到你的心,就没有别的女子同我争抢了。” 她起身,理了理裙裾,又说:“我所作恶事,与非离无关,他不过是听从我吩咐,如今也得了报应。这里你爱住就住着,我的账你别算在非离头上,要是你有空闲,替我照看非离一二。” 郑雪吟并未说自己要去哪里,她行至大殿门口时,贺兰珏睁眼看向她的背影。 白衣女子裙摆在风中翻涌,像是天边的一抹雪白微云。 * 明月独悬天幕,撒下一地琉璃清辉。 郑雪吟踏着满地的月色,来到风阁前,告诉守卫:“麻烦替我通禀一声,我要见师父。” 一炷香的时间后,郑雪吟如愿见到了楼少微。 金碧辉煌的殿内,昏黄的烛火跳跃着,垂下的鲛纱帘后,一团人影慵懒地捧卷而坐。 楼少微刚沐浴过,披了件淡紫色的袍子,发未束起,倾泻如瀑,披散身后,尾部还有未干的水汽。 铜炉里的熏香袅袅腾空,丝丝缕缕的香气萦绕在郑雪吟的鼻端,淡淡的甜香,让人产生一种似醉非醉的昏睡感。 “师父。”郑雪吟单膝跪在帘后,开门见山地说,“请您放过非离。”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19节 帘后的人影偏了下脑袋,似乎看了过来。 隔着垂帘,并不清楚楼少微此时的目光是怎样的。 应该是凉薄的。这是郑雪吟的猜测。因为她在那种目光的审视下,感到后脊背一阵阵发冷。 烛火跳得更加厉害,郑雪吟映在屏风上的影子跟着跳起来。 “弟子愿为炉鼎,只要师父肯为非离逼出那三道剑气,弟子全凭师父处置。” 室内霎时安静下来,安静得烛火跳跃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噼啪一声,灯花爆裂,叫人心脏跟着突突跳了一下。 终于,楼少微起身,掀帘而来,长发垂泻至腰际,高大的身影完全将郑雪吟覆住。 郑雪吟自阴影中仰头,望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在烛光的晕染下,那双眼泛着浓郁妖异的紫,美得像是价值连城的宝石。 郑雪吟浑身一颤。 她在那双古井般幽深的眼眸里看到了恨意。 是什么让他如此恨着她? 那泼天的恨意一闪而逝,等她再去细细分辨,又全无踪迹,仿佛是她的错觉。 “你都知道了?”他的声音很轻,轻得近乎温柔,如同盛夏傍晚的风,不经意地擦过郑雪吟的耳畔。 语气里没有一丝吃惊。 就这么云淡风轻的承认了他的所作所为。 “雪颜丹,拂雪心经,还有我每月泡的药浴,都是师父悉心为我准备的,旨在……将我打造成纯阴体,炼制为绝佳的炉鼎。”郑雪吟毫不避讳楼少微的目光,“还有,我体内的禁制,亦是师父的手笔。” 可为什么呢? 原书里的字字句句,皆是铁证,楼少微对原主,分明是如父如兄的亲情。 他有什么理由要摧毁原主。 楼少微摩挲着大拇指上套着的紫玉扳指:“这些,是段非离那小子点拨的吧。” 段非离对她有着不一样的感情,那种感情超越了普通的男女之情。 他比他更纵容郑雪吟,只怕郑雪吟要他的眼珠子,他都会掏出来。 “不关非离的事,禁制是我自己的猜测。师父修为高深,旁人看不出来我的功力出了问题,师父不会看不出来,师父看出来却不问,只因师父知晓是何原因。” 楼少微摩挲着紫玉扳指的指尖停下动作,长睫垂下,敛去眼底阴翳。 郑雪吟说的没错,栖云台上他就看出郑雪吟的功力出了问题,那禁制是他亲手所下,他比谁都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是贺兰珏?”楼少微念出“贺兰珏”这三个字的时候,空气里寒意波动,直逼郑雪吟心尖。 “是他。他实在生得好,我一见着那张脸就忍不住心动。”郑雪吟吞着唾沫,双肩不由绷紧几分,“那是没办法的事,谁叫他恰是照着我最喜欢的模样长,初时每每见着他,都觉惊心动魄,不慎激发了禁制,现在再瞧,倒是没甚感觉了。” 言下之意,她就是图他的脸。再美的天仙,日日放在身边,时日久了,也会变得平平无奇。 那寒意霎时褪去不少。 楼少微脸上露出恍惚的神色,似乎陷入了什么久远的回忆。 郑雪吟不禁想到大纲里给出的后续情节,自忖自己说的也没错,原主得到贺兰珏后,不久就厌弃了,可不就是为了那张脸,图一时的新鲜。 “你,不问为什么吗?”楼少微沉吟。 “想问,可我知道,师父只在乎结果,不会告诉我原因。” 楼少微笑了起来,胸腔微微震动,垂下的衣摆宛若霞光般璀璨夺目:“那便如你所愿。” “多谢师父。”郑雪吟悬在心头的一块大石彻底落下来。 得到楼少微的许可后,她立即叫人去雪阁把段非离抬过来,楼少微当着她的面,将段非离体内的剑气逼了出来。 “明日他就会醒来。”楼少微道。 * 郑雪吟带着昏睡的段非离返回雪阁,连夜召见叶紫岚,向他出示了段非离给她的青鱼令。 叶紫岚眼底有一丝震动,更多的是“果然如此”的喟叹。 他不慌不忙解释道:“我确实与段兄有些交情,也深知他的来头,入极乐宗,依附雪君生存,亦是段兄教导。大抵是段兄希望雪君能多一分助力,而我是个生意人,想借雪君的名头,在南荒立足而已。” 南荒魔宗林立,这里的人不讲规矩,只讲武力,叶紫岚开过来的店铺,隔三差五的被地头蛇骚扰,一个月下来,被收取的“保护费”竟是盈利的三倍之高。 如果不想就此撤出南荒,放弃南荒的市场,最好的选择就是找个靠山,借他人的羽翼庇护生存下去。 极乐宗首席大弟子的身份就是这座靠山。 “我点明你的身份,并不是想与你秋后算账,极乐宗非离是待不下去了,我要你带着他离开这里,找个地方让他好好养伤。”郑雪吟将青鱼令丢给叶紫岚。 楼少微答应郑雪吟,不会再去追究段非离的罪责,郑雪吟让段非离走,不是怕楼少微再找他麻烦。 她想的是自己与楼少微之间的事还没有解决,段非离留在这里,将来难免会波及到他。 第22章 我赔罪 在郑雪吟的安排下,叶紫岚带着昏迷未醒的段非离连夜从极乐宗消失。 翌日一早,林墨白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雪阁内:“师父命我来为大师姐行针。” 昨夜,楼少微为段非离逼出体内的三道剑气后,丢下一句话:“明日起,加大药量。” 不知是否念及这份师徒情意,这十年来,楼少微用的药是循序渐进的,也因此效果缓慢,加大药量,用药者会感到明显的痛苦,但会在短时间内取得惊人效果。 留给郑雪吟的时间不多了。 “行针时,外人不可在场,还请大师姐屏退左右。”林墨白慢条斯理地打开自己带来的药箱,从里面取出三只长颈玉瓶,一列针具。 郑雪吟看向一旁打坐的贺兰珏,开口道:“来人,带贺兰公子出去晒晒太阳。” 林墨白将三只玉瓶里的药液都倒出来部分,调成一碗汁水。 亲自将贺兰珏送出门外,郑雪吟关上殿门,回身,一碗琥珀色的药汤被林墨白托在掌中,递了过来:“先把这个喝下去。” 楼少微派林墨白来用药,打的就是林墨白与她为敌,不存在徇私的可能。 药不苦,甚至还泛着一丝清甜。 林墨白低头整理着他的那些针具,头也不抬地说:“请大师姐褪下外衣。” “会疼吗?” 林墨白动作一顿,抬起头来,青涩的脸庞已初显成年男人的轮廓,漫不经心地荡开笑意:“不疼。” “你猜我信不信。” “爱信不信。” “你早就知道楼少微对我的心思了?”上回药浴这厮的反应就很不对劲,幸灾乐祸的表情几乎怼她眼睛里去了。 “在我面前直呼师父的姓名,不怕我告诉师父吗?” “你去说呗,死猪不怕开水烫,楼少微都对我这样了,再坏的后果也坏不到哪里去。” 第一次听到有人骂自己是死猪。 林墨白手指轻拂,插在针袋里的银针排列成一字,腾到半空中,又见他用手一点,烛台上的火焰化作火龙,将针尖都燎了一遍。 “你就不好奇楼少微为何对我如此?” “不好奇。” “骗人,师徒反目成仇,这泼天的狗血,怎么可能不好奇。小师弟,莫不是你已了解个中缘故,不妨与我这个当事人八卦八卦。” 郑雪吟啰啰嗦嗦,凑到林墨白跟前,观察着他的表情,想从他这里撬出些什么。 “不清楚。”林墨白说完,不等郑雪吟褪衣做准备,抬手一辉,那悬浮于空中的银针落下点点星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入了郑雪吟周身的穴道。 他认穴之准,速度之快,完全叫人无法防备。 整整十二根寒玉冰针,刺入穴道的瞬间,郑雪吟浑身的经脉像是被冰封住了,整个人僵在原地。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四肢仿佛浸入冰水里,有人撬开她的骨缝,往里面倒着冰渣子,尤其是丹田处,一团阴冷至极的气息沉了下来,冻得她直打哆嗦。 待林墨白施针完毕,取出那些寒玉冰针时,郑雪吟的脸孔白得像是敷了一层厚厚的粉。 她目送着林墨白离开大殿,在林墨白丢出那句“七日后我再来”,彻底软了腿脚,攀着柱子坐了下去。 台阶还是先前的台阶,白玉砌成,耀目的天光下,熠熠生辉。日光透过树隙,撒下斑驳的光影,她坐在光影间,缓了许久,身体才恢复过来。 贺兰珏立在树下,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头顶的仇恨值倒退到了90%。 她猜得果然没错,她倒霉,他就掉仇恨值。 缺德鬼。 郑雪吟咬咬牙,心想,要不趁着可怜劲还在,当他的面再滚一次台阶。 想是这么想,不小心滚下去是一回事,主动滚下去又是一回事,踌躇半晌,她打消了这个念头,从地上爬起来:“外面日头紧,快回屋吧,可别晒坏了你这一身好皮囊。” 贺兰珏的眼睛里升起不加掩饰的嫌恶,转身留给她一个冷漠的背影。 “你又不搭理我了。”郑雪吟追上去,拦住他,直勾勾盯着他头顶的进度条,伸出自己的右手,“上回是我做错了事,惹恼了你,这样,我斩了自己这只作恶的手给你赔罪。” 她从储物袋里掏出自己名为“相思”的佩剑,剑锋对准手腕,作势要斩下去。 贺兰珏似看穿她的心思,岿然不动,冷眼旁观她的演出。 说好的圣父属性呢? 快来阻拦她,说原谅她了。 郑雪吟等半天,都没有等到贺兰珏的反应,悻悻然收回宝剑,将右手藏到身后。 贺兰珏的眼神告诉她,她给了他灵感,他要斩下这只作为罪魁祸首的右手,一雪亵渎他的耻辱。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20节 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嘛。 郑雪吟原是想再撬一撬仇恨值,现下是欲哭无泪,后悔不迭了。 贺兰珏垂眼将郑雪吟垂头丧气的模样收入眼底,突然问:“你是如何求得楼少微放过段非离的?” “你想知道啊。”郑雪吟眼睛里重新燃起光芒,黑亮黑亮的,令贺兰珏想起自己曾喂养的一只小狗,“你拣两句好听的夸夸我,我就告诉你。” 回应她的,是贺兰珏消失在门后的一截雪白衣角。 轰的一声,大门在郑雪吟眼前合起。 “喂,贺兰珏,这好像是我的地盘吧。”郑雪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 雪阁近日来了个厨子,十分擅长烹饪,无论什么样的食材,经过他的手,都能变成世间难得的美味佳肴。 郑雪吟每日最期待的就是用膳。 到了用膳的时间,婢女手捧白玉盘鱼贯而入,珍馐美味尽数陈列眼前。 这些膳食的食材都是取自多愁山的灵植灵兽,富含浓郁的灵气,食用可助益修为。 她迫不及待拿起玉箸,端着玉碗,每样菜肴夹一遍,待堆到碗口,再也盛不下时,将玉碗交给婢女:“端给贺兰珏。” 婢女恭敬地托着玉碗,来到黄金笼子前:“贺兰公子,请用膳。” 笼内,贺兰珏闭目打坐。 这几日他每日不是打坐,就是打坐,都快成为这殿内一道固定的风景了。 郑雪吟想不通,他一个修为尽废的,成天搁那儿坐着有什么意思。 孵蛋吗? 这么喜欢孵蛋,回头拿几颗鸟蛋,塞他怀里。 郑雪吟认真思索起“孵蛋”的可能性。 贺兰珏睁眼。 婢女小心翼翼将饭食放在他身侧支起的小木桌上,退了出去。 郑雪吟三下五除二将桌上的菜肴一扫而光,好吃是好吃,就是分量少得可怜,不够几筷子的。 她意犹未尽,端着空碗,绕到黄金笼前:“那个,贺兰公子,你不吃吗?” 她顿了顿又说:“你三两日才吃一顿,都饿瘦了。” 贺兰珏冷然开口:“与你无关。” 郑雪吟眼中露出跃跃欲试:“不吃拉倒,我吃。” 正要伸出筷子,一人入殿,拱手禀告:“雪君,今日花阁那边捉了个男人回来。” 郑雪吟收回筷子,眼睛一亮:“什么样的男人?” 贺兰珏头顶的仇恨值快速跳了一下,增长到91%。 郑雪吟:“……” 这也生气? 不是与你无关吗? 那人是被郑雪吟派过去监视花阁的。郑雪吟吩咐过,别的不用管,只待戚语桐捉了陌生男人回来,就马不停蹄的回来通报。 “是个年轻男人,年纪约莫二十五岁左右,相貌英俊,气度非凡,有一身的好武艺,因与人争执,砸了戚语桐开的酒楼,无钱赔偿,被捉了回来抵债。” “就是他了。”郑雪吟搁下碗,卷起袖子,急吼吼地往外走。 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男主简言之盼来了。 第23章 简言之 《大道》男主简言之,初登场时二十五岁,金丹期修为,太墟境三尊唯一的传人。 太墟境自开山立派起,居于隐秘之地,虽然门中弟子从不参与仙门纷争,关于它的传说却一直在仙门中流传着。 传闻太墟境弟子不轻易在世间行走,每每出山皆是将有大祸来临,他们的出现是为了阻止灾祸的发生,拯救苍生。 书中说,贺兰珏自毁金丹坠崖一事传入太墟境三尊耳中,三尊忧心忡忡夜观星象,发现代表着贺兰珏的那颗星辰时黯时亮,变幻不定,呈现出因缘厄运相伴而生的迹象。 常言道,祸福相依,这意味着苍生的吉凶祸福皆系于贺兰珏一念之间,于是派简言之下山阻止贺兰珏入魔。 魔尊路惊风是万年罕见的天魔之身,贺兰珏身为其子,母亲是来自仙音阁贺兰氏一脉的贺兰觅月,身上流淌着半仙半魔的血,所谓一念成魔一念成佛,便是如此。 简言之修行多年,第一次入世历练,三尊的意思是找到贺兰珏后如何处置,全凭简言之自己做主。 这是太墟境给予他的一次考验。 阻止贺兰珏成魔最简单的法子,就是将其诛杀,永绝后患。 这或许是大多数人的做法。 但简言之是男主,男主胸襟宽广,侠义为怀,断然不可能因为一则预言,做出这种滥杀无辜的事情来。 要给一个人定罪,首先要确定他有罪。 简言之离开太墟境后,没有同仙门其他人一样,急不可耐地去寻找贺兰珏的下落。他亲自拜访明心剑宗,与掌教姜天河促膝长谈三天三夜,而后,眼神坚定地离开了明心剑宗。 在他看来,贺兰珏虽是天魔之后,东曦王朝尚在时,圣子以仁慈闻名,东曦王朝灭亡后,在明心剑宗的八年,贺兰珏居于漱心台,潜心修炼不问世事,如此超然外物的心性,绝非邪魔之流,为保师门,甚至不惜自毁一身修为的举动,更是可敬可叹。 若净化体内魔血,加以引导,将来便是苍生之福,恰也应了预言之说。 所听为虚,贺兰珏真正是什么模样,还需要亲眼见证。 简言之查到贺兰珏身陷极乐宗,为混进极乐宗接近贺兰珏,灵机一动,在极乐宗名下的一家酒楼里故意生事,打砸一通,拒不赔偿,凭着那张英俊的脸,被送到了戚语桐这里抵债。 机缘巧合下,他又得知贺兰珏在郑雪吟的手里,仗着自己那张俊朗的面孔,故意堵在郑雪吟必经的路上,被郑雪吟抢回去做了炉鼎。 * 郑雪吟赶到花阁时,那押着简言之前来的酒楼老板跪在地上,正在添油加醋的描述简言之的恶劣行径。 戚语桐倚坐在藤椅中,伸出纤纤玉指,满意地观赏着自己刚染的指甲。 在她身前不远处有数道人影,被两名侍卫反剪住胳膊压在地上的青年,便是本文的男主简言之了。 如书中描述,简言之面容清俊,气度无双,远远一瞥,光是刚毅的轮廓,便足以昭示此人的不同寻常。 换句话说,顶着主角光环,想忽视都难。 “此人实在过分,小人的脸到现在都疼,他打小人的脸,就是打花君您的脸。” 极乐宗名下的酒楼铺子都归戚语桐管,管铺子的大多是凡人掌柜,即便简言之压制修为,伪装成普通武夫,楼里的打手也不是他的对手,直到被砸了好些东西,才将他擒住。 老板咬牙切齿,原想毒打他一顿,见他实在生得好,便起了将他献给戚语桐做炉鼎讨的心思。 戚语桐府里确实有好些个炉鼎,她挑炉鼎的标准和极乐宗收徒的原则一致,必须脸好看。 “把他的脸抬起来。”戚语桐心不在焉地说。 侍卫按照戚语桐的吩咐,掐着简言之的脸,迫使他仰起脖子。 金灿灿的日光将青年英挺的面容照得一览无余,与极乐宗男弟子阴柔气质浑然不同的阳刚之气扑面而来。 戚语桐目光一顿,收了满脸的漫不经心,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惊艳:“将人留下吧。” “慢着!”戚语桐话音刚落,郑雪吟的声音紧随而至,“他,我要了。” 追在她身后的是花阁的侍卫。 郑雪吟地位特殊,除宗主居住外的风阁外,她哪里都能去得。这是宗主默许的特权,侍卫们根本不敢认真阻拦。 “郑雪吟,你又来和我抢男人!”戚语桐刷地站起来,一双凌厉的美目几乎在郑雪吟身上剜出个洞来。 郑雪吟不是第一次跟她抢男人了,但凡她有好看的炉鼎,只要郑雪吟看上了,都会抢过去。 “谁让极乐宗上下就属你眼光最好,瞧上的男人质量比别人的高,抢你的,准没错。” 那自然是。 算她有眼力劲。 戚语桐被夸得飘飘然,心口的怒气散了不少,唯独一张俏丽的脸孔仍紧绷着,不愿如此轻易被郑雪吟拿捏。 “话是这样说,可你也不该……” “这个男人我带走了。”郑雪吟不等戚语桐发完牢骚,掏出红绫。 那红绫如有自己的意识,缠上简言之的身体,将他拽至了郑雪吟的脚边。 郑雪吟拖着简言之就走。 “等等。”戚语桐拦在二人面前,“郑雪吟,你在诓我是不是,今日这男人,谁也不许带走。” “凭你能拦住我?”郑雪吟摆出原主那咄咄逼人的气势来。 谁能拦得住她? 她去楼少微面前撒个娇,整个花阁都能让她搬空。 戚语桐咬着唇,口中皆是抑制不住的酸涩滋味。 “我自知拦不住你,只是他砸了我的酒楼,你要带他走,就先替他把债还了。”戚语桐不耐烦的抬手,接过下属递来的账本,往郑雪吟怀里一扔,“钱给我,人,你带走。” 郑雪吟瞅了眼账本,上面的数字蹦进眼帘后,立马松开红绫,并且把账本还给了戚语桐。 酒楼损失三千灵石,赔不起,赔不起。 戚语桐掰回一局,顿觉呼吸畅通许多,双手抱怀:“不要了?” “不要了,我要他原也不是为了做炉鼎,贺兰珏身边缺个侍候的人,我看他就挺合适,若是花三千灵石只为买个下人,不划算。”郑雪吟故意把“贺兰珏”三个字咬得极重。 果然,那原本神游天外的简言之,目光转到郑雪吟的身上,在思索着什么。 郑雪吟又说道:“贺兰珏自来看不上咱们这里的人,这人是从外头来的,兴许能在贺兰珏面前说上话,要不你免费让给我,将来我说服贺兰珏投靠师父,记你一功。” 戚语桐讥笑道:“何必费这么多功夫,早日听从小师弟的建议,将他炼成傀儡,不是省事很多。” 郑雪吟哼了声,说:“鼠目寸光。”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21节 然后转头就走。 她付不起这个钱,会有人替她出这个钱的。 简言之盯着郑雪吟的背影,难以置信这个女子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来抢人,一听到要钱转身就走。 极乐宗的妖女好色就算了,居然还钻钱眼子。 他跑到酒楼生事,是为了进极乐宗找贺兰珏,听那女子的意思,贺兰珏现下是在她手里。现在放弃,等于功亏一篑。 “这支羊脂玉簪赔你的损失。”情急之下,简言之从袖中摸出一根乳白的玉簪。 上好的羊脂玉,在阳光下呈现出晶莹剔透的光泽,凝固的牛奶般毫无瑕疵,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简言之眼中透出不舍。这是他成年时大师父送他的贺礼。 郑雪吟闻言,停下脚步。 戚语桐莫名:“什么意思?” “这只玉簪赎我自己,我跟她走。”简言之指向郑雪吟。 戚语桐怒道:“你当我这里是菜市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郑雪吟走过来,抽走简言之手里的羊脂玉簪,一把塞进戚语桐的手里:“废什么话,拿着,你,跟我走。” 后面那句话是对简言之说的。 等戚语桐反应过来,郑雪吟和简言之已经一前一后离开花阁。 “郑雪吟!”花阁外都能听到戚语桐震天的怒吼声。 路上,郑雪吟问:“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简言之。” 这是化名都懒得用了。在此之前,他一直居于太墟境,不曾入世过,这个名字从未有人听过,的确不需要用化名。 字郑雪吟点点头:“这个名字好,言之有理,言之凿凿,好记。” “雪君还是莫要调戏在下了。” “初次见面,我有一言送你。” “雪君请说。” “以后行路遇着大坑,记得绕道走。” 郑雪吟说这话的时候,恰巧足下出现一个脏兮兮的泥泞小坑。她撩起裙摆,长腿一抬,轻而易举地跨过去了。 “这是何意?” “无需刨根问底,记住这句话就是。” 郑雪吟想到原文男主掉坑里摔死的烂尾结局,实在想象不出来眼前这青年掉坑里是个什么光景。 不行,她得憋住笑。 啊,憋不住了。 简言之被郑雪吟笑得毛骨悚然。 第24章 借点钱 像简言之期盼的那样,郑雪吟安排他去做了贺兰珏的小厮。 出于恶趣味,在给他准备衣服时,郑雪吟选了件粉色的。 极乐宗服饰以飘逸为主,便是下人的衣物也是偏轻柔的款式,颜色以青灰黑白四色为主,粉色的衣服一般是给炉鼎穿的。 简言之看到那件粉衣时,摇了摇头,一脸无奈。 极乐宗的妖女果真如传言说的那般刁钻古怪。 这日,郑雪吟刚端起盏茶浅啜一口,弟子慌慌张张来报:“雪君,桑园那边出事了,今日来了群金羽鸟妖,将咱们的果子全给糟蹋了。” 郑雪吟一口茶呛在喉咙里,咳得双颊泛红:“你再说一遍,什么被糟蹋了?” 桑园里种的都是雪阁悉心培养的灵果,一年能成熟两次。这会儿刚好赶上果子第一次成熟,还有两日就可以采摘,郑雪吟怕出意外,命人加固结界,还增添了人手,日夜轮班值守桑园。 原是这附近有一群金羽鸟妖,未开灵智,成群结队居于绝壁间,爪子如钩锋利,天生是个捕猎的好手,偏生好吃懒做,喜掠夺他人成果,不知什么时候看上了桑园里的这一批灵果,每到了果子长成的时候,都会来捣乱。 只是偷吃果子就算了,这群鸟妖生性恶劣,极具破坏性,填饱了肚子,见果子还有剩下的,必然要糟蹋个干净才罢休。 怕什么来什么,这次结界加固,又派这么多人手,本该不会出意外的,这群鸟妖擅长团伙作战,这次倾巢而出,专盯着一处下口,愣生生将结界啄出了道口子。 负责桑园的弟子用火才将它们驱走,待鸟妖尽皆散去,好端端的一方茂林,或是被烧,或是被啄,已然秃了大半,剩下些酸涩的小果子摇摇欲坠挂在枝头,风一吹,啪嗒掉在郑雪吟的脚下。 “该死的扁毛畜生,这时候来找我的不痛快,谁都别拦我,我要去炸了它们的老窝!” 郑雪吟合计了下损失,心痛得直接碎掉了。 这根本就是在她手上抢钱,这批果子要是能卖出去,她手上保守估计能多出个五千灵石的收入。 “雪君息怒、息怒啊!” 负责桑园的老者是极乐宗里的老人了,在郑雪吟接手桑园前,这群鸟妖就时不时打桑园的主意,郑雪吟接手后变本加厉了而已。 区区鸟妖,本来没什么可怕的,可怕就可怕在,这群鸟妖生来体内带毒,爪子锋利无比,内部还有着严格的等级划分,团伙作案,擅长偷袭,且十分记仇。 若有同类折在人类手中,它们就会记住那人的长相,制定漫长的复仇计划,不死不休。 普通修士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折腾,甚至有元婴期的修士得罪了它们,在渡劫时被成百上千的金羽鸟妖围攻,双方都被劫雷劈成了灰烬。 郑雪吟怒焰高涨,只问:“桑园与这群金羽鸟妖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它们的老窝在哪里,总该知道吧。” “回雪君的话,这群鸟妖居于小阴山北面悬崖的洞穴,约莫有三十来只,雌鸟负责繁育后代,由雄鸟供养,鲜少出门,雄鸟因为有猎食的需求,更具攻击性。” 郑雪吟搓搓手:“行了,我有底了。一个大活人,还能被鸟欺负了,看我这次怎么收拾它们。” * 月阁。 春末时节,连着好几日都是晴空万里,一大早起来,林墨白就叫人把药材都拿出来翻晒。 日光下,郑雪吟一袭白裙,撑着把油纸伞翩跹而来。 油纸伞上绘着精致的芍药,然而,那浓烈如霞的颜色却吸引不了半分的注意。 院子里忙碌的身影都停了下来,男男女女的目光,不约而同聚焦在郑雪吟的身上。 极乐宗的大师姐是南荒第一美人,这不是他们自封的,就是有这么些无聊的人,喜欢对人品头论足,公然搞起什么美人排行榜,郑雪吟自登榜起,已经连续三年居于榜首。 她生得极为招摇,常着素衣,再以红带缀于乌发间,做这浑身上下唯一的颜色,清雅素净的打扮,反而为她平添几分清丽之姿,比珠翠满头更为惹眼。 林墨白一个凌厉瞪视,众人如梦方醒,垂下头去,不敢再乱瞟。 郑雪吟走到树荫下,收起伞,笑吟吟地唤了声:“小师弟。” “你来做什么?”林墨白伸手拈起框里的药材,不拿正眼看她。 “我来找你为我施针。” “时间未到,三日后再来吧。” “啊,那我是白跑这一趟了。”郑雪吟卷起袖口,拭了拭额角的汗液。 许是近日加大药量,离变成炉鼎更进一步了,再寻常不过的动作,由她做来,无意间透着叫人酥麻入骨的风情。 察觉到那些人又在看郑雪吟,林墨白沉声说:“都退下去。” “小师弟,你最近好像长高了。” “别拐弯抹角,找我何事?”林墨白哪里还不清楚郑雪吟的心思。 “整个极乐宗懂我的人,小师弟排第二,没人敢争第一。”郑雪吟放下袖摆,瞬间恢复了端正的站姿,“我来都来了,不能白跑,不如你借我点钱。” “不借。” “你不问缘由就回绝,我便是这么无趣的人,都不值得你探究一番吗?” “借多少?” “不多。”郑雪吟喜笑颜开,“五千灵石。要是能为我打一把没有修为也能用的弓,就再好不过了。” 林墨白虽是丹修,在炼器方面也有所涉猎,算是个入门的炼器师。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 “小师弟要亲手把我炼成炉鼎,这期间避免不了多番亲密的接触,你我又是这般怀春的年纪,很难不让人多想,万一我对小师弟产生别的想法就不好了。小师弟如果成为我的债主,问题就简单多了。”郑雪吟理由充分,“没有人会对着自己的债主想入非非。” 雪颜丹不单能改变体质,也有润肤养颜的功效,不是林墨白的错觉,眼前这女子肤白如雪,似在发光。 他恼恨地撇开眼。 一盏茶的时间后,郑雪吟画押签字,如愿以偿地拿着五千灵石离开月阁。 数日后,林墨白答应打造的那把弓,被送到了雪阁。 郑雪吟握着弓,将弦拉至满月形状,对着窗外摇曳的花影做了个射击的动作。 贺兰珏和简言之一前一后走进来。 郑雪吟叫人撤了寝殿内的笼子,着人给贺兰珏安排屋子住,还给他在雪阁内自由行走的权力。 而简言之,这些日子都寸步不离地跟在贺兰珏身后。 郑雪吟知道他想干什么。 在决定是度化贺兰珏,还是处死贺兰珏前,简言之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暗中观察贺兰珏。 但凡贺兰珏心性大变,有入魔祸世的征兆,他都会选择立即诛杀贺兰珏。 “贺兰公子觉得这把弓如何?” 贺兰珏是郑雪吟请过来的,贺兰珏是个剑修,在入剑道前,东曦王朝的圣子以箭术闻名天下。 圣主曾在金乌城举行射礼,圣子易容成普通少年,一举夺魁,他的箭术实打实,不掺任何水分。 “这弓晶莹剔透,轻若流云,是难得的灵器。”贺兰珏没开口,简言之率先双眼放光。他在太墟境的时候,就喜欢研究这些灵器。 郑雪吟惊喜:“这么说值不少钱了?”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22节 “少说这个数。”简言之比了个“八”字手势。 八、八千灵石!郑雪吟瞠目结舌,林墨白这次是下了血本。 “贺兰珏,要是明日你能替我射中鸟妖,这把弓就归你了。”郑雪吟将弓塞进了贺兰珏的手里。 第25章 射杀她 凡人逢年过节有放烟花的习俗,极乐宗有时也会凑这个热闹,雪阁的库房里存放了不少烟花爆竹。郑雪吟为节省成本,叫人把剩下的烟花爆竹全部都运到小阴山,堆在鸟妖居住的山谷里,再一把火点燃。 烟花爆竹轰轰朝着天空疾袭而去,如风雷滚滚,震得整座小阴山地动山摇。 居于洞穴里的鸟妖被这阵动静吓得不轻,一个个探头出来张望。 谷中燃着熊熊大火,一名蒙住脸的白衣女子站在火海前挥舞着火把:“让你们偷吃我的果子,炸了你们老窝,蠢货,来啊,不服气来挠我。” 郑雪吟又蹦又跳,扔下火把就跑。 她双腿各贴了张神行符,灵符烧尽后,化作一团云雾,裹住她的身形,她便如疾风一般射了出去。 那群鸟妖嘴里发出尖锐的长啸,俯冲而下,掠过火海,追了上去。 郑雪吟有神行符,一时不担心这些鸟妖会追上她,她按照既定的路线跑,顺带抽了个空,朝对面的山上望去。 修仙之人目力好,云崖之上,贺兰珏握着把弓,弦上搭着箭矢,箭端贴着爆裂符。 林墨白借给郑雪吟的五千灵石,都被她拿来买爆裂符和神行符了。 雪阁的弟子将剑架在贺兰珏的脖子上,密切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郑雪吟吩咐过,贺兰珏有使坏或是懈怠之举,直接就地斩杀。大家心知肚明,那句话她是特意说给贺兰珏听的。 “雪君来了,那群鸟妖也应到了,贺兰珏,快放箭。” 贺兰珏松开指尖的箭,那箭“咻”的一下穿云而过,射中一只鸟妖的下腹,爆裂符随之爆炸。 鸟妖散作漫天的血雾,一枚圆溜溜的金丹裹滚到了地上。 鸟妖的内丹。 郑雪吟这次招惹它们,不止是为了给自己出口气,更多的是为了它们的内丹。这些鸟妖的内丹吃下去,一颗能增长百年的功力。 一只鸟妖死去,不足以震慑其他鸟妖,它们眼中充满仇恨,目光锁紧奔逃的郑雪吟,根本无暇顾及那藏在云崖上偷袭它们的人。 它们发出愤怒的叫声,奋力地扇动着翅羽,跟在郑雪吟身后紧追不舍。 贺兰珏一箭发出,又搭上另一支箭,手法快得令人目不暇接,有时三箭齐发,有时一箭命中两只鸟妖,眨眼间就有十来只鸟妖命丧他手。 鸟妖终于察觉不对劲,它们虽然不怕死,但会有意识的为族群保留后代,随着首领一声令下,雌鸟和幼鸟开始撤退,只剩下成年雄鸟还在追击。 郑雪吟拼命鼓动着双腿的肌肉,耳畔风声呼啸而过,两侧风景倒退成虚影。 她可以不用自己做这个诱饵的。 她是极乐宗的大师姐,雪阁的主人,不需要威逼利诱,只需勾勾手指,自会有人替她揽这个苦差事。 亲身上阵,自讨苦头,是为了博他的怜惜吗? 她就不怕,他真的射杀了她? 贺兰珏再次将箭搭到弦上,瞳孔幽冷,那支箭对准了奔跑的郑雪吟。 这一箭下去,会洞穿她的心脏。她会跟这些鸟妖一样粉身碎骨。 旁边的弟子见他眼神不对劲,狠狠一拳击在他的心口:“小子,不准使坏。” 恰在此时,郑雪吟的神行符灵气耗尽,她双腿一沉,跌回地面,剩下最后一只成年鸟妖朝她疾冲而来。 她咬紧牙根,奋力一滚,错开鸟妖的利爪。 “刺啦”一声,后背的衣服被鸟妖的爪子撕开一个大口子,露出里面的金丝护甲。 金丝护甲是她以防万一穿上的,具有极强的防御效果,鸟妖的爪子只勾出了几根金丝。 护甲有限,只能护住胸口和后背的位置,肩膀的肌肤不慎被利爪划了一下,冒出鲜红的血珠,剧痛登时渗入骨髓。 郑雪吟心头一凛。 贺兰珏手中的箭射出。 鸟妖在郑雪吟面前炸了个粉碎,溅起的血沫落在她雪白的裙摆上,犹如一幅清艳到极致的雪中红梅图。 “雪君。”雪阁的弟子匆匆赶来,将郑雪吟扶起,取来披风裹住她衣衫不整的身体。 贺兰珏被强行拖到郑雪吟面前,他挨了弟子一顿拳打脚踢,衣服上都是泥泞印子,唇角鲜血流淌。 雪君最爱他这张脸,所有拳头都有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脸。 郑雪吟说的那句就地斩杀,只是出于震慑,并非本心,弟子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因此只揍了贺兰珏。 “雪君,贺兰珏公报私仇,意欲借机刺杀您,我等已经替您教训过他。”弟子们义愤填膺,挥舞着拳头,又要将贺兰珏揍一顿。 “住手。”郑雪吟按住右肩伤口,龇着牙阻止道,“将他带回去。” “可是雪君他方才……” “无需再说。”郑雪吟的伤口鲜血汩汩,溢出指缝,浸透重裳,淡蓝色的披风上开出几朵血花,一开口呼吸间全是浓厚的血气,“我把这件事全权交给他,无论什么样的后果,都是我该承受的。” 贺兰珏似乎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波澜不惊的眼底深处,藏着不为人知的暗流涌动。 * 郑雪吟被送回雪阁。 婢女端来清水,为她清理伤口。鸟妖的爪子有毒,流出的血已经变作黑色。 负责善后的弟子将收集来的鸟妖内丹敛于锦盒内,呈给郑雪吟:“共十二颗内丹,请雪君点收,其余鸟妖已退回巢穴,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生事了。” 郑雪吟招惹它们的时候戴着面纱,这群鸟妖智商低下,没看见她的脸,是认不出她的,她不担心与它们结仇。 “雪君,高大夫求见。”侍女挑起帘子,前来禀报。 “高仙玉?”郑雪吟蹙眉,“他这个时候来凑什么热闹?” 高仙玉是提着药箱来的,郑雪吟抱着被子,挑了下眉头:“高大夫消息真灵通,这么快就知道我受伤的事了。” “雪君这毒需要在六个时辰内解开,否则毒入肺腑,药石罔医。” “高大夫的诊费我可付不起。”郑雪吟打开盒子,数着那十二枚内丹。内丹上的血迹和污泥都被清洗干净了,圆滚滚的,裹着层淡淡的金光。 高仙玉的目光落在那内丹上,微笑道:“为雪君医毒,我分文不收。” “条件。” “听闻雪君今日大展拳脚,得了些好东西,十颗鸟妖内丹,权作谢礼,我为雪君医好身上的毒,还赠雪君一支上品紫玉灵芝。” 郑雪吟“啪”地合起盖子,将锦盒藏于枕头下:“高大夫好大的手笔,我甚是心动,可惜啊,这内丹有主了。” 高仙玉惊愕:“我来迟了?” “我费尽辛苦,得来这么些东西,你真以为我是和那些扁毛畜生计较?”郑雪吟幽幽叹口气,“我屋里的那位情况你是知道的,这些内丹他吃下去,可助他增长功力。” “他金丹已毁,这些内丹他吃了也没有多大的效果,还不如多买些补品给他养身子。” “那不一样,他用不用得上是他的事,只要他高兴,当补品吃也行。” “你身上的毒怎么办?” “我吃些药就没事了。” “别怪我没有提醒雪君,这毒可不是胡乱吃药就能好的。”高仙玉用一种无可救药的眼神看着郑雪吟,连连摇头。大抵是感叹她出身极乐宗,身负合欢秘术,却长了个恋爱脑,可惜了。 高仙玉空手而归。 遗憾是有点,不多,那些内丹可以用来制作一味药,郑雪吟不给,他只能从别的途径获取了。 贺兰珏和简言之并肩站在窗外的花影中,郑雪吟和高仙玉的对话,一字不差地落入他们的耳中。 简言之叹道:“这极乐宗的妖女对贺兰公子却是有几分真心。” 贺兰珏问:“你究竟是何人?” “我是简言之,第一天认识贺兰公子,我就介绍过自己了。” “你多番试探,是为了什么?” 简言之失笑:“什么瞒不过贺兰公子。我来自太墟境,乃三尊座下唯一的弟子,此次奉命下山,为苍生了结一桩祸事。” “祸事……指的是我吗?” “贺兰公子乃圣王与月姬之子,天生半魔半仙之体,福缘深厚,是祸乱天下,还是造福苍生,全在贺兰公子的一念之间。如今仙魔两道都在打听贺兰公子的下落,极乐宗有楼少微镇守,他们才不敢造次,观贺兰公子的心性,必然不会长久与这些妖魔为伍,何不随我离去,共寻神器,待净化体内魔血,与我一同去往太墟境修行。” 贺兰珏从无复辟东曦王朝的心思,先前自毁一身修为,是为保全师门。根基全毁,无缘仙道,本无求生意志,幸得红玉菩提内的涅槃功法,重塑了丹田,可再登长生大道。 太墟境作为仙门中最神秘的门派,被誉为神仙洞府,据说那里有无数无上秘法宝器,但从来无人窥见太墟境弟子行踪。 太墟境不主动开山收徒,愈发让太墟境成为仙门中传说般的存在,仙门弟子无不希望自己能得到机缘,有生之年入一次太墟境,观摩仙法秘宝。 贺兰珏也曾神往。 简言之闻言哈哈大笑:“这是哪里来的流言,太墟境不过是小小一破落仙府,门中仅余下四人,秘宝仙法什么的,真的没有,倒是我们修的是正统的纯阳心法,仙力的确更为纯粹些。” 简言之神秘地压低了嗓音:“不妨再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些功法童男修炼更有效果。” 第26章 误前生 高仙玉走后,婢女呈给郑雪吟一方锦盒:“雪君,您要的东西到手了。” 盒内放置着一方白净的帕子,帕子里面裹着三根乌黑的发丝。 把贺兰珏移出寝殿后,郑雪吟特意派了婢女去伺候他的起居,收集炼制情人蛊的原材料之一,贺兰珏的头发。 【检测到作者获得关键道具:男二号的青丝,奖励剧情碎片一枚。】 系统的提示音让郑雪吟精神振奋起来,奈何经脉里毒素翻涌,搅得她浑身发疼,刚好转的脸色又垮了下来。 郑雪吟吐出小小的一口黑血,抱着被子,眼神空洞地躺回榻上。 婢女焦灼道:“雪君不该回绝高大夫的,这毒煞是厉害,我们不是医修,不懂配药,六个时辰后就无药可救了,这可如何是好。”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23节 “去把林墨白请过来,就说我快毒发身亡了。” 婢女满脸不解。 林墨白与郑雪吟素来有龃龉,这几次入雪阁,还是听从楼少微吩咐。没有楼少微的命令,仅凭郑雪吟这一句话,他会过来吗? 半个时辰后,林墨白怒气冲冲地踏进郑雪吟的寝殿:“郑雪吟,你又在外面惹了什么乱子?” 垂帘如雾泻下,女子阖目倒在榻上,惨白的肌肤近乎透明,一幅弱不禁风的模样。 五色珠帘被林墨白带进来的风撞出清脆的声响。 林墨白的声音堵在喉咙里。 他挥手让婢女出去,拎着药箱在床畔坐下:“你是笃定我不会放任你死去?” “能白嫖的,谁会花钱。” “别忘了,你还欠我钱。” “那一并记在账上?”郑雪吟懒洋洋的伸出一条胳膊,“拿来,我画押。” 林墨白冷嗤一声:“等你做了炉鼎,等闲活不过十年,那些钱你能还得了?” “怎知师父不会怜惜我,双修的时候一并助我修行?” 炉鼎是用来采补的,但极乐宗多的是双修功法,其中不乏对炉鼎有益的,若是爱惜美人,就会邀请炉鼎一起双修。 “谁说师父要亲自用。” 说完,两人都沉默了。 楼少微只说将她炼成炉鼎,可没说过要自己用。 “是啊,说不定我会被当成奖品,赏给某个立功的男人。”郑雪吟睁开眼,目光徐徐扫过林墨白周身,“兴许哪天小师弟讨得师父欢心,我就被赏给小师弟了,那时小师弟可要怜惜我。” 林墨白一脸晦气:“我才不要。废话少说,要命的话,闭上你的嘴。” 有句话郑雪吟说得对,林墨白不会放任郑雪吟死去。他负责郑雪吟的医案,郑雪吟在他手里出事,他难辞其咎。 婢女将郑雪吟的症状都与林墨白说了,林墨白来之前,就已先去药房里将所需药物配齐。 林墨白为郑雪吟施针逼出毒素,又留下药给她煎服才离开。 “收钱吗?”临走前,郑雪吟拽着他的衣摆,不忘问了句。 纤细的腕间套了个碧莹莹的翡翠镯子,衬得那肌肤像是冰雪砌出来的,晃眼得紧。 “不要。” “那真是太好了,我就喜欢白嫖小师弟。” 说的像什么话,林墨白抽出衣角,脚踩风火轮似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郑雪吟刚把毒血都吐掉,面如敷粉,病恹恹地歪坐在床头。婢女将林墨白留下的药煎好了,端来给她服用。 她从枕头下摸出盛着十二枚金羽鸟妖内丹的锦盒:“将这东西送去给贺兰珏。” “若是贺兰公子不肯要呢?”婢女小心翼翼地问。 贺兰珏的脾气是有目共睹的,偏郑雪吟捧着哄着,他那样目无下尘的样子,指定是弃如敝履。 “那你就告诉他,这里是雪阁,我是雪阁的主人,我说了算,他一个阶下囚,我给,他不能不要,是扔了,烧了,用脚碾碎了,还是丢出去喂狗,随他处置。” 婢女将郑雪吟的话原封不动地带给贺兰珏了。 像婢女猜测的那般,贺兰珏纹丝不动,琉璃般寂冷的双眸,一眼都不曾看过锦盒里的东西。 “雪君还说,这些金丹是贺兰公子亲手射下来的,本就该归贺兰公子所有。”婢女“啪”地合起锦盒的盖子,毫不客气地丢在他的脚下,“爱要不要。” 整个极乐宗想被雪君宠幸的男人能排成一条长龙,只有这个男人不知好歹,身在福中不知福。 婢女气呼呼地走了。 贺兰珏垂眸,视线落在脚边的锦盒上。 良久,他弯腰将锦盒拾起。 * 郑雪吟取出一个绣着鸳鸯的淡粉色荷包,将自己的发丝与贺兰珏的头发一并封入这个荷包,放进系统的存储格里。 接着,她打开系统奖励,一枚剧情碎片。 她等这枚剧情碎片很久了。 剧情碎片和上次得到的碎片一模一样,单击过后,背面露出小字,解释碎片的用处和使用方法。 她双击剧情碎片,输入“楼少微”三个字,按下确定键。 剧情碎片绽出耀眼白光,腾上半空,化作纷飞的碎雪,落进郑雪吟的眼底。 郑雪吟晃了晃神,神识如一片雪白鸟羽,落在交错重叠的青碧莲叶间。 晚风轻拂皎月,小荷袅袅摇曳,画舫破开涟漪,驶进碧波深处。 画舫内,绣着青鹤的屏风上,映出两具交叠的身影。 男子轻袍缓带,从容的眉目间多了一丝欲色,女子半褪红纱,如无骨的蛇缠住他的腰身,赫然就是楼少微与书中的郑雪吟。 这般暧昧的姿势,明显已突破师徒的界限。 郑雪吟半惊半疑。 原书从这对师徒出场,到男主掉坑里摔死的烂尾结局被林听端上来,两人的关系都止步于师徒。 林听,你到底还背着我写了多少剧情? “你可知越了这步雷池,你我今后再做不成师徒?”楼少微挑起女子白皙的下巴,脸上虽有动情沉沦之色,身上衣裳不曾错开一分。 “那又如何,谁稀罕与你做师徒了。”书中的郑雪吟一向都是素衣雪裳示人,此际伏在楼少微怀里的她,罕见的着了件绯红的纱衣,如空山烟雨中的一株山茶花。 她应是饮了酒,些许的酒气,将她的娇艳烘托到极致。 “哦?”楼少微哂笑,“当初是谁死乞白赖跟在我身后,赶都赶不走。” “那不一样,那时我不过是闹市中的乞儿,饥一顿饱一顿,天地之大无我容身之处,那是我唯一能接近你的法子了。” 最后一句话,说得黯然神伤。 “师父,师父,很久之前我就喜欢你了,这滋味摧心肝断人肠,你就从了我吧。” “我的心在很久之前就死了。”楼少微伸出结着厚茧的右手,“这只手握着剑,穿过师姐的脖子,血溅得满手都是。那一刻,我的心就跟着一起死了。” 楼少微第一次与她说起过往。 从跟在楼少微身后起,她只知楼少微是名门正派出身,因杀了自己的师姐,叛出师门,被曾经的同门天南海北的追杀。 她只知他再握不了剑,不知他握不了剑,只因他曾握剑亲手杀了自己最爱的女人。 素白柔软的手,握住楼少微那只杀了师姐的手,指腹一寸寸抚过掌间的薄茧,如同抚过那些颠沛流离的岁月。 “再不会留你一人了。”她表情依稀有几分震动,并起两指,对天起誓,“长夜孤寒,弟子愿作一盏灯,彻夜长燃,共君天明。” 她探出丁香小舌,讨好地碾过楼少微的喉结。 极乐宗女修擅长合欢秘术,楼少微眼尾泛着瑰丽的猩红,仅存的理智轰然粉碎。 画舫轻轻摇晃着,与莲叶擦身而过,飒飒的声响散入风中。 这是我不花钱就能看的吗? 郑雪吟捂住双眼,耳畔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喘息声,终又是没忍住好奇,悄然张开指缝。 免费的活春宫哎,这谁忍得住。 小船继续往莲叶深处行去,激起晶莹的水花,形成玻璃似的水雾,隔开了郑雪吟与那对沉浸在鱼水之欢中的男女。 郑雪吟急得破开水雾,脚下踏空,天旋地转,落入一片黑暗中。 昏黄的宫灯如利剑般破开黑暗,照亮她的双眼。 刚下过一场大雨,地面布满泥泞,低洼处水光幽幽,倒映出苍苍竹影。 雪衣红带的女子提灯涉水而来,微弱的烛光是这无尽长夜里唯一的光源,那烛光勾勒出与郑雪吟一模一样的面孔。 郑雪吟跟上了她,穿过一片苍翠竹林,进入了阴森的牢狱中。 黑发紫袍的青年双手被吊起,下半身浸在水里,儿臂粗的铁链横穿过他的双肩,锁住了他的琵琶骨。 血迹侵蚀铁链,生出斑斑锈迹,昭示着他被关在这里已久。 “楼少微?!”郑雪吟失声惊呼。 第27章 重生者 女子用带来的那盏烛火,将暗室里的四盏灯尽数点燃。 苍冷的烛光填满室内每一个角落。 “师父放心,这些灯足以燃到天明。我曾答应过师父,要为师父燃灯到天明,师父你看,我不曾食言。”她轻声细语地喃喃,似癫似狂。 烛火闪烁着,衬得楼少微藏匿在阴影中的面孔阴晴不定。 他瘦了许多,眉眼间再窥不见曾经帝王般的雍容尊贵,面部棱角分明,隐含着一丝锋锐。 楼少微只是冷笑,并不回应她的话。 “我带了你最喜欢的竹叶青。”她打开酒封,倒进绘着桃花的琉璃碗中。 等酒水没过那潋滟花色,素手托着碗底,抵到楼少微的唇边:“你说过,我酿的竹叶青最好,是多少秘宝都换不来的,你还过说,你第一次忘记杀死师姐的痛楚,便是饮了这竹叶青大醉一场。在那场梦里,你再次见到师姐,师姐说,她原谅你了。” 楼少微目中泛起刺痛。 师姐是心里的一块疤,经不起一次又一次的撕开。 “喝点吧,醉了,就不会痛了。”她强硬地撬开楼少微的齿缝,似有怜惜,“亲手杀死心上人的痛苦,这次由我来承担。” “心上人?”楼少微听闻这三个字,不由哈哈大笑,他忍着满腔的恶心,一口唾沫喷在她的脸上,“你也配提这三个字?” “是我色迷心窍,自以为是,竟在你杀了贺兰珏后,还敢受你蛊惑。阿吟,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什么时候你竟变成这样了?” 变得这样不择手段,唯利是图。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24节 “我该是什么样的?”这句话似乎戳到她隐秘的痛处,连连质问,破了音,“楼少微,我该是什么样的?” “你没有见过从前的我。在你遇到我之前,我比你想象得更弱,可是,我活下来了。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她齿间发冷,忍不住笑,看起来又像是在哭。 “我父母死于水灾,我尚在襁褓中就成了孤儿,有个跛腿男人收养了我,我们一大一小,靠行骗为生。我腕间的那块疤,就是你为我修复的那块疤,是他用摔碎的瓷片划出来的,他说,这样才会有更多的人可怜我。” 那个男人天生不能人道,不妨碍他用色眯眯的眼睛盯着她,觊觎她尚未长成的身子。 那一年,妖魔祸乱仙门,无数弟子下山除妖,丧命妖魔手里,她捡到沾有妖魔气息的玉符,藏在那男人的身上。 仙门大师兄刚刚陨落在妖魔手里,男人被那群杀红了眼的少年弟子当做魔宗奸细,结出剑阵,当场绞杀。 人死后,他们才知道自己杀错了人,她再跑出来装模作样,哭一番自己的养父,唬得那些人将身上的金银珠玉都掏出来做赔偿。 他们还想带她进入仙门,收为弟子,亲自教养。 可她不能跟他们走,她听说仙门的弟子入门时都要验心,将心术不正之徒筛选在外。她跟他们回去,会暴露自己才是真正害死男人的罪魁祸首。 她这一生,注定走不了正道。 叛逃出仙门的楼少微,是做她师父最好的人选。 “当初你背着那段家小子,在我面前长跪不起,我以为你本性纯善。纵使你做了这极乐宗的大师姐后,表现得尖酸、刻薄、讨人厌,我依旧是这样的想法。” “哈,那算什么,举手之劳而已。如果你肯怜惜他,收他为徒,我便可趁机一同拜入你门下,我做师姐,他做师弟,从此这世上又多一个死心塌地爱护我的人,不好吗?” “杀了贺兰珏,这些年你过得很不好吧?”楼少微歪了下脑袋,长发垂落肩头,发尾氤氲着细碎的烛光,“你,生了心魔。” 她的表情告诉楼少微,楼少微猜对了。 修炼一途,千难万险,而这其中最为凶险的,就是心魔劫。 楼少微因心魔劫止步元婴境界,离化神只有半步之遥,只有真正经历过的,才会明白这半步之遥酝酿着多少危险。 “是啊,我夜夜都梦见他回来了,手中的剑一遍遍贯穿我的胸膛。我很害怕,我必须强大起来,我要获得更多的力量,可是师父,我都将身子给了你,你为何不肯与我双修,将你的功力渡给我?” “这便是你不知廉耻勾引尊长的缘由?” “摸着良心说,师父,我真是有那么丁点喜欢你。” “你的爱不值一文,你只爱你自己。”楼少微讥讽。 “那又怎样,爱自己有错吗?这世上多的是不自爱的人,她们都是什么样的下场?”她伸出手,五指钻入楼少微的衣襟,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心口。 感受着掌下有力的心脏跳动,她脸上的贪婪不再掩饰:“我有预感,他快回来了,他一定没死,他会来找我报仇的。师父,把你的修为都给我。” 指间套着的翠玉指环伸出细长的绿丝,刺破血肉,扎入身体,沉到腹内元神处,一圈又一圈紧密缠绕着楼少微朝夕修炼出来的命胎。 紫气虚来,元婴养育健全,就是半仙之体,然而半生修炼所得,此刻尽数被这指环吸取。 楼少微身上的灵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散去。 待她将楼少微的全部功力吸取,眼前青年满头青丝尽作雪白颜色,饱满弹性的肌肤,如干涸的老树皮皱了起来,眉眼间尽是起伏的褶痕,浓时会泛紫的双眸渐渐失去鲜活的光彩。 楼少微脑袋低垂到肩膀的位置,胸口只余微弱的起伏。 没有了这些功力,他瞬息变作老者,无几日的活头了。 她用他赠予的相思剑,插入他的心口,送了他最后一程:“师父,别怪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出于师徒的情谊,她为他选了个山翠水绿的好地方,收敛死去的躯壳。 向阳的山坡,曾叱咤南荒的一代天骄,悄无声息地掩埋在此。如果他平生的死对头得知此事,也会慨然长叹一声吧。 关于楼少微的去向,成了仙门的无头秘闻,除了原主,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 后续的发展,应该如书中大纲给的那样,楼少微“失踪”,原主接手极乐宗,贺兰珏从海底满级归来,将极乐宗夷为平地,原主死在贺兰珏剑下。 郑雪吟等啊等,等到天地间失去全部颜色,变作一片灰白。日不再升,月不再落,水不再流,花不再开。 又过了很久很久,郑雪吟的神识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落进破庙,灰白的世界再次有了颜色。 这是一座山神庙,神陨落许久,世间的人不再求神拜佛。 比起求神拜佛,他们有事会直接求到仙门,仅剩的信徒,无力再为神灵重塑金身,久而久之,庙就破败了,破砖烂瓦,为无家可归的人遮一时风雨罢了。 郑雪吟的灵识覆在神像上,透过神的双眼看向脚边。 落拓的楼少微举着酒壶,一口一口地将浊酒灌入喉中,在他的面前,一躺一跪,有两道人影。 躺着的是刚从尸堆里被人背回来的段非离,跪着的是苦苦哀求他收徒的原主。 那双淡紫色的眼,掠过前尘往事,定格在小姑娘瘦弱的身躯上,缓缓扬起的唇角,溢出一丝冷笑。 郑雪吟不是楼少微,原应该不知此时楼少微是什么样的感受,然而在剧情碎片的天道之力加持下,用上帝视角的她,读懂了那一丝冷笑包含的意义。 楼少微,越过千山万水,越过光阴长河,从前世走到今生,终于再次走到了书中的郑雪吟面前。 于故人而言,是初见,于他而言,是重逢。 【角色番外(楼少微篇)已成功上传,故事完成度50%,温馨提示,解锁更多番外,有助于增加文章可读性。】 郑雪吟满心怀着楼少微是重生者的震撼,冷汗涔涔的在自己的榻上醒了过来。 “我的天,林听,这是你写大纲时构思出来的暗线,还是本世界规则自动生成的隐藏剧情,你这么设定,本女三号可要撂担子不干了。”郑雪吟滚进被褥,蒙住了自己的脸。 这简直是地狱级别的剧情。 “勾引了自己的师父,又背叛了自己的师父。”郑雪吟想不通的,此刻都有了答案,“这一世的楼少微是个重生者,拿着复仇剧本。” “我是不是该感谢楼少微打算慢慢折磨我,没有被他直接噶掉。”郑雪吟抓着头发,回想起自己在剧情碎片里看到的记忆。 记忆是不完整的,没有显示原主用的什么法子,让楼少微栽在她手里,有一点可以确定,在原主表白后,楼少微顺水推舟,跨过了师徒界限。 显而易见,这对师徒早已有了不一样的情意。 根据楼少微提到的杀死贺兰珏,时间线可以确定在“归墟”副本,那时贺兰珏被“郑雪吟”推下海,落入归墟,“郑雪吟”回到极乐宗,被心魔折磨得生不如死,为获得更多的力量,她引诱了自己的师尊。 甚至有那么段时间,两人应该还挺甜蜜的,要不然原主不会轻易得手。在楼少微“失踪”后,原主接手极乐宗,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异议,这些足以说明,楼少微接受原主的表白后,两人关系曾突飞猛进。 爱得猛烈,便恨得真切。 这仇恨如刀,日日刮着骨,逐渐酿成心魔,难怪这十年来,除了将原主炼制成炉鼎,楼少微不是闭关就是在闭关。 “目前来看,应该只有楼少微这一个重生者。” 林听在构思这部小说的时候,郑雪吟还没有与她闹掰,光她知道的废弃设定就有三版。说不定关于楼少微是重生者的设定,就是其中的一版。 “林听啊林听,你肯定没有想到,你随手写下的设定,会成为我的催命符。” 第28章 被处罚 “雪君,宗主有请。”帘外有人声响起,是张熟脸,在楼少微跟前伺候的人。 听到楼少微的名字,郑雪吟骨缝里自发的渗出一股寒意,勉强自榻上起身。 婢女捧来衣裙替她换上,替她梳妆打扮。 “雪君的这些首饰都旧了,何不上报风阁,宗主那么宠爱雪君,定会叫绮罗夫人为雪君置办新的。” 郑雪吟斜眼看向妆奁旁的玉匣子:“我素来不爱这些。” 她不喜欢,是因为戴太多钗环首饰,会妨碍她出招。 路上,她一步三挪的,尽力拖着时间。 不知道楼少微找她什么事,肯定没什么好事。 先前不晓得缘故,还能无知无畏,现在知晓楼少微每次看她时,都恨不得揭了她全身的皮,她便浑身恶寒,腿脚发软。 每一次与楼少微的会面,都有可能是最后一次。没准,隔日她就变成了楼少微屋里的一张皮。 尽管郑雪吟拖延着时间,还是到了不得不面对楼少微的时候。 她宽慰自己,这么多年楼少微都没有动手,可见他要徐徐图之,不想她那么快变成他屋里的一张皮。 她又六神无主的想,现在告诉楼少微她不是原主,楼少微会不会信?会不会不把原主的账算在她头上? 幽暗的室内,袅袅白雾腾空。 调香是每个极乐宗弟子都会的一件事,楼少微用的香大多是他自己调的,就比如这炉销魂香。 门窗紧闭,不燃灯,光线昏暗,又因室内空间略为狭小,显得阴森、逼仄,使人产生压抑感。 郑雪吟屏住呼吸,隐约窥见帘后有道人影,身影娇小婀娜,显然不是楼少微的。 她松一口气。 楼少微不在,这说明没到楼少微处置她的时候。 “见过雪君。”那人掀帘走到郑雪吟面前,恭敬地福了一礼。 微弱的天光映照出女子美艳的脸庞:“妾紫姬,受命极乐宗主,前来调.教雪君,如有得罪之处,望雪君海涵。” 紫姬的话,犹如一巴掌,猝不及防扇到了郑雪吟的脸上。 紫姬,鼎鼎大名,郑雪吟有所耳闻。 不论仙凡两界,少不了腌臜事,仙门有两座青楼,一为风月居,专门调.教小倌,侍候女仙;另一为慕仙楼,皆是女子,顾客大多是男子。当然,也有男子找男子,女子找女子的,这些另说。 仙门中世家门派林立,大大小小,多不胜数,不是每个宗门都像明心剑宗那样严格规束自我,严禁沾染色.欲。 流落风尘的苦命人,有些是凡人,有些是废了根基被逐出宗门的,不过是为寻一方庇护之所,得一份营生。 紫姬身为慕仙楼的主人,不同于风月居老板的低调,她以风月手段闻名,不少人曾是她的入幕之宾,经她手出来的人,身价也会更高些。 她来教导郑雪吟,还能教导些什么? 楼少微找紫姬来,是存了心把她打造成一个只会取悦男人的容器。 紫姬绕着郑雪吟走一圈,目光上下审视着,频频点头,目露赞叹:“艳如桃李冷若冰霜,好极,好极。” 她脚步一顿,停在郑雪吟身前:“请雪君张唇,容我为雪君检查牙齿。” 郑雪吟笑:“你要教我些什么?” “冰雪肌肤,窈窕身段,雪君这般资质,天生是为男人生的,妾要教雪君的,就是如何利用这一身媚骨,让每个见过雪君的男人都拜倒在雪君的石榴裙下,对雪君有求必应。” “你的意思是你要教我如何侍候男人?” “这是极乐宗主的意思,学会侍候男人,是一个炉鼎的职责所在。”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25节 “若我不学呢?” “过刚则折,不知雪君有没有听过,有时为情势所逼,放下自己的身段,将局势扭转为对自己有利的,才是聪明人的做法。须知,不到最后一步,都会有一线生机。” 别人或许不懂紫姬这句话的含义,熟读原书的郑雪吟,却知道紫姬说的是她自己。 紫姬是个可怜人,在成为慕仙楼的楼主前,她出身贫寒,宥于乡野,去过的最远的地方,不过是附近的镇子上。 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村姑,被见识限制了眼界,以为嫁个好夫婿便是女人最好的归宿,将攒了十年的积蓄全部赠予心上人读书。 心上人不负她期望,一朝高中,做了状元郎,却心性膨胀,嫌她配不上自己,又怕她来纠缠,耽误自己娶丞相的千金,连夜派了杀手回乡,装作劫匪将她掳走,勒死后埋在一个小土坡下。 一息未绝的她,被过路的野修从土里刨了出来,那野修见她貌美无匹,将她送进慕仙楼,每个月从她身上抽成赚取银钱,直到这修士行迹暴露,被名门正派围剿,才真正得以解脱。 这期间,她曾哄得那修士去丞相府杀了负心郎,亦为了搜集他逼良为娼的证据,不惜以芳心谋算,与他虚与委蛇了九年。 那修士死的时候,已真正爱上了她,这九年来,他为她暗中搜罗金银珠宝,为她犯下无数杀孽,助她一步步登上慕仙楼主人的位置,甚至临死前,得知皆为她算计,也心甘情愿替她担下所有罪名,壮烈赴死。 然而死讯传到紫姬耳中时,紫姬只有一句话:“死透了吗?” 短短四个字,曾被人诟病薄凉,可谁又知道,在那漫漫看不到天光的长夜,紫姬是怎么一步步熬过来的。 “多谢夫人提点,我愿意配合夫人,请夫人赐教。”郑雪吟缓了缓脸色道。 “赐教不敢当。不知雪君可知何为女子之美?” 郑雪吟一抬手,宽大的袖袍滑落至臂弯处,露出一截莲藕似的胳膊。 她将手搭在紫姬肩头,撩起紫姬垂落在颈侧的长发,抵到紫姬耳畔,腰间系一枚青玉铃铛,随着她的动作,撞击出清脆铃响。 “女子若要动人,一则肤若凝脂,滴墨不散;二则体带幽香,呵气如兰;三则体态婀娜,步步生莲——夫人,可要我褪衣给你看?” 紫姬双目发直,站在原地不动了。 郑雪吟松开手,回到她身前,握着腰间的铃铛,继续摇出铃声。 “紫姬,你已教会了楼少微要我学的东西。” “是,雪君学的很好。”紫姬形同傀儡,木讷答道。 郑雪吟收了铃声。 合欢铃是一件辅助双修的法器,为使双修时对方甘愿将修为喂给自己,铃声有贪嗔痴三音,可蛊惑人心,为自己控制。 贪嗔痴三毒,最顶级的剑仙都无法勘破,别说紫姬这种身染尘欲的凡人了。 大概楼少微赠她合欢铃时,没想过她会把它当做催眠神器用。 郑雪吟拿手在紫姬眼前晃了晃。紫姬不算什么好人,但对她抱有善意,她感谢紫姬的提点,可惜,她做不到。 她做不到虚与委蛇,做不到忍辱负重,她的灵魂和神识都寄居在这具身体里,身体所经受的痛苦,都会原封不动的传达给灵魂。 郑雪吟留下紫姬,推门出去,没走几步,忽而止步。 金色日光扑面而来,勾勒出一片紫色的衣角。 * 贺兰珏面无表情地步上玉阶。 四周氤氲着寒气,凝结的雾霭如垂泻的月光,泼泼洒洒,遍地皆是。 再往前,便是寒气的来源,寒池。 这是极乐宗用来惩戒弟子的地方。 寒池的中心,白衣女子垂首而坐,双目紧紧闭起,浓密的睫羽不安地抖动着,秀丽的脸失去血色,像是覆上了秋冬的落霜。 她的脖子与四肢皆套上了铁环,被铁链牢牢束缚在池水中,遭寒气侵蚀,肌肤白得近乎透明。 她似是畏冷极了,整个人以最大的幅度蜷缩着,随着身体止不住的颤抖,池中荡开一圈圈涟漪。 水下延伸出一截玉阶,贺兰珏在鞋尖触及水面的瞬间停下了脚步。 郑雪吟似有所感,抬起头来,掀开的眼眸里有一丝意外。 贺兰珏头顶的仇恨值倒退到了82%的位置。 没有白瞎她那十二枚金光灿灿的内丹。 “我以为你不会来。”她打着哆嗦说出这句话。 催眠紫姬后,她本想偷溜回雪阁,出门就撞上了楼少微。楼少微罚她进寒池受苦,又在半个时辰后,许她传召雪阁的弟子将她接回去。 她当即要求让贺兰珏来接。 楼少微眼神里有些许意外,却还是点头默许了。 郑雪吟摸不准贺兰珏会不会来,这是个机会,一个卖惨博贺兰珏心软的机会,她才不会浪费。 而且,她不是卖惨,这回是真惨。 用了原主的身子,替原主承担恶果,不冤。 第29章 逃跑吧 “还不快下来解了我身上的束缚,抱我上去,你想冻死我啊。”郑雪吟恶声恶气,又做出了那副盛气凌人的姿态。 都沦落到这个地步了,还在耍大小姐脾气。 贺兰珏的眉心不可察觉地皱了一下,人却站在原地不动。 郑雪吟打了个喷嚏。 “这就是你救段非离与楼少微做的交易吗?”贺兰珏的声音很轻,似乎被这泼天的水雾所阻,又因声音琅琅如玉,即便那么轻,郑雪吟依旧能听得见。 “你都知道了?” 贺兰珏怎能不知。派去传话的人说的很清楚,极乐宗主的炉鼎在寒池受罚。 听到“炉鼎”二字的时候,他有瞬间失去思考的能力,然而他又是何其的聪明,想到楼少微轻而易举就放了段非离,猜出了郑雪吟为何成了楼少微的炉鼎。 郑雪吟哪能不知道楼少微的用意,在她提出让贺兰珏来的时候,他那个复杂的眼神告诉郑雪吟,他嫉妒了。 没错,他恨着郑雪吟的同时,仍旧嫉妒着她对贺兰珏的执迷不悟。 他告诉贺兰珏郑雪吟是他的炉鼎,把郑雪吟最后的骄傲和体面,当着贺兰珏的面前撕碎。 他要郑雪吟在那轮触不到的皎月前自惭形秽——当人有了心仪的对象,自尊心就会如春草般疯长,恶毒如郑雪吟也一样。 郑雪吟认真思量了一下,要自己是原主,这个时期对贺兰珏求之不得,楼少微揭破她的秘密,她兴许真的会感到无地自容。 毕竟人在恋爱时,就会莫名长出羞耻心。 本来原主对贺兰珏爱而不得,在原主看来,就是身份上存在着巨大的鸿沟。贺兰珏目中无尘,圣洁如雪,自来是看不上她的肮脏。 她和贺兰珏生来就有着云泥之别。他是东曦王朝的圣子,是漱心台上不染尘埃的小师叔,她是没有父母的乡野丫头,是极乐宗为人所不耻的妖女。 在张扬的表面下,面对贺兰珏时,她会产生无法忽视的自卑。 郑雪吟哼了声:“怕是你在心里嫌弃我肮脏,我再肮脏,也是你的主人,我现在命你,抱我回去。” 她的脸冻得惨白,跟个鬼似的,话说的威风凛凛,实则一点威风都没有。 贺兰珏终是下了水。 冰寒的池水浸透他的衣裳,淹没至他的腰身,他来到郑雪吟身前,“咔哒”数声,解开她身上的全部铁环,将冻得直打颤的她抱入怀中。 两人的衣裳都湿了,上了岸后,郑雪吟拧掉衣服上的水,抱着双臂在原地跺脚:“你来时可带了被子?” 她嘴唇乌青,词不成句。 “没有。” “我还能指望你什么。”郑雪吟绝望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对我贴心一点?” 一件软袍罩上她的身躯,略带着股清香。 这是贺兰珏下水前,褪下放在岸边的外裳。郑雪吟捏着衣角,下意识往他头顶看。 贺兰珏趁她发愣时,一把将她背起。 郑雪吟趴在他背上想,不愧是心怀天下的圣父,这都能不计前嫌,伸以援手。 “你可是不想杀我了?”那袍子薄,顶多挡挡风,郑雪吟缩成一团,趴在他耳边问。 “一码归一码。” “你还是要杀了我?” “我不会趁人之危,等你好了,我会取你性命。” “那不行,我好不了啦。楼少微十年前就打算把我制成炉鼎,我每月服用的丹丸,泡的药浴,伤了我的根基,我再不能像正常人那般修炼了。”郑雪吟冷得吸鼻子,说着,又催促,“你往太阳下走,让我多晒晒。” 日光倾泻如雾,金灿灿的,将整个世界都镀了层漂亮的光晕。 “看在我真心悔过的份上,你不妨原谅我,给我个洗心革面的机会。”她听他许久没出声,可怜巴巴地央求着。 贺兰珏实际是在思考,思考着她那句十年前就被楼少微炼制成炉鼎。 十年前,她不过十岁,仍算个孩子。楼少微身为她的尊长,不仅没有教好她,竟还起了这样不堪的歹心。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难怪会成了这样的性子。 “你带我走吧。”郑雪吟偷偷摸摸在他耳边说,呵出的气息进了耳洞,带着些许的湿热,“贺兰珏,你带我逃出去,我们去浪迹天涯,双宿双飞。” “不可胡言乱语。” “你非逼我是不是!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谋划什么。简言之是来找你的,你们打算逃出极乐宗,还让他豢养的灵兽在他的房间里打了个通往外界的地洞。若是你们肯带上我,我也算脱离苦海了。” 贺兰珏脚步一顿,微微僵硬的身子,向郑雪吟表述着他有多意外。 郑雪吟得意:“你们的小秘密,我知道的可多了,不止这一桩。那简言之来自太墟境,是也不是?他要带你去找能净化妖魔血脉的三大神器,是也不是?贺兰公子,你是圣人,斩妖除魔,登临大道,是你平生所愿,你宅心仁厚,慈悲为怀,就度我这一次吧。我保证以后行好事,说好话,做个大大的好人。” “不骗你,这次我是诚心悔改的,跟上次诓你喝桃花露不一样。” 郑雪吟还记得自己拿度化一事诓骗过贺兰珏,贺兰珏怕是不肯轻易相信她,她并起两指发誓。 “只要你肯带我走,我就跟你回明心剑宗认罪,这些年做的错事,有一说一,我愿意接受明心剑宗的惩罚,是关起来,还是打一顿,皆凭你们做主,我皱一下眉头算我输。” “你不答应我,我就去揭发你们两个,谁都别想走。楼少微说了,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思考,不投靠极乐宗,就把你炼成傀儡。留给你和简言之的时间不多了,你自己不在乎性命,难道还想连累一心为你着想的简言之?” “你真的愿意跟我回明心剑宗受罚?”贺兰珏问。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26节 郑雪吟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敢情他就听到了这句? 跟不跟他回去受罚,就这么重要? 作为明心剑宗刑惩院的掌院,贺兰珏还真是马不停蹄的奔赴在将所有罪犯绳之以法的路上。 “嗯。”郑雪吟艰难地咬出了这个字。 心里一个声音在说,鬼才要跟你回去受罚。 明心剑宗刑惩院刑罚严明,她这样的妖女进去了,就是脱一层皮也别想轻易出来。 “我愿意改过自新,唯一的条件是度化我的那个人只能是你,这是我的底线,别的,我都不认!”郑雪吟着重强调了一句。 郑雪吟并非十恶不赦无可救药之人,要是她真心悔改,自然是最好。贺兰珏掌管明心剑宗的刑惩院,不是一味的惩罚,对于大多数人,都在惩罚过后,积极引导向善。 郑雪吟的所作所为有一半是楼少微的过错,罪不至死,还是有悔改的机会。以她犯下的那些抢夺男子的罪,顶多被鞭打一顿,再关押几年就可以放出来了。 “望你记得今日所言。”贺兰珏道。 * 简言之确实在自己的房间里打了个地洞。 他身边的东西,凡是起名字的,都按照数字排行,比如他的剑唤作老九,而为他打地洞的灵兽是只高阶穿山甲,名唤三七,他幼时就养在身边了。 极乐宗上空布有结界,硬闯的话,会引起楼少微的注意。目前他的修为是打不过楼少微的,他带出来的那些灵器是天地孕养,只此一件,能不折在这里,就不折在这里,所以,他打算用最小的损失从极乐宗带走贺兰珏。 结界无法覆盖地下,谁能想到他的灵兽会打洞,只一个月就打穿了极乐宗。 当然,除了郑雪吟。 在郑雪吟提出要跟他们一起走的时候,简言之脑海中轰然一响,只剩下两个字:完了! “哥们,别沮丧,我跟你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会让你暴露的。”郑雪吟拍了拍他的肩膀。 “谁跟你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简言之要是知道自己会在极乐宗被迫穿上一整个月的粉衣,临走前还要带上郑雪吟这个拖油瓶,是打死都不会选择这个法子混进极乐宗的。 多带一个人,多添一分风险,郑雪吟与楼少微是师徒关系,丢了贺兰珏,楼少微大概还没什么,拐走他的徒弟,楼少微肯定会天南海北的追杀他们。 “姑奶奶,你真的要跟我们走?”简言之心存希冀地问道。 “叫姑奶奶多见外啊,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唤我名字就行。” 简言之并不怀疑是贺兰珏泄密的,贺兰珏不可能会把这个秘密告诉郑雪吟,那么就说明一个问题,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郑雪吟的掌控中。 这个极乐宗妖女,还真是深不可测。 简言之存了一丝敬畏之心,算是默认郑雪吟加入他们了。现在放郑雪吟出去瞎嚷嚷,这一个月的洞岂不是白挖了。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走?”郑雪吟问。 “这个,尚未决定。”简言之第一次来极乐宗,还没有将极乐宗摸清楚,这一走,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不如今夜就走。”郑雪吟建议,“主打的就是一个措手不及。” “什么?”简言之吃惊。 “夜长梦多,多留一日,多一日危险。楼少微给贺兰珏的期限快到了,万一他临时改主意,提前把贺兰珏变成傀儡,你不就功亏一篑了。” 郑雪吟说的是。贺兰珏身后牵扯到朱雀军,是万不能落入楼少微手中,受楼少微掌控的。 简言之咬了咬牙:“今夜就走。” 第30章 心魔劫 郑雪吟在寒池中冻了一个时辰,寒气深入骨髓,手脚还不太利索,她提出让贺兰珏背自己走。 贺兰珏给了个郑雪吟微凉的眼神,看到他头顶仇恨值波动,郑雪吟默默往后退两步:“我自己走总行了吧。” 这位大爷真是惹不起,稍不顺心,就给她加仇恨值。 三七打出来的洞仅能容一个人走,简言之提灯在前引路,贺兰珏跟在后面,郑雪吟扯着贺兰珏的衣摆,不情不愿当他的尾巴。 这是贺兰珏能容忍的极限。 灯烛忽明忽暗,脚步声在地洞里有节奏地回荡着,三人默不作声,穿过幽暗的甬道,走了足有三个时辰。 抵达出口时,天色已微微亮。 山间晨雾涌动,不辨东西南北,依稀可窥见雾气深处几许花红柳绿。 人间已是五月的时节,最是一年好天气,有馥郁的花香,也有清甜的果子。 简言之打开灵兽袋,一直趴在他肩头的高阶灵兽三七顺着他的胳膊,进入了灵兽袋。 他锁好灵兽袋,又取出一只巴掌大的马车,注入灵气,往空中一抛。 清澈鸟唳破开雾霭,柔滑如缎的青色鸟尾曳过天光,便见刚才还只有香梨大小的车驾,瞬息变作了能容四人乘坐的腾云法器。 神鸟青鸾展开双翅,在前面拉车。 “青鸾宝车,好东西啊。”郑雪吟不由感叹。 青鸾是上古神鸟,非凡人能窥见,简言之的这只青鸾是神鸟留下的残念,集天地灵气孕养而成,与真正的神鸟别无二致。 “挺识货。”简言之意外。 “这你就要感谢林听了,没她,哪来这些好东西。” “林听是谁?” 简言之这些宝物都是太墟境天生地养的,三尊唯他一个宝贝徒弟,东西自然都进了他的口袋。 青鸾车驾是他三师尊给他的,三师尊是三个师父当中唯一的女子,比另外两个师父心细许多,细致到车上的每一个花纹,都是她亲手所雕。 他从未听闻这些宝器与这个叫林听的有什么关系。 “她是你妈。” 简言之更是无法理解了:“三位师尊是从山下捡到我的,根本不知我父母是谁,你又是从何得知。” “一时我与你说不清楚,回头有时间我再与你细说。”郑雪吟率先爬上青鸾宝车。 四面镂空,垂下淡青色山霭般的垂帘,郑雪吟稳稳当当坐中间,贺兰珏和简言之各居左右。 青鸾长鸣一声,腾空而起,拉着銮车在疾风中奔走。 南荒多大山,十万大山,一座高过一座,光靠他们的两条腿,怕是两个月都走不出去。有这架青鸾宝车,三日就可以离开南荒境地。 郑雪吟闭着双目,垂在袖中的两只手,一左一右紧紧揪着贺兰珏和简言之的衣服,丝毫不敢乱动。 她死在两万尺的高空上,说没有心理阴影是不可能的。 简言之难得抓住她的把柄,凑到她耳边笑道:“你不会在害怕吧?这有什么可怕的,快睁眼,这些云又白又软,像棉花糖,我给你抓一朵。” 云还能抓住吗? 郑雪吟没按捺住心中的好奇,睁眼便瞧见简言之促狭着一张脸,而在他的身后,万里云气崩腾,浩瀚如奔涌的东海,霎是壮观。 郑雪吟看得呆住了,害怕都忘记了。 这青鸾宝车可比人间的飞机飞得高许多。 那些云气飞快地涌动着,形成巨大的漩涡,高速旋转的白色漩涡中,一柄裹着青光的巨剑破开云雾,朝他们劈了过来。 “少微剑!”郑雪吟认出那是楼少微的剑,脸色微变,“楼少微追来了。” 少微剑取自楼少微的名字,是他的本命剑。 “老九。”简言之并指捏着剑诀。 老九在他的召唤下,锵然一声出鞘,化作丈宽,拧转着剑锋,与少微剑迎面撞上。 清晨的第一缕朝阳浸透云层,万顷日光如金色飞箭射向人间。两把剑拖曳着长长的云气,迸射出来的光芒掩住了太阳的金光。 然而这壮观景象只维持了瞬息的功夫,简言之的剑被少微剑震落,化作道弧光,栽下了云头。 简言之本人亦遭受重创,张口哇地吐出口血。 郑雪吟暗道不好,楼少微的修为比简言之高一个境界,简言之和他对上,如同幼童对打身强力壮的成人,这样下去不死也残。 “简言之,能不能让你的青鸾宝车加速。”郑雪吟道。 “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简言之解下腰间缀着的玉葫芦。 这玉葫芦原是挂在剑柄上的,里面所盛琼浆玉液灵气充盈,是疗伤的圣药,他含了口酒,祭出一把青羽扇。 这是他二师尊的宝物,据说是上古狐族战神的法器,蕴含无上仙力。 郑雪吟松一口气。 幼童的确是打不过成人,如果幼童手中有枪,又是另一种结果了。 简言之来自太墟境这样的洞天福地,身上的法宝层出不穷,应该能抵挡楼少微一阵。 云中渐渐显现出一道魁伟的紫色身影,楼少微衣袂翩跹,面色阴沉地立在银色蛟妖的背上。 他不紧不慢地操纵着少微剑,简言之渐渐体力不支,青羽扇被剑气割裂,两片羽毛打着旋儿坠下。 再这样下去,青羽扇也会折损在楼少微的剑下。 “主人,不要轻举妄动。”那厢,贺兰珏心神一动,还未出手,脑海中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 他套着红玉菩提手串的左手稍稍动了一下,便又听到那菩提里栖居的凤凰灵识说道:“主人只是暂时修复了丹田,不是楼少微的对手,贸然出手,只会将主人修为已恢复的秘密暴露出去。” 简言之口角鲜血越涌越多,整个人呈单膝跪地的姿势,面上露出吃力的表情。 郑雪吟蹲在他身边,焦灼道:“快,多喝几口你的酒。” 简言之摇头:“我不是楼少微的对手,你带着贺兰珏先走,我来断后。” “那怎么行,都说了,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郑雪吟皱眉。 这次能否成功出逃,关系到后续的剧情,贺兰珏不能被楼少微逮回去。 还有,简言之是男主,更不能死在这里。 郑雪吟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站了起来,伸手解衣。 简言之大惊失色,咳出一口血:“你干什么?” 下一秒,就见郑雪吟扯下身上雪白的外袍,露出里面艳烈如火的红衣。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27节 那红衣是宽袍广袖的款式,偏束出窈窕腰身,女子乌发如墨,决然立在长风中,如同万丈霞光般耀眼。 “简言之,将你的龙鳞甲罩上青鸾宝车,接下来能不能活,就看你的了。” 简言之又惊又疑,无奈失笑:“怎么你好像对我的宝物如数家珍。” “少说废话,楼少微其实快要步入化神境了,只因他心魔深重,强行压制住自己的修为,不敢轻易渡劫。” “你要逼他直面自己的天劫?” “是心魔劫。” 金丹之后,每晋升一个境界,便会迎来一次天劫。天劫有两重,一重为雷劫,淬炼筋骨,一重是心魔劫,洗练心性。 楼少微半步化神,却为心魔所困,常年闭关,始终不能勘破心障。 郑雪吟先前以为他的心魔是被他手刃的师姐,现在,她知道他的心魔是什么了。 青鸾宝车腾在万尺高空上,郑雪吟给了个简言之胸有成竹的眼神,潇洒掀开帘子。 一袭红衣,榴花似火,衣摆在风中发出猎猎的声响。 楼少微双眸被狠狠灼了下,半是眯起眼睛:“雪吟,私通外人,背叛为师,你可知后果?” 原来,不同上一世,他会亲昵的唤原主“阿吟”,这一世,他唤的是“雪吟”。 “师父,我在痴情湖畔的合欢树下为你埋了坛竹叶青,兴许会合你的胃口。”郑雪吟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腰间垂缀的玉饰。 极乐宗多痴男怨女,连地名都起得这样缠绵悱恻。 楼少微神色微滞,笑容隐没在唇角。 上一世他最爱阿吟酿的竹叶青,最后却栽在了阿吟酿的竹叶青上,重来这一世,他最厌恶竹叶青,从不饮竹叶青,极乐宗里已经有十多年没有出现过竹叶青了。 她此时提这个做什么? 一种大胆的、恐怖的猜测在楼少微脑海中形成,楼少微心中霎时惊起万丈波涛,难以置信地瞪着郑雪吟。 果然,郑雪吟的下一句印证了他的猜测—— “我以为,师父再也用不了剑。这一次,不是用的很好吗?” 上一世,师姐还是楼少微的心魔,楼少微杀了她后,就再也用不了剑。重生回来的他,心中燃着对阿吟的仇恨之焰,反而从名为师姐的心魔中解脱了。 他发现他能握起少微剑了。 “是你?”楼少微启唇。 这句话或许在旁人听来,会觉得一头雾水,但对郑雪吟和楼少微来说,他们彼此都清楚这句话问的是什么。 “你我终于相见了,你怎么不高兴?”郑雪吟背脊挺得笔直,红衣如烈焰,成了这万里苍穹里最浓的一抹颜色。 实际上她心中无比恐惧,双腿都是软的,一眼不敢往脚下高空看,恨不得直接闭上双目,缩回车驾里。 可她不能,她不站在这里,今日他们三个都会死在这里。 “要不是师父想将我炼制成炉鼎,我竟不知师父恨我至此。我总觉得我们之间大概是有些情意在的,这些又是我的错觉了。” 她居然在这里跟他提情意!究竟是谁害了他?是谁困了他两世? 汹涌的心魔再也抑制不住,张牙舞爪要吞噬他的魂灵。 “你怎么有脸说出这些话。” 楼少微胸腔内万种滋味翻腾,咬了咬舌尖,尝到腥甜的气息。他闭了闭双目,耳中隐隐听到风雷声。 周身云海翻腾,云气越涌越快,曳出长长的痕迹,足下的蛟妖不安地扭动着,发出急促的声音,提醒着他这骤然生出来的变故。 楼少微张眸,苍穹之上裂出巨大的沟壑,紫色电光在云层间若隐若现,紧随而至的是滚滚如战车的雷声。 这是—— 他的心魔劫? 第31章 逢故人 楼少微旋即明白过来郑雪吟在此时与他相认的目的。 她要借心魔,杀了他。 楼少微齿尖发寒,目光如利剑,恨不得将郑雪吟胸膛里那颗心剜出来,看看到底是不是黑的。 在一道又一道的劫雷劈下来之前,郑雪吟快速退回青鸾宝车。 青鸾宝车速度从未减缓,但楼少微一直紧跟着他们,劫雷抵达的时候,必定会波及他们。 郑雪吟仰头,从垂下的纱帘缝隙中望去。 阴云密布,狂风呼啸,方圆百里无数生灵尖叫着逃亡,万钧雷霆轰然劈向楼少微,青鸾宝车剧烈震动着,几乎快要被这劫雷撕扯成碎片。 简言之的龙鳞甲是取自龙祖的鳞片炼化而成,龙祖已陨落数万年,龙鳞中留下它的龙息,一片就能抵挡劫雷。只是楼少微的劫雷又凶又猛,冲着要将楼少微劈成灰的架势来的,简言之这块龙鳞只能抵挡一时。 青鸾宝车传来咔嚓碎裂的声音,车身一晃,郑雪吟直觉要出事,望了望简言之和贺兰珏。 这两人一个是男主,一个是男二,本来都是有些气运在身上的,抱谁的大腿都稳妥,关键在于林听这个不负责任的后妈不按套路出牌,会把男主写死。 算了,还是贺兰珏吧,这是任务对象。 在青鸾宝车彻底化作碎片的瞬间,郑雪吟坚定地扑向贺兰珏,如同八爪鱼,牢牢将他抱住了。 高空坠落带来的失重感,令郑雪吟双眼一黑,不过三秒的功夫,意识陷入无边黑暗。 而在铅云汇聚的苍穹之上,楼少微的心魔幻境里,他再次见到了故人。 红衣女子套着翠玉指环的手握着相思剑,踏着漫天的雷光走到他面前:“师父,我来取你性命。” * 树上结着半红半青的果实,不知是什么果子,看起来酸甜可口。郑雪吟伸出手,摘了一颗,放进嘴里才咬一口就迫不及待地吐出来。 “呸呸呸。” 又苦又涩,还有一股臭虫的味道。 枝丫随着她的动作轻晃起来,她“哎哟”一声,搂住贺兰珏的腰。 那枝丫终是承受不住二人的重量,发出爆裂的声音,轰然巨响过后,郑雪吟抹着脸站了起来。 “还好我机灵,把贺兰珏垫在下面了。” 被她压在身下当肉垫的贺兰珏醒了一瞬,又因这撞击,昏死过去。 楼少微的劫雷太厉害了,劈碎了龙鳞和青鸾宝车,还把他们劈得一身焦黑,郑雪吟抱着贺兰珏,与他一同坠下万里高空,挂在了这棵树上。 牧童骑着老黄牛,哼着歌声从二人身边走过,频频投来好奇的目光。 他们衣衫褴褛,灰头土脸,像是逃难的乞丐。 郑雪吟卷了卷袖子,摸到腰间垂着的储物袋。 谢天谢地,储物袋没丢,这里面装着她在雪阁里攒的家当,未来全指望着它们了。 郑雪吟摸出个指甲盖大小的金子,冲小童招招手:“小朋友,这个给你,你的牛让给我。” 小童虽家中贫穷,金子还是认得的,他将金子放入口中咬了咬:“真的?” “那还能有假。快回家去,拿给你们家的大人瞧。” 小童的家就在前面的村子里,他拿着金子,高兴地往家中跑去:“爷爷,爷爷,我遇见仙女姐姐了。” 哟呵,有钱,再邋遢也是仙女。 郑雪吟蹲在贺兰珏面前,掐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接着,拿出红绫,将贺兰珏的双手反剪到身后绑起来。 贺兰珏恰在此时睁眼,头顶的仇恨值往前跳了两下。 那双眼冷冽如冰,冻得郑雪吟如坠冰窟。 “看什么,我是你主人,绑着你,是怕你造反。” “你又骗我。”贺兰珏这四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骗你怎么着了,不那样说,你会带我走?”郑雪吟丝毫不心虚,“我是极乐宗的妖女,你什么时候见过妖女说话算话了?跟你回明心剑宗受罚,凭什么,我又不是明心剑宗的弟子,你们的规矩还管不到我头上。” “冥顽不灵。” “小师叔真的想度我做个好人,不如跟我成婚,凡人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我做了夫妇,我必定万事都听你的。” 贺兰珏冷眼观着郑雪吟滴溜溜转着眼珠子,这妖女心里又在算计什么,满肚子坏心眼藏都不愿意藏了。 “你的眼神告诉我,我在痴心妄想。”郑雪吟捏着贺兰珏的下巴,将他的脸掰过来,“我便是痴心妄想又如何。” 牧童没有折返,说明那一家子同意用牛换她的金子。 郑雪吟在附近的小溪中洗了个澡,从储物袋里拿出件干净的衣衫换上,想了想,她把贺兰珏推进溪水里:“你也洗洗,太脏了,人家当我们两个是要饭的。” 储物袋里没备男子的衣衫,贺兰珏穿着破烂的旧衣,双手仍旧被绑起,在溪水里泡着,脸色比山巅的积雪还要冷。 套在腕间的红玉菩提暗中提醒道:“主人,切记,凝神,静心,小不忍则乱大谋。” 郑雪吟解开他的长发,双手捧着水往他头顶浇。 这个时节天气暖和,又是艳阳高照的正午,一点儿不觉得冷。郑雪吟帮他搓洗着长发,突发奇想:“我们这样算不算洗鸳鸯浴?” 贺兰珏冷眼望她。 “别这样瞧我,乖啦,没你的衣裳,待会进城我给你买。”郑雪吟用湿手摸了摸他额间的明心印。 血色长痕,颜色在情绪的波动下更浓了。 “咦,这串红玉菩提不是你的吧。”郑雪吟给他搓背时,发现了他腕间的手串。 贺兰珏淡然道:“这是七苦给我的。” “那个俊俏的小和尚?”郑雪吟拨着那串红玉菩提,“我记得他,他的眼神与你是有些相像的。” “这是件法宝。”贺兰珏的声音辨不出情绪。 “知道啦,你好生收着,他给你,必是你的机缘。”郑雪吟松开手,放下袖子,为他挡住那串红玉菩提。 贺兰珏垂下的睫羽,掩去眼底的意外。 他故意告诉红玉菩提是件法宝,若她起了贪婪之心,妄图夺宝,会被凤灵反噬,死于凤凰涅槃的火焰。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28节 出乎他意料的,这妖女没有分毫强占的意思。 言语可以骗人,那双澄澈如秋水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这样的法宝,无论出现在何时何地,必会引起一番腥风血雨。这妖女怎会没有贪心? * 老黄牛驮着双手被绑的贺兰珏走在闹市中。 贺兰珏罩着幕篱,将容颜藏在白纱后,每每有人投来探究的一瞥,都会被郑雪吟凶巴巴地赶走:“去去去,再看挖了你的眼珠子。” “姑娘,你绑着他做什么,莫不是他是被你劫来的?”看不过去的好心大娘开口询问,眼里满是不赞同,“要是你抢来的,我们可要去附近的仙门请出仙君,为他主持公道了。” 凡人与修士共存的社会体系中,王权不复存在,仙门管辖一方,护佑百姓,百姓出了事,也会求助仙门。 眼见情势对自己不利,郑雪吟登时变了副面孔,掩面欲泣,楚楚可怜道:“我夫君生得好,可惜早年遇人不淑,被人骗财骗色,得了疯病,发起疯来谁都不认得,逮谁咬谁,我绑着他也是为他好,这两年我东拼西凑,攒了点银钱,准备带他进城看病,求求各位别再说这些话刺激他了。” 郑雪吟生得明眸善睐,这样的好模样,约莫也不是什么匪徒。又听她提起夫君有病,都不由感叹,可怜了,夫君这个样子,还不离不弃,当真是坚贞。 众人唏嘘一番,也不再乱看了,甚至还有人提出给他们捐款,被郑雪吟拒绝了。 “乡亲们已助我良多,我怎可再要你们的钱。” 这里的百姓不知是哪一方门派在护佑,单纯善良,她真拿了他们的钱,回头只怕要被当成骗子,扭送到仙门的戒律堂上去了。 郑雪吟牵着老黄牛,快步走出了人群。 这里是凡人地界,那日青鸾宝车被劫雷劈得支离破碎,三人被迫失散。 她和贺兰珏掉在了这里,简言之却不知所踪,郑雪吟这样大张旗鼓地在街上招摇着,也是希望简言之能注意到他们。 简言之毕竟是男主,书中的气运之子,要找到神器为贺兰珏净化魔血,还得仰仗他的福缘。 这么做也有个坏处,就是容易暴露他们,仙门百家都在找寻贺兰珏的下落,有人纯粹是想除掉贺兰珏,永绝后患,有人是想利用贺兰珏,得到暗中支持他的朱雀军。 贺兰珏不管落到哪一方的手里,都不是一件好事。 夕日沉落,枣红光晕染红半边天际,风里飘来不知名的野花香气。 郑雪吟买了些干粮,在溪畔生了堆篝火,拿剑串着肉干,放在火上烤。 “这样被绑着累不累,待会儿我给你松绑,但你要答应我,不准动坏心眼。”郑雪吟挤出恶狠狠的表情,“你要是给我捣蛋,我就把你就地正法。” 这一路上贺兰珏都是被绑着的,两人在集市上晃悠了大半天,也没有找到简言之的踪迹。郑雪吟打算在此歇一晚,再想其他的办法。 贺兰珏倒是没有闹出什么动静,只是表情冷飕飕的,郑雪吟愣是被他浑身的杀气冻了一整天。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郑雪吟放下肉干,绕到贺兰珏身前,伸手解他腕间的红绫。 这红绫是个法器,郑雪吟指尖轻触,心神一动,红绫便如蛇般缠回她的手腕。 郑雪吟收着红绫,颈后忽然遭到重重一击。 她瞪了贺兰珏一眼,栽进他怀中。 从树后走出来两道纤瘦的身影,当先的女子一身藕荷色仙衣,乌发用木簪挽起,气质颇为出尘。 跟在她身后的少女年纪略小些,脸蛋红扑扑的,穿着碧绿色纱衣,手中握着把短剑,容颜甚是娇美。 “师尊,这妖女不对劲,上回见她,她还没有这么无用。”少女嗓音清脆如铃,浅绿色的衣摆迎风飘展。 见贺兰珏用手托着软倒的郑雪吟,皱眉道:“小师叔,快松开她,莫要脏了你的手。” 接着想起什么,规规矩矩向贺兰珏行了一礼:“云俏见过小师叔。” 这二人便是贺兰珏的师姐沈萦风和她的弟子云俏。 “师弟。”沈萦风伸手来扶贺兰珏,却被他避开,沈萦风掩去神色里的失落,仍做淡然表情,“一别多日,师弟可还无恙?” “劳师姐惦记,我无碍。” “那日十二大门派逼上门来,我与师尊身在秘境,并不知你受此劫难。师尊回来后,十分痛心你的遭遇,命我务必要比旁人更快找到你。” “是我连累师尊和师门了。”说起数月前的遭遇,贺兰珏沉静如深渊的眸子,不见一丝波动。 少年眉眼未变,通身清冽如水的气质,依稀还是那个在漱心台上被风雪淬炼了八年的师弟。 沈萦风多日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 第32章 买簪子 “小师叔,这极乐宗的妖女罪大恶极,何不一剑戳死她为民除害。”郑雪吟有意识时,听到个脆生生的声音在耳畔说道。 好恶毒的话啊,还被她听到了。 郑雪吟睁眼,才发现眼前一片黑暗,是被一块轻纱蒙住了。 这轻纱应是个法器,覆住双眼无知无觉,却透不出一丝天光。 郑雪吟伸手去解那白纱,无奈双手被捆缚在身前,每动一下,绳索便用力收紧,几乎勒断她的胳膊。 只要她放弃挣扎的动作,绳索又松开力道,恢复如初。 刁钻古怪得紧。 郑雪吟不动了。 身下略有颠簸感,约莫是被绑着放在她的那只老黄牛背上了,想起昏迷前那一下重击,郑雪吟磨了磨后槽牙。 “她虽做下不少错事,罪不至死,理当带回刑惩院,入公义堂审判,再由戒律堂惩戒。” 这个声音是贺兰珏的,呵,还真是大公无私。 带她回去受罚真有这么重要? “师弟这么说,是愿意和我们回剑宗了?” 这个声音郑雪吟没听过,从她的称呼来判断,应是贺兰珏的师姐,沈萦风。 明心剑宗掌教姜天河只收了两个弟子,沈萦风和贺兰珏。书中说沈萦风端庄大气,沉静内敛,声音听起来的确无波无澜,性子只怕比贺兰珏还要沉闷。 沈萦风都发话了,云俏再看不惯郑雪吟,也不好再纠缠下去。 她狠狠剜了眼郑雪吟。 这个妖女动不动就跑到剑宗门前叫嚣着要纳小师叔做妾,剑宗的脸都被她糟蹋没了,看这回戒律堂怎么惩戒她。 “为人弟子,我本应回去见师尊一面。”贺兰珏说。 贺兰珏如今金丹已毁,沈萦风出门没有带辟谷丹,加上云俏还在炼气期,尚未辟谷,到了一处山谷,三人停下脚步,开始准备晚膳。 有人将郑雪吟从老黄牛的背上扶下来,为她揭下覆眼的白绫。 跳跃的火光蹦进眼帘,郑雪吟眯了眯眼,眼角沁出一滴泪痕,水雾氤氲中逐渐映出张娇俏的面孔。 郑雪吟的视线丝毫没有在那张脸上多作停留,越过云俏,往她身后的贺兰珏望去。 云俏拿手挡住她的目光,不高兴道:“你还有脸看。” “我看我自己的心上人,怎么就没脸了?”郑雪吟白眼。 云俏气不打一处来:“不许你污损小师叔的清名。” “被人思慕着,如何是污损清名了,你们明心剑宗不单规矩多,还有病。”郑雪吟理直气壮,“我喜欢他,是他的福气,他该感到高兴。” “疯言疯语,极乐宗出来的,果然不要脸!”云俏啐了口,眉心红痕娇艳无比。 不单她额心有,沈萦风额心也有一道,昭示着她们是明心剑宗的正式弟子。 “嗯嗯,就你要脸,你最有脸了,你脸大如盆,丈宽可跑马。” 云俏:“……” 为什么这话听起来这么不对劲。 “云俏。”沈萦风呵止一声,“你说不过她。” 被师尊呵斥的云俏捂着脸跑回火堆前。 天色已全然黑了下来,云空缀着淡淡几颗星子。篝火跳跃,昏黄的光晕映照着贺兰珏的侧颊,竟有几许暖意。 火堆上用铁剑串着两只烧鸡,郑雪吟闻到肉香,吸吸鼻子:“贺兰珏,我饿了。” 沈萦风师徒二人看向她,云俏得意道:“饿死你这个妖女。” 风里的香气愈发浓郁,郑雪吟直咽口水:“贺兰珏,扪心自问,我对你虽有过强迫之举,你在我手中这些日子,吃穿上我不曾亏待过你。轮到我做你的阶下囚,怎么就要挨饿了,亏你还是名门正派的出身,不知道礼尚往来这个道理。” 这两只烤鸡是沈萦风做的,她本在转动着剑柄,使之受火均匀,忽闻“强迫之举”四个字,动作不由僵住。 云俏亦注意到这句话,大吃一惊,脑子里乱糟糟的,茫然无措时,眼角余光瞥到贺兰珏额间的明心印,骤然松了口气。 明心印还在,说明这妖女并未得逞。 她抽出腰间短剑,抵在郑雪吟喉间,语气严厉:“妖女,这样的话以后不许再说,小师叔的名声容不得你糟蹋。” 郑雪吟面上不见丝毫惧色,只说:“你师尊与师叔皆同意先行带我回去受审,还轮不到你来使用私刑,而且我说的是事实,你是打算封我的口吗?我的封口费可不低,你出不起的话,这些话我在公义堂上肯定还是要说一遍的。” “我劝你不要说这些话,在我们明心剑宗,是不许有这些妄念的,你对小师叔做的那些事已经犯了戒。” “你们明心剑宗的规矩关我们极乐宗什么事,极乐宗的男男女女只知些风花雪月,可惜了,你们这些小古板一辈子是体会不到双修的乐趣啦。” “你!”云俏瘪着两抹嘴唇,眼睛里尽是委屈,一副快要哭了的架势。这妖女浑身都是刺,哪哪都扎手。 沈萦风安抚了一句:“云俏,郑姑娘说的是玩笑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还是风姐姐知我,我这么喜欢小师叔,有损小师叔名声的话,断然是不会往外面乱说的,要是小师叔被那些个长舌鬼在背后乱嚼舌根子,生造出些谣言,我是会心疼的。”郑雪吟笑吟吟道。 “你管谁叫风姐姐,师尊是你风姐姐,我岂不是与你差辈了?”云俏不满叫道。 “我不光管你师尊叫姐姐,我还要唤你师叔一声好哥哥,你气不气。” 云俏真的快被郑雪吟气死了,背过身去,不肯再接她的话。 沈萦风将烤好的山鸡递给郑雪吟:“明心剑宗从无虐待囚犯的意思,犯了什么罪,该怎么审,皆由刑惩院做主,我们私下不能插手。” 言下之意,就是不会欺负她了。 郑雪吟更加有恃无恐:“贺兰珏,你喂我吃。” “自己吃。”贺兰珏面无表情道。 郑雪吟:“那我就不吃。”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29节 “这可是你自己不吃,不是我们虐待你。”云俏强调。 郑雪吟做出可怜的模样,低头啃手腕上的捆仙索,伤心欲绝道:“还记得你之前不肯吃饭,都是我亲手喂你的。你命悬一线时,是我豁出去我这张脸,去偷戚语桐的冰灵玉髓。你的良心去哪里了,冷酷,冷血,无情,无义!” “我们把她嘴堵上,不算虐待吧。”云俏听不下去了。 贺兰珏起身,拿走沈萦风手里的山鸡,半蹲在郑雪吟面前。 他撕下一块肉,递到郑雪吟唇边:“吃。” * 晨光穿透雾霭,撒向苍翠的山林,稍作整顿,四人继续出发。 为免太过引人注目,沈萦风将老黄牛放生,解开郑雪吟腕间的捆仙索,在她身上下了一道追踪咒。 “老实点,试图逃跑的话,别怪我的剑不客气。”云俏警告一句。 “小师叔若肯牵着我的手,我肯定不跑。”郑雪吟厚脸皮地蹭到贺兰珏的身边。 经她这两日时不时的撩拨,贺兰珏似乎已经习惯她这种出格的言行,头顶的仇恨值不再往前蹦了。 不管贺兰珏喜不喜欢,郑雪吟演这种不要脸的人设演得非常过瘾。 怪不得大家都喜欢敢爱敢恨的妖女,做妖女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完全不需要顾忌什么。 贺兰珏当然不会去牵郑雪吟的手,郑雪吟就是随口一说,贺兰珏的一颗道心坚如三尺寒冰,岂是三言两语就能撬动的。 进了城,眼前焕然一新,男女老少皆着绮罗、配宝玉,街道两侧货架琳琅满目,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衣香鬓影,烟火缭绕,处处透出与明心剑宗截然不同的热闹,看得云俏双目发直。 沈萦风拿出储物袋,递给云俏:“半日。” 云俏喜笑颜开,几乎蹦起来:“多谢师尊。” 云俏是沈萦风收养的,明心剑宗素来冷清,这些年来她一直在山上修行,还是第一次跟随师尊下山,嗅到人间这样繁华热闹的烟火气。 沈萦风是她的师尊,相当于半个母亲,怎不知她的心思,静静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蹦蹦跳跳挑选货品。 穿越的初始坐标就是极乐宗,郑雪吟其实也是第一次出门逛街,出自爱美的本能,她情不自禁走到货摊前,拿起一支桃花簪。 簪子工艺老道,色彩晕染艳丽,枝头一株新桃,纳尽这满山的春色,栩栩如生地开着。 商贩见郑雪吟把玩许久,心知这是一桩能成的生意,赶忙推销道:“还是这位姑娘有眼光,这是今日新到的,只此一支,不贵,只要八两银子,姑娘看上它,就是与它有缘,不妨收了吧。” “真的只有这一支?” “全城要是能找到第二支,我就不收姑娘的钱。” 这支簪子确实第一眼就抓住了郑雪吟,即便不戴在头上,这样的工艺也是值得收藏的。 郑雪吟摸向腰间,才想起自己的储物袋被沈萦风师徒捉住的那日没收了,她看向贺兰珏,说:“我想要这个。” 贺兰珏神色漠然。 “夫君,你给我买。” 贺兰珏额间青筋一跳。 那商贩极力想促成这桩生意,听到郑雪吟唤夫君,帮腔道:“这位公子,既然夫人喜欢,就买了吧。看二位的模样还年轻,应是对新婚夫妇,这感情啊和做生意没什么两样,需得好好经营,娘子不是外人,钱不给娘子花,难不成留给其他人花?八两银子哄得娘子一笑,天底下再没有这样的好事了。” 郑雪吟嘴上唤着夫君,大抵是二人的表现不够亲密,那商贩只当二人是盲婚哑嫁的小夫妻,全然听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尚未培养出什么感情。 商贩一起哄,郑雪吟得寸进尺,做出撒娇姿态:“我要这个,我就要这个,你不给我买,回去我就告诉爹和娘,你在外头有狐狸精,钱都留着给狐狸精花。” 贺兰珏:“……” 云俏注意到这边的闹剧,挤了过来,叉腰道:“好不要脸,谁是你夫君!谎话张口就来,小心天打雷劈。” “你要这样说的话,我就不客气了。”郑雪吟眉毛挑起,扯住贺兰珏的衣摆,大声嚷起来,“评评理啊,这些天你吃我的,喝我的,身上的这件衣服也是我买的,我自己都不舍得给自己买这么贵的,还有之前为了给你找补品,我被大鸟挠了一爪子,命都差点没了,现在我就是想要支簪子……” “我买了。”贺兰珏不等她说完,蹙着眉头说。 云俏目瞪口呆。 小师叔流落极乐宗,竟过得这样落魄,衣食都靠这妖女接济。 贺兰珏身无分文,像郑雪吟说的,衣服都是她买的,根本拿不出银子,八两还是沈萦风付的。 “这钱算我借师姐的。” “你我师姐弟何必这么见外?”沈萦风表情看起来有些受伤。 “这不一样。”贺兰珏觑了眼把玩着簪子的郑雪吟。 他不能拿师姐的钱去养女人。 第33章 又跑了 买完簪子,在商贩的推荐下,四人进了一家当地最有名的酒楼。 上台阶时,郑雪吟脑袋被什么轻轻砸了下。 她回头张望,街对面二楼上熟悉的身影一闪而逝。 酒楼还剩一间雅间,四人刚落座,就听得隔壁有人在说话。 这里是凡人聚集的地方,即便有修仙者行走,也都是低调行事,一般不轻易使用法术设下结界,雅间虽被隔开,四人都是修炼过的,耳聪目明,那些话一字不差地落入耳中。 “大师兄真是的,也不等等我们就走了,哪里就有什么急事,约莫是嫌我们拖累他了。” “还不是得了沈仙子就在附近的消息,眼巴巴的追上去了。” “大师兄平日里看着清冷肃正,不近女色,怎么着一听到沈萦风三个字就走不动道,这次明心剑宗派出沈萦风找贺兰珏,大师兄怕不是要拱手相让。” “明心剑宗弟子拜师皆要打上明心印,一生不得婚娶,大师兄注定要单相思了。” “那沈萦风有什么好的,根本就不及我们小师妹,大师兄真是有眼无珠,不识好歹。” “好端端的,说起我做什么?”这个是娇俏的女声,应该就是他们口中的小师妹了。 “小师妹,你莫恼,大师兄只是一时被蒙蔽,迟早有一天他会明白你的好。” “对对对,按他们明心剑宗的规矩,沈萦风这辈子不可能会有道侣的,大师兄一定会回心转意。” “我就不明白了,那沈萦风根本不及小师妹貌美聪慧,怎么大师兄就看上她了?” 那被称作小师妹的少女迟疑问道:“你们见过沈萦风?” “我见过。”一个少年声音答道,许是为了讨好小师妹,少年言辞间尽是贬低,“一个老女人罢了,年纪比小师妹大上好几轮,满脸的褶子脂粉都遮不住,见着大师兄便笑,一笑便有粉簌簌落下来。” 这话引得哄堂大笑。 就算清楚不是真的,能讨得小师妹欢心,在那男弟子的引导下,众人一个接一个的将沈萦风编排了一遍,以此来捧高小师妹。 “沈萦风这样又老又虚荣的女人,没了明心剑宗掌教首徒的名头,什么都不是。” “小师妹聪明灵慧,如今只是年纪尚小,等再过个十年,闯出一番名堂,那沈萦风给小师妹提鞋都不配。” “就是就是,咱们小师妹是输在晚生几年,要是小师妹与她同岁,当年万妖窟一战,哪里能轮到她沈萦风出风头。” 沈萦风便是万妖窟一战成名的。 小师妹被哄得通体舒畅,羞赧地说了句:“有吗?” “咔嚓”一声,云俏掰断两根竹筷,脸上杀气腾腾。 沈萦风按住的手腕,摇摇头。她面上一片淡然,丝毫不介意对面所言。 郑雪吟眼珠子转了转,拍案而起,大声喝道:“全是一派胡言,张嘴放狗屁!沈萦风乃是明心剑宗第一仙姬,要修为有修为,要见识有见识,要善心有善心,岂是你们这些个只知阿谀奉承的蠢货能抹黑的。” 云俏不懂为何郑雪吟要为沈萦风出头,听闻此言,心中畅快,不再强行忍着,高声附和道:“说得对,沈仙子心怀苍生,岂是什么还没有断奶的小师妹能比的,可怜你们全宗门的人瞎成这样,不如我给你们介绍个医修看看眼睛。” “光看眼睛可不够,他们最该看的是脑子。”郑雪吟与她一唱一和,叹息道,“算了,治好也是会流口水的。” “什么人,竟敢侮辱我们小师妹!”雅间的墙被一道掌风劈开,露出对面的年轻男女。 对面的人亦看清郑雪吟等人的模样。 郑雪吟话说的难听,人却极美,姑射仙子般清冷的气质,登时让所有人噤了声,不约而同想到好好一个美人,可惜长了张嘴。 郑雪吟在心里啧了声。 这些人个个带着乐器,或是玉箫,或是竹笛,或是骨埙,一看便知是仙音阁的弟子。仙音阁有宫商角徵羽五部,不知他们师从哪一门。 沈萦风和云俏也认出了他们的来头。 云俏讥讽道:“怎么仙音阁不修乐理,修起长舌功夫了?” 小师妹着粉色纱衣,莹白的五指握着支紫竹箫,被少年们簇拥着,闻言,皱了皱小脸:“道友,慎言。” “慎什么言,你们在嚼人家舌根子的时候,可想过慎言?”郑雪吟唯恐天下不乱,指了指沈萦风,“你不是不知沈仙子是什么模样么?她就在你跟前了,是不是比你端庄,比你高贵,比你有涵养?说实话,你连沈仙子的一根汗毛都比不上,你那大师兄见了沈仙子再看不上你很正常。” “当初我师尊独闯万妖窟时,便是你这般年纪,怎么我师尊小小年纪就能名闻天下了,你还要等上个十年,是你天生是个蠢物,不如我师尊吗?”云俏满脸嫌恶。 小师妹被说得面红耳赤,目光落在那身着藕荷色衣裙的女子脸上。 这人便是沈萦风? “贱妇,你说谁蠢物,还不给我们小师妹道歉。”少年弟子们听到小师妹被辱骂,一心想要在小师妹面前出风头,也不管对面是不是明心剑宗的,争先恐后要来给云俏个教训。 反正他们仙音阁从未怕过什么明心剑宗。 郑雪吟往贺兰珏背后一缩,煽风点火道:“云俏,他们人多,快带你师父夹着尾巴跑,咱们可打不过。” “什么夹着尾巴跑,少长他人威风。”云俏抽出短剑,一剑劈了下去,“辱我师尊者,死。” 场面瞬间就失了控。 云俏是暴脾气,沈萦风是她最敬重之人,这些贱货口吐妄言,她早就想出手教训他们了。她可不怕什么人多,打架凭实力,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人多,占不了优势。 沈萦风本不欲生出是非,只是云俏一点就炸,不等她阻拦,人已冲了上去,她怕云俏被人打伤,不得不出手护着。 仙音阁的这些弟子大多是炼气期的修为,剩下几个筑基期的也不足以为惧,倒是那小姑娘被称作小师妹,众星捧月地哄着,恐是仙音阁其中一位门主的爱女,作为前辈的她不该仗势欺人,因此只是护着云俏,不对他们出手,这样一来,战局胶着起来。 郑雪吟清了清嗓子,故意粗声粗气地喊了句:“你们看到沈萦风身边那气质出尘的少年了吗?难道他就是贺兰珏?” “贺兰珏乃仙音阁宫门月姬的亲生血脉,论关系远近,也该回仙音阁,而不是明心剑宗!” 桌椅碎了一地,墙面被剑气洞穿,场面极其混乱,没有人发现这两句话其实是郑雪吟喊的,唯有贺兰珏侧目看了眼她。 仙音阁的弟子的确在找贺兰珏,郑雪吟这一提醒,大家都把目光聚焦在了角落里的贺兰珏身上。 在抓捕贺兰珏面前,给小师妹出气是小事,谁能擒住贺兰珏,明日就能闻名整个仙府,秉着这个想法,众人对着贺兰珏一拥而上。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30节 沈萦风此时也不好再压制功力。 但也不能真正伤了这些人。 郑雪吟观察着战局,见沈萦风和云俏师徒无暇顾及这边,掌中擎着桃花簪,抵到贺兰珏喉间,小声说:“贺兰珏,跟我走。” 贺兰珏垂在袖中的手动了动,那红玉菩提内的凤灵提醒道:“主人,时机未到,请勿出手。” 贺兰珏放松了身体,在郑雪吟的拉扯下,向着楼下走去。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酒楼里的食客早已跑了个干净。老板和伙计不能跑,他们还指望着问这群修仙者要损失。 这些人看衣着打扮是正道弟子出身,比较好说话,造成的损失一般都会双倍赔偿。 要是魔宗打架,他们肯定最先溜走去附近宗门报信。 * 郑雪吟用红绫绑住贺兰珏的手,拽着贺兰珏钻入人群中,很快被淹没身影。 二人一口气出了城,到了一处杨柳树下,有人在郑雪吟的肩头拍了一下:“你这拱火的本事,真是太厉害了。” 郑雪吟回头,眼睛雪亮:“简言之,你没死啊!” 简言之垮下脸:“托你的福,我没死,只是我的青鸾宝车和龙鳞甲都被劈成了碎片。” “那还不是为了救咱们,这次你出力不小,我们都不会忘记的。”郑雪吟伸出胳膊,“沈萦风在我身上下了追踪咒,快,帮我解了。” 这种追踪咒简言之学过,他念了道咒语,凝出灵气,伸手在她臂膀印有咒符的地方轻轻一点:“破!” “对了,近日你可有打听到楼少微的消息?” “听说楼少微神魂被劈碎了一缕,已经回去闭关了。”简言之注意到贺兰珏双手被郑雪吟的红绫绑着,惊疑道,“这是?” “组织上出现了反叛分子,咱们这个寻找神器的小分队要重新规整。”郑雪吟痛心地指着贺兰珏,“我千辛万苦带他逃出来,他居然要带我回去受刑,他还是人吗?” 简言之摸了下鼻子:“呃,这是贺兰兄职责所在。” “职责所在个屁!我又不是他明心剑宗的,他管得着吗!”郑雪吟话锋一转,双眼含情,声音也软糯了下去,“要是他肯与我结道侣,那我算半个明心剑宗的人,倒也是能管得着。” 简言之:“……” 我还在,能不能收敛一下! “替贺兰兄解了吧。”简言之劝道。 他其实早就看到了郑雪吟和贺兰珏,因不想和明心剑宗正面起冲突,只暗中跟着他们。 “这么绑着是不大好,给我点时间,我来说服他。”郑雪吟说。 简言之走到湖畔,留下郑雪吟和贺兰珏二人在原地。 郑雪吟站在贺兰珏跟前,因比贺兰珏个头要矮,需要踮起脚尖,方能与贺兰珏平视。 更气的是,贺兰珏还在长个头,而她已经过了长高的年纪。 她东张西望,在找什么,紧接着眼睛一亮,噔噔噔跑过去,搬来一块石头,脚踩在上面。 这样她就和贺兰珏一般高了。 贺兰珏:“……” “贺兰珏,其实你也不想回明心剑宗吧,你只是不想师姐为难,便以要见师尊一面,答应跟她回去。你心中明白,以你现在的身份,只会连累你的师尊和师门。” 寄居在红玉菩提中的凤灵惊叹:“主人,这妖女难道会读心术?” 贺兰珏的眸眼像是盛夏里幽幽泛着凉气的古井,无波无澜地将她盯着,不置可否。 “我和简言之会帮你找到神器,净化你的灵根,在这期间,我不会像从前那般待你,但我喜欢你,不会放弃追求你,答不答应,是你的事。你要不信,这次我可以发下心魔血誓,绝不再以欺骗强迫等手段逼你就范。” 凤灵:“得到神器,的确是眼下最为重要的事。主人的母亲是贺兰氏的月姬,贺兰氏祖先乃仙族后裔,若主人能净化魔血,以纯仙之体涅槃,修为会更上一层楼。” 见贺兰珏依旧不言,郑雪吟无奈道:“不会吧,你就这么讨厌我,连我发心魔血誓都不信了吗?” “再加一条。”贺兰珏终于启唇。 郑雪吟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贺兰珏说的是什么,登时满脸欢欣雀跃:“别说一条,十条都行。” “同行期间,你不许作恶,若有违背正义之举,戕害他人性命,我将代替戒律堂掌刑。” “依你,都依你。”郑雪吟忙不迭点头。 谈妥后,三人商量着启程,郑雪吟说:“出发前,有件事必须说一下。三个和尚没水喝的道理你们都听过了,咱们要是各拿各的主意,很容易内讧,所以,我建议咱们选出个老大,一应事务,由老大拿主意。” “那谁当这个老大呢?”简言之促狭地笑,“既是当老大了,是不是得按照修为来?” 他们三个当中,贺兰珏修为尽废,郑雪吟是个菜鸡,论武力值,无疑简言之居第一。 简言之摆明在揶揄郑雪吟。 “那不公平,贺兰珏第一个不答应。”郑雪吟满脸正义。 贺兰珏:“我答应。” 郑雪吟:“……”非要拆我的台你才高兴是吧! “仙音阁的人拖不了沈萦风多久,打架多费时间啊,还伤和气。”郑雪吟指了指贺兰珏,“贺兰珏自愿出局,我们两个比赛吧,赢的人就是老大。” 贺兰珏:“?” 简言之颇有兴趣:“什么比赛?” “领导者,必须有纵观全局的眼界,就比谁最了解咱们团队里的成员。谁说中得多,谁就赢。” 简言之心头腾起不祥的预感,还未发话,就听郑雪吟道:“我先来!你叫简言之,是因为你小时候话很多,你大师父对你常说的一句话就是简言之,简言之;你五岁最后一次尿床,是在你三师父怀中午睡,把你三师父最喜欢的一件裙子浇毁了;你八岁的时候偷喝你二师父的酒,嫌弃难喝,倒进池子里喂了鱼,又怕你二师父责骂,往酒坛子里掺了水,害得你二师父以为是大师父换了他的酒,两人打了一架,把三师父的屋顶掀了……” “等等,我认输,你是老大。”简言之汗颜,忙叫停。 再说下去,他那些丢脸的事要闹得人尽皆知了。 郑雪吟小辫子快翘上天:”早认输不就好了。” “我真的很好奇,郑姑娘,你是怎么知道那些事的?”太墟境这些年只他们师徒四人,他几乎怀疑是身边的物件成了精,化作这极乐宗的妖女了。 “你有宝物万卷书,能知天下事,未必我就没有这样的宝物。”郑雪吟故作高深。 万卷书是简言之的法器,号称修仙界的百科全书,上能通天文,下能晓地理。 万卷书知识再渊博,也仅限于整理归纳前人的智慧,相当于一个自动检索的数据库,像郑雪吟说出的这些私密事,除非当事人到处嚷嚷,被人写成传记,否则是不会被万卷书收录的。 简言之拱手,表示心服口服。 * “万卷书提到神器无相灯最后一次现身,是在极风城的云家,在去云家之前,我要先去接一个人。” 简言之要接的这个人,是唐棠,也就是他的徒弟,本书的女主。 《大道》这本书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师徒恋,因为不同于大多数师徒题材男强女弱的模式,冲突重点着墨在世俗眼光下师徒相恋的重重阻难,《大道》中的这对师徒cp矛盾点在于彼此生来注定敌对的立场。 按照剧情主线发展,唐棠后期将一改初登场时的懵懂形象,以反派的身份上线,与简言之相爱相杀,直到二人历经万难,彼此放下成见,携手大道。 而唐棠,也不叫唐棠。她的本名叫苏解铃,原是不孤山悬铃宫的女君。 女君生来就是悬铃宫的继承人,十八年间从未下过山。十八岁生辰那天,宫中发生叛乱,女君虽平息叛乱,却因重伤导致修为倒退了一个境界,还中了一种阴寒至极的毒。 寒毒日夜侵袭紫府,令女君痛苦不堪,女君在书中查到,需要借纯阳体修炼的内功才能驱逐此寒毒。 而这世间只有一人是纯阳之体,那就是太墟境近期才入世的弟子简言之。为接近简言之,女君服下能让人失忆的药,精心策划了一场与简言之的初见。 一切如计划那般进行着,醒来的女君记忆全无,被不孤山悬铃宫的魔人倾力追杀,遍体鳞伤地撞进了简言之的怀中。 简言之侠义心肠,救下了她,还探出她体内寒毒,用自己的纯阳功力为她压制寒毒。 和苏解铃相处一段时间后,他发现失去记忆的苏解铃俨然成了张白纸,心智如同婴儿般纯洁。 简言之担心她被人欺负,收为徒弟,带在身边,只等找到贺兰珏,集齐神器,带他们二人入太墟境,一个请三尊收为弟子,一个正式行拜师礼,坐实师徒的关系。 考虑到苏解铃是重伤初愈,潜入极乐宗前,简言之把苏解铃留在村子里,给了银钱,嘱托一对老夫妇代为照顾。 半日的路程,郑雪吟三人就到了简言之口中说的那个村子。 代为看顾苏解铃的夫妇家住在最后一户,三人径直沿着大路走去,路上家家户户都没有人,倒是前方传来喧闹的人声和狗叫声。 “你这个女娃娃,烧了老刘的家,还想一走了之,老刘夫妻俩好心收留你,你这就是这样报答的?” 人群吵吵嚷嚷,隐约能听到一个声音用极其淡漠的口气说:“我要去找师父。” “找什么师父,你师父来了,也得赔我们的损失!” “她根本就听不懂人话,都没看见老刘夫妻哭成什么样了,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处了这么久,就算是条狗,也该养出感情了!亏老刘夫妻俩把她当亲女儿照顾,好吃好喝的养着!” “我要去找师父。”那个声音的主人对周遭的指责置若罔闻,只用平静得没有丝毫情绪起伏的语气重复着这句话。 “老刘无儿无女的,一辈子的积蓄都在这里了,这下全被烧了,以后日子可怎么过哟!” “她就是个扫把星,别等她师父了,把她送到仙门去,让仙君施法,叫这扫把星现了原形!” 村民们群情激奋,上来就要捉那少女。 简言之拨开人群,连声道歉:“诸位,诸位,不好意思,我回来迟了,糖糖造成的损失,我会赔给大家的,她还小,不懂事,诸位有什么气,撒在我头上就是。” 糖糖,是简言之给苏解铃起的小名。 苏解铃不记得自己叫什么,简言之问她名字时,她低头啃着简言之随手给她买的糖葫芦,一向空洞的眼,因舌尖辗转的滋味有了光彩。 简言之笑言:“你这么喜欢吃糖,不如我唤你糖糖。” 女君是第一次吃糖葫芦,被这种酸甜的口感惊艳了。 纵使她单纯得像张白纸,凭直觉也知道糖糖二字有些草率,便摇头:“不好。” 简言之牵起她的手,在她掌中写道:“我给你起的糖糖,是这个唐棠。姓唐,名棠,棠与糖同音,是一种果实,等有机会,我种出来给你尝尝。” 第34章 他道歉 在简言之的再三道歉下,村民们总算原谅苏解铃的纵火行为,简言之对老刘夫妇以及被本次火灾波及的村民悉数作了赔偿,连帮忙扑火的村民都给了答谢费。 说起失火缘由,还是因为苏解铃想做饭,操作失误,不小心点燃了厨房房,嚷着要见师父,也是因为她第一次面对群情激愤的村民,嘴巴笨,安抚不好大家的情绪,想着简言之嘴皮子利索,肯定能说清楚的。 考虑到苏解铃主观上不存在作恶的念头,简言之虽然损失了大笔钱,问清事情原委,终是没有责怪苏解铃。 苏解铃问:“师父,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31节 简言之:“错了。” 错了就是错了,不告诉她错了,就是在纵容她的行为。 “好,以后肚子饿,我不吃饭了。” “为师不是这个意思。”简言之大惊失色,“不能不吃饭,糖糖,肚子饿了要吃饭是对的。” 他这个新收的徒弟脑子一根筋,他说什么就做什么,跟个木头疙瘩似的,偏她还未到辟谷境界,不让她吃饭,她会活生生将自己饿死。 “那是能吃饭,还是不能吃饭?”苏解铃应该是疑惑的,但她那张欠缺表情的脸上木木呆呆的,并未呈现出疑惑的神色。 “下次你肚子饿了,告诉为师,为师给你做饭吃。”简言之想了个最稳妥的法子。 “嗯!”苏解铃重重点头。 解决完村民房子失火的事,简言之才有时间向苏解铃介绍郑雪吟和贺兰珏二人。 苏解铃不是标准的美人,在美女如云的修仙界里,她的五官排不上号,脸上常年欠缺表情,说是木然也不为过。 用林听的话来说,身为女主,漂不漂亮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有令人印象深刻的特点。 文字呈现出来的美貌是千篇一律的,读者并不能想象出来具体的五官,人设的趣味性就不同了,独一无二的人设会让人耳目一新,牢记很久。 这不代表苏解铃就生得不好看,只是并非一眼惊艳的美人罢了,她身上有种独特的气质,那是和郑雪吟这种顶级骨相美人截然不同的风情。 郑雪吟在看苏解铃,苏解铃也在看她。 青衫少女眼眶微微撑大了些,在简言之耳边小声说了句话。简言之看向郑雪吟的眼睛里多了丝笑意,回道:“她和我们同路。” 苏解铃眼睛里隐约是雀跃。 路上,郑雪吟私下问简言之:“糖糖与你说了什么?” 简言之:“你猜。” 郑雪吟:“你猜我猜不猜。” 简言之:“你猜我猜不猜你猜不猜。” 郑雪吟:“。” 跟我玩绕口令是吧? 自己的徒弟放火烧了村民的房子,简言之不好意思继续在这里留宿,处理好善后的事,简言之将剑化作丈宽,载着他们御剑飞行。 夕阳晕开血色,遥遥缀在天际,晚风吹曳山峦,归鸟与流云与他们擦身而过。 郑雪吟尚未摆脱高空阴影,在贺兰珏和苏解铃之间犹豫一瞬,一头扎进苏解铃的怀中:“糖糖你借我抱一下。” 苏解铃抱紧了她:“你莫怕,师父御剑很稳。” 此地御剑去极风城需要两日的路程,他们天暮才出发,时间上赶不及了。在浓墨般的夜色罩住重山前,简言之御剑落回地面,找了处山林暂做歇脚的地方。 不远处,有山泉水酿成的溪流潺潺涌向远方。 简言之和贺兰珏分工协作,一个捡拾树枝生火,一个打猎准备晚膳。 郑雪吟吹了半天的风,头发乱得能打结,她悄然坐到苏解铃身边,问:“糖糖,想不想去洗澡?” 女君天性喜洁,即便被抹去记忆,骨子里的习惯仍在。 苏解铃点点头。 “走吧。”郑雪吟握住苏解铃的手。 女生的友谊来的很快,初见面还是陌生人的两个人,只在剑上抱了半个时辰,这会儿已结下深厚的革命情谊,走哪都是手拉手了。 “贺兰珏。”郑雪吟喊住抱着枯木回来的少年仙君,“我和糖糖去前面的水潭洗澡,你来给我们把风。” 山野深林,难保不会有什么毒虫和妖兽。 不等贺兰珏答应,郑雪吟牵着苏解铃就走。 苏解铃说:“不如让师父帮我们把风。”她也看出贺兰珏这一路上对郑雪吟的冷漠。 “不用,你师父还要去打猎,给你填饱肚子。贺兰珏虽然修为废了,那把冰魄剑还是厉害得紧,能戳死人。” 冰魄剑是昨日回到贺兰珏手中的,一身灵光环绕,估摸着又去哪里祸害了人。 郑雪吟说是这样说着,悄悄回了头。重重叠叠的树影间,依稀可见一道高瘦的影子不远不近的跟着她们。 她就知道他会跟上来的。 这大圣父是非黑白分得很清楚,关乎性命一事,他不会与她置气。 潺潺的水声已入耳,贺兰珏停下脚步,背过身去,月光从稀疏的枝叶间漏下,勾勒出他挺拔出尘的身姿。 悬在他腰间的冰魄剑沁着月光,白莹莹的,像一块冰冷的玉。 郑雪吟和苏解铃解开衣裳,只着抹胸和亵裤,一前一后进入水中,摇碎了水波间的月影。 溪流尽数注入水潭,再流出去,便形成一挂小小的水帘。水域有深有浅,浅的地方可见圆润的鹅卵石,深的地方一片浓绿。 郑雪吟不擅水性,找了个水位浅的地方,撩起水波,搓洗着全身。 一年最热的季节,到晚上暑气才散去,经太阳直射一整日的水温刚刚好。 郑雪吟在水底捞到几颗小小的鹅卵石,起了坏心眼,朝贺兰珏的后背丢出一颗。 贺兰珏纹丝不动,犹如雕塑。 “真没劲。”郑雪吟歇了心思。 苏解铃一入水就钻进水底,不见了踪影。 郑雪吟坐在岸边套衣裙时,苏解铃怀中抱着几条鱼,哗啦一声钻出水面:“晚上有鱼吃。” 太墟境多灵植灵草,简言之早已练得一手好厨艺,苏解铃带回去的那些鱼,尽数被他处理好,撒上调料,架在篝火上烤着。 空气里弥漫着烤鱼的鲜香。 简言之将烤好的鱼分给苏解铃和郑雪吟。 郑雪吟转头看贺兰珏手中正在翻烤的鱼:“我吃他烤的就行。” 简言之:“你确定?” “这有什么确不确定的。”郑雪吟伸手,将贺兰珏手里的烤鱼抢过来,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口。 时间似乎静止一瞬。 下一秒,郑雪吟跟个火箭炮似的射了出去,扶着树吐了个昏天暗地:“啊啊啊怎么会如此难吃。” “哈哈哈哈哈。”简言之笑得直捶地。 “我练手的。”贺兰珏试图解释。 他未到辟谷境界,食用的是师尊提供的辟谷丹,入了辟谷境后,更是不曾再食过五谷,即便是做圣子的那几年,衣食住行都有人伺候,从未下过厨。 “这种外表光鲜亮丽的一级致癌物,不是谁都能随手做出来的,我认栽。”郑雪吟看着剩下的烤鱼,再没了胃口,拿起路上简言之买的馒头,生无可恋地啃着。 许是出自愧疚,贺兰珏头顶仇恨值波动了下,往回倒退了三格。 郑雪吟:? 待到夜色渐浓,简言之抬头看天幕悬着的一轮硕大圆月,说:“糖糖,今夜月圆。” 苏解铃闻言,放下手中没啃完的烤鱼,擦了擦手,立身而起。 两人神秘的举动,让郑雪吟和贺兰珏的目光不约而同投了过来。 简言之解释说:“贺兰兄,郑姑娘,为糖糖疗伤的时间到了,我先失陪一下。” 苏解铃体内寒毒每月十五发作,需简言之用自己的纯阳功力为她压制毒素。 郑雪吟说:“你放心,我们不会去打扰你们的。” 简言之和苏解铃一走,林中安静下来,只剩下篝火燃烧时“毕剥毕剥”的声响。 贺兰珏寡言少语,郑雪吟说上十句才回应一句,郑雪吟憋得慌,索性起身:“我们去摘些果子,明日路上吃。” 山崖的斜上方结了种红彤彤的果子,有两三棵,郑雪吟曾见有鸟雀来啄食,确认是可以吃的。 郑雪吟把裙子系成兜,爬上其中一棵,捡红透的摘,摘了大半兜,爬下来去找贺兰珏。 刚才起贺兰珏就没声了,不会偷偷扔下她走了吧。 “贺兰珏,你还在吗?” “贺兰珏,你要是还在的话,就吱个声。” 郑雪吟喊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自言自语了句“居然真走了”,忽觉意兴阑珊。 她兜着那大半兜果子准备离开时,草木中传来贺兰珏玉润冰清的嗓音:“郑雪吟。” 郑雪吟回想了下,这还是贺兰珏头一回这样郑重其事的唤她全名。 她循着声音的来源,扒开荆棘丛生的草木,脑袋顶着片碎叶,露出大半张脸,惊喜道:“你在这里啊。” 贺兰珏一袭淡青色的广袖宽袍,笔直站在月下,左手背在身后,右手垂在袖中,轻轻“嗯”了声。 这是郑雪吟亲自为他挑的衣裳,颜色清雅,质感飘逸,衣摆和袖口点缀着竹叶纹路,腰身处恰到好处的收紧,衬得他跟谪仙似的。 每看一眼,郑雪吟都忍不住感叹自己的审美。 “我摘了挺多,你不用摘了,回去吧。”郑雪吟转身,走几步,察觉贺兰珏仍在原地站着,她回过头来,顺着贺兰珏沾染血迹的袖管望去,“你受伤了?” 月华如霜,映照出贺兰珏印堂处盘踞的一团黑气。 郑雪吟牵起贺兰珏染血的右手,袖摆滑落下去,两颗血洞蹦入她的眼底。 血色发黑,显然是中了毒。 她惊道:“你被什么有毒的东西咬了。” 伤口在虎口处,应是贺兰珏抬手间,被那藏在树上的毒物给咬了。 奇幻背景的修仙世界,不光人能淬炼出一身铜皮铁骨,各方生灵也在天地灵气的滋养下进化,是等闲毒物不能比的。就比如这个世界的蚊子,比郑雪吟所在的世界更大更毒,有些甚至能长到拳头大小。 “不能动?”郑雪吟注意到贺兰珏自始至终都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有些毒物的毒素能麻痹神经,使人不能动弹。贺兰珏约莫就是这个情况。 郑雪吟把兜住果子的裙摆塞入腰间,用腰带绑紧,这样就可以将两只手都腾出来。 “我不是医修,不知道该怎么制作解药,眼下最要紧的是帮你把毒逼出,入了肺腑就糟糕了。”她扶着贺兰珏在一块石上坐下,半蹲在他跟前。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32节 逼毒的话,势必要动用她的灵力,动用灵力,又会激发体内禁制“七情伤”凝成的那团阴邪气劲。 郑雪吟实在怕了那种仿佛同时被十几把冰剑插肚子的滋味,想了想,握住贺兰珏的手,低头用两片唇瓣包裹住他的伤口。 她直接吸出来总行了吧。 两瓣温软的唇含住伤口的瞬间,贺兰珏浑身僵住了,两丸乌黑的瞳仁颤了颤,似有涟漪泛起。 垂眸只看到郑雪吟乌黑的发。 她央求他给她买的桃花簪,一次都没有戴过,乌黑的发简单的挽起,其余尽数披垂下来,只垂了四根拇指款宽的红色绸带做装饰。 月辉如倒倾的银河,细碎的银光纷纷撒落,勾勒出她清丽的侧脸。 花影摇曳,忽明忽暗间,那红与黑两种颜色,衬得她颈边露出的一截肌肤白瓷般细腻。 郑雪吟的两瓣唇翕动着,用力将毒血吮出。 贺兰珏心神一晃,灵魂像是被扯进了漩涡。 “郑雪吟。”贺兰珏想阻止郑雪吟的动作,无奈四肢陷入麻痹的状态,“住、住口。” 本应毫无知觉的,这毒古怪得紧,只让他不能动弹,感知却更为敏锐。 从未触及过的柔软和滚烫,尽数汇聚在他的虎口处,明明是两瓣平平无奇的唇,无非是色泽明艳些,不需胭脂点缀,就已晕出几分潋滟花色,此刻却如灼灼燃烧的火焰,一寸寸灼进了他的心底。 她的唇,比她的手掌还要柔软、温暖。贺兰珏闭上眼睛,脑海不受控制地对比着,暗自生出了邪念。 不算邪念,那些亵渎的事,本就是她对他做下的。 无论念多少遍清心诀,只要她稍露端倪,就会在他脑海中一遍遍描摹,以至于那日虽是被桃花露控制,失了神志,如今回想起来,仍旧能记得起每一个细节。 他该杀了她。 早该在极乐宗就杀了她。 这些邪念疯长的时候,杀意愈发来势汹汹,几成心魔。 “郑雪吟,松开。”他的声音不知不觉已低哑。 悬在贺兰珏腰间的冰魄剑,感知到主人的杀意,困在剑鞘里嗡嗡震动着,直到那杀意鼎盛,再也抑制不住,冰魄剑锵然飞出剑鞘,淬着锐光的剑尖直直朝郑雪吟刺来。 郑雪吟眼角瞥到那抹冷寒的剑光,出自本能地侧身一让,被身后的藤蔓绊住脚后跟,直接跌坐在了地上,摔了个结实的屁股墩子。 用裙摆兜着的果子像是溅出的血珠,哗啦啦滚落一地。 冰魄剑抵到郑雪吟鼻尖处就停住了,剑柄被贺兰珏牢牢握在手里,难以再进一寸。 一滴汗液顺着贺兰珏的额角滚落,“啪嗒”落在草尖上。 柔软的碧草无声地颤动着。 贺兰珏顺着剑尖朝郑雪吟望去。 或许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杀意吓坏了,郑雪吟睁着双眸,脸色雪白,怔愣半晌,“哇”地一声爆哭。 “贺兰珏,你要杀我!我在救你,你却要杀我!那日你分明答应过我,只要我不再作恶,就不会杀我。你食言!你这个骗子!我再也不信你了!” 本来风声都静止了,树影亦停止摇曳的动作,伴随着郑雪吟的哭声,无边寂静中喧嚣又起,一时啜泣声与树叶摩挲的沙沙声混在一起。 郑雪吟哽咽着说出那些话,词不成词,句不成句,语序凌乱,腔调怆然。 郑雪吟也骗过贺兰珏,她是公认的妖女,妖女骗骗人,那又怎么样。可贺兰珏是君子,是圣人,君子圣人说一不二,怎么可以骗人。 这种强烈的幻灭感让郑雪吟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失望,以及一丝难以遏制的委屈。 是的,委屈。 要是她在作恶,贺兰珏杀她就杀她了。她都拼着性命危险救他了,他居然要杀她。 贺兰珏被郑雪吟这一声毫无预兆的哭声哭得僵立在原地,想要解释的话堵在喉口。 他并非真的要杀了她。 没看见他在最后关头收住了他的剑吗? 冰魄剑出鞘的时候,他尚在麻痹状态,只能拼尽全身的力道,挣脱毒素的束缚,在最后一刻握住了冰魄剑。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惊讶地意识到,自己对郑雪吟已毫无杀意——哪怕她曾经亵渎过他,做出那种难以启齿合该千刀万剐的事。 贺兰珏将冰魄剑插回剑鞘。 郑雪吟仍在哭,哭到最后,收住了声音,只无声地流着泪,似乎要将这平生的委屈都纳尽这眼泪。 这事终归是自己理亏在先。 贺兰珏稍作迟疑,卷起自己的袖摆,蹲了下来,为她擦拭着眼角的泪痕。 他的动作称不上柔情蜜意,但也透着几许小心翼翼。 他没见过女孩子哭,又兼生性.冷淡,不知如何宽慰一个伤心的姑娘,只能用这种笨拙的方式帮她擦去泪光。 郑雪吟的眼泪像是开了闸的江水,怎么都流不尽,很快便濡湿他卷起的那截袖摆。 她抱着双膝而坐,身子一颤一颤的,人也一哽一哽的,偶尔倒吸凉气,像是风中那柔弱打摆的野草。 贺兰珏轻声地叹口气:“是我错了。” 咦? 他在道歉? 郑雪吟隔着雾蒙蒙的泪雨看他,以为自己耳朵出现幻觉,她眨了眨眼:“你再说一遍。” “这次,是我不对。” “你再说。” “我向你道歉。” 郑雪吟并非天生的哭包,大事小事,不是总哭的,方才也不知怎么了,被他那股凛冽的杀意罩住全身的时候,像是被人扯到心底最脆弱的那根神经,一下子就涌上了股伤心劲。 人伤心了,自然要落泪。 可她为什么要伤心? 只因贺兰珏要杀她吗? 在故事的结尾,她仍是避免不了他这狠心绝情的一剑,要是那个时候她不争气的哭了,该怎么办? 郑雪吟愈思忖,愈觉得自己这伤心劲没有来由。 她收住眼泪,不肯再哭。 没什么好哭的,等她做了那些恶事,眼泪是拯救不了她的。 郑雪吟吸吸鼻子:“你的道歉我收到了,这次我就大发慈悲,原谅你恩将仇报的行为,但愿你知错就改,下不为例。” 贺兰珏难得顺着她的话点头:“好。” 贺兰珏的毒素已清除得差不多,身体能自如行动了,郑雪吟看着满地滚落的果子,说:“你既然没事了,帮我把果子捡起来。” 贺兰珏将果子捡起。 郑雪吟的储物袋在沈萦风手里,贺兰珏更是孑然一身,果子没地方装,郑雪吟教他用衣摆兜着,系在腰间。 贺兰珏照做了。 兜着果子,没了仙风道骨飘然出尘的神仙模样,倒是多些平易近人。 “简言之和糖糖也该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郑雪吟起身,还没完全站稳,身子一阵发软,跌坐回地面。 “完了,贺兰珏,这回换我中毒了。”她花容失色。 郑雪吟中的毒比贺兰珏浅,手脚能动,就是没什么力气,站都站不稳。 贺兰珏才做了亏心事,她完全占据道德制高点,理所当然地提出让贺兰珏背她回去。 于是,贺兰珏怀中兜着果子,背上背着郑雪吟,踏着满地细碎的月光,慢吞吞地往回走。 郑雪吟将脑袋枕在他肩头,轻声说:“这是你第一次背我。贺兰珏,等回头我死了,长埋在地下,一定要在墓志铭上刻下贺兰珏背过郑雪吟这件事。” 风声缓缓,贺兰珏侧了下脑袋,只看到她发间垂下的红色发带。 那一抹鲜红,像是黑夜里浮动的红雾。 郑雪吟闭上眼睛,语气里夹杂着怅惘,渐渐低了下去:“到时候不知道有没有人为我立碑,不如你做回大善人,替我立了吧,墓志铭的文辞不用太好,至少要留下我来过这个世界的痕迹……” 第35章 无相灯 苍穹万里,大日腾空,飞剑在疾风中拖曳出长长的云气,天幕如倒悬的翡翠,映入郑雪吟的眼底。 “师父,她醒了。”苏解铃略显呆滞的脸出现在天幕下。 郑雪吟这才发现自己躺在简言之的飞剑上。 简言之站在最前面御剑,袖袍灌满长风,高高鼓起。闻言,回头瞥了眼郑雪吟,声音被疾风吹散:“你中的那毒不致命,只会麻痹手脚数个时辰。” 所以后来她完全是犯困,睡了过去。 早知道不致命,她还巴巴的上去吸做什么,吃了没文化的亏啊。 贺兰珏这会儿怕是也要嫌她多事。 “我怎么睡得这么死?”郑雪吟懊恼。 “一定是这些天太累了。”苏解铃贴心地扶着她坐起。 贺兰珏站在她身侧,衣摆迎风而动,如徜徉的林间青雾。 她仰面望去,两道目光交汇的瞬间,贺兰珏移开眼,望向翻腾的云海。 让郑雪吟舒心的是贺兰珏头顶的仇恨值在她这一觉中倒退到了61%。 御剑辛苦,走走停停,这样赶了两日,终于离极风城还有数十里路。 郑雪吟拿出万卷书提供的地图,招呼几人坐下:“极风城受云家控制,现在的云家家主是只强大的九尾狐妖,虽然只是半妖血脉,实力不可小觑,这些年去拿无相灯的人全都铩羽而归,诸位,我们得想个周全之策。” 苏解铃睁着懵懂的眼,问:“什么周全之策?” 她已知道郑雪吟是这支队伍里的老大,地位比师父还高,心下十分佩服,待她比待简言之还要尊敬。 因为能让师父低头的,那肯定比师父还要厉害。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33节 “万卷书,你说说,云家这位家主云曦瑶可有弱点?” 听到郑雪吟的召唤,万卷书从简言之的怀中钻出,浮在半空,趴在书页上的绿色灵虫扭动着身体答道:“云曦瑶嗜赌如命。” 简言之无语。 以前没发现,这先天灵器居然是个看脸的,自见了郑雪吟的容貌后,完全成了她的狗腿子。 对此,万卷书的回应是:“吾当然看脸,要不然你以为吾当初是怎么选上你的。” 要不是万卷书已与自己结下契约,简言之毫不怀疑这狗腿子会抛弃自己,跟着郑雪吟跑了。 “云曦瑶的赌技如何?”郑雪吟沉吟问道。 “普天之下,能赌赢云曦瑶的,不超过三个人。” “通过赌赢这条路,拿到云家的无相灯是不可能的了。”郑雪吟掐着下巴,陷入沉思。 万卷书:“这些年不少人都有过这样的想法,云曦瑶的赌技实在厉害,去的人输得裤子都不剩了,回家的路费还是找云家借的。” 郑雪吟:“云曦瑶的修为如何?” 万卷书:“云曦瑶生来就是九尾狐妖,承先天妖力,上个月刚结丹。云曦瑶的每一条狐尾都是一条命,吟吟想通过杀死她拿到无相灯,那得杀她九次才行。” “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苏解铃低下脑袋,凑到书页前,眨了眨杏仁似的眼,“能不能让云曦瑶把灯借给我们?” “不可能。”万卷书凝成的灵虫在书页上打滚,头顶的触角晃来晃去,“无相灯是上古神器,云家不可能将灯借给任何人的。” 苏解铃失望地“哦”了声。 简言之问:“云家这盏灯从何而来?” 万卷书道:“上古神器皆属于神族,神族陨落后,神器四散,流落于天地之间,辗转经过很多人的手,关于云家无相灯的来历有几种说法,其中流传最广的说法是云家千术了得,这无相灯是云家先祖从人手里出老千赢回来的。” 郑雪吟:“神器认主吗?” 万卷书:“天地间所有的仙灵宝器都会认主,但神族陨落后,无相灯就熄灭了,无相灯只有燃灯才会认主,云家用过很多种办法,始终无法点燃神灯。” 郑雪吟:“我有个计策,大家想听吗?” * 城楼上悬着两个巨大的玉石做的骰子,厚重的金色砖石与夕光融为一体,身着铠甲的士兵手持兵器,驻守在城门前,精神抖擞地注视着每一个入城的人。 与其他古城的庄严肃穆不同,极风城一眼望去从里到外透出奢华气息,有趣的是,进城的人皆光鲜亮丽踌躇满志,出城的人则大多衣衫褴褛垂头丧气,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就要从极风城的赌城之名说起了。 极风城以赌为生,上到七八十的老叟,下到三五岁的孩童,人人都会赌,甚至把赌做成了生意。 毫不夸张地说,云家靠着赌白手起家,能跻身仙门富豪之列,一砖一瓦都是赌出来的,硬生生赌出了一条富贵路。 这些年有很多人把身家都输在了极风城,也有不少人运气好,在极风城一夜暴富,伴随着极风城的声名远播,吸引了许多来自五湖四海妄想一步登天的赌徒。 郑雪吟等人通过士兵的盘问,顺利入了城。 天色不早,四人决定先找个客栈落脚,再做其他打算。 城中几乎是十步一家赌坊,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才找到一家客栈。 客栈的掌柜抱着算盘,漫不经心地拨着算珠,偶尔拿那双绿豆似的眼睛打量几人一眼:“下等客房还剩下三间,八百灵石一晚,附赠早膳一顿,先付钱,再给房门钥匙。如果需要加餐,则另加钱,本店规矩,概不赊账。” “多少钱?”简言之眼瞳震动。 “八百!”掌柜搁下算盘,不耐烦地说,“这已经是最便宜的了,大多数赌徒都是在赌坊里过夜的,很少有人愿意花钱住客栈,整个极风城就三家客栈,其他家便宜点,今夜已经客满,只剩我们家还有空房,爱住不住,没钱就去住桥洞。” 四人当中只简言之还有些家当,但极风城的物价是外头的十倍,连下等房都要八百灵石一晚,简言之剩下的钱只够付一晚房钱的。 掌柜的看他们犹犹豫豫,浑身寒酸劲,便知他们付不起房费,挥挥手:“快走,快走,别耽误我做生意。” 四人只好退出客栈,在一处屋檐下的石阶上并排坐下。 天已完全暗沉,沿街都亮起灯笼,将整个极风城照得亮如白昼。 夜里的极风城,比他们入城时还要热闹。 苏解铃双手捧脸,檐下漂亮的灯盏迎风打着旋儿,光晕笼着她苍白的小脸:“师父,我们真的要去住桥洞吗?” “这就要问老大了。”简言之把难题丢给郑雪吟,揶揄道,“郑姑娘,一向都是你拿主意,你说怎么办?” 郑雪吟思索片刻:“简兄,你的龙鳞甲碎片还在吗?” “在是在的,你要拿它去当吗?当铺压价都很低,尤其是这极风城的当铺,能走进这里的,都是穷途末路之辈,老板只会趁火打劫。” “谁说我要去当了?”郑雪吟掏出张帕子,把前些日子买的桃花簪放在上面,“来来来,大家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借我一用。” “做什么?”苏解铃问。 “有妙用。”郑雪吟胸有成竹,“都说了我是老大,老大肯定不会坑你们的。” 龙鳞甲已经碎了,失去防御作用,留在身上也没什么大用,简言之拿出龙鳞碎片,放在那张帕子上。 纵使已经碎的只有巴掌大了,毕竟是上古神龙身上的东西,这些碎片留有龙息,可以拿去制药,也可以用来炼器。 苏解铃摸出一串珍珠手链、两只金戒指,还有一颗上上个月简言之随手斩杀的妖兽的内丹:“我就只有这些了。” 内丹是个好东西,起码值上千灵石。 “糖糖,你真好,我保证这些东西都会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郑雪吟把收集来的东西包好,又让简言之把剩下的灵石借给她,花了十来块灵石买纸笔、锣鼓和木箱子等必需品。 她将纸张裁成同样大小,写下“祝你好运,再接再厉”几个字。 “阿吟,你在干什么?”苏解铃好奇地问。 “给咱们挣饭钱。” 说干就干,郑雪吟敲响锣鼓,扯着嗓门喊道:“限时抽奖啦!十块灵石一抽,奖品丰厚,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极风城是个赌城,人人都好赌,果不其然,郑雪吟的喊叫声瞬间吸引了大波人的注意。 “小姑娘,奖品都有些什么?”有人发问。 “可多了,什么都有,妖兽内丹、龙鳞碎片、纯金戒指、桃花簪子、珍珠手串,还有数额不等的灵石,抽到什么,全凭运气。”郑雪吟示意简言之走上前。 简言之手中捧了个托盘,托盘里盛的就是郑雪吟说的这些奖品。 “最重要的是,我们的一等奖超有创意,保证独一无二,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哦,是什么?”郑雪吟的神秘引起众人的好奇。 “当当当~”郑雪吟伸手指向贺兰珏,“就是这位超凡脱俗、风华无双的美少年啦!我这里有他的卖身契,只要你抽到他,可以立刻按手印,保证他完完全全属于你。怎么用嘛,哎呀,这可不好当着大庭广众的面说。” 能哄得贺兰珏愿意当奖品展示,还是郑雪吟拿出了大家都出钱他分文没出的说法。郑雪吟给他两个选择,要么出钱,要么出力(当奖品),贺兰珏一正直君子,什么都讲究公平公正,于是,就这么掉进郑雪吟的圈套了。 贺兰珏的颜值在仙门能排得上前十,他一露面,人群中的女子都安静了下来,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将他盯着,表情各异。 贺兰珏自毁金丹前一直在漱心台上潜心修炼,鲜少出门,见过他的人不多,仙门中那些拿着他画像四处寻他的人,也怕无端增添许多对手,严格控制着他的通缉令只在自己人手中流通。 这极风城里的赌徒很多是没什么修为的凡人,没那么容易能认出他,就算认出也不怕,云家会比所有人先一步得到消息,郑雪吟这么大张旗鼓,也是为了让云家快点注意到他们。 “这不公平,这里还有些纯爷们,要个貌美的小公子做什么,奖品得换!”人群中的男人们不乐意了。 “换什么?”郑雪吟顺着他们的话问。 “换你。” 郑雪吟同样是出挑的美人,用“绝色”二字形容也不为过,那些男人们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流连,恨不得用眼神将她的衣裳剥下来。 贺兰珏皱皱眉,心中燥意翻腾。 “行。”郑雪吟倒是没觉得冒犯,满心只顾着自己的生意,“若是女子抽到最大的奖,奖品是这位公子,若是男子抽到大奖,我就是奖品。” 郑雪吟话音刚落,人群就纷涌上前:“我要抽!我要抽!” 在哪个时代,顶级美貌都是稀缺资源,郑雪吟和贺兰珏这两人比其他奖品值钱多了,留着自用,或是送去讨好大人物,都是极妙的。 “大家别急,排队交钱,理性消费,每人限购十张抽奖券。糖糖,你来收钱。” 被点名的苏解铃一愣,旋即点头:“好。” 木箱子里根本就没有郑雪吟说的奖品,那里最丰厚的也不过是些灵石,用来堵悠悠众口的,这就是郑雪吟的狡猾之处了。真真假假,混着来。 苏解铃悄声问简言之:“师父,我们是在骗人吗?” “赌,本来就是骗,糖糖,你要记住,赌乃万恶之源,千万不可沾染。”简言之端起师父的架子,谆谆教导着。 整座极风城就是这么骗来的,这里的百姓同样会欺骗外来者,不过,有云家的威慑力在,像郑雪吟这样的外来者跑到极风城来行骗还是少见的。 短短几分钟时间,就有三千块灵石入账,郑雪吟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这些人当中大多空手而归,少许有抽中灵石的,金额最大的足有五百块,本来大家都赌习惯了,运气不好也认,看到有人中奖,更不会怀疑真实性,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快要收摊时,不知是谁大喊了句:“他们四个都是骗子,说好的奖品根本不在这个盒子里!” 喊话的是个被众多护卫簇拥着的纨绔模样的青年。 他是城中的富户,对郑雪吟惊为天人,一心要将她赢回家。包含他自己在内,带出来的手下,每个人都买了十张抽奖券,共计百来张,只中了三十块灵石,不由捶胸顿足。 跟着他的狗腿子看出他的心思,为他排忧解难,义正词严地指出这是个骗局。 他一想,是了,不管真的假的,让云家先把他们抓了。他跟云家是表亲,到时候往表姐面前求一求,表姐肯定同意把这个小娘子送给他。 这话一出,本来没抽中还逗留在现场观看谁是最终幸运儿的人反应过来,也深感上当受骗,全都附和起来:“都这么久了,还没人开出大奖,肯定有猫腻。这几个人是生面孔,今日才入城的,保不准是特意来行骗的。” “是真是假,把木箱子打开给我们瞧一瞧。” 郑雪吟早有准备,那些写着大奖的纸条都被她藏在袖中,她抱起木箱子的时候,顺手把纸条塞进去了:“愿赌服输,你们在赌坊里输了,不敢质疑赌具有问题,抽奖抽不中,倒是恼起我的木箱子了。罢了,可以给你看,只是我怕有人扰乱公正,栽赃诬陷我,需请此地的主人出面做个见证。” 郑雪吟这话正中那纨绔公子的心思,他一个眼神示意,护卫立即喊道:“去就去,只怕你们不敢去。” “对,把他们送到云家去,让城主为我们做主,有城主在,我看谁还敢作弊。” “送到云家去!让城主来评判!” 云家是极风城的主人,极风城明面上是禁止出千术的,百姓们闹出纠纷,一般都是由云家来决断,如果有输了不认账的,或是闹事的,云家也会出面解决。 马上有人去云家报信,云家来人很快,一个打盹的功夫,数十名身着金色铠甲的士兵将郑雪吟四人围住,客客气气将他们请进了云家大宅。 在这里,郑雪吟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赌神,云曦瑶。 身负强大妖力的女狐天生九尾,火红色的尾巴,如火烧云般铺陈身后。妖狐已有五十多岁的年纪,容貌仍稚嫩如妙龄,一袭榴花似的红衣拖曳坠地,手中把玩着两颗翡翠骰子,斜倚着铺有虎皮的梨花木椅,懒懒地撩了下眼皮。 “就是你们几个在我极风城行骗?”她的声音清脆如铃,红唇开合间,隐隐可窥见两排整齐的贝齿。 檐下骰子做的风铃被风摇响,叮叮当当地为她伴奏。 郑雪吟上前一步,不慌不忙开口:“我们并非在行骗。”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34节 “你们的那些小把戏,还骗不了我。”云曦瑶抬手,黑衣侍卫捧着颗水晶走到郑雪吟面前,水晶里呈现出郑雪吟几人的影像,清晰地记录下了郑雪吟将袖中纸条抖进木箱子里的动作。 她手快,骗得了围观的群众,骗不了这个有记录功能的灵器。 “极风城禁止千术,云家布下无数双天眼,就是为了防止此类事情的发生。”云曦瑶翘着腿,端正了坐姿,盘着两颗翡翠骰子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在极风城出千,一律斩去双手。” “你骗人!师父说,极风城的赌坊,私下都是出千的。”苏解铃站出来,面无表情地陈述着,“你针对我们。” “对,我就是针对你们这些外来者。如果我不拿出禁止千术的态度,还怎么吸引四面八方的赌徒,如果我真的禁止千术,极风城又怎会有今日这般富得流油的景象。我是这里的主人,这里,我说得算,小姑娘,你不服,也没用啊。” 说的好有道理。 苏解铃眼露茫然,求助地看向简言之。 “来人,将这四人的手都给我砍了。”云曦瑶美艳的脸庞上蓦地露出狠色。 “等等!”郑雪吟出声,“真正的赌局还未开始,怎么能说我们骗人,我们为极风城的盛名而来,当然是要和云城主亲自赌上一局。” 云曦瑶摇头:“我已戒赌。” 越来越多的人为无相灯提出与云曦瑶赌,这些人赌技奇差,人品更差,输了不认账的大有人在,久而久之,云曦瑶不胜其烦,不想把自己的光阴浪费在这些蠢货身上,直接对外宣称戒赌了。 “正因如此,我们才在街头玩出那些小把戏,以达到吸引城主注意的目的呢。奖品并未作假,贺兰珏,就是这次的终极大奖,不知城主可有兴趣,以无相灯为赌注,破一次戒。” 又是为无相灯来的,云曦瑶已见怪不怪,不过,“贺兰珏”三个字,的确是引起了她的兴趣。 贺兰珏,还真是有分量让她拿出无相灯做赌注。 云曦瑶托着下巴沉思片刻,点头:“好,我与你赌,赌法你来选。” “就掷骰子吧,大小定输赢。” 三个骰子,六最大,一最小,掷出三个六的,获胜无疑。为防止作弊,骰子的工具是特制的,灵力无法探入,掷出几点,全凭手法。 在开始之前,郑雪吟把骰子交给简言之检查。 男主虽然不是个赌徒,对赌具颇有涉猎,在太墟境的时候,就常陪着自己的三个师父玩这些。 简言之摇摇头,意思是这些骰子没有问题。 “开始吧。”云曦瑶大力晃动着骰盅,而后拍在桌子上,“郑姑娘,该你了。” “稍等,我与贺兰珏说几句话。”郑雪吟抱着骰盅,转向贺兰珏,“做奖品是你自己点头同意的,说好了,我要是把你输出去,你不准拿剑戳我。” 贺兰珏唇角隐隐抽动了下。 “你不肯搭话,难道真的会迁怒我?” 贺兰珏凉凉启唇,说:“愿赌服输,与你无关。” “那我就放心了。”郑雪吟把骰盅放在桌子上,后面这句话是对云曦瑶说的,还有一点必须说清楚,暴力手段破坏骰子,导致掷出的点数大于十八,则视为作弊。” “依你所言。” “城主,我们一起开。” 第36章 赌输赢 毫无疑问,郑雪吟输了。 云曦瑶有赌神之称,想要赢过她,是天方夜谭。 郑雪吟只开出了十三点。 “这个骰子它在骂我。”郑雪吟瞠目结舌。 “郑姑娘,很遗憾,你的男人归我了。”云曦瑶鲜红的唇绽出动人的微笑,“贺兰公子,到我这里来吧。” 郑雪吟沮丧地看着贺兰珏:“你放心,我会把你赢回来的。” 贺兰珏:“……” “城主,我们再赌一局,这次我的赌注是他。”郑雪吟一把将简言之拉到自己身边,“简兄,你就说,你同不同意?” 简言之:“……” “对,这回我做她的赌注。”简言之被郑雪吟暗中掐了把胳膊,脸色扭曲了下,转头对郑雪吟皮笑肉不笑道,“不论输赢如何,我保证我跟贺兰兄一样,不一剑戳死你。” 郑雪吟:“城主意下如何?” “太墟境的弟子,是个稀罕物。”云曦瑶掐着下巴,“我同意了。” 简言之:“?” 什么稀罕物?老子是人! 郑雪吟:“这次我们不玩骰子,玩石头剪刀布,五局三胜定输赢。” 云曦瑶:“依你所言便是。” 郑雪吟合计好了,石头剪刀布随机出,除非云曦瑶会读心术,赢的几率一半一半。 五局过后,郑雪吟垂下脑袋,满脸丧气。 云曦瑶笑靥如花:“郑姑娘,你今日的运气好像不大好。” 简言之的一张俊脸黑如锅底:“郑雪吟!” 郑雪吟:“下一局!下一局我先把你赢回来!” 简言之:“你最好是!等等,什么叫下一局先把我赢回来,你还要赌?” “我就不信了,我赌运这么差,刚才两局是意外,再来。”郑雪吟撸袖子。 云曦瑶提醒:“郑姑娘,你已经输了两个男人给我了,你没有男人了。” “我还有女人。”郑雪吟牵起苏解铃的手,“我们家糖糖盘亮条顺,能顶他们两个臭男人。怎么样,赌不赌?这回你输了,把我输给你的男人都还给我。” 云曦瑶打量着苏解铃。 苏解铃挺起胸膛。 阿吟说她能顶贺兰珏和简言之两个人,那她就是一个能顶他们两个。 “成,看在你今天哄得我很开心的份上,我就答应你。”云曦瑶九条火红的蓬松狐尾拖在身后,因心情愉悦,尾巴尖儿悠悠地扫着地面,“这次你想赌什么?” “打马吊,你我再各出一个人,四圈一轮,谁赢的钱多,谁就是获胜者。” “有意思。” 郑雪吟让苏解铃坐她的上首,苏解铃聪慧,只学了一遍就会了,正式开始摸牌,郑雪吟找到了熟悉的手感。 大学的时候,她经常和室友玩打麻将,一玩就是通宵,这些牌她不用看,上手摸便知牌面是什么。 有苏解铃给她喂牌,本来是赢定了的,只是云曦瑶似乎要什么来什么,一轮下来后,郑雪吟输得脸都绿了。 云曦瑶微笑:“不好意思,现在你的女人也归我了,郑姑娘。” 简言之磨牙的声音整个大厅都能听见了:“郑雪吟,这就是你说的把我赢回去?” 苏解铃:“我不怪阿吟,阿吟,你别怕,我不像他们两个,输了会砍人。” 简言之:我什么时候砍人了? 郑雪吟感动得想落泪。 还是糖糖最体贴。 云曦瑶碾着手里的牌,幽幽道:“既然都输光了,郑姑娘,不若你以自己为筹码,与我再赌最后一局。” “你当我傻啊,你这只赢不输的体质,一百个我都不够输。今日到此为止,我菜我认,说吧,你要怎样才肯让我把他们三个都赎回去。”郑雪吟站起,推倒了桌上的牌。 听到郑雪吟说要把他们赎回去,简言之脸色没那么难看了:“还算你有良心。” “城中的赌坊有大半出自我们云家,打开门做生意,我也不是不讲情面的人,一人一百万灵石,打个折,二百五十万灵石,三天时间,过期不候。” 简言之:二百五你骂谁呢? “二百五就二百五。”郑雪吟咬牙同意,把今日挣到的灵石,和众筹的灵石宝器全部从简言之那里要了过来,“我只输了人,可没输这些东西,我带走它们,城主没意见吧。” 云曦瑶笑言:“他们三个已是无价之宝。” 郑雪吟抱拳,临走前不忘叮嘱:“我三日后再来,城主,这三日切莫委屈他们了。” “你放心,在你拿出赎金前,我定当将他们三人奉为上宾。” 言下之意,三日后她不来,就全凭云家处置了。 “来人,送三位贵客回房歇息。”云曦瑶吩咐。 简言之三人被人请出了大厅。 下台阶时,苏解铃靠近简言之,小声询问:“师父,阿吟将我们三人都留下,究竟是什么妙计?” “我也不知呢。” “啊?”苏解铃以为简言之会同意,是因为郑雪吟和他说清楚了。 “她啊,主意多的是,就暂且信她一回。”简言之安抚性地摸摸她的头。 * 郑雪吟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云家。 出了极风城,找到一处僻静之地,她把简言之交给她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一个储物袋,里面是简言之的家当,有太墟境带出来的仙灵宝器,也有简言之平时攒的银钱;一个灵兽袋,装着会打洞的灵兽三七。 郑雪吟打开灵兽袋,将三七放出来。 三七乖乖落地,见不是自己的主人,也不害怕,仰着头,静静等郑雪吟吩咐。 郑雪吟打开储物袋,把街头卖抽奖券得来的三千灵石全部拿出来,堆放在三七的面前:“小三七,这些都归你了,多吃点,三天的时间,能不能把你主人偷出来,全看你了。” 三七高兴地扎进灵石堆里。 * 三日后。 “那位郑姑娘一去不复返,想来是筹不到那么多钱将他们三人赎回去了,也不知道城主会如何处置他们三个?” “除了那个叫唐棠的姑娘不知是什么来头,另外两个听城主的意思身价颇高,怎么用都不会亏的。”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35节 婢女们捧着干净的衣物,边走边闲聊着。 雅致的院落,处处开着清雅的梨花。 这个时节梨花本应落了,是城主说梨花配那位贺兰公子高雅的气质,用了灵力让它们一夜之间开得如此轰轰烈烈。 这院中只住了贺兰珏一人,另外一对师徒被云曦瑶安排在别处了。 今日早起那屋中锦衣玉食养着的贺兰公子说要沐浴,城主听了立即叫人提来温泉水,奉上新衣裳。 屋中水雾氤氲,屏风后,立着道挺拔如松的身影。 婢女们放下衣物:“贺兰公子,您要的都已备齐。桌上这些灵果,是城主特意吩咐奴婢们为您采摘的,请您及时享用。” 回应婢女的只有贺兰珏淡淡两个字:“出去。” 婢女们不敢拂逆,躬身退出屋去,为他合上屋门。 贺兰珏撩起衣袖,伸手搅动着木桶中的热水,浸泡在水中的红玉菩提里传来一声极舒坦的声音:“多谢主人为我要了这桶热水,我好多了。” 贺兰珏解了衣裳,抬腿踏进木桶里。 刚闭上眼,耳畔忽有响动传来,贺兰珏睁开双目,右手摸到放在靠在木桶边的冰魄剑,五指收拢。 屏风外,地面塌陷下去一块,露出个纵深的洞,白衣女子握着铁锹从洞里钻了出来。 紧随其后的是灵兽三七。 “呸呸呸,弄我一嘴土。”郑雪吟灰头土脸的,吐掉嘴里的土屑,转头打量着屋子,“三七,你没挖错吧,贺兰珏真住这里?” 转了个半圈,郑雪吟隔着乳白色的纱制屏风,成功地与贺兰珏四目交汇。 素白的屏风什么图样也不绣,反倒是贺兰珏那清俊的轮廓,映在屏风上,像是绣在了上面,浑然天成的一幅美人出浴图。 “搞什么,我在下面吃土,你在上面沐浴。”郑雪吟被这强烈的对比伤到了。 “背过身去。”贺兰珏冷冷开口。 “我偏不。”郑雪吟丢掉铁锹,拍拍衣裙上的土,不顾贺兰珏刀子般锋锐的目光,绕到屏风后,“身陷囹圄,你还敢堂而皇之的在此洗澡,贺兰珏,我看你是不知死活。” “你来做什么?” “偷人呗。” 贺兰珏:“?” “我思来想去觉得不划算,你长得这么招摇,万一那云曦瑶起歹心,占了你的便宜,我岂不是得不偿失,所以,我决定把你偷回去。”郑雪吟拿起叠放整齐的男子衣物,丢给贺兰珏。 这个时候,她不敢再得寸进尺,贺兰珏头顶的仇恨值进度条可是无时无刻不在警告着她。 眼看着进度条有上涨的趋势,郑雪吟折返回屏风后。 贺兰珏动作极快,待她转身时,他已将衣物都穿戴好。 郑雪吟见桌上有灵果,准备伸手拿,临时想起自己双手没洗,打量了一圈屋子,发现只有贺兰珏沐浴过的木桶里有水。 贺兰珏这人极重洁净,这种时候还不忘沐浴,他的洗澡水应该脏不到哪里去。郑雪吟卷起袖子,刚要将双手探入水中,斜刺里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钳住她的手腕。 贺兰珏铁青着脸问:“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洗手,难不成猥亵你啊。”郑雪吟示意他看自己的指缝,“看见了没,都是土,脏死了。” 贺兰珏这才知自己误会了她的用意。 郑雪吟心底忽然生出几许恶作剧的念头,作势解自己的衣裙:“哎呀,身上也好脏,不如一道洗了。” 贺兰珏方要松开的手猛地攥紧,双目凌厉地警告着:“不行。” 头顶的仇恨值剧烈地波动着,郑雪吟心知不能戏弄过头,把衣带系回去,撇撇嘴:“不行就不行,小气鬼,洗澡水都不让用,待会儿别怪我把土蹭你身上。” 贺兰珏像是没听到这句话,问:“是简兄将三七给你的?” 三七早已在极乐宗与贺兰珏混熟了,这会儿抱着贺兰珏的腿在撒娇。 “反正不是我偷来的。” “你费尽心思,将我和简兄三人送进云家大宅到底有何用意?” “与你说,你也不懂。那日,我与云曦瑶赌三局,想的是如果我是气运之女,赢得无相灯,那就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事实你看到了,我非但不是气运之女,还挺倒霉。留下你们三个,是另外的计划啦。你们三人与我不同,一个个福缘深厚,说不定你们留在云家,会误打误撞成为无相灯的主人。” 贺兰珏他们三人一个是男主,一个是能与男主争锋的男二,一个是与男主对着干的反派,按照小说的一般套路,必定有一个会成为无相灯的主人。 就是哪一个郑雪吟不确定,才把他们都送进云家大宅,给无相灯三日认主的时间。 不管结果如何,郑雪吟把他们送进去,就得负责把他们接回来。 整个云家大宅都有云曦瑶设的结界,郑雪吟有样学样,决定利用三七在云家地下挖出一条路来。 吃掉三千灵石的三七,挖了三日,终于在云家地下打出了好几条直通外界的地道。 郑雪吟把桌上的灵果都倒进简言之的储物袋里:“看你的样子,是没有与无相灯结缘,算了,先去找简言之和糖糖,再做其他打算。” 郑雪吟和贺兰珏下了地洞后没多久,婢女们推开贺兰珏的屋子,看见满地的狼藉和空无一人的房间,惊慌失措道:“来人啊,贺兰公子跑了!” 贺兰珏出逃的消息被禀告给云曦瑶,云家的长老担忧道:“他们是为无相灯而来,城主,千万不能让无相灯落入他们的手中。” 云曦瑶起身道:“放心,无相灯被我收了起来,我现在就去将它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云家大宅的侍卫都出动了,闹出很大的动静,守在门外的人影又多了几重。 简言之贴门而立,透过门缝,观察着外面的守卫:“郑姑娘与贺兰兄那边已经开始行动了,云曦瑶担忧无相灯安全,必定会前去查看。糖糖,待会儿我会使用离魂术,跟在云曦瑶后面,探查无相灯的下落。你照顾好我的肉身,不要让外面的守卫看出破绽。” 苏解铃点头:“师父小心。” 简言之在圆木凳上坐下,取出一只鸡蛋大的玉葫芦,递给苏解铃:“倘若为师的肉身有什么不对劲,将这玉葫芦里的酒喂给为师。” 苏解铃拨开玉葫芦的塞子,闭上一只眼睛,往里面看去。 简言之抬手掐诀,灵魂化作一缕轻烟,脱离躯壳,掠了出去。 苏解铃立即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简言之的身体。 简言之睁着木然的双眼,半晌眼珠子都不转动一下,为防止守卫看出异样,苏解铃伸手把他眼皮拨下来,将他横抱起,放在床榻上,做出入睡的模样。 想了想,犹不放心,自己爬了上去,睡在简言之身边。 简言之魂魄在云家大宅低空飘着。再往上,就是云家设置的结界了。 他避开结界,飘了大半个院子。 抄手回廊里,一袭红衣后缀着九条火红狐尾袅袅而行。 简言之跟了上去。 云曦瑶进了一间密室。密室中什么都没有,只筑了一方石台,上面嵌着个价值连城的玉匣子。 简言之精神一震,在云曦瑶打开玉匣子后,满目的希望都变作愕然。 那玉匣子里是空的。 云曦瑶抬手拨了下鬓边的发丝,朝着简言之的方向绽开一抹风情万千的笑容:“无相灯不在我这里,是不是很失望?” “你能看见我?”简言之诧异。 “太墟境的离魂术略有耳闻,因此,早已准备了应对之策。”云曦瑶摸出个巴掌大的镜子。 那镜子是个法器,能照出魂魄,一直被她掩在袖中。 “这间密室是为你而准备的,简少侠,我对太墟境的秘法已神往许久。过了今日,郑雪吟会把你的肉身偷出去,谁都不知道,你的魂魄困在了我这里。” 简言之恍然大悟,打量着这间密室:“原来这是为我专门设计的陷阱。” “你入城时我便注意到了你,人人都想得到贺兰珏,我不同,我只想得到你。” “城主这样似是而非的话,还是不要随便对男人说得好,我会当真的。” “油嘴滑舌。”云曦瑶将手按上石台,注入灵气,以简言之为中心,一个微型法阵自他脚下出现,“这是缚魂阵,化神以下,魂魄离开肉身超过七日就会灰飞烟灭,简少侠,你该感谢我,保你灵魂不灭。” 简言之脸上未见慌张,到了这个地步,索性不再拐弯抹角:“无相灯在哪里?” “无相灯,有形无相,变幻万千,它就在云家,具体在哪里,我也不清楚,能不能得到它,全看你们的本事。”云曦瑶打开密室的另一道门,留下简言之,独自离去了。 简言之指尖触及法阵结出的光圈,被一阵细密的电流激了回去,不由苦笑。 脱离肉身状态的魂魄,力量大打折扣。 他好像真的被困在这里了。 突然,他似有所感,面上苦笑都做了微妙。 离魂状态的魂魄,初时与肉身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肉身感受到的,会给魂魄传达一二。 唐棠,对他的身体做了什么? * 苏解铃此刻非常慌张。 将简言之的肉身放到榻上后,她钻进简言之怀中,做出师徒同眠的假象。 这一钻,叫她发现简言之的身体冰凉异常,再观简言之脸孔,肤色雪白,犹如死状。 苏解铃当即采取措施为他取暖,包括不限于将所有被子都盖在他身上,用力搓他的手脚、肚腹和大腿。 搓个一来二去的,简言之的身体暖是暖起来了,只是某些地方出现了她无法控制的变化。 给简言之取暖时,她就注意到了,简言之的身体与她构造不同。 她有的,简言之没有,简言之有的,她没有。 简言之曾说过,他是男人,她是女人,男人和女人,天生是不一样的。 苏解铃第一次亲眼见到他们的不一样。 有变化的,正是简言之有的而她没有的东西。 她就是好奇地拨了下,那东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胀大起来,矗立在她眼前。 狰狞得吓到她了。 再然后,她怎么都没有办法让它恢复原状。 苏解铃意识到自己因一时好奇闯下大祸,急得团团转,手忙脚乱间想起简言之的嘱托,取出杯盏,打开玉葫芦,倒出一盏药酒。 托着那盏凉酒正要喂给简言之,左脚踩右脚,狠狠绊了下,大半盏酒都泼在简言之身上,反而误打误撞叫那东西消了肿。 苏解铃呆愣许久,不敢再随意触碰简言之,小心翼翼擦干他身上的水,就用被子将他掩起来了。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36节 * 三七打穿一面墙。 郑雪吟将脑袋探出洞外,只望见一道幽深的甬道,旋即摇头:“不对,不对,三七,我们打错洞了,这不是简言之的院子。” 回头却见三七瘫着肚皮,倒在一堆砖石当中。 “它怎么了?”郑雪吟问。 “似乎是饿了。”贺兰珏摸了下三七的肚皮。 “又饿?”郑雪吟抖了抖储物袋,“现在我的兜比我的脸还干净。” 打洞是个力气活,他们挣的那些灵石,都给三七吸光了。 三七听说没得吃,阴郁地将自己缩成个蘑菇。 “让它休息吧。”贺兰珏抱起三七。 郑雪吟将灵兽袋给贺兰珏,他把三七收进袋中,垂挂在腰间。 云曦瑶已经发现他们跑了,他们走的时候把打出来的那个洞口给堵了,又打了其他的洞干扰追捕。 地下不易通行,这会儿他们正在地洞里和云家的侍卫玩捉迷藏。 没了三七帮忙打洞,他们只能捡现有的路走了。郑雪吟从洞口里钻出来,顺着甬道走:“这是打穿哪儿了?” 第37章 温柔剑 甬道两侧是昏黄的烛火,这些灯的灯油取自人鱼,可千年不灭,潮湿的空气里夹杂着发霉的味道,儿臂粗的铁栏上面锈迹般般,郑雪吟嗅到鲜血的气息:“大事不妙,我们回头吧。” 一张张惊惧的脸毫无预兆地映入眼帘。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扒在铁门前,表情各异,有猜疑的、惊愕的、茫然的,还有满脸希冀的。 “你们是谁?是来救我们的吗?” 这句话瞬间点燃所有希望,那些人此起彼伏地喊着:“救救我们!求求你们放我们出去!” “不好意思,我们纯属路过。”郑雪吟拽起贺兰珏的袖摆就走。 他们自顾无暇,哪有空当什么救世主。 而且这些人被关在这里,不一定是好人。 贺兰珏头顶的仇恨值往前跳了一下,无声地指责着她的见死不救。 郑雪吟停下脚步,端详着他那张冷峻的面孔。 忘了身边这位是个心怀苍生的大圣父,就这么走了,自己的形象又要在他的心中刷刷跌好几个档次。 好人做一次坏事,是罪该万死,坏人做一次好事,是回头是岸。 坏人从良,多么难得的刷好感的机会。 郑雪吟绕回铁门前。 这些人原见她走了,眼神都灰暗下来,此刻见她折返,全都热切将她盯着:“救我,先救我!我给你钱!” 郑雪吟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我问,你们答,多吵嚷一句,我立刻就走。” 这句话比什么都有用,所有人都闭紧了嘴巴。 “是云曦瑶将你们抓过来的?” 众人连连点头。 “她为何抓你们?” “是这样的,姑娘,我们进极风城本是图个新鲜,不慎受那云曦瑶蛊惑,将身上筹码都输光,最后还将自己输给了她。” “你们都是赌徒?” 那与云曦瑶是一丘之貉了。 “不,我们不是。”人群中有个纤弱的绿衣女子拽着两个孩子走到栅栏前,楚楚可怜地开口,“我是被我丈夫输给云曦瑶的,还有这两个孩子,是被他们的赌鬼父亲输进来的。” “那云曦瑶简直不是人,她纵容手下出老千骗我们不说,还开出高额的赎金,让家人赎我们回去,可我们哪里有那么多钱,没有钱,时间一到,她就会将我们高价卖进黑窑子里去。若有逃跑的被她抓回来,会被打断双腿,摘掉身上有用的东西,等死透了再丢进乱葬岗。” 郑雪吟听完,感叹:“这么听来,云曦瑶的确不是人。” 转念一想,云曦瑶本来就不是人,她是妖。 郑雪吟摊开掌心,召出相思剑,一剑将铁门劈开:“诸位,抱歉,自身难保,我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想逃出去,接下来就看你们自己的运气了。” 又装模作样教诲一句:“云曦瑶纵有不对,但你们也算自食恶果,天上不会白掉馅饼,希望你们此番出去能牢记教训,洗心革面,老实做人,莫要再沾染赌之一字了。” “姑娘教训的是,我们再不敢了。” 众人齐刷刷地点头。 得到郑雪吟的首肯后,大家一溜烟地顺着甬道溜了,唯独那身形纤弱的绿衣女子可怜巴巴地站在原地。 “你怎么不走?” “我不愿被我丈夫拿来做筹码,挨了他一顿揍,右腿至今伤着,不能走路。姑娘,送佛送到西,您发发善心,带我出去吧,我必定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经郑雪吟这一波操作,贺兰珏头顶的仇恨值成功倒退10%的进度,郑雪吟颇有些飘飘然,大方点头:“你随我们走吧。” 女子眼角隐约含着泪光:“盈盈在此谢过二位了。”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些走吧。”郑雪吟抬步,与盈盈擦身而过。 听得身后“啊”的一声,回头见那名为盈盈的女子跌坐在地上,眼眶发红:“姐姐,我刚才以为你要扶我的。” 郑雪吟:大意了,这是个绿茶。 盈盈凄楚落泪:“姐姐,可否背我行路?” 郑雪吟指着自己,难以置信:“你让我背?” 盈盈怯怯点头:“我腿脚不便,恐耽误二位行程。” “我不行。”郑雪吟摇头。 “那就让这位公子背我。”盈盈目光锁定了贺兰珏。 “他也不行。” “为什么?” “我会吃醋。” “你们二人……” “如你所想。” 从始至终,贺兰珏都没有插嘴。可见,他默认了郑雪吟的说法。郑雪吟心满意足:“选个折中的法子,我扶着你吧。” 最终,郑雪吟扶着盈盈上路。 盈盈一双含情的眼睛,直勾勾将郑雪吟盯着。 郑雪吟全然没有注意到,只顾着与身边的贺兰珏说话:“贺兰珏,我做的是不是超级棒?你好好对我,我会做的比现在还好。” 比如多释放点好感度。 看着郑雪吟完全一副小孩子做完好事讨奖赏的模样,贺兰珏想了想,终是给了点口头鼓励:“你做得很好。” 骗人,做得很好,不再给我降点仇恨值? 郑雪吟眼巴巴等着那仇恨值再降一点,结果半天纹丝不动。 * 又走了一段路。 他们误打误撞将洞打到云家的地下囚室,还放跑了囚徒,那些人一跑,云曦瑶立即察觉到郑雪吟和贺兰珏的行踪,启动了地下机关。 贺兰珏脚下地面陷落下去的瞬间,郑雪吟下意识伸手去拉他。 却只抓到侧边伸过来的一只柔软的手。 等地面恢复原状的时候,贺兰珏已经不见踪影。 盈盈一只手被郑雪吟抓着,羞赧地垂下脑袋:“想不到相识不过短短半个时辰,姐姐心中已把我看得比那个男人还重要,危急时刻第一时间选择救我,而不是救他。” 不要自作多情啊,她是纯抓错了人。这话是能说的吗? “姐姐不喜欢我吗?每个人看到我都很喜欢我,不择手段想要得到我,姐姐为何无动于衷?”盈盈眨了下那双圆溜溜的杏眼。 “不好意思,我目前还不打算更改我的性取向。”郑雪吟只觉得这个盈盈说不上来的怪,自动拉开距离。 “是不是因为那个男人?”盈盈美丽多愁的面庞覆上一层失落的神色,“我只想跟姐姐在一起,若是那个男人阻了我和姐姐在一起,那我就帮帮姐姐。” 盈盈陡然伸出两只手,牢牢抓紧郑雪吟的手,掌中擎着把锋寒的匕首:“姐姐与那个男人一刀两断,可好?” “发什么神经,松开。”郑雪吟皱眉。 盈盈力气大得惊人,那匕首不知怎么的,落在郑雪吟的手中,又不知怎么的,被郑雪吟送进盈盈的胸腔。 贺兰珏再次出现在郑雪吟面前时,郑雪吟正握着那把滴血的匕首。 “咣当”一声,匕首掉在地上,与此同时,满身是血的盈盈倒在郑雪吟的脚下。 郑雪吟心口一阵发紧。 “贺兰珏,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没想杀她!”郑雪吟在贺兰珏的眼底看到了熟悉的杀意。 她眼皮狂跳,震颤的瞳孔映出贺兰珏将手搭在剑柄抽出冰魄剑的一幕。 “真的不是我,贺兰珏,你听我解释,是她自己撞上来的。” 贺兰珏冰寒着脸,持剑朝她走近。 郑雪吟满面仓皇,步步后退:“我不是故意的,贺兰珏,我没有作恶,你不能代替戒律堂掌刑。” 她心头浑浑噩噩,竟忘了眼前的贺兰珏修为尽毁,只是仗着冰魄剑的锋利,她尚有机会与他拼死一搏。 一股浓厚的悲伤罩住她的心底,像是被什么蛊惑了,彻底失去抵抗的欲望,成为任人宰割的羔羊。 贺兰珏腕底翻转,郑雪吟下意识地阖上双目,剑光擦过她的面庞,切断她垂下的一缕发丝。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37节 良久。 郑雪吟诧然睁开双目,发丝坠落在脚边,而贺兰珏手里的那把剑,却是刺进了她身侧盈盈的身体。 盈盈的眼眸像是一面清晰的镜子,映出郑雪吟残留着惊慌的面孔,她错愕又不解:“为什么我在你的心底探不到丝毫求生的念头,就好像你认为……你合该死在他的剑下。” 是了,死在贺兰珏的剑下,是大纲给她设定好的结局。 她每一步都在朝着死亡走去。 每一次贺兰珏动杀念,她都在预演着自己的结局。 “你到底是什么人?”郑雪吟这时方从失控的情绪中回神。 “我是无相灯啊,姐姐,你不是为我而来的吗?” “无相灯?”郑雪吟绞尽脑汁,回忆着书中设定,似乎并未有一字提及,无相灯是个女子。 “姐姐,是不是你不喜欢我这个模样?”绿衫女子面容快速变化着,五官渐渐硬朗起来,变作少年的模样,“我这个样子,你会不会多喜欢一些?” “你为什么要操控我?” “我只是、只是想让姐姐杀了这个男人,这样,姐姐就独属于我了。” 无相灯不甘地化为了原形,变作一盏莹莹绿灯,落在贺兰珏的手中。 天命注定,贺兰珏是它的主人,但它看到郑雪吟的那一刻,就相中了郑雪吟,企图挣脱天命的禁锢,除掉贺兰珏,与郑雪吟结契。 终究天命不可违。 “神器失去主人,流落红尘数万年,辗转经过很多人的手,沾染世间的七情六欲,擅长主宰心志,你方才只是被它蒙蔽了心神。” 贺兰珏这一句是在解释郑雪吟的所作所为。 郑雪吟舒口气:“是误会就好。” * 无相灯到手,这次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大半。 郑雪吟和贺兰珏顺着事先挖好的地洞,摸到关押简言之的院子。 郑雪吟拿着铁锹,将最后一点阻碍打穿,浑身是土的从地底爬了上来。 苏解铃抱着双膝,靠坐在床头发呆,听见声音,抬了下眼睛。 “糖糖。” “阿吟。” 苏解铃那张向来缺乏表情的脸上有了丝波动。 “我来接你们师徒二人出去,你师父呢?”郑雪吟环顾一周,没发现简言之。 “在这里。”苏解铃掀开帘帐,在被褥堆出的“小山”中挖出了简言之。 郑雪吟:“……你怎么把你师父给埋了?” “师父冷。” 郑雪吟打量着简言之那张憋红的脸,半晌没有说话。 “简兄怎么了?”贺兰珏察觉到简言之似乎处于失魂状态。 “师父用了离魂术,至今未归。” “时间不多,我们先带你师父的肉身离开。”郑雪吟道。 “好。”苏解铃伸手一拽,把简言之扛在肩上。 郑雪吟张张唇,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被郑雪吟放跑的那些人,一定程度上吸引了云家侍卫的注意力,出去的时候,追击他们的兵力少了很多。 为防止被一网打尽,走到岔道口时,郑雪吟建议:“糖糖,我们分头走,在极风城外当初歇脚的那片小林子里汇合。” 苏解铃同意了郑雪吟的提议。 郑雪吟把绘制好的两张地图其中一张交给苏解铃,自己和贺兰珏挑了另外一条路走,这些路有的是用来迷惑云家侍卫的,根本没有出口。 郑雪吟和贺兰珏一通绕行,终于赶在天黑前绕出了极风城。 大片的云彩透出绚烂的霞光,将半边天际都染红了。郑雪吟许久没有见过这种火烧云的盛景,心情都好了很多。 苏解铃和简言之还没有到。 “我们先在这里等一等他们,如果天黑后还没有见到他们,再想其他的办法。”郑雪吟和贺兰珏这次运气好,路上没怎么遇到云家侍卫,苏解铃那边大抵是被绊住了脚,一时不得脱身。 郑雪吟盘算着怎么再次混进云家,被数道人影拦住去路。 她第一时间挡在贺兰珏身前,露出警惕神色。 这些人都是仙门弟子,很显然是为贺兰珏来的。 “云曦瑶放出风声,说贺兰珏在极风城,我当她是在戏耍我们,想不到竟然是真的。” “听闻与贺兰珏同行的还有太墟境的简言之,怎么就只他们两个?” 贺兰珏敛眸,低声对郑雪吟说出三个字:“飞仙宗。” “你真是个香饽饽,什么名不见经传的门派都来想分一杯羹。”郑雪吟刚才的好心情被这几个人全毁了。 “废话少说,束手就擒吧,还能少吃点苦头。” “就凭你们几个炼气期的废物?”郑雪吟掏出相思剑,回头对贺兰珏说道,“你先跑,我断后。” 飞仙宗是个小门小派,仙门大会都进不去的那种,这几个都是炼气期,郑雪吟再努努力就可以结丹,完全能吊打他们。 悲剧就悲剧在她的体内有“七情伤”压制着,强行运功就会激发那团盘踞在丹田内的阴邪之气。 管不了那么多,先保住贺兰珏再说。 郑雪吟将灵气注入相思剑。 果不其然,功力一经释放,丹田处传来冰扎般的刺痛。 郑雪吟面颊泛白,反衬得容颜更为清丽脱俗了。那几人对望一眼,各有盘算。 郑雪吟率先攻击。 剑光如虹,罩住整座山林,郑雪吟白衣翩跹,飘展的裙角擦过刀光剑影。 贺兰珏靠在树下,扇形的睫羽垂下,掩去眼底神思。 “主人,不建议你出手相助,一旦你修为恢复的消息传出去,所有人都会闻风而动,这不利于你继续突破。”贺兰珏腕间的红玉菩提察觉到贺兰珏的心思。 现在仙门有半数门派对贺兰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贺兰珏当初跳下断魂崖时就已经废了修为,要是得知贺兰珏修为恢复,不论是怕当初的东曦王朝死灰复燃,还是担忧贺兰珏回来报仇雪耻,他们肯定会不遗余力地来追杀贺兰珏。 贺兰珏的修为只恢复到自毁金丹前的五成,还不足以应对整个仙门的敌意。 为了个极乐宗的妖女,放弃苦心孤诣经营的筹谋,不划算。 “主人不是厌恶这妖女么?这妖女心术不正,如今卖乖讨巧,只是为得主人的青眼。等将来玩厌这等把戏了,必定原形毕露,主人此时冷眼旁观,也好过将来亲自手刃这妖女,让这妖女的血污了主人的手。” “闭嘴。”贺兰珏打断凤灵的絮絮叨叨。 神器不分善恶,强者为尊,凤灵依附于他,一心望他能斩断尘缘牵绊,对郑雪吟十分有敌意。 郑雪吟虽然修为高于这些飞仙宗的弟子,奈何身上有“七情伤”这个bug在,比起飞仙宗弟子的攻击,“七情伤”的压制对她更为厉害。 那些飞仙宗弟子只当她是受了伤,精神一震,攻击更为猛烈。 郑雪吟喉中涌起腥甜气息,倒退几步,眼角余光瞥见贺兰珏靠在树下的身影,不由眼前一黑,勃然大怒道:“贺兰珏,你怎么还不走,难不成你真对我动了心,舍不得了?” 这话一出,贺兰珏拂袖就走。 郑雪吟:! 贺兰珏一走,郑雪吟拼着的那口气骤然溃散,身体如一只断翅的大雁跌飞出去。 这一跤摔得她眼冒金星,口吐鲜血。 麻了,一个快要结丹的筑基期,被几个炼气期的揍了。 她捂着疼痛不已的肚子,身体蜷缩成虾米状态。 好冷,以丹田为中心,扩散至经脉的寒气一寸寸侵蚀她的筋骨。 想到罪魁祸首楼少微,郑雪吟恨不得仰天长啸,天杀的楼少微,我跟你没完! 模糊的视野里,数道人影朝她围拢。 “神气什么,还不是被我们揍得跟落水狗似的。” “这极乐宗的妖女就是不一样,生得当真是水灵,被揍得越惨,越是楚楚可怜,引人怜惜。听闻她们一直修习那种功法,身体异于常人,不知是真是假。” “都这种时候了,还起色心,贺兰珏在此的消息大家都知道,小心他落到别人的手里。” “极乐宗的楼少微重金悬赏这妖女,即便得不到贺兰珏,我们把她送回极乐宗,领一笔丰厚的报酬也不亏。” “还是直接杀了吧,楼少微喜怒无常,又对这妖女看重得紧,万一恼怒我们重伤她,牵连到我们头上怎么办。” 几人商议着,说到楼少微那个疯子,骤起杀心。其中一人举起剑,正欲对着郑雪吟的心口刺下时,凌空飞来一柄雪色剑芒,拦腰截断了他的剑。 贺兰珏飞身而落,并指掐着剑诀,冰魄剑直指苍穹,幻化出万千道剑影,将几人罩在其中。 “贺兰珏,你怎会如此厉害,你、你没有自毁金丹!” 几人无不惊骇。 贺兰珏一言不发,操控着剑影落下。 剑气纷飞,如落了场千年的大雪,映在郑雪吟的眼底,只是些模模糊糊的影子,并不能看到剑气是如何惊艳得荡平这一片山林。 丹田内的阴气冲撞得厉害,整个人似被一层层冰霜裹起,郑雪吟额间冷汗淋漓,看到贺兰珏出剑、收剑,心中同样惊起波澜无数。 贺兰珏的修为什么时候恢复了? 这一路上他都是在伪装吗? 他隐藏修为做什么? 贺兰珏将剑悬在腰畔,走到郑雪吟面前,半蹲下。 郑雪吟瑟缩了一下,被他伸过来的双手横抱在怀中。 “贺兰珏。”郑雪吟尽可能地将自己深埋进他的胸膛,汲取着他身上的暖意,哆哆嗦嗦开口,“你为何要回来?”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38节 这一声里隐藏的希冀,叫人无法忽视。 然而,贺兰珏只是说:“不要多想。” “你如今修为已经恢复,可还是想杀我?” 这人的仁慈只针对善良之辈,这几个凶徒全都被他杀了,郑雪吟害怕下一个被灭口的是她自己。 “都说了,不要多想。” 贺兰珏抱着她踏进林中深处,将她放在一块青石上,掌中氤氲着灵力,按在她的肚子上。 浑厚的灵力源源不断注入她体内,冲开凝结的寒气,化作涓涓暖流,顺着四肢百骸流淌。 那种几乎将郑雪吟冰封的痛楚渐渐消散。 郑雪吟视野中贺兰珏的模样终于清晰起来。 漫天的霞光下,少年眉眼间镀着金光,额心血红的明心印似蕴藏着温柔,乌发雪肤,冰清玉洁,好看得郑雪吟有些晃神。 第38章 得他泪 天黑前,苏解铃扛着简言之的肉身终于逃出云家大宅,与郑雪吟二人成功汇合。 如郑雪吟猜测的那般,苏解铃那边出了个小插曲。倒不是撞上云家侍卫,是她自己看错图,走错了路。 简言之的肉身仍处于呆滞的状态。 郑雪吟问:“可知你师父的魂魄去了哪里?” 苏解铃道:”师父只说是去跟踪云曦瑶。” 郑雪吟沉吟道:“简言之并非无能之辈,我相信他会逢凶化吉的。” 简言之是谁,那是原书里的男主,除了作者林听能坑到他,这个世界的npc对他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光男主的气运就能吓死人。 郑雪吟完全不担心。 由于简言之暂时没有意识,照顾苏解铃的任务就落在了郑雪吟和贺兰珏的头上,比如为苏解铃做饭。 除却飞仙宗,还有不少门派都听到风声,来到了极风城,三人转移阵地,在离极风城五十里的一处小山谷里扎营。 郑雪吟采了些果子,把前几日在极风城买的干粮拿出来烤。 而贺兰珏那双只会做出一级致癌物的手,被郑雪吟严禁碰触食材。 贺兰珏抿着唇角,眸中飞雪连天。 嘿,还闹起脾气了?不想想当初是谁烤出那么歹毒的鱼,差点送她去见了太奶。 郑雪吟小声嘱咐苏解铃:“看好贺兰珏,千万不要让他再起做饭的念头。” 苏解铃睁大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贺兰珏,重重点头:“阿吟放心。” 郑雪吟提着裙摆,一溜烟小跑进了小树林。 多吐了几口血,总是口干舌燥,喝了不少水,超出身体的负荷,跑树林的次数都比平日多。 还是得早些结丹,辟谷了好。 郑雪吟仰头望见树隙间漏下的月色,念头刚起,一柄锋锐的剑抵上她的后脖子。 回头,对上云俏得意的眉眼:“别动,割断了脖子我可不负责。” 沈萦风站在她身后,疏疏淡淡的月色撒落在她的裙摆上,如披了一身皓雪。 云俏将剑抵在郑雪吟的脖子上,与沈萦风一道出现在篝火前。 苏解铃霍然立身,掌中多了把银光闪烁的弯刀,喝道:“不许伤害阿吟。” 沈萦风的目光落在贺兰珏的身上:“师弟,我有几句话与你说。” * 郑雪吟坐在篝火前,咬了一口刚烤热的肉干。 苏解铃与云俏面对面坐着,一人持刀,一人握剑,大眼瞪小眼。 贺兰珏与沈萦风肩并肩,一同踏入小树林。 郑雪吟想起自己刚在小树林里做了什么,只能祈祷他们二人不要瞎晃荡。 “卑鄙无耻。”云俏比不过苏解铃,率先眨了眼,这一眨,眼眶不受控制沁出些湿气,满脸的敌意便荡然无存,只好将目标转移到郑雪吟身上,“枉我以为你与我是同一阵线,还暗暗将你引为知己,没想到你只是挑拨离间,陷害我和师尊。” “如果你说的是我为沈仙子鸣不平一事,我发誓那些话都是发自肺腑,绝无奉承之意,仙音阁黄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风采哪里及得上当初独闯万妖窟的沈仙子十分之一。” 郑雪吟话说的实在动听,对师尊盲目崇拜的云俏小姑娘登时眉开眼笑,最后那一丝敌意也没了:“算你有眼光,这普天下的男男女女,谁都不及我师尊。师尊就是最棒的,敢诋毁师尊,该打。” “所以你们揍了那小丫头一顿?” “谁让她出言不逊。”云俏将剑插回剑鞘,“不过,师尊脾气好,只将他们打趴下就再不计较了。” “那是,换作我,高低踩他们几脚。”郑雪吟附和。 这话说到云俏心坎上。要不是自持明心剑宗这样的名门正派出身,云俏真想上去踩他们几脚。 郑雪吟递了块肉干过去:“饿不饿?” 云俏嫌弃:“干巴巴的,有什么好吃的?” “我的储物袋被你们师徒两个拿走了,当然是不及你们大鱼大肉吃着,可怜我啊,天天餐风露宿,能吃上一顿好的,都谢天谢地了。” 云俏脸一红:“我们可没动你东西,师尊花的都是自己的钱。” 说话间,贺兰珏从树林中折返,身后跟着神情落寞的沈萦风。 师姐弟二人如出一辙的仙风道骨,身影融在月色里,水墨画般意境悠远。 云俏率先奔向沈萦风,又忍不住拿眼角余光去瞥贺兰珏,额间明心印明艳如玫瑰。 沈萦风未注意到她的异样,眼中敛着几许寥落:“师弟,就此告辞,望你前途坦荡,得偿所愿。” 云俏张大嘴巴:“小师叔不与我们一道回去了吗?” 不知他们师姐弟说了什么,沈萦风本是要带贺兰珏回明心剑宗的,这一番长谈后,竟只带着云俏离开了。 贺兰珏坐回郑雪吟身边,袖摆从她身侧掠过。 掌中一沉,多了一物,郑雪吟垂眸——她被沈萦风师徒没收的储物袋。 填饱肚子,篝火渐弱,郑雪吟担心简言之的肉身被蚊虫叮咬,将他挪到明火处,又见他肤色惨白,伸手触碰额头,惊觉他的身体寒凉如冰。 郑雪吟打开储物袋,拿出一张小毯子,盖上简言之的身体。 苏解铃洗手回来,见状,大惊失色冲过来,拂开郑雪吟的手。 郑雪吟愕然:“怎么了?” “不能碰师父。”苏解铃心慌意乱,想不出该怎么向郑雪吟解释,她师父的肉身有毛病,碰了就会有变化,会吓坏郑雪吟的。 她就被吓坏了。 “师父、师父嘱咐过,不能让任何人碰他。”苏解铃并不擅长扯谎,说的磕磕巴巴。 要是阿吟不肯信她,硬要碰的话,其实也没多大关系,泼点凉水就会恢复。 但是师父回来发现自己一身水,会不高兴的吧? 苏解铃纠结不已。 郑雪吟看苏解铃这个样子,猜出她和简言之有秘密。 男女主的事,她这个当女三号的,还是少掺和,便将照顾简言之肉身的任务交给了她。 三人在山谷里宿了一夜。 日出东方,朝雾侵染山林,靠坐在树下的简言之伸着懒腰站了起来,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这是哪里?” 苏解铃就趴在他腿上睡,他一动,她立刻被惊醒:“师父,你回来啦!” 简言之摸摸小徒弟毛茸茸的发心,迎上郑雪吟和贺兰珏关切的目光。 简言之这次能回来,可谓是九死一生。 他与郑雪吟等人说起自己在云家的经历。 锁住他魂魄的阵法非常厉害,幸而当初教他离魂术的二师父考虑过这种情况,同时教了他破解之法,这次能挣脱那缚魂阵,付出的是折损了一魂一魄的代价,要是再倒霉些,回来可能就变成了傻子。 听到简言之丢了魂魄,苏解铃担忧道:“师父会好起来吗?” “为师所学的功法,恰有一门是修补魂魄的,只是需要花费点时间罢了。” 简言之说的轻松,满脸的疲态掩饰不住。 郑雪吟道:“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别藏着掖着,都是朋友了,尽管说,我们定当竭尽全力。” “还是老大够义气。”简言之难得正经起来,朝郑雪吟拱了拱手。 * 各大仙门都在追查贺兰珏的下落,简言之神魂遭到重创,双重打击,雪上加霜,几人只得暂缓行程,藏进深山,让简言之好好修养。 深山中少有人迹,为住得舒坦些,几人亲自动手,伐木造出了一栋竹屋。 共四间,一人一间,有灵兽三七的帮忙,以及法术的加持,三日的功夫,散发着淡淡竹香的屋子就矗立在山谷中了。 郑雪吟在雪阁的家当,包括衣物被褥、锅碗瓢盆等物都被打包进储物袋了,这时正好派上用场。 忙完屋子的事,郑雪吟舒展着身体,坐在门口晒太阳,喊道:“万卷书,小书书!” 盘腿在屋子里打坐的简言之感觉到衣襟一阵震动,藏于他心口的灵器应声飞出,划出个漂亮的弧线,穿过窗户,落在郑雪吟的掌中。 书页自动打开,趴在书中睡觉的灵虫打了个哈欠,蹭到离郑雪吟最近的位置:“宝,喊我做什么?” “有什么方法能让金丹破裂之人快速恢复修为?” 贺兰珏修为恢复一事,郑雪吟左思右想,始终没有什么头绪。金丹损毁,大多数人都会一蹶不振,难有东山再起之日了。 “你说的是涅槃?” “涅槃?”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39节 “对,凤凰涅槃,浴火重生。有一门名为《涅槃》的功法,只有修为尽废的人才能修炼。”万卷书顿了顿,又说,“贺兰珏腕间的那串红玉菩提,里面寄居着上古凤凰的灵识,定是那凤灵将功法传授于他的。” “你怎么不早说?” “你没问啊。”万卷书无辜,“我是有问必答,你不问,我怎么答。” 红玉菩提是七苦给贺兰珏的,由此可推断,贺兰珏在极乐宗的时候可能就恢复了修为,这一路上他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杀死自己。 郑雪吟遍体生寒。 要是在完成女三号全部剧情前,被贺兰珏杀了,回家肯定没戏。 她打开储物袋,取出盛有贺兰珏发丝的荷包。 这些日子东奔西跑,耽误了任务,炼制情人蛊的原材料至今才集齐一味。 得找个机会,得到贺兰珏的眼泪。 常言道,男儿有泪不轻弹,贺兰珏这样的少年仙君,最是重骨气,当初一声不吭就剖丹了,身体受到最大痛楚时,也不曾掉过一滴眼泪。 拿到他的眼泪,只怕比拿到他的心头血还要难。 郑雪吟不是个遇到困难就会放弃的人,她还想回家和林听团聚呢。她早就想问林听了,楼少微重生这种坑爹剧情是不是她写出来的! 为了得到贺兰珏这一滴泪,郑雪吟连夜做了周密的计划,并且付诸实行。 第一日,贺兰珏门外浓烟骤起。少年呛咳着打开屋门,见郑雪吟坐在门前,一手握着蒲扇,一手拿着燃烧的干草。 “你做什么?”贺兰珏眼神不善。 “驱虫。”郑雪吟将那燃烧着滚滚浓雾的艾草使劲往贺兰珏跟前招呼,“这山里蚊虫就是多,叮得人浑身都是包,我听人说,烧艾草能驱虫。” 贺兰珏没再说话,转身回屋中,顺带将门掩上了。 郑雪吟看得清清楚楚,那张俊秀的脸氤氲在白雾间,眼角干燥,愣是一滴泪都没有。 烟熏计划,失败。 第二日,郑雪吟与苏解铃入山中摘野菜,途中,形似辣椒的爆红果实吸引了她的注意。 郑雪吟鼓动苏解铃,苏解铃尝了口,当即被辣得眼泪汪汪。 当晚,四人所用膳食中,无不被添加了这种小辣椒。苏解铃一边流泪,一边往嘴里扒饭。 好吃,太好吃了。 辣哭也要吃。 郑雪吟自己也是涕泪横流,辣出个大红脸,唯独贺兰珏冰雕雪砌似的,笔直端坐着,从始至终脸色未有一丝变化。 这货太能扛辣了吧。 郑雪吟都快怀疑他是辣椒成精了。 辣哭计划,失败。 第三日,郑雪吟偷偷溜下了山,将城中书局时下最流行的虐心话本一扫而空,等到月上枝头,摸到贺兰珏的窗外,推开他的窗扇,悄悄将话本塞进他屋中。 月光倾泻如霜,勾勒出少年挺拔的身姿。 郑雪吟的手僵在半空。 贺兰珏浑身镀着一层银光,只隐约看到个轮廓,他探出指尖,抽走郑雪吟手里的话本:“给我的?” “嗯,我见你整日修炼,实在无趣得紧,给你看些好东西。”幸而月色掩去郑雪吟做坏事被当场抓包的尴尬。 贺兰珏随手翻了两页,锁起眉头:“有空琢磨这些无用的,不如多花些心思在修炼上。” “这怎么是无用的,你别瞧不上它,须知这大俗大雅的东西,都有它存在的道理。你做圣子时只读圣贤书,进了明心剑宗,又困在漱心台,一门心思扑在修炼上,定是没有看过这些好东西,你要是看过了,就不会这么说。” “你怎知我没有看过?”贺兰珏冰玉相击般的声音从窗的那头飘出,“这些书我几岁时就看过了。” 郑雪吟砸吧了下嘴:“原来圣子也会看些不正经的东西。” “不是你说大俗大雅都有存在的道理?” 郑雪吟:“。” 话本计划,失败。 郑雪吟踌躇着开口:“你总让我修炼,可你知道的,我如今的身子坏得不成样子,要想窥得大道,得有人真心待我,助我一臂之力才好。” “我可以做你师父。” “你比我小两岁,我没让你叫我姐姐,你倒先想当起我的师父来。”郑雪吟双手撑着窗台,身后长空倒悬,星子点点,一如她眸光般璀璨,“做什么师父,做我的小郎君才好。” “休得胡言。” “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想同你做一对鸳鸯,你说说我要怎样做,才能得你的青眼?” “凡明心剑宗弟子,一生不得婚娶。”贺兰珏点了点烙在自己额心的明心印。 “你这是要我一辈子守活寡。”郑雪吟痛心疾首。 “什么守活寡?”晚风簌簌,花影摇落,铺满山花的小径上,一道窈窕的人影绕过来,举起手里的四坛子酒,“阿吟,你让我取的酒,我拿来啦。” 这酒是郑雪吟下山时一道买回来的,就埋在山泉水下面,冰了这一下午,口感极好。 郑雪吟把那沓话本子堆放在贺兰珏的窗台上,转身接走苏解铃手里的酒:“快去叫你师父出来,今夜我们不醉不归。” 深山里的夜晚不似白日燥热,山泉为弦,奏出叮咚乐曲,月下萤火点点,像是漫天的星辰都落在了山野间。 “怎的想起喝酒了?”简言之拍开酒封。 “高兴不成吗?”郑雪吟拿来酒碗。 “喝酒伤身。”简言之取下挂在剑柄上的玉葫芦,“何不饮我这酒。” 那玉葫芦是个法器,别看个头小,里面大有乾坤。出发前,大师父将他酿的药酒都盛于这玉葫芦内,赠予了他。 “你那酒珍贵无比,得留着以备不时之需。我这酒不同,是五谷酿出的浊酒,用来庆祝的。”郑雪吟拎起酒坛,将酒碗一一斟满,“庆祝我们第一个任务圆满完成。” “这的确是件该庆祝的事。”简言之捧场地端起酒碗,“我先干为敬。” “师父。”苏解铃正在将除了内脏的山鸡往剑上串,见到简言之大口饮酒,不由唤了声。 “几碗酒还醉不倒为师,不会耽误给你烤肉。”简言之哪里不清楚苏解铃的心思。 上回他给苏解铃做饭时,饮了点酒,饭没有做成,人先睡了个昏天暗地。那时起,苏解铃就防备着他再闹这么一出。 “给。”苏解铃的面庞变得生动起来,将手中的山鸡递给简言之,舔舔唇角,“要脆的。” 风中酒香四溢,贺兰珏立在花树下,眺望着崖下的云山雾海。 花海如云,少年的背影融在其中,浑然天成的一幅画儿。 “夜里的景致比白天更为惊心动魄,再往前一步,就要粉身碎骨了。”郑雪吟端着碗酒,走到贺兰珏身边,出声提醒着。 少年回身,她递出酒碗:“走,别杵在这里,陪我们喝酒去。” “师门规定,不得饮酒。” “知道你是刑惩院的主人了,成日把规矩挂在嘴上。”郑雪吟把酒碗往他手里一塞,推着他来到火堆前,“出门在外,别做那个令人扫兴的讨厌鬼。” 简言之道:“今日这酒贺兰兄怕是不饮不行,这是庆功的酒,这次能取得无相灯,郑姑娘当居首功,我们都得敬她。” “还是简兄明事理。”郑雪吟端起自己那碗,低头饮了口。 酒水辛辣呛口,穿越前她只喝过果酒啤酒,还没有喝过这么烈的酒,还好她买酒时,顺手在隔壁的医馆买了解酒丹。 今夜这酒,独独是为贺兰珏准备的。 她不信把贺兰珏灌醉了,还得不到他的眼泪。 简言之话说到这个份上,贺兰珏再拒绝,就是拂了两个人的面子。况且,他们是并肩作战的好友,与好友饮酒作乐、直抒胸臆,本就是人生的一大畅快之事。 “我从未饮过酒。”饮酒前,贺兰珏强调一句。 “做圣子时,也没有饮过酒吗?”郑雪吟意外。 “父亲说我年幼,要到成婚的年纪方可饮酒。” “如果遵循你父亲的话,那你人生喝的第一盏酒,岂不是自己的合卺酒。”郑雪吟红扑扑的脸蛋上挤出促狭的笑意。 “那我们当真是荣幸了,能陪贺兰兄饮人生的第一盏酒。”简言之笑言。 “喝。”闻言,苏解铃也端了一大碗酒坐过来,与贺兰珏碰了碰杯。 “还有我。”郑雪吟不甘落后,也与他碰杯。 * 月色渐淡,星子反而浓了起来,山泉映着天幕,仿佛星河倒倾入水。 酒过三巡,简言之唤出“老九”,醉醺醺的,在月下舞起了剑。 翩若惊鸿,矫若游龙,满山花木簌簌而响,似一同起舞。 苏解铃抱着只金黄的山鸡啃得津津有味,时不时鼓掌叫好:“师父好厉害。” “你是夸你师父的剑厉害,还是你师父的烤鸡厉害?”郑雪吟打趣。 苏解铃思忖了会儿,竟分辨不出哪个更厉害,索性说:“都厉害。” “再喝。”郑雪吟将最后一点酒倒入碗中,蹭到贺兰珏身边,“看不出来你酒量这么好。” 简言之都开始撒酒疯了,这哥们还岿然不动,稳如泰山。 贺兰珏笔直坐着,身姿比平日里更为端正,白皙的面孔浮着淡淡的胭脂红,清冷不失昳丽,妖冶不失端庄,端得叫人惊艳。 听到郑雪吟和他说话,少年转头望来,盛着盈盈月辉的双目,如罩黄梅时节的烟雨,雾蒙蒙的。 郑雪吟还没有被他用这种眼神看过,不由问:“你看我做什么?” “不能看?” “能看。你饮了这碗酒,随便你看。” “回去。”贺兰珏接走她手里的酒碗,一饮而尽。 郑雪吟“啊”了声。 “我喝醉了。”少年的声线没有一丝起伏,平静地陈述着自己的状态。 “你醉了?”看不出来啊,哪有人醉了,还坐得这样正经。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40节 第39章 定终生 贺兰珏伸手搭在她的胳膊上,依旧用那种毫无波澜的声音说道:“扶我回去。” “行行行,扶你回去。”那只手钳住郑雪吟的手腕,五指缓缓收紧力道,疼得郑雪吟皱眉。 郑雪吟扶着贺兰珏起身:“糖糖,贺兰珏醉了,我送他回去,你师父就交给你了,记得待会把他的剑收了。” 交待完苏解铃,郑雪吟牵着贺兰珏离开。 贺兰珏说他醉了,郑雪吟是不信的,少年步伐有条不紊,清冷如霜的面孔看不出来丝毫的醉态,唯独牵着她走的这股亲近的劲儿是平日里见不到的。 郑雪吟垂眸看那只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嘀咕道:“兴许是真的醉了。” 四人的屋子相邻而建,几步路就到了,郑雪吟推开贺兰珏的屋门,点燃屋里的灯烛,回头见贺兰珏在门口站着,将他牵到床边:“先别睡,我给你读些睡前故事。” 郑雪吟贼心不死,将先前堆放在窗台上的话本都抱过来,按着贺兰珏在床侧坐下。 自己则在他身边坐下。 她挑了本评价最虐的,还没有打开书页,就见贺兰珏往她身上扫了眼。 裙摆上的一大块污迹是斟酒时泼了酒液留下的。 少年的眉头不悦地皱了起来:“起来。” 郑雪吟当即弹跳起来:“我不坐,你坐着。” 这厮有丁点儿洁癖,竟嫌弃她。郑雪吟磨着牙齿,要不是想拿到他的眼泪,由得着他在这里嫌弃她。 贺兰珏眉头仍皱得厉害,也跟着站起来,满脸厉色:“脱衣服。” “脱脱脱……衣服?”郑雪吟愣是被惊出了回音声效,“我就挨了下你的床,不至于吧。” 谁料,那少年重重点头,白皙的面孔俱是认真的神色,一点都不似开玩笑,重复一遍:“脱衣服。”还将手按在腰间的长剑上,慑人的威压锁住郑雪吟周身,“脱。” “不脱会怎样?” “我帮你脱。” “草。”郑雪吟没忍住飙出一句脏话,又见他面色寒凉,补充一句,“是一种植物。” 贺兰珏眉间露出几许不耐,那印在额心的明心印因焦躁而殷红如血,透出咄咄逼人的艳色。 “贺兰珏,别忘了你是明心剑宗的弟子,你当清楚淫辱女子者,依照门规,杀无赦。”郑雪吟警告着。 “谁要淫你了?”少年哂笑一声。 “你笑了。”郑雪吟见鬼似的瞪大了眼瞳,“你刚才笑了。” 自认识贺兰珏起,他就一副冰山脸,很少见他笑,笑容出现在这张冷若冰霜的脸上,当真是比见鬼还恐怖。 郑雪吟往漆黑的窗外望了望,以为是日头打夜里出来了。 “我笑,又如何。”少年偏了下脑袋,青丝落在肩头,“我,不能笑?” “你当然可以笑!你多笑笑,你笑起来最好看。” 贺兰珏的笑容消失在嘴角,意思再明确不过。 话题又回到最初,脱衣服。 不脱,他的剑会替她脱。 郑雪吟在他的逼视下,不情不愿地解开外裳。 “再脱。” “再脱?” 贺兰珏的目光里写满着不容拒绝:“全脱掉。” 郑雪吟:“!!!” 你搁这儿跟我耍流氓是吧! 然而,贺兰珏的脸上不见丝毫邪念,眼神刚正得像是要宣读什么重大誓言,郑雪吟这回不怀疑他是在耍流氓了。 如若不是对她起淫心,那便只剩下一个可能——这少年是在撒酒疯。 有句话说得好,往往最不可能的可能,反而是事情的真相。 溯清这少年行为的缘由,郑雪吟惊呆在原地,由衷地感叹一句:“神经病啊。” “不脱不行吗?”郑雪吟捂着胸口,后退一步,可怜巴巴地讨价还价着,“我想留件抹胸,这件抹胸是我最喜欢的一件了。” 贺兰珏坚定地摇了摇头,手掌轻轻按了下,剑已出鞘一寸。 凌人剑意嗡嗡作响。 郑雪吟气血上涌,眼前一黑:“贺兰珏,你欺负人。” 贺兰珏的眼神告诉她,他就是在欺负人。 郑雪吟咬着唇,只好将身上衣裳都解了,钻进他的被窝里,眼泪汪汪地拥着被子。 完全是被气哭的。 还有天理吗? 她气红了脸,抓起亵衣和抹胸,一并砸在贺兰珏的脸上:“给你,给你,都给你。” 哪有人撒酒疯的时候,打劫别人的衣物。 偏偏这人还是明心剑宗最守规矩的小师叔。 见贺兰珏仍目光灼灼地将她盯着,郑雪吟气得浑身颤抖:“都给你了,一件不留,你不信,我掀被子给你看。” 要是清醒状态的贺兰珏,早就弹开了,眼前这个酒疯子只是将目光缓缓下移,停留露在被子外面套着罗袜的一双脚上。 少年半蹲下身子,握住郑雪吟的脚踝,将罗袜褪下。 郑雪吟:“……” 她现在明白他老子为什么要他成婚以后才能饮酒。 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情她以后再也不干了。 贺兰珏抱着从郑雪吟身上脱下的衣裙并那双罗袜,转身就走,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想起什么,折返回来,将留在床边那双绣鞋拎在手中,继而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郑雪吟:? 强盗打劫都好歹会把鞋留下。 郑雪吟实在好奇贺兰珏拿着自己的衣物去做什么,光秃秃地裹着他的薄被,跳下了床。 月色如雾霭,流泻千里,将空山照得亮如白昼。 郑雪吟裸着双足,踩着铺满落英的山道上,不远处的前方,少年笔直挺拔的身影镀着月色,一路行到水潭前。 潭面倒映出清亮亮的月,月中出现了贺兰珏俊秀的轮廓。 贺兰珏半蹲下去,将抱来的那团衣物浸入水中,又从自己的袖中摸出个瓷瓶,将瓶中玉露倒在衣裙上,随后,揉着那团衣物搓洗起来。 郑雪吟:“……” 谁家的好人撒酒疯是给人洗洗刷刷啊。 郑雪吟裹着被子,坐在石头上,看着贺兰珏洗了半个时辰的衣物。 洗完外裳洗抹胸,搓完罗袜刷绣鞋。 焕然一新的鞋面上浮现出几朵淡粉的小花,郑雪吟这才模糊记起自己的这双鞋原来是绣着花的。 一路上东奔西跑的,鞋面早已灰扑扑,半点看不出最初的模样。 贺兰珏就这样洗洗刷刷一个时辰,将衣裙和鞋袜都晾在竹屋前。 郑雪吟回到贺兰珏的屋中,裹着他的被子,在他的床上躺下了。 这是罪证,必须让他亲眼见到,看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而贺兰珏洗完衣裳,酒劲终于上来,倚坐着门框睡着了。 他一睡去,郑雪吟也放心睡去。 * 晨光拨开薄雾,沉眠一夜的山谷在鸟鸣声中醒来,山花簌簌而落,堆得倚门而眠的少年满身都是。 贺兰珏迎着朝日睁开眼,黝黑的瞳孔映出重山的轮廓。 成群的山雀扇着翅膀,飞落枝头,此起彼伏的歌声回荡在山谷内。 少年抖落满身的山花,扶额站起,一时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何在这里睡着了,回身踏入屋中,猝不及防撞见郑雪吟裹着他的被子酣然而眠的一幕。 一瞬间,全身的气血皆朝着头顶涌去,贺兰珏不悦地抿了下唇角,右手搭上腰间悬着的冰魄剑,瞳孔淬满冰雪:“郑雪吟,起来。” 郑雪吟迷迷瞪瞪睁开眼,见是他,揉着眼角,咕哝着:“你醒了啊。” 贺兰珏以为她是强占自己的床,耍些小心眼,偏生涵养极好,即便怒到极点,也没有多余的话,只说:“出去。” 褪去初初起床的那份倦怠,郑雪吟的神志清醒了几分,听出他话里的不高兴,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真让我出去?” “出去。” “出去就出去。”郑雪吟挑了下漂亮秀气的眉,拥着被子坐起来,“你可别后悔。” 她是个脸皮厚的,反正昨夜在他的威逼下,这具身体早已被他看了个遍,她大大方方掀开被子,迈着两条白花花的大长腿往外走。 那厢,贺兰珏眼角余光乍一触到她白皙的肌肤,整个人像是被烫着了似的,猛地背过身去,同时伸手拽起她松开的薄被,一把将她裹起,夹在臂弯下,丢在了床上。 两只手死死掖住被角,恨不得将她钉在床上。 “你怎么……” “我怎么?”郑雪吟眼底映出他额间的朱砂竖痕,替他说完没说完的话,“我怎么光着身子——贺兰珏,这话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 “我……” “你什么?贺兰珏,枉你平日里自命清高,张口闭口就是清规戒律,借酒装疯,淫辱女子,你好得很呐!” 经郑雪吟提醒,贺兰珏的脸色一时青,一时白,被怼的哑口无言。 闭上眼睛,昨夜的一幕幕如潮水般被拍进他的脑海里,那张青白交加的脸,霎时像被火燎了。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41节 贺兰珏触电般地松开手,背过身去,手足无措地立在床头,一眼都不敢看她。 “我并非故意为之。”解释的话,失了底气,再无了平日里的冷傲和锐气,反而磕巴起来。 “你们男人每每犯了错,都要狡辩一句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就可以随便欺负人吗?”郑雪吟从鼻子里哼出声,“我百般示爱,你无动于衷,我还当你是什么正人君子,原来平时都是披着伪君子的皮假正经,其实是个不要脸的小淫贼。” 郑雪吟的一字一句,如鞭子般毫不留情地打在了贺兰珏的脸上,无地自容都难以形容贺兰珏此刻的心情。 平生第一回 被人骂淫贼,贺兰珏辩无可辩,一声不吭。 “若是你情我愿,你的私欲我都可以满足,可你这般究竟是什么意思?”郑雪吟不忿的声线在贺兰珏背后响起,“纵使我是极乐宗出身的妖女,也不是谁都能轻贱的,这辈子我还没有受过如此奇耻大辱,贺兰珏,你用这种方式待我,不如杀了我!” 伴随着这声声激烈的控诉,贺兰珏头顶的仇恨值急剧地波动着,眨眼间倒退到了10%的进度。而在郑雪吟提出“杀了她”的那句话后,多日来顽固不已的仇恨值,竟在瞬息清零。 郑雪吟差点笑出声。 他厌恶她,是因她做了亵渎他的事。 如今,他做了同样的事,用的还是醉酒这样拙劣的借口。 身为明心剑宗的小师叔,所有弟子的表率,从小恪守清规,这般破格荒唐的行径,比她更可恨可杀。 他还有什么理由去厌恶郑雪吟。 “是我对不住你。”贺兰珏抽出腰间的冰魄剑,递给郑雪吟,“你当杀了我,雪你所耻。” 郑雪吟望着那把剑,并不伸手,脸上浮起嘲讽的笑容:“你明知我对你的心意,根本下不去手杀你,又何必惺惺作态。我想要的,你还不清楚吗?还是说,你是个懦夫,敢做不敢当,宁愿自刎逃避,也不敢担起自己的责任。” 这是激将的话了。 在郑雪吟拒绝手刃他以后,他的确想过自刎谢罪。 郑雪吟一脸“被我猜中”的表情:“堂堂七尺男儿,行事还不如我们做妖魔的坦荡,极乐宗的女子并不像你们明心剑宗那般,把贞洁看得重于一切,竟还要在额头烙下明心印彰显决心。我不会杀你,你走吧,此事我会当做没有发生过,不会再对任何人提起,更不会拿它来要挟你。” 贺兰珏没有走。 此时他要是一走了之,那是真不如妖魔行事了。 晨雾已散尽,朝日的斜辉透过花枝,落下斑驳的光影。贺兰珏站在那一束金色的光晕里,周身环绕着飞舞的尘埃,良久,启唇道:“我会负责的。” 郑雪吟以为自己听错:“什么?” “我会对你负责的,郑姑娘。” 【来自系统的提示,好感值进度条已上线。】 果然,贺兰珏话音刚落,头顶清空仇恨值的位置,多了个绿色的好感值进度条,进度显示1%。 从直呼其名的“郑雪吟”到温声细语的“郑姑娘”三个字,原来横亘的是1%的好感度。 “你可清楚你这句负责代表着什么?”郑雪吟没有如他想的那样欣喜若狂,她丝毫没有当真,撇了下嘴,“别忘了你们明心剑宗的规矩,难不成你想将我偷偷养在外面当做外室,一辈子为你守活寡。” “我会自请逐出师门,抹去明心印,与你结为道侣。” 刚才还一脸平静的郑雪吟,突然“啊”的一声尖叫起来,在床上打起了滚。 贺兰珏被她吓了一跳。 郑雪吟裹着被子扭来扭去:“是你说的,你要同我做道侣,贺兰珏,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我既答应了你,自没有反悔的道理。” 郑雪吟畅快地大笑起来。 极乐宗的妖女行事向来肆无忌惮,表达感情的方式同样毫无顾忌,伤心就大哭,高兴就大笑,丝毫不在乎旁人的想法。 不像名门子弟,做什么都要守着一套规矩,反而失了几分酣畅淋漓。 贺兰珏不知不觉受她感染,唇角隐约翘了下。 郑雪吟记起自己还光着,忙支使贺兰珏:“快将我的衣物取来。” 洗干净的衣裙和鞋袜,在山风的吹拂下,都已经干透了。贺兰珏守在屋外,将竹门合起。 虽然昨夜她的身子已被他一览无余,该见过的都见了,未结发宣誓,正式成为道侣,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的。 屋门嘎吱轻响,被人推开,郑雪吟在身后甜甜唤了声:“贺兰珏。” 贺兰珏回头。 红色的粉雾扑面而来,那粉末一入眼,便有轻微刺痛。 贺兰珏闭着眼,眼角因受到刺激滚下一滴泪来。 “别动。”怀中忽有柔软的身躯贴过来,他正要推开,那女子抵着他耳畔轻声开口,“做了道侣,不止要亲亲抱抱,还要同床共枕,若你连这些都接受不来,叫我如何相信你说的话。” 贺兰珏欲将她推开的手,慢慢垂到身侧,合握成拳头:“我说话算话,你不必用如此手段。” 铺天盖地的黑暗中,柔软微凉的唇瓣印上他的唇角。 郑雪吟很少施粉黛,那若有若无的幽香,是她肌肤自带的。 那是独属于女子的体香。 此刻,幽香扑鼻,所有感官被无限放大。她的软,她的暖,比往日的任何一次碰触都要强烈。 似有无边春色,在他漆黑的视野里燃烧起来。 郑雪吟指尖触碰到他眼角坠下的一滴泪,快速敛起,收入瓶中。 然后,结束了这点到为止的吻。 【恭喜作者获得关键道具:贺兰珏的眼泪。奖励剧情碎片一枚,请查收。】 在眼泪的洗涤下,覆在贺兰珏眼前的黑暗渐渐褪去,透出一丝模模糊糊的光亮。 郑雪吟近在咫尺,浑身都是雪色,唯独那张红唇一张一合,如灼灼绽放的山花:“我只是验证一下你对我负责的决心。” 等到贺兰珏眼前重复光明时,罪魁祸首郑雪吟已经不见踪影。只有柔软微凉的触感,还停留在唇瓣,一点点往心底渗透。 贺兰珏摸摸唇角。 郑雪吟伤他眼睛的药粉带来的刺痛已经不明显了,贺兰珏去山泉水那边洗干净眼睛,回来时碰见刚起床的简言之。 简言之将他泛红的眼眶盯了又盯,疑惑道:“贺兰兄,你这是?” 贺兰珏不擅撒谎,老实回道:“是郑姑娘所伤。” 简言之的重点全放在了“郑姑娘”三个字上:“你唤她郑姑娘?” “不妥?”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这样很好,郑姑娘心里定是很欢喜。”简言之隐晦地笑了下。 伤了他的眼,换来“郑姑娘”三字,这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 真是令人好奇。 第40章 下天渊 “王家稳居京州首富之位已有多年,可惜世代子息单薄,这位王子楚小少爷是一个丫头生的,因体弱多病,王老爷很是看不上,被寄养在乡下多年,吃了不少苦头。后来,王老爷的几个孩子相继离世,反倒是这个庶子愈发得俊秀,王老爷就将他接回家中,养在膝下,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王老爷放出话来,只要谁能平安把他从天渊里带出来,直接送他一座矿。” 一大早,雀妖叼来张悬赏令,叽叽喳喳,打破了清晨的第一抹平静。 这雀妖只开了灵智,尚未修出人身,灵力低微,躲在深山里修炼,见郑雪吟四人颇有来头,主动凑上来示好。 正巧他们几人需要打探消息,又不方便露面,给了雀妖点好处,比如指导它修炼的窍门,让它帮忙打听万象宝鉴的下落。 没几日的功夫,雀妖就得了万象宝鉴的消息,跑来献殷勤。 “你说了大半天,和万象宝鉴有什么关系。”郑雪吟掰了根黄瓜,咬得嘎吱响。 早餐是贺兰珏做的,一锅粥全炖糊了,昨天用来凉拌的黄瓜还剩了点,郑雪吟索性拿来充饥了。 雀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全然不给他们几个开口的机会,言辞间全是王家的滔天富贵,让郑雪吟怀疑它其实是只披着麻雀皮的饶舌鹦鹉精。 “莫急莫急,下面就说到了。” 雀妖说起王家的有钱,露出神往的表情。 “这王家真是祖上积德,做什么生意都赚钱,毫不夸张地说,就是他坐在家里,钱都会主动找上门来。王家人做生意行,修仙不行,往上溯个十八代,最高只出了个金丹期,最后还被雷给劈了,王家也不是没有想过娶几门天赋好的媳妇改善下自己的血脉,偏跟中了诅咒似的,无论天赋多好的媳妇,生出来的种都平平无奇,好在王家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王家供养的修士少说有上千人,就这样那杀千刀的魔宗妖人还敢把王家小少爷劫了去。” “王家不是供养了上千修士吗?千人都没派上用场?”郑雪吟将悬赏令拿起来看了一遍。 “王家小少爷被劫的消息一放出去,王家供养的修士从四面八方赶来,不到半个时辰,就将那劫走小少爷的几个魔宗妖人找到了。你说怎么着,那几人都身受重伤,快要死了,死前指认王家小少爷被一名女修救走,两人在躲避他们追杀的时候,不慎跌下了天渊。” 雀妖摇头晃脑,挥舞着翅膀,做出夸张的动作。 “呐,重点来了,几位仙长要找的万象宝鉴,就在那王子楚小少爷的身上,跟着他一起掉下天渊了。王老爷爱子心切,几位仙长如果能找到小少爷,王老爷定会不吝赠出万象宝鉴。” “这个王老爷给出这么丰厚的报酬,去的人没准很多,轮得到我们吗?”苏解铃喝了口煮糊的粥,满脸嫌弃地放下了。 “万卷书,告诉糖糖天渊是什么地方。”郑雪吟把悬赏令递给贺兰珏。 万卷书听到郑雪吟的声音,十分狗腿子的从简言之怀中飞出,灵虫翻开书页,尽职尽责地解释道:“天渊,被称为大地之眼,因为远远望去它的入口像是一只眼睛嵌在大地上,随着每日天气的变幻,眼睛有时看起来是睁着的,有时看起来是闭着的。据说,这里是古战场留下的一道罅隙,里面潜藏着无数危险,千万年来有不少修士进去探险,却无一人能从里面出来,元婴期的高手也不例外。” 那雀妖附和道:“是这个理啦,如今这世道修炼不易,为了一座矿冒险,不值当。” “我懂了,送死,没人跟我们抢。”苏解铃睁着呆滞的眼道。 雀妖汗颜:“小的看几位仙长都是有福缘的,别人去是送死,几位去是寻自己的机缘,小的在此预祝各位满载而归。” * 万象宝鉴掉进天渊,这一趟天渊是非去不可的。 简言之休养得差不多了,四人一合计,决定接下王家的悬赏令。 两日后,四人去了趟王氏,要到王子楚小少爷的画像,并与王老爷说清楚,他们要的报酬是王子楚身上的万象宝鉴。 万象宝鉴之于王氏作用不大,能换回儿子的命,就是它最大的价值。王老爷好不容易等到有人揭榜,当即表示能救回王子楚,不单把万象宝鉴送给他们,还会给他们一笔不菲的报酬。 出发前,简言之收到了一封信,脸色沉重道:“诸位,你们暂留在王家,我需出门一趟,半日的功夫,很快就回来。” 苏解铃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简言之颔首:“为师有个好友,失踪多日,她的尸首今日被找到了,为师要去看一眼。” 简言之的这位好友姓沈,是个散修,简言之与她相识不久,却是难得的志趣相投的酒友。 简言之说半日回,真的半日便回来了。 他的脸色比去的时候还要难看。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42节 “可是有什么不对劲?”郑雪吟看出端倪。 “我那位朋友是被邪修所杀,伤口只有一道,是被人从正面偷袭,死的时候掌中握着这个。”简言之递出一只香囊。 香囊上绣着朵粉荷,并无什么异常。 “可有其他线索?”郑雪吟又问。 简言之摇头。 贺兰珏道:“被人正面偷袭,这个人是她的熟人。” “我亦是这样的想法。”简言之叹口气,“她这辈子孤零零的,漂泊在外,身边无一个亲友,好在收了个徒弟,前些日子她还高高兴兴同我说,下次见面要带上她的徒弟,我们三人一起饮酒,如今是再也不能实现了。” “人死如灯灭,生者能做的,就是为死者沉冤昭雪,让死者安息。”郑雪吟拍了下他的肩膀,“等拿到万象宝鉴,我陪你一同调查,将凶手揪出来,还她一个公道。” 简言之道:“多谢。” 翌日,郑雪吟等人出发前往天渊。 四个人,两柄飞剑,在万丈霞光里划出道长长的云气。 郑雪吟与贺兰珏共乘一剑,她还没有改善恐高的毛病,坐在飞剑上,死死拽着贺兰珏的衣摆,不敢睁开眼睛。 贺兰珏右手并起两指,捏着法诀,操纵飞剑,左手背在身后,被郑雪吟揪在掌中。 郑雪吟力道过大,贺兰珏受她钳制,足下飞剑速度减缓,已落下简言之师徒好大一截:“放开。” “我怕。” “你怕什么?” “怕你丢下我。” “……” 贺兰珏没有说太过苛责的话,只是一再强调自己不会把她从飞剑上丢下去。 他不知道郑雪吟的恐惧从何而来,修仙之人惧高,无异于鱼害怕水。 “再这样,我们追不上简兄了。”贺兰珏无奈叹口气。 “我可以松开你,但你要允许我趴在你身上。”郑雪吟哼哼唧唧又补充一句,“你都答应做我道侣了,我抱着你,是天经地义的事。” 两人虽口头上约定要做道侣,除了那日趁人之危的吻,以及改口的“郑姑娘”三个字,再无新的突破。 贺兰珏这人本就生性.冷淡,像块寒冰,难以接近。 听出郑雪吟央求的口吻里,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贺兰珏怔愣了下。 这普天下的道侣,无不万般亲密,拥抱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举动,郑雪吟却要事先祈求他的同意。 贺兰珏喉头滚动,终是说了句:“好。” 郑雪吟站起,猛地贴上他的后背,双臂箍住他的腰身。 少年身体僵了下。 他还是不太习惯与人有过多亲密的接触。 “你的腰好细。”郑雪吟感叹着,“抱起来的手感,与眼睛看到的,是不一样的。” 贺兰珏脸孔微泛薄红,下一瞬,被风吹散,恢复冰雪般孤傲的模样。 足下飞剑陡然加速。 郑雪吟将脸颊贴着他的后背,闻到他发里的香气,有种难以言喻的心安。 她睁着眼,瞧着两边的云气迅速掠过,飞鸟与他们比肩,足下重峦叠嶂,如奔涌的波涛,煞是壮观。 少年青衣飘展,左手垂在袖中,一截尾指露在外面。 郑雪吟咽着口水,去勾他的尾指。 尾指蜷了下,往回缩去。 郑雪吟锲而不舍地追上,用自己的尾指缠住他的尾指。 “你不怕了吗?” “这样握着你的手,就不怕了。” 这次贺兰珏没有甩开她的手。 不多时,贺兰珏的飞剑追上简言之的飞剑。两柄剑并肩飞行,流星般划过天幕。 苏解铃拎起简言之宽大的袖袍,探进去半张脸。 简言之在前面御剑,满脑子沉浸在好友的死讯中,这一分神,动作一滞,飞剑歪了歪,两人险些掉下去。 “糖糖,你在找什么?” “被你藏起来的糖葫芦。” 苏解铃做女君时,从未吃过糖葫芦这么好吃的东西,这一回失忆,解放了天性,日日都抱着糖葫芦吃。 简言之怕她的牙坏了,出发前把她糖葫芦全给没收了。这会儿她正扒着简言之,在他身上翻箱倒柜地搜罗着。 “不在我袖中。”简言之无奈。 “那在哪里?” “不许再摸我了。” “你是怕我把你的病摸出来吗?”苏解铃善解人意地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我不摸你那处。” 简言之额间青筋一跳:“哪处?” “就是……” 简言之陡然记起自己魂魄被困在云家密室时,感知到的身体奇怪反应,意识到什么,赶忙截断苏解铃的话:“你的糖葫芦被我收进储物袋了。” 苏解铃开开心心去摸他的储物袋。 简言之松口气。 太要命了,千防万防,没防住他收的这个小徒弟是个呆根子,这话也是能乱说的。 “前面就是天渊的入口了,其间凶险万分,贺兰兄,你虽得机缘修复丹田,功力只有从前的一二,不如我来打头阵。”简言之的声音遥遥传来。 简言之说的在理,贺兰珏不是托大的人,点了点头:“有劳简兄。” 天渊的入口氤氲着团灰白的浓雾,简言之对身后的苏解铃说了句“站稳”,便操纵着飞剑掠向雾中。 贺兰珏的飞剑划出道弧光,相隔不过一柄飞剑的距离,紧随其后。 浓雾遮天蔽日,气势汹汹,滚滚而来,如冰峰雪山般壮丽。简言之与苏解铃的身影被大雾吞噬,霎时便不见了踪影。 难怪所有人都说天渊凶险。 郑雪吟翻掌,召出相思剑,擎着剑锋,眼观八方。 这雾是一道迷障,比迷障更可怕的是藏在迷障后面的危险。 “贺兰珏,小心。”郑雪吟叮嘱一声。 扑扑的振翅声响起,由远及近,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的,让人联想到了某种窸窸窣窣的生物。 突然! 一只锋利的爪子破开浓雾,勾向郑雪吟的咽喉,郑雪吟反应极快,一剑劈下去,几片黑色的羽毛如被风扬起的灰烬,散落进浓雾深处。 这次她看清楚了,偷袭她的是一种形似乌鸦的黑色大鸟,远比乌鸦身形大得多,眼珠子是血红色的,爪子有寸许长,锋利如刀。 贺兰珏掐诀,捏了个结界,罩在二人周身。 试探结束,所有潜藏在雾中的黑羽倾巢出动,扑向郑雪吟与贺兰珏。 它们被贺兰珏的结界挡在外面,贴在结界上,用自己尖利的喙啄着结界,噼噼啪啪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令人头皮发麻。 结界支撑不了多久,贺兰珏加快飞剑速度,急速下坠。 忽有滚滚雷声自脚底深渊响起,等二人入了雷云中心,闪电划出道道白光,将周遭照得透亮。 雷云令大部分的黑鸟望而却步,只有一小撮不甘放弃眼前的美味,扒着结界跟了上来,却被劈下来的雷光灼得通体焦黑,掉下足底的万丈深渊。 笔直光滑的山壁上,悬着无数张人脸,或哭,或笑,或喜,或怒,表情各异,诡异至极。 郑雪吟在那些人脸中看到了好几张熟悉的脸。 她撇过脑袋,不敢再看。 那些人脸张开嘴,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蛊惑道:“留下来吧,留下来陪着我……” 郑雪吟缩了下肩膀。 “怎么了?”贺兰珏警觉地问道。 郑雪吟:“有人在拍我的肩膀。” 贺兰珏:“是心障,勿要理会。” “雪吟,是我啦,林听,你怎么不回头看我。”属于林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郑雪吟忍着想要回头的冲动,心底默念:假的,都是假的,不要听,不要看。 “我给你买了莓莓果茶,去冰,五分糖,你最喜欢了。我家旁边最近新开了家电影院,正在搞活动,双人购票打七折,我们去看电影吧。”那个声音在耳边喋喋不休地说着,“你还在跟我闹别扭不是,你呀,从小一个亲人都没有,就只有我这么一个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我是跟你闹着玩的,可不舍得再不理你。” “你不是林听。”郑雪吟捂住耳朵,强调着,“少骗人了,你模仿得一点都不像。” 那个声音哭了起来:“你出事的那天,我其实去了机场,准备给你一个惊喜的。对不起,对不起,雪吟,我不该跟你吵架,我再也不这样了,求求你,跟我回家吧。” 郑雪吟开始念清心口诀。 属于林听的声音哭得越来越伤心:“收到你死了的消息后,我每天都在哭,哭得眼睛都肿了,我给你写了很多信,一封一封地烧,还把我房间的窗帘给烧了。还记得吗?那个窗帘我们一起去买的,你说你最喜欢那个花色。我们和好吧,你想怎么骂我都行,我只要你回来,雪吟,你回来吧。” 郑雪吟的眼泪差点给她哭出来了。 “你说你是林听,这本书是你写的,这里的心障是你设定的,那你告诉我,怎么破解它?” 这话恰恰戳中了对方的死穴。 如果对方是林听,当然能说得出来破解之法,郑雪吟可依法破障。 如果对方不是林听,这心障不攻自破。 身后的哭声一顿,再没了声音,取而代之的是楼少微的幻象浮在眼前。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43节 紫衣青年双眼阴鸷,朱唇轻启:“阿吟,欠我的债,该还了。” “有完没完!”郑雪吟一巴掌甩了上去,“没听过吗?欠债的是大爷!现在开始,大爷的债想什么时候还,就什么时候还,你给我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那张阴狠的脸被打得一偏,化作了团烟雾散开。 足下的飞剑剧烈震动起来,几乎上下颠倒。 郑雪吟如树袋熊似的扒在贺兰珏的身上:“怎么回事?” 头顶传来轰轰声,郑雪吟仰脸,四周的人脸轰然粉碎,山壁一寸寸坍塌,无数滚石从天而降,伴随着翻涌如海的云气,将二人和飞剑一同淹没。 第41章 受伤了 一瓢水浇在昏迷的郑雪吟头上。 郑雪吟猛地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个身着儒衫的清俊少年。 少年双眼蒙着条白绫,手里握着个葫芦瓢,摸索着从桶里舀半瓢水,往花枝上浇。 郑雪吟就躺在那花枝下面。 这少年明显是个瞎子,半桶水大半浇在了地上,眼看着新的一瓢水又要往郑雪吟身上招呼,郑雪吟赶忙开口:“王子楚。” 少年吓了一大跳,手中的瓢掉在地上,四散的水渍溅上了郑雪吟的裙摆。 “你是谁?从哪里来的?为何会识得我?”少年的声线止不住的颤抖。 “我叫郑雪吟,从上面掉下来的,手中有你的画像,自然识得你。”郑雪吟爬了起来,徐徐环顾着四周。 一方清雅的小庭院,院中栽满了花,惬意宁静,悠然自得,半点不被天渊下面的魔气侵扰。 能得如此清净,定是有神器护佑。 郑雪吟的目光停留在门框上方悬着的一面八卦镜上。 这面镜子约莫就是万象宝鉴了,万象宝鉴撑开一方幻境,阻挡万千妖魔,按照主人的心意,把这里打造成了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 “你怎会有我的画像?”少年公子言辞间是无法掩饰的激动,可能是他已经猜到什么了。 郑雪吟如他所想的说出答案:“是你父亲王老爷委托我来找你的,我没见过你,便同他要了一幅你的画像。” “父亲?真的是父亲……父亲还好吗?” “王老爷很好,只是念子心切,盼着能与你早日团圆,共叙天伦之乐。” “是我不孝,让父亲担心了。”白绫覆盖下的空洞双目,怆然涌出两行清泪,濡湿了布条。 “王公子,抱歉,请恕我多嘴,你的眼睛怎么了?” 王老爷给郑雪吟几人的画中,少年公子形容俊朗,双目炯炯有神,并非这个模样。 王子楚的脸上露出一抹黯然:“当日我遭魔宗妖人所劫,双目被他们剜去,幸得荷娘相助,逃出魔掌,只是荷娘被我连累,与我一同跌下这天渊。还好父亲给我用来驱邪的镜子是个宝物,予我和荷娘能有一处安身之所。郑姑娘,你说你是父亲委托来救我的,来的只有你一人么?” “你父亲的悬赏令敢接的人不多,与我一同前来的还有三人,目前我与他们失散了。不过你无需担心,他们三个不会有事的。”郑雪吟顿了顿,迟疑开口,“你口中的荷娘……” 一道女声自二人身后响起:“夫君!” 万顷日光落下,苗条纤瘦的身影斜挎着竹篮,自金晕中翩跹而来。 裙摆缀着花叶的碎屑,榴花般艳丽,率先吸引了眼球,郑雪吟目光稍作停顿,缓缓上移,落在那迎面走来的女子脸上。 女子身段婀娜,乌发如瀑,本该配倾世之姿,无奈面容生得不怎么好看。 不但不怎么好看,甚至说得上丑陋——鼻大如蒜,眼小如豆,薄薄的两瓣唇隐隐发紫,突出的颧骨上点缀着密密麻麻的雀斑。 这与郑雪吟想象中的小荷般动人的姑娘大相径庭。 修仙界美女如云,郑雪吟许久没有见过这样的长相了,一时有些发呆。 荷娘大大方方地走了过来,挽住王子楚的胳膊,那张不好看的脸上露出得体的笑容,竟也光芒万丈:“我就是荷娘。” 郑雪吟回神,同样以笑回之:“我叫郑雪吟,冒昧打扰二位了。” 王子楚同荷娘说清楚了郑雪吟的来历。 荷娘诧然道:“这天渊凶险无比,当日我与夫君也是在万象宝鉴的护佑下才得以平安无虞,此后不乏有其他闯入者,都被这里的妖魔吞噬了,郑姑娘能完好无损落在此处,当真是大有福气。” 他们四人当中,郑雪吟最像炮灰,万没有想到她也有被人夸福缘深厚的一天。 “方才听荷娘唤王公子夫君,你们二人可是在此地成了亲?” 荷娘娇羞掩面:“我们以为再也出不去,此地寂寞,便自作主张拜了天地结发相伴。” “那真是恭喜二位了。”郑雪吟来之前就听说王子楚是被一名女修所救,还一起跌下天渊,便脑补了一出风月相关的故事。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放在哪个时代都不过时。 “我双目已废,本就连累荷娘跌下天渊,成婚以后,又要荷娘负担照顾我的责任,实欠荷娘良多,等出去以后,我定会向父亲禀明缘由,八抬大轿,给荷娘一个正式的名分。”王子楚握住荷娘的手。 荷娘摇头道:“楚郎高洁如月,我真心悦之,所言所行,都是心甘情愿,怎能说是连累。倒是我,生得这般模样,在旁人看来定是极不相配,若真的要明媒正娶,恐将来会给楚郎和王家带来不好的名声。” “他们说他们的,关我们什么事,我王子楚娶什么样的女人,还轮不到外人来置喙。”王子楚心疼地将荷娘揽入怀中,“我不在乎你是什么模样,我只知道我喜欢的是你,与你的相貌无关。” “荷娘能得王公子另眼相待,必是胜过这世间的千娇百媚,何须妄自菲薄。”郑雪吟道。 这番话深得王子楚的认同:“如果不是荷娘,纵使千娇百媚,于我而言,一文不值。” 荷娘被王子楚安抚得面带欢颜,自呈一番动人风情:“方才听郑姑娘说,还有三人与郑姑娘同行,怎么不见他们?” 郑雪吟将进来时的遭遇与荷娘详细说了一遍。 “你的朋友极有可能是掉在了血藤林,那里是进入天渊的必经之路,大多修士都折损在此,你的朋友只怕已经……”荷娘的话止住,意思再明显不过。 “血藤林?” “那里的妖藤食血而生,几无活物,掉入此间的,无一例外被血藤所食。” “我的那三位朋友不是寻常人,我相信他们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荷娘,快告诉我血藤林在哪里。” “天色已暗,入了夜,不好寻人,郑姑娘不如先在这里歇一晚,明日再进血藤林。如郑姑娘所言,那三位朋友本事极高,这一晚的功夫不耽误的。” 郑雪吟想了想,还是拒绝了荷娘的邀请。 荷娘提醒了她,血藤林入夜后伸手不见五指,以灵力照明没什么问题,但灵力得留着救人,她需要准备足够的照明之物。 荷娘与王子楚在这里住了有多日,平日是自制灯油照明的,荷娘将他们的灯和油都借给了郑雪吟,出发前,还端来一碗热腾腾的肉汤。 天渊下面有许多妖兽和野植,王子楚双眼不能视物,都是荷娘负责猎食。 “郑姑娘,吃饱了再上路吧。” “多谢。”郑雪吟接过碗,“听说荷娘同为道友,不知荷娘师出何门何派?” 荷娘侧了侧脸颊,半张脸掩映在灯晕中:“荷娘资质不佳,未能如愿进入心仪的宗门,曾追随一介散修清修。前些日子师父不知所踪,便剩下荷娘孤身一人了。” “不好意思,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没关系,我知道郑姑娘你是无心的。”荷娘眉目间有一丝黯然,“楚郎还需有人照顾,血藤林探险,就恕荷娘不能同行了。” “入血藤林者,多半有去无回,你所思所虑,乃人之常情。我们此次本是为王家的悬赏而来,真折损在此,是我们技不如人。”郑雪吟递出个扁壶,“荷娘,可否帮我灌些能饮用的清水。” 荷娘回来时桌上的碗已经空了,荷娘把扁壶交给郑雪吟,端起空碗,眼睫垂下,转身出门了。 荷娘一走,郑雪吟在床上躺下,在脑海中与万卷书以心音沟通:“书书,荷娘真的有问题吗?” 万卷书悠然道:“荷娘有没有问题我不知道,她端来的那碗汤绝对有问题,你要是喝下了,明儿一早都不一定能醒过来。” 万卷书是临出发前简言之塞给郑雪吟的,简言之身上有好几样法宝,万卷书放在郑雪吟身上,兴许能在关键时刻救她一命。 还真的给简言之猜中了,万卷书帮了郑雪吟一个大忙。 刚才荷娘端来肉汤的时候,万卷书在脑海中发出警告,提醒郑雪吟暂时不要饮那汤。 将荷娘支走后,郑雪吟将那碗肉汤尽数倒在窗外。荷娘回来看到空碗,眼底掠过一丝如释重负的情绪。 郑雪吟失落地说:“我还怪喜欢荷娘的,她居然是个反派。” “荷娘今夜定会有所行动,你要注意。” 郑雪吟闭上眼睛:“我有预感,她会送我和贺兰珏他们相聚。” 荷娘等了半个时辰,推门进入郑雪吟的房间。 郑雪吟已经昏了过去,她取出匕首,靠近郑雪吟,刀子将要刺入郑雪吟心口时,她改了主意。 王子楚虽然眼睛看不见,嗅觉灵敏得紧,在这里杀人,血迹难以清洗。 荷娘思索片刻,扛起郑雪吟,出了小院。 离开万象宝鉴护佑的范围,四周妖魔蠢蠢欲动,荷娘冷眼一扫,妖魔无声隐退荒野。 荷娘一路行到悬崖前,将郑雪吟掷了下去,全程没有丝毫犹豫。 丢在这里,下面的那些血藤自会替她毁尸灭迹。 荷娘满意离去。 * 悬崖下,万卷书变作两个成人大小,书页作翅膀,用力扇动着,缓缓往上飞。 郑雪吟趴在万卷书上,灵虫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衣角:“看吧,关键时刻,还得靠我。” 郑雪吟道:“简言之身上那几个灵器,我一直最看好你。” 灵虫开心地翻滚:“吟吟夸我咯。” 四周黑漆漆的,无半点月色倾落下来,郑雪吟伸出手掌,还真的看不见自己的五指。 时间无声流逝着,万籁俱寂,因此显得突然抽过来的藤条与空气摩擦的声音尤为明显。 郑雪吟耳尖微动,侧身让开,那一鞭与万卷书擦身而过。 万卷书:“吟吟坐好。” 摩擦的声音越来越多,黑暗中,无数根藤条挥向郑雪吟,郑雪吟纵身跃起,在空中矫捷地翻了个身,召出自己的佩剑。 相思剑蹭的一下飞出,抵住她的双足,摇摇晃晃在黑夜中穿行着。 右臂传来剧痛,是什么时候不慎被抽了一下,紧接着小腿又是一阵刺痛,郑雪吟险些栽了个跟头掉下去。 万卷书化作巴掌大小,藏回郑雪吟的袖中:“吟吟,接下来要靠你自己了。”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44节 它是科普型的灵器,不擅战斗。 郑雪吟没有好到哪里去,看不见的情况下,藤条从四面八方甩过来,浑身都被抽打了一遍。 她从剑上跌了下去。 落到崖底后,她抬手召唤,飞剑落回她掌中,她化剧痛为怒气,一剑挥了出去。 让你们抽我,把你们的根全捣了。 这些木系妖灵,一身生机全系于根,根毁了,就再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黑暗如海水涌向双眼,郑雪吟凭着感觉,将灵力注入相思剑,整个地皮都被她掀了起来。 毫无顾忌运转灵力的后果,是再次激发七情伤。 散发的阴寒邪气寸寸侵入经脉。 郑雪吟咬住唇瓣,尽量忽略丹田处冰寒刺骨的痛楚。 不记得自己挥了多少剑,右掌被剑柄磨出血痕,她就将剑柄从血肉中撕下,换成左手握剑。 四周都是枝叶抖动得飒飒声响,妖藤被郑雪吟气得不轻,密密麻麻,甩向天幕,编织成密不透风的牢笼。 郑雪吟左手剑用的不利索,动作稍缓,便被妖藤趁虚而入,锁住她的手腕,反剪到身后。 腿弯处被重重抽打了下,她不由自主半跪下去,体内受到阴邪之气的冲击,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呕在枝条上。 妖藤吸收了鲜血更加兴奋,“蚕蛹”般的绿色牢笼疯狂地颤动着,郑雪吟的四肢缠满绿色藤条,被吊了起来。 妖藤的刺扎入血肉,汲取着新鲜的血液。 鲜血的流失,带来无法抵抗的疲倦。一时分不清,这满目的黑暗是失血造成的暂时晕眩,还是天本来就这么黑。 要结束了吧。 郑雪吟心头升起从未有过的挫败感。 终归只是个女三号,不能在危急关头化险为夷。这个时候死了的话,前功尽弃,再也不能回家了。 全身心都淹没在疲惫的海洋里,这无尽的黑暗,就要成为她最后的葬身之地了。郑雪吟垂下眼皮,心头覆满遗憾。 那个世界也不是非回不可,只是就这样半途而废,实在不甘心呐。 …… 渐渐有了光。 那是萤火之光,不是一点,两点,而是成千上百的萤火组成的光芒。 像道锋锐的剑光,劈开了无尽长夜。 长夜尽头,少年提着盏萤火之灯,踏满地荆棘,行深渊暗夜,乘着风而来。 身后的火焰熊熊燃烧,逶迤蔓延,席卷深林,掌中擎着的雪亮剑光划过天际,将那张白玉般无瑕的面孔呈在郑雪吟的眼前。 近在咫尺。 又像是远在天边。 剑气穿过郑雪吟身侧,切断了缠住她四肢的妖藤,扎入她身体的长刺瞬间枯萎,散落一地。 郑雪吟的身体失去妖藤的支撑,朝着地面坠去。 贺兰珏张开双臂,她便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怀中。 以少年双足为中心的烈焰,化作凤凰的影子,扩散出去,将所有藏在暗处准备偷袭的妖藤烧得只剩下焦黑灰烬。 “贺兰珏。”郑雪吟双唇翕动。 贺兰珏微微偏了下脑袋,被火光笼罩的面孔依旧冷傲,瞳孔映着火焰,像是某种猛兽的竖瞳。 转瞬间,整座深林都呈现出焦黑的痕迹,泥土下露出森森白骨。 那是曾坠落此地的修士被妖藤啃食剩下的骨架。 妖藤死伤大半,剩下的,不敢再挑衅贺兰珏,缩回地底深处。 贺兰珏收了足下火焰,四周再次被黑暗浸染,剩下的唯一光源,是浮在贺兰珏身侧的萤火之灯。 那是贺兰珏捉来的萤火虫,用白纱和树枝做成的简易灯笼。 萤光照出郑雪吟惨白的脸:“贺兰珏,我可能快死了。” 郑雪吟喜着素衣,此刻一身素衣早已被血染透,滴滴答答淌着血。 贺兰珏抱着她,浑身灵力运转着,浮空而起,足下出现一柄飞剑。 飞剑载着他落在一片粉色的山谷。 那粉色是大片大片绽放的桃花,桃花落了满地。贺兰珏用灵力将桃花全部拢在一起,凝作一张花床。 郑雪吟被放在那张花床上。 这个山谷应是位于特殊之地,桃花居然能和萤火虫一起出现,粉色的雾海间,淡绿萤火点点,环绕着整座山谷,比繁星还要灿烂。 郑雪吟的目光掠过点点萤火,落在贺兰珏垂下的眼睫上。 贺兰珏低头撩起她的袖摆,检查着她的伤势:“失血过多,暂时不会死。” 这句话是在回答郑雪吟先前的那句“快死了”。 “血是黑色的,我中毒了。” 黑血来源自胸部的位置,贺兰珏看了眼,又触电般移开。 “我手断了,你替我看看伤口怎么样。” 郑雪吟喘息着,抬眼盯着他头顶好感值的进度条。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好感值升到了12%。 真的她越惨,任务就越好刷。 郑雪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的双手是在与妖藤的打斗过程中断掉的,呈现出扭曲的姿势,垂在身侧,掌心处血肉模糊,手掌合握一下都难。 “人命关天,便是看一眼,有什么打紧。”伤口位置特殊,郑雪吟看出贺兰珏的顾忌。 事急从权,这个时候的确不应该拘泥于小节。贺兰珏扶着郑雪吟坐起,伸手拽下她血色浸染的外裳。 肩头裸露在空气的瞬间,冒出一粒粒细小的疙瘩。 那一截肌肤如冰玉雕琢,在夜色里白得愈发明显。 贺兰珏目光澄澈,一件件褪下她的衣裳,只剩下抹胸时,终于溯清伤口的来源:“右胸位置,扎了根毒刺。” 妖藤毒刺有限,以寿命为代价,轻易不会发出。 这根毒刺深深没入她的右胸,只余一丁点尾部露在外面,若要取出,需要用手指按压,用力挤出,顺道将毒血一起逼出来。 “你帮我取。”郑雪吟说。 第42章 探识海 毒刺凶险,短时间不取出,毒素从经脉入肺腑,就再无回天之力。 等郑雪吟接好双手断骨,愈合掌间伤口,早已毒发身亡了。 所以,她只能厚着脸皮求助于贺兰珏。 贺兰珏白皙俊秀的面孔隐约浮起薄红,一言不发。 郑雪吟不再祈求,黯然地敛了眼睫,一副任人宰割的姿态。 四周重归寂静,萤火飞舞,桃花萎地。 不知是谁的心跳声,扑通,扑通,一声又一声,盖过世间的一切喧嚣。 “得罪。”贺兰珏伸手,帮郑雪吟褪去抹胸。 若是仔细观察,会发现他指尖微微颤抖,颊边的红晕深了几分。 少年闭着双眼,两指落在伤口的边缘,指腹用力,按压着那绵软之处。 仿佛有火焰灼了他的指尖,他手抖得厉害,却不能松开半分,灵魂陷入漩涡的深处,脑海中乱糟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无法去想。 汩汩毒血涌出,染红贺兰珏白皙的手指,郑雪吟眉间露出痛苦的神色,微拧眉头,脸颊苍白得近乎透明。 她自喉间控制不住发出一声嘤咛,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轻点,贺兰珏,疼。” 等那根毒刺脱离血肉,两人俱是满头大汗。 尚有毒血未清,贺兰珏继续按压,直到涌出的血色成鲜红状,方才松手。 郑雪吟解下储物袋递给他。 储物袋里有药。 贺兰珏掐着法诀,搜集空气里的水汽,凝成一泓清水,浇在伤口上,洗去脏污,再打开药瓶,将药粉倒在其上。 原来的衣裙不能再穿,储物袋里同样有女子的衣物。 “不帮我把衣服穿回去吗?”郑雪吟声线喑哑,说的有气无力,但语气中的揶揄是掩饰不住的。 血肉模糊的胸口,说不上春光旖旎,贺兰珏仍是偏移目光,帮她将衣裳一件件套回去。 郑雪吟阖上双目,黑暗一阵阵侵蚀着意识。 这个时候她不能睡,便懒懒掀着眼皮,有一搭没一搭地同贺兰珏说着话:“那日分散后你可遇到了什么危险?” “我落在此处,被妖藤重伤,悟出了更高一层的功法。” “你如今的实力与当初相比,如何?” “不敌曾经。” “可惜了,以你当初的修为,将来天下第一剑修的名头必属于你。” “是不是第一,有何重要。” 郑雪吟不禁回想起原书的设定,贺兰珏命中注定有三落三起,一落王朝覆灭,二落自毁金丹,三落沉于归墟。 每一次的跌落尘泥,都是为向更高处爬去。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45节 直至站到巅峰,成为世人仰望的存在。 贺兰珏握着郑雪吟的双腕,扭转了几下,帮她将脱臼的骨骼复位。 “疼啊!贺兰珏,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怜香惜玉!”郑雪吟娇弱地喊着。 从刚才起,她就一直在喊疼。 有那么娇气吗? 掌心的那些伤,可不是一个娇气的姑娘能干出来的。 贺兰珏帮郑雪吟接好断骨,托着她的手掌,清理血肉里的碎屑。 不知不觉,郑雪吟成了滩软泥,浑身汗淋淋的,烫得像是刚从沸水里捞上来似的。 她往贺兰珏怀里蹭了蹭。 “郑雪吟。”贺兰珏只当她是趁机使坏心思,声线冷若寒冰。 “叫我雪吟,成天连名带姓的喊,多生分。”郑雪吟两只手缠着布条,被裹得像个馒头。她脸颊红扑扑的,带着轻佻的笑,伸出双臂,将自己挂在了贺兰珏的身上,“贺兰珏,我喜欢你。” 贺兰珏默不作声,将她推出怀抱。 “只要能得到你,让我做什么都行。”一缕缕血痕从郑雪吟唇角滑出,身体禁不住痛楚瑟瑟发抖着,口中仍是执着于这些剖心的告白,“嘻嘻,贺兰珏,你真好看。” 贺兰珏怔住,抬眼看她。 郑雪吟脑袋往后仰,眼睛半眯起,目光迷离,如罩着春夜的山雾,双颊晕开霞彩,似醉似梦。 贺兰珏霎时明白了什么。 “郑雪吟,你的七情伤发作了,收敛心神,不许再胡思乱想,来,跟着我默念清心诀。” 春心动,七情伤。都这种时候了,她还有心思想这些。 贺兰珏气得想笑。 “不要,当个清心寡欲的和尚有什么意思。”郑雪吟拨浪鼓似的摇着脑袋,指尖轻触他的肌肤,摸到额间烙着的明心印,“早晚有一天,我要抹掉这个碍眼的印记。” 那般蛊惑人心的语气,羽毛般落在他的耳畔,惊起心底的万丈波澜。 贺兰珏失神间,那只手游移着,似带着炙热的火星子,所到之处,燃起滔天烈焰,誓要将他的魂魄烧得灰飞烟灭。 贺兰珏猛地握住那只作乱的手,眼睫轻颤。 “贺兰珏,你就从了我吧,求你,从了我。”郑雪吟“嗷呜”一口,隔着薄衫,咬在贺兰珏的肩膀上。 两排牙齿紧紧合起,几乎见血。 贺兰珏眉头微蹙,竟没有将她震开。因为,他感觉到了泪意。 眼泪刷刷从她的眼角滚落,流过脸庞,落在他的肩上,濡湿了他的薄衫。 “好难受,怎么会这么难受,唔,贺兰珏,我要被你折磨死了。” 那哭泣一声声入耳,终是让贺兰珏松了手。 郑雪吟一获得自由,伸手去解他的衣襟。 因双手缠着厚厚的布条,不能灵活运用手指,解了半天,不但没有解开衣带,还将衣带打了个死结。 “你跟我作对,你的衣服也跟我作对,都跟我作对。”郑雪吟委屈得哇哇大哭,喉中偶尔喷涌出一口血。 “雪吟,听话,跟着我做。”贺兰珏盘腿坐好,教她打坐。 这个时候郑雪吟哪里能静得下心来打坐。 她的心尖如被无数蚂蚁啃咬,身体空落落的,一种强烈的亟待被掌控被填满的念头,主宰她的神志,根本未听到那亲昵的“雪吟”二字。 双手解不了,她低下头,用牙齿去咬。 毛茸茸的脑袋拱进贺兰珏的怀中,柔软的发心摩挲着贺兰珏的下巴。 贺兰珏脑海中嗡然一响,潜藏于内心深处的什么东西轰地被点燃了,如置身火炉,燥热难当。 那是漱心台上几十年如一日的冰风冷雨都浇不灭的焦躁。 贺兰珏的一颗心登时沉入无底深渊,一动不动,由着郑雪吟像只小猫在他怀中胡乱滚着。 “七情伤极为阴毒,每发作一次便伤一分,前两次发作症状会比较轻,吐几口血就好了,到第三次发作的时候,需要肌肤之亲才能缓解。若发作七次,未能与挚爱之人顺利同||房,情伤入骨,回天无力。”腕间的红玉菩提里传来凤灵的声音,“咦,主人,你……” 贺兰珏指尖施法,封住红玉菩提,那带着疑惑的声音戛然而止。 凤灵被封闭五感,陷入一团黑暗,什么都听不到了。 郑雪吟告诉他七情伤的存在后,他就去查阅了相关的典籍。凤灵所言不假,七情伤是一种惩罚,种在体内,攀绕着情丝而生,两情相悦自行可解开,求而不得者,执念越深,伤得越深。 对无心之人来说,毫无攻击力,对有情者而言,是蚀骨剧毒。 每次发作,心中所系之人有所回应,可以缓解痛楚,初初只需共处一室,眼神交汇便可,发作次数越多,需要更亲密的接触才能平息。发作七次后,仍是求而不得,则会心衰而亡,谓之心死。 “贺兰珏,你再帮我一次吧。”郑雪吟的声音像蚊子似的,哼哼唧唧祈求着,“我会听你的话,帮我这一次,以后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保证不忤逆你。” 粉面含春的模样,落在贺兰珏的眼底,比雨中的海棠还要娇艳。 这次郑雪吟的祈求有了成效。 “好,我帮你。”贺兰珏深渊般的眼底无一丝波澜,“很快就好。” 这回换郑雪吟愣住了,她躺倒在地上,强忍着心尖那一阵强烈过一阵的酥痒,咬着唇问:“怎么帮?” “。” 两人目光汇集在他那只修长如竹骨节分明的右手上。 郑雪吟脸颊不由一烫:“你会吗?” “学过。” “我以为你们明心剑宗不教这些的。” “不是师门教的。” “啊,我知道了,是你私下偷偷学的。你说过,你做圣子时,看过那些杂书,原来你也不是老古董嘛。” “什么叫老古董?” “就你这样的。”郑雪吟点了点他额间的明心印。 “我尚未与剑宗解除关系,擅自抹除明心印是违背门规。” 郑雪吟算是勉强认可他的说辞:“那你开始吧。” 贺兰珏解开她的衣襟。 郑雪吟用两只受伤的手夹住他的手腕,眼睫盈着雾气,无辜地问:“你不先亲亲我吗?” 贺兰珏俯身,一个轻柔的吻,安抚性的落在郑雪吟的眼皮上。 “放松。”掌下的那具身体在他的触碰下有些僵硬。 郑雪吟偏过脑袋,羞涩得不去看贺兰珏的脸。她侧眸望去,桃花纷纷而坠,粉色花海的下面,露出几具被野兽刨出来的白骨。 白骨上伤痕明显,死前应是受到了这里不知名邪物的攻击。 这里有危险,快离开。 “贺、贺兰珏。”郑雪吟心脏收缩,身体不由自主绷了起来,磕磕巴巴想提醒贺兰珏,话到嘴边,破碎得不成字句。 一颗滚烫的汗珠从贺兰珏额间滴落,侵染着眉心那抹血色长痕,色彩更为艳丽了。 郑雪吟喉中发出短促的一声惊呼,那句本要提醒贺兰珏此地有妖邪的话,彻底被咽回喉中。 她紧紧咬住唇,双颊红得像是抹上了胭脂。 …… 熬过初时,便是渐入佳境,贺兰珏从一开始的生涩,到慢慢摸索出适应她的节奏。 郑雪吟脖颈向后微仰,露出半截脆弱的弧度,满目的流萤与桃花错乱交融,模糊成绚烂的影子。 她张着错愕的眸,迷失在这番从未见过的美丽景致中。 贺兰珏托着她的上半身,将她拥入怀中,额间相抵,一抹神识探进她的识海。 郑雪吟大力挣扎起来,口中呜咽:“贺兰珏,快把你的神识撤出去。” 识海是修仙者最为隐秘的地方,怎能容得他人随意侵入,郑雪吟对他还没有信任到这种地步。 “勿动。”贺兰珏声线泛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嘶哑。 为她纾解只能解表面,要彻底清除,需入识海,拂去所有邪念。 郑雪吟功力不及贺兰珏深厚,根本无力阻挡他强大的神识。 那抹神识推开所有阻碍,顺利探入,丝丝游动,每到一处都会引起郑雪吟的战栗。 身体和识海遭受双重折磨,她将唇角咬得泛白,忍不住簌簌落下泪来。 那是极致刺激带来的眼泪,是欢愉的泪。 “贺兰珏,你欺负我,你事先没有说,会侵入我的识海。” 被他进入识海,那些藏在心底的隐秘,岂不是会被他看个一清二楚。 “戒躁。”贺兰珏的神识终于寻到那团乌黑斑驳的杂念。 走近浓雾,能瞧见她识海深处形成的幻境里藏了个少年。 少年是他。 郑雪吟坐在少年怀中,衣襟半落,眼尾晕染着瑰丽的色彩。 她似是感知到了贺兰珏的窥探,回过头来,清冷又妩媚的一瞥,险些让他原地生出心魔。 贺兰珏摊开掌心,灵力化作一柄长剑。 “贺兰珏,我还不想死。”察觉到他剑上缠绕着的杀意,那幻象呜呜咽咽哭起来,“我不想死在你手里,贺兰珏,求你,别用你的剑杀我。” 她哭得那样娇怯无力,那样伤心欲绝,含泪的双眸盛着款款深情,像是流动的一江春水。 贺兰珏定了定神,驱散所有邪念,冷酷无情的一剑彻底挥下,斩除一切幻象。 感受到怀中娇躯颤抖不已,那抹外来的神识,化作一缕轻烟,及时撤出了她的识海。 郑雪吟整个人呆呆的,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46节 识海交融。 他们刚才是神交了吗? 第43章 心头血 郑雪吟无法形容这种灵魂都似震颤的感觉,心口是被塞进了很多东西,堵得她又想哭了:“你都看见了是不是!你看见了,你都看见了!” “看见什么?”贺兰珏惊讶于她这番天塌地陷的表现。她对他的那些心思,从来不藏着掖着,便是被他看见又如何。 “看见……”郑雪吟陷入他平静的眼底,到了嘴边的话被吞回喉中,“你没看见?” 贺兰珏探究的眼神,让郑雪吟悬起来的心稍稍落回肚子里。 “系统,贺兰珏能看见你吗?”郑雪吟在心底问。 【除却绑定者,本系统不对外开放。】 得到系统的答复,郑雪吟彻底放下心来。 “你担心我看见什么?”贺兰珏敏锐地问道。 “没什么。”郑雪吟心情霎时阴转晴,用两只裹得像粽子的手,握住贺兰珏的手,不动声色地抹去上面的水渍。 这一番酣畅淋漓的体验,到最后竟只解了半身衣裳,这次没等到郑雪吟开口,贺兰珏主动帮郑雪吟穿好衣裤。 两人一时无话,无声的暧昧流转着。 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这是两人心里共同的想法,最直观的表现是贺兰珏头顶的好感值飙升到了68%。 这样居然能刷好感。 郑雪吟在心里偷笑。 “可有不适?”贺兰珏难得关心起她的感受。 郑雪吟摇摇头,喉头干涩发紧,说话带着鼻音,是刚才哭得太多了。 “方才你在我识海里看到了什么?”郑雪吟小声询问。 贺兰珏刚要开口,郑雪吟捂眼,背过身去:“算了,好丢人啊,你不要说。” 贺兰珏果真没声了。 郑雪吟想到什么,又别别扭扭回身望他:“去洗手。” 贺兰珏指尖蜷了蜷,脑海里那些好不容易平息的杂念,又如夏日的野草肆无忌惮地疯长起来。 郑雪吟为他拂掉指尖水痕的那些小动作,其实他看到了。 两人浑身都是汗涔涔的,贺兰珏抱起郑雪吟虚软的身体,朝着山溪走去。 妖藤除了大半,密不透风的林子,重新露出久违的月色。 月下泉水潺潺,汇成蜿蜒的溪流,郑雪吟双手不便动作,贺兰珏便抱着她踏入流水的深处。 水流冲刷着二人身上的污迹。 丝丝血迹在水中散开。 郑雪吟禁不住深夜清溪的寒凉,试探着伏进贺兰珏的怀中,汲取他身上的暖意。 贺兰珏再未像从前那般冷漠避让。 两人衣衫都湿了,胸膛抵着胸膛,冰冷流水下紧贴的肌肤格外滚烫。 “除了最后一步,你对我什么都做了,我不管,我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休想赖账。”郑雪吟的声音在流水叮咚声的掩盖下,听不大真切。 “我未曾想过赖账。”贺兰珏能做到这一步,是已决心要对她负责到底了。 “口说无凭。” “你要怎样?” “给我个定情信物。”郑雪吟点了点他的心口,“我要一滴你的心头血。” 贺兰珏剜出一滴心头血,交于郑雪吟:“待此间事一了,我与你结契。” 心头血何其珍贵,便是挚爱之人,都不一定舍得交付,这滴血来得如此容易,叫郑雪吟有些措手不及。 【恭喜作者获得关键道具:贺兰珏的心头血,奖励剧情碎片一枚。】 【情人蛊已炼制成功,请查收。】 一颗圆润的金色丹丸出现在郑雪吟系统界面上,郑雪吟轻触,那枚情人蛊便落在了她的掌中。 “情人蛊怎么用?” 【种在对方的心脏里即可。】 郑雪吟将情人蛊收入储物袋。 打开系统界面时,时间的流速是静止的,关掉系统界面,时间恢复流动,潺潺的水流声再次入耳,晃碎了水中的月影。 “贺兰珏,我饿了。”郑雪吟趴在贺兰珏的肩头,吞了吞口水。 贺兰珏目光攥住从两人身边游曳而过的一尾鱼。 “想都别想。”郑雪吟想起贺兰珏的厨艺直倒胃口,食欲登时消失大半,“去给我砍甘蔗吃。” 这谷中处在同一天地,却有四时不同的景致,方才那山谷春夏交替,前面大片的土地上竟生着秋冬才能吃到的甘蔗。 两人从水中起来,用灵力烘干衣物,便去了甘蔗地。 贺兰珏用剑将甘蔗砍下来,递给郑雪吟,郑雪吟懒骨头发作:“你帮我削皮。” 贺兰珏几乎称得上百依百顺,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接下来,两个人一个削皮,一个啃甘蔗,地上很快堆满甘蔗的残渣。 折腾大半天,郑雪吟吃完甘蔗就累了,她身下垫着贺兰珏的衣服,躺在草地上,仰头望着满天的星月。 “我见到王子楚了,他被万象宝鉴护佑着,没什么危险,倒是他身边那个叫荷娘的女修,是最大的危险,我们得先找到简言之,再想想怎么对付她。” 简言之先他们一步进入天墟,照荷娘所说,应同在这片崖底。这片云崖深约万丈,密林成片,暗河无数,想找到他们不容易。 贺兰珏盘腿打坐,双眸阖起,不知有没有在听她说话。 郑雪吟也闭上了眼。 不管简言之他们在哪里,当下最重要的是养精蓄锐,恢复体力。 郑雪吟睡着后,贺兰珏睁开了眼,腕间红玉菩提的封印解除,凤灵终于重见天日。 “主人,你的心情很好。”结契的灵器一般都能感知到主人的情绪变化。 “有吗?” 微风轻拂野草,发出沙沙的细微声响,贺兰珏的目光浸染着月色,落在郑雪吟的身上。 “有。哪怕掉进天渊的第一日,主人就突破境界,悟出涅槃火,主人的心境都未曾这样畅快过。”凤灵不禁好奇,“主人对那妖女做了什么?” 贺兰珏垂在袖中的右手指尖微动,并未答凤灵的话。 * 天已透亮。 郑雪吟这一觉睡得神清气爽。 贺兰珏衣摆上沾着露水的痕迹,掌中握着把新鲜的果子,递给郑雪吟。 郑雪吟一口咬下去,唇间汁水四溅。 那一抹清亮绯红的水痕,不自觉牵引着贺兰珏的目光,让他想起了它柔软的触感。 昨夜的经历印刻脑海,深入骨髓,闭上眼,脑海中全是她情动的模样,挥之不去,叫他彻夜未眠。 在此之前,他从不知一个女子竟可以软到那种地步。那种柔软炽热,这世间,唯他一人触及。 “我想了下,不如我们先回到崖顶,擒住荷娘再说。”郑雪吟并未察觉到贺兰珏纷杂的思绪,咔吱咔吱咬着果子说道。 “好。”贺兰珏同意了郑雪吟的提议。 * 万象宝鉴撑开的幻境内,荷娘正在和人斗法。 男子一袭淡蓝色的长衫,掌中剑光如虹,只因有万象宝鉴的刻意压制,始终落了荷娘下风。 “简言之,是简言之!”郑雪吟认出剑光中的人影,大喜过望。 这一出声,两人俱是回头看了她一眼,荷娘心神不稳,被简言之抢占先机,掌中长剑挑向她的手腕。 荷娘步步后退,长剑砰地掉落,身体被剑气穿透,渗出大片血痕。 简言之的剑抵到她喉间,眼神锐利,语气笃定:“你是邪修。” 名门正派的修士功力十分精纯,即便是魔修,灵气浊气皆可吸纳,有自己的一套体系,不像邪修,游走在这两种流派之外,功法阴邪毒辣,修行随心所欲,常以自损寿命或吸取他人精气为代价。 战局外的王子楚虽不能视物,双耳始终高度敏锐地听着周遭的动静。 荷娘的呻|吟传入耳中时,他脸色微变,冲了过去,险些撞到简言之的剑上:“仙长,手下留情,不要伤我妻子性命。” 简言之一掌将王子楚拂开,剑尖往前递了一寸,刺破荷娘颈侧的皮肉:“你师父陆真人是你所杀。数月前,她死在邪修手中,身上法宝财物尽数不见,因是一介散修,无师门为她主持公道,叫你逍遥法外至今。” 王子楚毫无灵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简言之那一掌叫他重重摔在地上,手掌被石子磨出血痕。 他忍着剧痛爬起来,探出双手摸索着,抓住简言之的剑:“荷娘怎会是邪修,仙长,是不是你弄错了?” “王公子,当初劫持你的那几个魔宗妖人,的确是伤在邪修的手中,伤口做不得假。”郑雪吟道。 据那几人临死前供认,他们是被邪修偷袭,王子楚趁机逃脱,他们再找到王子楚时,王子楚双眼已瞎,身边跟着个女修。他们当那女修与邪修是一伙的,追杀他们二人,直至他们不慎跌下天渊。 “那也不能说明荷娘就是那邪修。”王子楚咬牙道。 他的双眼就是在逃跑的过程中被伤的,那几个魔宗弟子对他穷追不舍,他当时只看到一抹剑影就倒下了,再次醒来,双目一片漆黑,是荷娘背着他在拼命地跑。 “荷娘方才所使功法,与那邪修一模一样。”简言之道。 王子楚面色白了白,脑袋转向荷娘的方向,颊边的肌肉抽动着:“荷娘,你当真是他们口中的邪修?” “纵使她不是邪修,诓骗我和糖糖,害得糖糖昏迷不醒,也罪该万死。”一向慈悲为怀的青年,两丸漆黑的眼珠子淬满杀意。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47节 前一日,简言之背着重伤的苏解铃爬出血藤林,遇见出门打猎的荷娘,得知王子楚是荷娘的夫君,便跟着她回到这方小幻境。 荷娘以见过郑雪吟为由,诓骗他和苏解铃饮下热汤,致使苏解铃陷入昏迷,他功力深厚,勉强保持清醒,与荷娘斗了个昏天暗地。 简言之很少动杀心,第一次有杀心是发现自己的挚交好友死在邪修手中,第二次则是苏解铃被荷娘所伤。 他出太墟境不久,所识者不多,陆真人是他下山以来交的第一个朋友,而苏解铃是他唯一的徒弟,两桩罪名,纵是千刀万剐亦不为过。 “还有一点,以荷娘的功力,那几个魔宗弟子根本不是她的对手。”郑雪吟开口,点到为止,个中因果,无需她多说。 王子楚一点就通,身子不禁颤了下。 “所以,荷娘,是你故意将我推下天渊?” 面对王子楚的质问,荷娘始终保持着缄默。 王子楚似是遭受重大打击,脚下趔趄一步,险些跌倒在地。 “楚郎,此事的确是我存了私心,你我云泥之别,若非如此,你怎会轻易答应与我成亲。”荷娘终是启唇,“只有在这里,你不是家世显赫的王公子,我不是十里荷花坞那毫不起眼的卖花女;只有在这里,我才有机会站到你面前,成为你的妻子。楚郎,虽然我对不起你,我对你的真心天地可鉴。” “我对你从未有过这样的偏见。” “可世人有!王家有!”荷娘悲愤,“我相貌丑陋,出身卑微,所有人都觉得我配不上你!” “也包括你自己吗?”郑雪吟慢悠悠开口,“当初的七夕灯会上,灯会老板为拉生意,让年轻男女戴上面具,以诗画会友。你对王公子一见钟情,那时,你们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你在灯上画了一朵荷花,王公子作了首咏荷的诗,你们心意相通,你迫不及待地推开门,揭下他的面具,惊鸿一眼,再也忘不掉。而当王公子想要揭下你的面具时,你想到自己不堪的容貌,仓皇逃离现场,只将那盏绘着荷花的灯留给了王公子。” “你怎会知道?”荷娘讶然。 “你不用管我为什么会知道。” 郑雪吟柔和的嗓音将那段回忆娓娓道来,让所有人都仿佛亲身经历。 “从那以后,他就住在了你的心里,你诸番打听到他的名姓,每每借着卖花为由,偷摸跟在他身后,只为多看他一眼。你知道他最喜欢望江楼的芙蓉酥,最爱去聚贤阁淘字画,每月十五都要去慈安寺为已故的母亲上一炷香,你对他了如指掌,自认为是他在这世间唯一的知己,但你从来不敢光明正大走到他面前。” “王家广纳修士,你便去拜师入道,可惜你资质浅陋,没有门派愿意收留你,你只好拜了散修陆真人做师父。师父也说,你不是修仙的料,即便你刻苦万分,也始终入不了王家的门。” 王家财大气粗,供养的都是筑基以上的修士,师父为荷娘测过根骨,断言她的修为瓶颈是筑基巅峰。 “你索性动起歪心思,做了邪修,结果被你师父发现,要清理门户。你苦苦哀求,愿自废一身功力,你师父心软,答应你所求,你却趁你师父不备,将她杀死,拿走她的全部家当。”接话的是简言之。 简言之掌中剑嗡嗡作响,心中的杀意已达至巅峰:“可怜你师父漂泊一生,即便看不上你的资质,仍想过身故后,将所有身家传于你。” “我只是想进入王家,离楚郎更进一步,你们生来就有好根骨,怎能体会到普通人挣扎过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我的努力在你们眼里是邪门歪道,我不甘心,这世上有那么多路,凭什么你们觉得对的才是对的!” “无可救药。”简言之眼神逐渐冰冷,“今日我就代替你师父清理门户,斩了你这个欺师灭祖的孽徒。” 剑意冲天而起,尽折周遭草木。 “不要!仙长,不要杀她!”备受打击的王子楚如梦方醒,慌慌张张挡在荷娘的面前,徒手握住简言之的剑,“荷娘走错了路,皆因我而起,我才是罪魁祸首,我愿意代替荷娘一死。” 简言之的剑不伤无辜者,王子楚扑过来的时候,简言之撤回了剑。 还是慢了一步,剑锋擦过王子楚的掌心,带起一连串的血珠。 被王子楚护在身后的荷娘突然出手,五指如钩,扣住王子楚的咽喉:“都给我退后!谁敢动一下,我要了他的命!” “荷娘。”王子楚呆了呆,“事已至此,你收手吧,你做的那些事,我会替你承担,我只想你好好活着。” “你想我好好活着?”荷娘冷笑,“楚郎,你爱我吗?” “我当然爱你,我不爱你,怎会与你成亲。”王子楚垂下手,不作任何抵抗,掌间血肉模糊,血珠滴落在草尖上。 “你要是见过我的容貌,是不可能爱我的。楚郎,你爱我,只因你在这里太过寂寞,除了我,你无人能爱。” “修仙者修为到一定境界,可以移形换貌,荷娘,只是一张美丽的皮囊而已,你何须如此耿耿于怀。”郑雪吟叹道。 “确实只是一张美丽的皮囊而已。”荷娘另一只手抬起,将悬在门前的万象宝鉴吸入掌中。 第44章 多情苦 没了万象宝鉴运转的幻境,瞬间花木凋零,屋舍粉碎,恢复成最初那副破败不堪的模样。 “即便我努力修炼,脱去这张皮囊,变作一个美人,将来还会有比我更美的女子出现,比如你,郑姑娘。”荷娘的手温柔地抚着王子楚覆着白绫的眼,“只要他的眼睛还在,他的眼睛终是会看到旁人,不是现在,也会是将来,终有一天,他会爱上别的女人。” “你终于肯承认了,荷娘。”郑雪吟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王子楚脸上血色尽失。 “你猜到了,对吗?”荷娘低头,如每次亲热时那般蹭着王子楚的侧颈,“我的好楚郎,我不止故意将你推下天渊,你的这双眼也是我亲手所剜。很早之前,我心里头就有了个很可怕的念头,我一直跟着你,直到那日亲眼撞见你被魔宗妖人掳掠,那个念头再也抑制不住。我打伤那几个魔宗弟子,放任你逃跑,又在你看清我的模样前戳瞎你的眼睛。你痛苦不已,当时那种情况下,你只能选择相信我。你双眼流着血的样子,实在太可怜了,我又是心疼,又是兴奋,因为我知道,以后你都将只属于我一个人了。” “疯子!荷娘,你疯了!”王子楚听着荷娘的话,上下两排牙齿控制不住咯咯作响,打心底里生出股寒意。 他的枕边人,他深爱的妻子,撕下伪装,有着这样令人恐惧的一张面孔。 “现在你还爱我吗?” 王子楚喉中干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荷娘胸腔震动,满目含泪,大声笑了起来:“你看,我只是不如你想象的温顺良善,你就不爱我了。哈,你怎能保证,你见过我的样子后,还会继续爱我。” 她将灵力化作一把锋锐小刀,对着王子楚的咽喉就要刺下去:“楚郎,如今你已得知真相,尽情的恨我吧,没关系,我会带着你一起下地狱。” “你错了,荷娘,其实王子楚早就见过你这副模样,不信你看。”在那把小刀即将洞穿王子楚咽喉时,郑雪吟及时挥出道白光。 霎时有星光点点而落,覆上荷娘的双眼。 荷娘眼底的场景快速变幻着,从妖魔丛生的天渊,切换到了繁华热闹的京州城。 街头,一名瘦弱的少年步履蹒跚地向前走着,所到之处,无人不掩鼻,厌恶躲闪开来。 少年脸上密密麻麻生着脓疮,有些已经破开,流出鲜血,有些则淌着恶臭的黄色液体。 由于体力不支,他怦然倒在地上,半晌,无一人去扶。 头顶的万顷日光明晃晃的,似泼下来滔天烈焰,少年躺在热浪中绝望地想,也好,不如就这样死了,在日光的照射下,灰飞烟灭。 骤然,一只手擎着莲叶罩上他的头顶,浓荫倾泻而下,驱散无边热焰。 那是住在十里荷花坞的卖花女,荷娘。 荷娘生来貌丑,众人看她的眼神无不鄙夷,在她背起昏倒的少年后,行人更是如见瘟神,避之不及。 可荷娘不在乎。 不堪的皮囊下,是一颗简单纯粹的心。那样的她,在少年的眼底,比九天仙女还要美丽。 少年患的病荷娘认得,她将少年背回了十里荷花坞,用针一个个挑破他脸上的疮,再敷上冰冰凉凉的药膏。 直到少年醒来,辞别而去,她始终不知道那布满脓疮皮囊下的灵魂,会在将来成为她念念不忘的心上人。 王家小少爷是庶子,自幼体弱,寄养在乡下,受尽了仆人的白眼和欺凌。 那一年,他身患重病,逃出看押他的小院,一个人从乡下徒步到京州,寻找一线生机,却突发恶疾,倒在喧闹的街头。 一个叫荷娘的姑娘救了她。 临走前,他带走了十里荷花坞的一支小荷。 后来,在天渊下,他与荷娘同拜天地,结发相伴,他才发现那一支被他带走的小荷,早已扎根在他的心尖上。 “王子楚愿娶荷娘为妻,今生今世,绝不相负。”画面定格在二人红衣相对的一幕。 前尘往事组成的碎片在荷娘眼底轰然粉碎成齑粉。 “不是这样的,楚郎怎会见过我!”荷娘满目狰狞,瞪着郑雪吟,“一定是你在骗我!” 郑雪吟撒进她眼底的,是贺兰珏的眼泪换来的剧情碎片奖励,她用来兑换了荷娘的番外。 要不是亲眼所见,她也不敢相信是荷娘剜了王子楚的双眼。 “她说的没错,荷娘,我早已见过你。”许久未出声的王子楚平静开口,“初初与你相识,我一身恶疾,恐命不久矣,连名字都不敢留下。等我治好病,再去十里荷花坞找你时,你的家人告诉我,你喜欢上一位公子,为他去修仙了。我以为我们有缘无分,再次与你重逢,虽失去了双眼,心里却是欢喜得紧,荣华富贵之于我,从来不及你半分,我是心甘情愿陪你在这里做一对夫妻的。” “住口!我叫你住口!”荷娘大声喝止着,掌中小刀将王子楚的肌肤刺出一粒血珠。 “你口口声声说爱你的楚郎,却对他做出如此残忍的事,大错已经铸成,你还要执迷不悟吗?”郑雪吟道。 “说我傻也好,蠢也罢,到了此时,我竟对你生不出一丝恨意。”王子楚扯下覆眼的白绫,转头对荷娘叹道,“当初,你并不介怀我满身脓疮,对着那样糟糕的我犹能伸出援手,可见你并不是宥于外表的庸俗之辈,若我以貌取人,岂不是配不上这样的你。” 荷娘自卑于相貌,成婚后,不止一次说起自己生得丑陋,引得王子楚愈发怜惜,每每王子楚表示自己并不在乎她的模样,她只伏在他怀中暗自冷笑。 她从不相信他的话,从小到大,她接收过太多恶意,像王子楚这样嘴上说着不在乎,背地里和同伴嘲弄取笑的并不少。 世人不单以貌取人,还十分伪善。 “楚郎,是我对不住你,可我执念已生,困于苦海,无法自渡。”荷娘仰起脸来,泪珠滚滚而落,“我已无颜苟活于世,亦不忍心留你一人在这世上,将来再去爱别的女子,楚郎,你这么爱我,可愿随我而去?” 郑雪吟等人俱是面色惊骇。 到了这一步,荷娘还是要与王子楚同归于尽。 不等王子楚作答,荷娘掌中的短刀刺了下去。 “噗”的一声,利器穿透皮肉的声音传入众人的耳中,荷娘手中动作滞住,缓缓垂下眼,看向自己的胸口。 染血的长剑穿过心脏,半截在外,滴滴答答淌着血。 荷娘松手,栽倒在地,露出她身后握着剑的苏解铃。 苏解铃刚刚醒来,表情呆滞地迎向简言之的目光:“师父,是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她暗算我们……” 话没说完,苏解铃双眼闭合,再次昏了过去。 “荷娘,荷娘。”这一番变故令所有人措手不及,王子楚率先反应过来,扑倒在地,一寸寸摸索着,将浑身是血的荷娘拥入怀中。 指尖触到荷娘胸口的血窟窿,王子楚终于失控,抬起头来,声嘶力竭地喊道:“谁让你们杀了她的!谁让你们杀了她的!” 荷娘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他。 王子楚的眼眶大颗大颗淌着泪,痛苦一寸寸爬上他的脸,哪里还有那年七夕灯会上翩翩公子的半分风雅。 荷娘摸着他的脸颊。 就是这张脸,误她一生。 “楚郎,楚郎。”荷娘不甘地唤了两声,唇角溢出血痕,突然面露狠色,两指弯曲,将自己的双目抠了下来,“罢了,楚郎,我还你双眼。” 王子楚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他的双手摸到荷娘血淋淋的眼眶,如遭雷击。 再伸手去探,怀中的荷娘气息已绝,一动不动了。 “荷娘!”王子楚仰面发出悲怆的痛哭。 *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48节 修仙之人有秘法,可以替人换双眼,荷娘剜下的那对眼珠子被郑雪吟收起,一起带离天渊。 有万象宝鉴的庇护,几人顺利回了王家。王老爷让精通医术的丹修替王子楚换眼,半个月后,王子楚双眼复明。 王老爷十分感谢郑雪吟几人,如约奉上万象宝鉴,还准备了十万灵石的报酬。 离开王家那日,郑雪吟再次见到王子楚。 王子楚的眼眶中盛着荷娘的眼,目光毫无杂质,一一扫过前来辞行的四人。 “抱歉,诸位,那日是王某失态。”王子楚指的是他们救下他,他却指责他们杀死荷娘一事。 “丧妻之痛,可以理解,王公子至情至性,但愿你能早日走出伤痛,重新开始。”简言之拱手,“今日一别,后会有期。” “山长水远,我就不送诸位了。” “王公子双眼才好,理当好好休息。” “荷娘的尸身被盛于冰棺,明日将送回十里荷花坞,你不去看一眼吗?”临走前,郑雪吟好奇问道。 “不了。”王子楚摇头,望向白瓷瓶中插着的一支含苞待放的粉荷,如见故人,“就遂她所愿吧。” 走出王家,四人决定先在京州逛一逛,再去找琉璃净玉瓶。 琉璃净玉瓶最后一次现身是在鲛人族,鲛人幼年没有性别,成年后可自行选择是男是女,一旦选择性别,就再也不能更改。 楼少微的得力管家绮罗夫人体内就有鲛人的血脉,没有记错的话,她是雌雄同体,可以一直变换性别,不受此限制。 而那位上岸的鲛人在遇到心上人后,自行分化为女子,跟着心上人回到深宅大院,成为他的妾室之一。 人类的规则不同于海底,被困在深宅中的女鲛人很快就厌倦了后宅的倾轧算计,带着琉璃净玉瓶消失在海上。 鲛人不能在岸上久待,上岸的鲛人必须断去鱼尾,化出双腿。断尾的鲛人不再被大海接纳,强行入海,会淹死在海中。 没有人知道那名女鲛人去了哪里,见过她的人说,她是乘着一条小船消失在海上的,那天的雾很大,傍晚的时候海边还掀起狂风巨浪,小船不结实,恐怕早已葬身在海底。 “这么说来,琉璃净玉瓶很有可能跟着那名女鲛人沉入了海底。”郑雪吟托腮道。 “我们要下海吗?”苏解铃问。 “等你的伤好了再说。”简言之揉了下苏解铃的脑袋。 那日天渊入口他们被天雷所伤,跌入血藤林,苏解铃为保护他受了不轻的伤,直到杀死荷娘,离开天渊,苏解铃都是半昏迷的状态,一路被简言之背回去的。 “简兄说得对,糖糖,你都瘦了,要好好修养一阵子。”郑雪吟道。 苏解铃在天渊下面撞到了脑袋,根据大纲中提到的设定,她距离恢复记忆想起自己是不孤山悬铃宫女君不远了。 有好戏看了。 郑雪吟抓了把瓜子嗑着。 林听当初跟她提过,这本书唯一的床戏就是主角的,女君恢复记忆后,直接将简言之掳回悬铃宫,做了自己的男宠。 也是在这里,男主和男二分道扬镳,各自走自己的剧情线。 郑雪吟瞥了眼身侧的贺兰珏。 可惜她身为女三号,只能跟着男二走剧情,不能亲眼目睹这么刺激的画面了。 京州人大多都是商贾出身,街头铺子林立,货品琳琅满目,郑雪吟四人在酒楼吃过饭,就在街边逛了逛。 “师父,前面有卖糖葫芦的。”苏解铃揪着简言之去给她买糖葫芦。 郑雪吟不远不近跟在贺兰珏身后。 少年长身鹤立,一袭淡青色长袍罩着雪白锦缎,腰间佩剑,马尾高高竖起,英姿勃发,意气风流,引得不少人偷偷打量。 郑雪吟甩着袖摆,大摇大摆跟了上去,用手去勾他垂在袖中的尾指。 贺兰珏侧目望向她。 郑雪吟握住他整只手,用的还是十指相扣的握法。 那在暗处偷瞄贺兰珏的怀春少女们,无不面露失落之色,又瞧着郑雪吟生得雪肤花颜,与少年站在一起,着实是一副天作之合的养眼画面,忍不住多看几眼,慨叹造物之灵秀。 苏解铃买了六串糖葫芦,师父和阿吟、贺兰公子一人一串,她一个人三串。 “师父,给。”苏解铃将糖葫芦递给简言之,却发现付完钱的简言之双手抱怀,饶有兴趣地盯着前方。 苏解铃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郑雪吟与贺兰珏并肩走着。 郑雪吟一时伸手去拽贺兰珏的发尾,一时去扯他垂在身侧的袖摆,末了,还拿起摊位上红配绿的大花纹粗布放在贺兰珏身前比对。 不知说到什么,郑雪吟伏在少年怀中笑得花枝乱颤。 从头至尾,那皎月般清冷的少年都只是任她摆弄,眼角甚至隐含一丝娇纵的意味。 “师父,阿吟和贺兰公子他们两个好像在……”苏解铃反应再迟钝,也看出来了郑雪吟与贺兰珏之间暗暗擦出的火花。 “嘘。”简言之笑眯眯地打断苏解铃的话,“极乐宗擅弄风月,明心剑宗断绝情爱,天生的死对头,何尝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第45章 坠爱河 大海广阔无垠,潜藏着风浪,海底有国,名为归墟,具体在哪个方位,无人得知。 这次不知会在海上待多少时日,为保证大家的安全,下海前,郑雪吟用王家支付的十万灵石全部用来购了艘名叫“玲珑宝舫”的船。 玲珑宝舫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器修门派所造,船身坚固,在惊涛骇浪中航行丝毫不受影响,最重要的是整体造型华美,内部设计又不失人性化,兼具艺术和实用两种体验。 船身顺江而下,半个月时间就可以抵达入海口,在这期间,苏解铃可以养伤。 出发前,郑雪吟将所需物资全部采购好,放进仓库里。 采购物资时,她顺手买了本市面上流行的春宫图册,和自己从极乐宗带出来的双修功法,一同塞在贺兰珏的枕头下。 她快烦死体内那个“七情伤”的禁制了,继第三次发作后,她虽克制自己不动情,每每见了贺兰珏,都疯狂的想对着他亲亲抱抱举高高,再放任下去,离七次发作死翘翘不远了。 她想好了,反正她这样的体质,双修事半功倍,又被这样的东西控制着,迟早是要跟贺兰珏有夫妻之实的,不如趁贺兰珏掉进海底前,把人弄到手,解了这后顾之忧。 贺兰珏是个小古板,非要等净化体内魔血,再回明心剑宗正式解除师徒关系,才肯交出自己的元阳。 他能等那么久,她等不了。 郑雪吟坐在床畔,掀开被子,把两本书塞进贺兰珏的被子,想想又觉得不妥,这里不容易发现,还是放枕头下吧,放枕头底下躺着就能发现了,刚好当睡前读物。 门口响起脚步声,郑雪吟一阵心虚,把书塞进枕头下,身子一滑,钻进床底。 藏完就后悔了。 她慌什么,贺兰珏回来,就大大方方的把书交给贺兰珏呗。 本来她就是来送书的,贺兰珏不在,她纠结着把书放哪里贺兰珏能会意,才在屋内多逗留了会儿。 郑雪吟暗自悔恨自己多此一举,这个时候再从床底爬出去,可就说不清了。 算了,等他睡下了再走。 屋门被人推开,脚步声沉稳有力,由远及近,停在郑雪吟视线里。 床稍稍塌陷,是贺兰珏坐下了,紧接着,他脱去长靴,在床上躺下。 郑雪吟等了许久,再没等到动静,悄悄探出脑袋准备爬出去,倏然,一道剑光擦着眼角落下。 郑雪吟惊骇喊道:“贺兰珏,手下留情,是我。” 一只手从上面落下,将她拎起来,丢在了软榻上。 少年欺身过来,琉璃般幽冷的瞳孔映出她仓皇的眉眼,薄唇轻启:“你在我房间做什么?” “我在帮你打扫床底。”郑雪吟错开贺兰珏的凝睇,目光落在他的发间。 他每日都会去练剑,在船上亦不例外,练完剑,例行去沐浴。 这是刚洗完澡回来,身上的水汽还没有干透,怪不得压着她手腕的那只手,暖中带着些许湿滑,披垂在身后的发色也比平日里要黑上几分。 那样黑的发,黑的眸,与冷白的肤,呈现出鲜明的对比。 贺兰珏身上迫人的气势重了几分,名为“冰魄”的森冷剑锋悬在枕侧,寒气扑面而来。 他不相信郑雪吟的话。 “我走错房间,怕你误会,情急之下就藏起来了。”郑雪吟挣了挣,没能挣脱他的手。 呼吸间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郑雪吟脑海中呼啦开过一辆火车,警觉道:“你喝酒了?” “方才在回来的路上被简兄拦住,递给我一盏他玉葫芦里倒出的药酒,只此一盏,不会醉。”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他解释道。 那药酒可助人疗伤,也可助人修炼,简言之是好意,贺兰珏不好拒绝。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在我的屋里做什么。”贺兰珏依旧用那种凉薄似雪的目光打量着她。 “好吧,我是进来偷偷看你一眼。” 贺兰珏说没醉,目光却是已迷离起来,听到这里,他歪了歪脑袋,长发倾泻如瀑,发尾扫着郑雪吟的鼻尖,痒得她想打喷嚏。 少年露出讥诮的笑意,将她被扣住的那只手强行举到她跟前,露出她掌中握着的青玉铃铛。 这是极乐宗的双修法宝,合欢铃。 他眼神沉沉,仿佛在问她,还有什么好抵赖的。 都到这个时候了,确实没什么好抵赖的。郑雪吟闭上眼,猛地搂住他的腰身,趁机在他的颈侧“吧唧”亲了一大口。 他的腰身劲瘦有力,又被束得那样紧,郑雪吟触手可及,根本忍不住不握。 贺兰珏乌黑的眸中掀起一丝不可察觉的涟漪。 “谁让你离得这么近,我伸手就够着了,我不管,你就当我在耍流氓。我耍流氓怎么了,你我之间什么亲密的事都做了,还不能容我耍耍流氓。”郑雪吟把脑袋贴在他心口,没有注意到少年的耳尖悄然透出的淡粉色。 “下来。” “不下。”郑雪吟得意洋洋,“你见哪个耍流氓的会乖乖听话。你不是问我来你屋里做什么吗?我来这里,便是为了干这等流氓事。” 贺兰珏一阵无言,半晌道:“你不能动情。” 话音刚落,一股力道将郑雪吟从他身上震下,郑雪吟仰头望着他头顶已经升到84%的好感值,心满意足。 小古板原来是要撩,越是撩他,好感升得越快。 贺兰珏理理衣袖,在她身畔坐下。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49节 郑雪吟伸直双腿,晃晃两只套着鞋袜的脚:“你现在不嫌弃我了?” 搁以前,贺兰珏会将她往窗外丢,再不济,也是直接丢在地上,好感值上来以后,待遇都变好了。 鞋面上有草屑,是她在外面蹭的,即便如此,贺兰珏也只是替她伸手拂去。 郑雪吟可太喜欢这样的他了,用力一扑,岔开双腿,坐在他的身上:“贺兰珏,你对我这样好,叫我怎能不动情。” “不要胡闹了。”这个姿势让贺兰珏的耳垂彻底变成水煮龙虾的颜色。 “我来不是胡闹,我有好东西给你。”郑雪吟伸手摸向枕下,献宝似的打开书页,“这是我们极乐宗的双修功法,你先看着,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来问我,我们一起探讨。” 贺兰珏只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就移开了,过一会儿,伸出手,将两本书取过来。 双修功法留下,剩下的那本春宫图册,他合掌一握,碎作齑粉:“此物不利心性,不可多读。” “那你干嘛给我毁了。”郑雪吟心疼自己花的钱,这个败家仔,不看就还给她,她还能转手卖个好价钱。 “我还不是为你买的,谁叫你那日……手法生涩。”她的嗓音慢慢小下去,到尾音时,已是声如蚊呐。 “抱歉,上次是我经验不足。”贺兰珏一本正经地道歉,睫羽垂下,掩去眸中深藏的羞赧。 “算啦,不跟你计较。”郑雪吟身子一歪,躺倒在他身侧,脑袋枕上他的长臂,“你给我心头血作定情信物,我也给你一件信物,这东西原是上一任极乐宗宗主宫翡翠的,除却摄魂之用,最要紧的用处便是用在双修上。” 她将那枚青玉铃铛系在贺兰珏的腰间,手掌缓缓上移,覆住贺兰珏心脏的位置,掌中一缕流光闪现,无声无息地进入了贺兰珏的心脏。 【恭喜作者完成关键剧情:种情人蛊。】 种下这枚情人蛊,意味着中卷的剧情快要结束了。 “还有一事,下个月初七是我的生辰,我想同你讨一件生辰礼。”郑雪吟将半个身子往他怀中埋了埋,“我生来孤苦,不晓得父母是谁,养我的人在我怀中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只写着我的名姓与生辰,后来,那人病死了,只有林听陪着我,往年的生辰,林听都会送我礼物的。” “林听?”这是贺兰珏第二次在郑雪吟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最后一次见面闹得不欢而散,要是知道以后再也见不着她了,我肯定不跟她吵架,第一次过生日她不在我身边,怪不习惯的。” 贺兰珏听出她语气里的失落,只当林听是出了什么事,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免得戳到她的伤心处。 若是就此打住,不闻不问,又显得不把她放在心上,贺兰珏抬起手,在她的发顶揉了两下。 这是简言之常对苏解铃做的动作。 每次苏解铃被揉都会露出小狗一样的眼神。 女孩子应该是喜欢的罢。 郑雪吟:“别摸,头发好不容易梳好的,你又给我摸乱了。” 贺兰珏:“……” * 玲珑宝舫三日靠一次岸,一个时辰的放风时间,可以下船散步,也可以添置物资。 这日船一靠岸,贺兰珏便独自下了船。 回到画舫后,他将自己关在屋中,用巴掌大的石臼捣起花汁来。 “主人这是在为郑姑娘准备生辰礼?”套在腕间的红玉菩提里传来凤灵的声音,感知到贺兰珏心境的变化,它对郑雪吟的称呼已从妖女变为郑姑娘。 贺兰珏下船后去了山中,暑气将尽,山中花木由盛转衰,多已凋零,他攀上万丈云崖,才从山顶采摘来这些鲜花。 花瓣被捣碎,用细纱滤过,加入珍珠粉、蜂蜜等物,可以制成女子用的胭脂。贺兰珏偶尔翻一页放在手边的书籍,将要诀熟记于心。 那是郑雪吟给他的双修功法,这几日他一直在研读。将来二人结契是要做道侣的,郑雪吟的体质更适合双修,他应该主动学习这些,助她一臂之力。 “郑姑娘会喜欢这样的生辰礼吗?” 凤灵见过郑雪吟的作风,这妖女极尽奢靡,睡觉都要在灵石上躺着,真可谓钻进钱眼里去了。因自负清水出芙蓉,这妖女又很少涂脂抹粉,它怕自家主子白费功夫讨人嫌。 “礼物不在贵重,在于心意,她会喜欢的。” 还是东曦王朝的圣子时,每年贺兰珏生辰当日从睡梦里醒来,窗台上都会多出一件礼物。 有时是黄花梨雕的小马,有时是一支雾山紫竹做的笔,有时是一只五彩斑斓的鸟儿,不说有多贵重,小马是亲手雕的,紫竹笔是亲手做的,叫声比歌声还好听的鸟雀是从高山悬崖间捉来的。 贺兰珏从未问过送礼之人是谁,因他知道那些东西都是他的父亲送的,自母亲离宫,父亲沉迷声色,权当他这个儿子不存在。 人人都说他是受母亲牵连,被父亲冷落,可年年他的生辰都会被父亲记在心上,那些礼物不曾假手于人,皆是父亲亲自准备的。 他从容面对众人的同情或是嘲弄,在父亲每年送的生辰礼中掘出父亲对他的爱,可以细细咀嚼至很久。 郑雪吟曾说,不喜坊间脂粉铺子的庸俗气味,这胭脂是摘自云崖间的鲜花,他亲手捯弄调色,保留了最纯粹的花香,她会喜欢的吧。 想到郑雪吟欢喜到拱进自己怀里的一幕,贺兰珏心尖柔软几分。 “完啦,主人,您好像坠入爱河了。”凤灵叫道。 贺兰珏动作一顿,自问:“有吗?” “有!” 话音刚落,船身传来巨大的撞击,上下颠晃,似山塌地陷,桌上的杯盏、几案上的花瓶噼里啪啦掉落一地。 贺兰珏眼疾手快,端起石臼,护在怀中。 那厢,郑雪吟、苏解铃、简言之三人正在斗地主。 这新鲜的赌具和赌法都是郑雪吟提供的,苏解铃连着五局没抢到地主,好不容易叫上地主,结果船身一个颠簸,苏解铃没抓稳手里的纸牌,呼啦啦全拍在简言之的脑门上了。 看着简言之黑如锅底的一张俊脸,苏解铃脖子一缩:“师父,你会原谅我的,对吗?” 郑雪吟问:“怎么回事?” 船夫小跑过来:“主子,我们的船跟别人的船撞了。” 第46章 不对劲 两艘画舫居中行驶,拐弯处迎面撞上,幸而郑雪吟的船行驶缓慢,没有酿出多大的祸患。 郑雪吟走出船舱,她雇来的侍从正在和对面的画舫交涉。 “损失可严重?”郑雪吟问船夫。 “我们的损失稍重些,修船的费用约莫要三千灵石。”船夫是卖玲珑宝舫的门派培养出来的,不愧是专业出身,一会儿的功夫就估算出损失了。 “是我们的错?” “我们是正常航行,对面的船突然撞过来的。” 郑雪吟颔首:“懂了,让对方赔。” 她将手拢在唇边,大声喊道:“我是这艘船的主人,让你们能主事的出来说话,我们商量下赔偿的事宜。” 对面的听说她是主人,也去请画舫的主人,片刻后,船舱内一前一后走出来两道人影。 月色被乌云掩住,稀稀落落的星子缀在天际。 画舫的灯盏在刚才的剧烈撞击中都已熄灭,天地之间,只侍从手中提着的一盏宫灯发出昏黄光晕,走出来的人影看不分明,从身段判断,约莫是两个少年人。 当先一人道:“在这月溪江一带,撞了我的船,同我要赔偿的,你是第一个,你可知我是谁,也敢来讹我?” 语气甚是嚣张。 “我管你是谁,撞了我的船,就要赔偿。”郑雪吟叉腰。 苏解铃和简言之也出了船舱,为郑雪吟壮势,苏解铃学着郑雪吟叉腰,附和道:“就是,就是!赖账的都不是好狗!” “不对,这个声音是……”另一少年惊喜开口,抢过旁边侍从手里的灯笼,昏黄的光晕一晃,映出张英俊的脸。 那张脸上满是久别重逢的喜悦。 “雪君!” “段非离!” 郑雪吟亦听出少年的嗓音,与那少年一齐出声。 紧接着就见那一盏灯火在夜色中快速移动着。 少年手提着灯笼,眨眼间就奔到了郑雪吟的跟前,激动得无以言表:“当真是你,雪君!” “好巧,居然能在这里碰见你,非离。”见是段非离,郑雪吟心头的火气登时消了大半,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好小子,多日不见,都成一带的霸王了。” 眼前这少年是段非离,那与他一起的,无疑是叶紫岚了。 当日叶紫岚受郑雪吟所托,带着段非离逃出极乐宗,后来郑雪吟也着人打探过二人的行踪,两人跟鱼掉进大海似的,愣是打听不到一点消息。 她找不到他们,意味着楼少微也找不到他们,这是好事,于是作罢。 “紫岚自接管这一带河运的生意来,常有来捣乱的,像这般故意撞上我们的画舫,这个月已经不是第一起,不凶一点,镇不住人。” 段非离说话间,隐约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直戳后脑勺。他扭头回望,猝不及防撞上贺兰珏的视线。 贺兰珏披着件白袍,立在清寒的夜色间,垂下的袖摆映着点点波光,冷冷清清的,像一袭落下的月华。 他早就听闻郑雪吟离开极乐宗后,一直与贺兰珏在一起,乍一见到这少年,段非离仍是颇感意外。 因为,在极乐宫时,贺兰珏与郑雪吟两个称得上水火不容。而此刻贺兰珏看着郑雪吟的眼神,却说不出的柔情款款。 * 玲珑宝舫没有十天半个月是修不好的,这船造得精密,寻常人修不了,得让造船的人来修,购置这艘船时郑雪吟签订了契约,三年内对方无偿保修,算是挽回了点损失。 段非离将郑雪吟几人请上岸,重新安排住处。 “紫岚带我离开极乐宗后,怕被楼少微找麻烦,整日东躲西藏,并不敢联系千色楼的人,楼少微倒也信守承诺,没有派人来寻我们的不是,见极乐宗无意追究,紫岚就将生意扩大到此地,还与管辖这一带的无上宗合作,做起水上的生意。” 路上,段非离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郑雪吟背叛极乐宗,带着贺兰珏潜逃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各大宗门都在找贺兰珏的下落,他和叶紫岚也动用手上能动用的人脉,期盼能赶在其他人之前,寻觅到郑雪吟的踪迹。 “雪君这一路奔波,遇到的麻烦可多?” “虽说所有人都在找贺兰珏,能找到我们的人少之又少,碰到的麻烦没有几桩。” 三大神器,已有两件到手,顺利得像是在做梦。 “那就是了,似乎是极乐宗在暗中干扰,雪君每到一处,踪迹都会被人为抹除,还放出不少假消息,这也导致我们多番与雪君失之交臂。” “你的意思是楼少微在暗中保护我?”郑雪吟吃惊。 “或许是他不希望你们二人落入旁人的手中。”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50节 难怪她没碰上几个仙门的人。 郑雪吟还以为是简言之的主角光环起了作用。 “楼少微不是在闭关么?能有这么大本事的,难道是戚语桐与林墨白两个?”郑雪吟倒抽一口凉气。 段非离点点头:“上个月林墨白结丹了。” 郑雪吟想爆粗口。 对手的强大,对她来说不是件好事。 “有我们在,雪君不必担忧,此地暂时是安全的。” “别叫我雪君了,如今我已不是雪阁的主人,就叫我的名字吧,雪吟。” “雪吟。”段非离笑眼弯弯,露出两颗小虎牙。 无上宗送了叶紫岚一栋私宅,段非离与叶紫岚就暂时住在这里,宅子里的花木有专人打理,刚绕过影壁,一股清幽的香气扑面而来。 苏解铃猛吸一大口,像是嘬了口蜜,惊喜道:“师父,这香气好甜。” 叶紫岚笑言:“糖糖姑娘喜欢这里的话,不妨多住几日。” “那我们是沾上阿吟的光了,阿吟真幸运,有你们这样的朋友。” 苏解铃话说的好听,叶紫岚身心舒畅,合起手中折扇,指了指院子:“客房还有好几间,糖糖姑娘挑间自己喜欢的,有什么缺的同我说。” “真的可以同你提任何要求吗?” “当然。” “那我不吃饭了,我想将每日的饭食都换成糖葫芦。” 话一出口,简言之曲起食指,轻弹了下苏解铃的额头:“在人家这里做客,怎么可以提这么无礼的要求。” 叶紫岚先是一愣,继而眼中满是笑意:“糖糖姑娘喜欢糖葫芦?那简单,院子里种了些山楂树,刚巧这几日都熟了,我叫人摘下来,洗干净串好,再裹上糖浆给你送过去。” “能不能多裹点糖浆?” “就依糖糖姑娘所言,每一串多裹几遍。” “谢谢你了叶公子。” 等叶紫岚转过头同郑雪吟说话,苏解铃凑到简言之身边,悄然开口:“师父,那位叶紫岚叶公子,他的声音好像贺兰公子,还有那位段非离段公子,他的手和贺兰公子的手也很像,听他们说话的语气,似乎与阿吟十分相熟,他们……都是贺兰公子的替身么?” 一道凉幽的视线睇了过来,师徒二人回头,发现贺兰珏不知何时走在他们身后。 少年身姿挺拔,黑目沉沉,浑身沁着股霜雪般的寒意。 简言之无奈道:“糖糖,为师平日里怎么跟你说的,背后不论人长短,看吧,被抓了个正着。” 苏解铃小声回:“可我觉得贺兰公子那股不高兴的劲儿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简言之意外。 连他的呆徒弟都看出贺兰珏的不高兴了。 * 段非离亲自为郑雪吟选的客房,坐北朝南,敞亮通透,一大群仆人捧着琉璃托盘,有序地站着,早已等候在此。 苏解铃好奇心重,挑好自己的房间,就跑来这边凑热闹,简言之和贺兰珏也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一时屋内挤满了人。 段非离掀起托盘上的绸布:“雪吟,这是你常用的香膏香露,是照着你旧时的习惯准备的,我知你最喜栀子的香气,用的是今年新鲜采摘的花瓣,保留了原始的香味。还有你爱吃的几样茶点,虽不是咱们雪阁原先的厨子,手艺却是师出同门,半个时辰前着人请过来的,事出突然了些,匆忙之间蒸的,不晓得还是不是原来的味道。” “……” 段非离一一介绍着,细致到吃饭用的琉璃碗,睡觉穿的真丝寝衣,梳头用的象牙梳,漱口含的云山灵泉,每件东西都是段非离亲自添置的。 苏解铃的嘴巴渐渐张成一个“o”字。 除却不及雪阁奢华,这屋子的布局,榻上的被褥,垂下的锦帘,几案上的花瓶,都与旧时大差不差,叫人恍惚以为回到了极乐宗。 郑雪吟呛咳一声,还未说话,就见段非离眉头一拧,行至香架前,打开银制的香炉,沉声喝问:“这熏香是谁准备的,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们雪吟的喜好。” 仆人答道:“回段公子的话,您说的香前两日就已用完,来不及重制,暂时用了这个代替,这两种香气味道相近,效果是一样的。” 郑雪吟道:“非离,我只是暂住几日,不用如此铺张浪费,熏香不熏香的,我都习惯了。” “你连日奔波劳苦,到了我这里,怎能还受这样的委屈。”段非离拍着胸脯道,“不理会这些惫赖玩意,我给你制。” 他在风月居长大,调香是必备技能,在极乐宗的时候,郑雪吟用的熏香都是他亲手调制。 段非离安置好郑雪吟,兴致勃勃去制香,出了门来,见贺兰珏独自立在廊下,也没放在心上,只同他一个眼神交汇,就甩袖步下台阶了。 走到树下时,一股寒气爬上后背,直叫他生生打了个寒颤。 段非离回头望向贺兰珏,少年被天光勾勒出来的一抹剪影,如雪裹琼葩,不染尘埃。 明心剑宗的小师叔宅心仁厚,那样尖锐的杀意,不像是出自他。 是自己的错觉吧。 段非离摇摇头,抬步离开。 廊下,红玉菩提内的凤灵说:“主人,您在嫉妒。” 贺兰珏眉尖轻蹙。 水上重逢以来,段非离像只苍蝇似的环绕在郑雪吟左右,完完全全占据了郑雪吟的目光,每每思及此,一种奇怪的情绪蜂拥而至,竟激得他对段非离动了杀心。 这就是嫉妒么? * 郑雪吟是个孤儿,被弃在深夜的路边,为一名拾荒老太所拾,亲生父母留给的她的,只有一张藏在怀中的写有她出生日期和姓名的纸条。 老太太没有亲人,她死后,郑雪吟就被送进了福利院。 八月初七,她的生日。每年这天,林听都会一大早敲开她的屋门,送上精心准备的礼物。 而书中的郑雪吟,原文里并没有提过她的生辰,或许是以她为原型的缘故,她们的生辰在同一日。 ——这是段非离告诉她的。 去年的生辰,就是段非离陪原主过的。 今年又是段非离陪她过。 贺兰珏握着亲手制的那盒胭脂走进院内时,院中已乌泱泱的挤了许多人。 郑雪吟罩着张白色的面纱,被段非离请到门外。 “非离,干什么?”郑雪吟好奇问。 段非离从仆人手里接过托盘,揭开红色的绸布,露出托盘上整齐码着的黄金:“今日谁若哄得这位仙子开怀,赏黄金百两。” 郑雪吟愣了下,伸手拽段非离。 钱多烧得慌啊,真想哄她高兴,不如把这么多金子都送她。 他明知道她最爱钱了。 段非离示意郑雪吟稍安勿躁。 他名下有千色楼,今年的营收很不错,再者,他拿钱同叶紫岚一起做生意,叶紫岚赚钱了会给他分红,这点黄金对他来说如同毛毛雨。 “我来!我来!”有钱能使鬼推磨,众人看见黄金,眼睛里铺满贪婪的光,无不推攘着上前,争先表现自己。 “我会弹琴,我给这位仙姬弹曲子。” “吹拉弹唱有什么稀奇的,仙子看我,我一肚子里都是传奇故事,仙子想听什么样的故事我都有。” “我会狗叫,我给仙子学狗叫,保管仙子开怀大笑,汪汪汪。” “去你的,不要脸,仙子这般高雅的气质,岂容你用狗叫声来玷污。” “……” 段非离打赏的消息一经放出去,整个别院里的人都过来了,人群涨潮般涌上来,挤得水泄不通。 为哄得郑雪吟高兴,人人使出浑身解数,更有甚者,拿出自己家乡的稀奇玩意,这一出手,众人争相模仿。 都是些凡人,不能用术法驱逐,贺兰珏被人群挤到一边,鞋面不知被谁踩了一脚,立时多了道乌黑的印子。 少年目光越过人群,落在郑雪吟身上。 郑雪吟一袭雪衣,乌黑的云髻,绯色的发带,像是水墨画里极为飘逸的几笔,面纱掩住容颜,掩不住一身脱去尘俗的仙气。 “仙姬,我有一只鹅,会下不同颜色的蛋,它心情好的时候下金蛋,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下黑色的蛋。”伴随着话音而来的是一座沉甸甸“肉山”。 男人浑身的肉夸张地抖动着,怀中抱着鹅,厚实的大掌一挥,打落贺兰珏掌中的唇脂,挤了上去。 胭脂登时散落满地,红雾尽染尘泥。 贺兰珏五指收拢,合握成拳,周身黑息若隐若现。 倏尔,一只手搭上他的肩,简言之的声音跌落在耳畔:“贺兰兄,小事一桩,修仙之人,何必与凡人计较。” 这话音如一泓清泉,涤荡尽心头的戾气,贺兰珏周身黑息腿尽,阖了阖双目,眼底拂开阴霾,重归清明。 意识到自己失态,他歉然道:“劳简兄关切。” 二人走出人声鼎沸的院子。 树下,简言之脸色凝重:“贺兰兄近日可是常有身不由己之状?” “我确有些不对劲。” 明心剑宗的小师叔,剑下从无冤魂,前天,他居然想杀了段非离。 “贺兰兄体内魔血承自天魔一脉,偶有失控是正常,幸而有贺兰氏的一半血脉压制,不至于轻易堕魔,当务之急是集齐神器净化魔息,在此之前,贺兰兄当摒除执念,莫要为心魔所蛊惑才是。” 离开金乌城,拜入明心剑宗,师父单独辟出漱心台供他修炼。漱心台常年风雪,淬炼心志,八年来心如止水,不曾有过异动。 然而,从天渊回来以后,静若深渊的心境开始有了变化。 那种失控的感觉,陌生到无法用言语表达。 “多谢简兄提点。”贺兰珏拱手。 他的指尖残留着唇脂的色泽,指腹一搓,猩红晕开。 简言之说:“再重新备一份吧,郑姑娘喜欢你,你便是送她一颗路上捡来的石头,她都会开心的。”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51节 第47章 贪嗔痴 真的只送一颗石头,都会开心么? 贺兰珏神情恍惚。 “公子,这玉佩本是一对,喜欢的话,就买了吧。”小贩见贺兰珏在摊位前盯着玉佩踌躇已久,拿起玉佩塞进他手里。 玉佩触手生温,这般细腻的玉质,还算拿得出手。 贺兰珏:“多少钱?” 小贩:“不贵,三百灵石。” 贺兰珏身上没有这么多钱。 路上的开销都是郑雪吟在负责,王家拿来的报酬,除却四人的吃穿用度,放在郑雪吟那里保管着,其余都用来去购置玲珑宝舫了。 贺兰珏:“我没钱。” 小贩是个圆滑的生意人,贺兰珏通身绫罗绸缎,兼气度不凡,定然不是普通的出身,听他说没钱,猜测他兴许是一时手头紧,面上仍带着热切的笑意,指了个方向:“公子身上配着剑,想必是剑修,公子要是缺钱,前头有个斗兽场,刚好在招募金丹期以下的修士,出场费一千灵石起步,不如去那里试一试。这对情人佩我就替公子暂留三日,如何?” “好。” * 斗兽场的外表是栋豪华的楼阁,从外面看,决计看不出里面的端倪。贺兰珏拿身上的碎银子买了张面具戴在脸上,冰魄剑用布裹好,抬步要进入楼内时,被门口的守卫拦住。 “请贵客出示邀请函。” “我没有邀请函。” “没有邀请函,来这里做什么?” “赚钱。” 那守卫将他上下打量一眼,贺兰珏的衣裳都是郑雪吟选购的,料子精贵,剪裁合身,配上他从容显贵的气质,如青竹堆雪,守卫还以为他是哪里来的贵公子。 “第一次来?” 贺兰珏点点头。 这年头走投无路来这里赚钱的剑修多不胜数,有怕丢了面子的,会掩去真容,不让人看,守卫见怪不怪,支使着同伴:“你带他去后院找刘先生,先把契约签了。” “跟我来吧。”另一名守卫道。 * 刘先生是个长着两撇小胡子的干瘦男人,浑身都是生意人的精明,他将眼睛眯成两条缝,打量着贺兰珏,清了清嗓子:“我们这里的规矩,你应是晓得了吧。” “我只知道这里能挣钱。” “只要你能赢得比斗,当然能挣钱,我们这里的妖兽品阶不高,所以修为限制在金丹期以下,每一场共有六人参赛,谁能坚持到最后,可获得一千块灵石的奖励。”刘先生摸摸胡子,虚空一抓,掌中多了张纸,“既然规则都已了解清楚,就把契约签了吧。” 贺兰珏提起笔,在落款处签上自己的化名,并滴了一滴鲜血上去。 “契约生效,十天后的比赛,记得准时参加。”刘先生拈起契约,草草扫了两眼。 “十天后?”贺兰珏下颌绷紧,“我等不了那么久,今日的比斗,我上场。” “那不行,出场都是提前定好的,你想上场,也没有你的位置。” “刘先生,刘先生!”一名小童满脸慌张地跑过来,“二号、二号突然肚子疼,上不了场了,比斗快要开始,所有贵客还在等着,这可怎生是好。” 刘先生“哎哟”一声叫起来,直拿手指戳小童的脑袋:“这要是搞砸了,叶公子会将我赶出去的,你们怎么搞的,拿那么多的月俸,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白养你们了!” 他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转过脸来,与贺兰珏的视线撞了个正着,登时眼睛一亮,大手一挥:“就你了,你代替二号,现在就上场。” * 高楼足有九重,等级越高的贵客,座位越高,最底部呈椭圆形,筑着丈高的石墙,就是斗兽场。 参加斗兽的修士,腕间套有一个银质的圆环,上面有一个传送阵,一旦感到体力不支,可自行启动传送阵,离开斗兽场。 自主离开斗兽场,就意味着认输。 当然,不想下去也没关系,上场前已签下生死状,缺胳膊少腿,斗兽场概不负责。 贺兰珏领取到属于自己的号码牌,随意挑了把剑,跃上石台。 修士可以用自己的剑,也可以用他们提供的剑。冰魄剑天下只此一柄,若是出鞘,必会叫人认出他的身份。 真正厉害的剑修,自己就是剑,有无利器在手,无甚区别。 妖兽身形足有三丈高,头顶生着两只山峰般坚硬的角,纹理清晰,其上系着红绸编出来的牡丹花。 拿到那朵花即为魁首。 贺兰珏双目冷若寒星,透过面具的孔洞,打量着自己的对手。 四男一女,皆为剑修,有简单做了易容的,也有直接以真面目示人的,神情各不相同。 高楼上的贵客开始陆陆续续的下注。 “二号!二号!我买你赢!”妆容华丽的年轻妇人,扒着栏杆,冲贺兰珏大声喊着。 贺兰珏气度实在出众,一袭淡淡青衣,如冬日早晨山野间流动的青霭,不少人猜测,这面具下方掩藏着绝世的姿容。 妇人激动地将自己手中的团扇扔给贺兰珏:“二号,你要是能赢,我送你一栋宅子!” “魁首只有一人,我要是你们,就会先干掉最强的竞争对手。”楼上又有人喊道。 比赛不禁止互斗,相反的,还鼓励互斗。 互斗本就是比斗中的一个环节,消耗掉对手的体力,夺魁的希望会大大增加,一局下来全军覆灭的事情未尝不会发生,出现这样的结果,这个斗兽场背后的主人将会是最大的赢家。 “诸位,买定离手,比赛开始!”随着裁判长话音落下,五道人影齐齐扑向了贺兰珏。 贺兰珏气质幽冷,锋芒毕露,像一柄出鞘的剑,给人的直观感受就是这个人绝对是最强劲的对手。 就在刚才,五人眼神交汇,达成合作的共识。 贺兰珏一掠而起,掌中剑划出数道炽烈的流光。 * 被段非离召来的人,为得到百两黄金的赏赐,使出浑身解数,却无一人能逗郑雪吟露出笑容。 想到这些黄金将归别人所有,郑雪吟就笑不出来。 最终,段非离将百两黄金分发下去,让到场的每人送郑雪吟一件生辰礼。等人潮褪去,郑雪吟的桌子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物件。 苏解铃拿起一架木制的小风车,双颊鼓起,用力地吹出一口气。 风车做工精巧,扇叶削得薄如蝉翼,在气流地推动下,呼啦啦地转动起来。 “好玩。”苏解铃拨着风车。 “喜欢就送你了。”郑雪吟端起茶盏,袅袅升起的烟雾,模糊了她的眉眼。 “谢谢你,阿吟。” “还有什么喜欢的尽管拿去,给你师父也挑两件。”桌上都是些新巧的玩意,逗逗苏解铃这般心智的还行,郑雪吟见多识广,只觉兴趣寥寥。 这两日她见识了叶紫岚的家大业大,要不是需要陪贺兰珏走剧情线,她恨不得留下来跟着叶紫岚赚大钱。 苏解铃欢喜地拿着那架小风车去院子里奔跑。 “那么多礼物都没有阿吟喜欢的吗?”苏解铃跑了两圈,停下来,气喘吁吁地问道。 郑雪吟站在廊下,雪白的裙摆被风卷起,像是天边涌动的云雾。 她神情寂寥地摇摇头。 “贺兰公子送的生辰礼,阿吟肯定喜欢。”这是简言之私下跟苏解铃说的话。 贺兰珏? 郑雪吟倏然记起今日还没有见过贺兰珏。 贺兰珏答应送她生辰礼的,莫不是忘了? “贺兰公子亲手做了唇脂,用花瓣碾的,还加了珍珠粉和蜂蜜……哎呀!我怎么说出来了!”苏解铃捂住自己的嘴巴,“我忘了,师父告诉过我,不能同你说的,以后师父再有秘密,肯定不会跟我说了。” “贺兰公子可能是去练剑了,等他练完剑,一定会过来找你的。”苏解铃看出郑雪吟的不高兴。 郑雪吟还在想贺兰珏的胭脂,一人从院外疾奔而来:“郑姑娘,郑姑娘,出大事了,贺兰公子把我们东家的斗兽场给砸了。” 来的是叶紫岚的仆人,他说的东家,就是叶紫岚。 郑雪吟的脑袋一时转不过弯来。 什么叫贺兰珏把叶紫岚的斗兽场给砸了? * 叶紫岚是个商人,只要能赚钱的生意,他都会插上一脚,当年为了能在南荒打开市场,甚至不惜去做郑雪吟的炉鼎。 这么个满脑子都是赚钱的生意人,前些日子发掘到新商机,在此地开了个斗兽场,专供些有钱的宾客寻刺激。 至于是怎么招惹上贺兰珏的,还要从贺兰珏打赢比赛说起。 按照事先说好的,魁首能拿一千灵石,贺兰珏结束比赛后,提着从妖兽角上取下来的大红花,去领取自己的奖励。 结果到手的只有三十灵石。 贺兰珏善意地提醒对方数目不对。 “怎么不对?”那管事的是个挺着大肚腩的中年男人,眉毛里嵌了颗黑痣,斜着眼睛,手里抱着算盘拨个不停,“契约上写清楚了,是三七分成,你三,我们七,打赏全部归我们。” “纵然如此,我应得三百灵石。” 三百灵石,恰巧可以买下那对玉佩,因此,贺兰珏当时并无异议,签下了契约。 “契约上还说,若造成甲方损失,从乙方分成中扣除,你今日捣毁了一面石墙,将我们妖兽的爪子削去了块皮肉,修葺费、医药费以及租用灵剑的费用,七七八八加起来,扣除完就只有这么多了。” 契约中确实提及过损耗费,一行小字夹在密密麻麻的协议之间,还特别补充说明,比斗有损耗正常,一般情况下的损耗由甲方自行负责,不扣除损耗费。 贺兰珏此时才意识到这是个陷阱,所谓损耗,存不存在、严不严重完全取决于他们的良心。 “账簿何在。” “账簿由我们保管,怎能随便交予你这样的外人过目。”管事的看在贺兰珏身手利索的份上,放下算盘,掏出一纸协议,“你要是嫌挣得不多,与我们签署二十年长约,无论是打赏还是魁首奖励,都是五五分成,造成的全部损耗,一律由我们负责,绝对不会亏待你。”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52节 话说的好听,二十年长约,等于卖身,有没有隐形陷阱另说。 奸商。 贺兰珏双眸淬着寒幽的光:“给我三百灵石,剩下的都归你们。” 七百灵石,无论是租剑费用,还是场地损耗,都够了。 那中年男人冷下脸来:“你不想签,就不要在这里捣乱,来人,送他出去。” 贺兰珏铁了心要拿回自己的三百灵石,岂会容许就这样被他们轰出去。 双方相持不下的结果就是大打出手。 去报信的是叶紫岚安排的负责监视贺兰珏的眼线。 贺兰珏是明心剑宗的弟子,明心剑宗出来的都是一根筋,以前在明心剑宗的地盘行商时,叶紫岚曾与他们打过交道,深知他们的脾性。 叶紫岚做的生意不乏灰色地带,安排眼线的本意是担心贺兰珏坏事,那眼线见贺兰珏走进斗兽场,心里直犯嘀咕,犹豫要不要报给叶紫岚。 毕竟叶紫岚说过,小事不用禀报,叶紫岚给的报酬很丰厚,他喜欢聪明人,在他手底下做事,需得有眼力见。 等到贺兰珏开始砸斗兽场,那眼线知道事情再兜不住,赶忙传信给叶紫岚。 叶紫岚不敢正面招惹贺兰珏,于是让仆人去汇报给了郑雪吟。 * 豪华的大楼早已人去楼空,屋顶被贺兰珏的剑气掀了个大洞,泻下炽烈的白光。 叶紫岚请来坐镇的修士,都被贺兰珏砍伤,鲜血淙淙地流了一地,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楼内的剑气形成强大的气流,贺兰珏乌发披垂,立在漩涡中心,掌中剑光闪烁。 少年漆黑的瞳孔覆上淡淡的金晕,高高鼓起的袖间,依稀有黑息翻滚。 十米之内,无人敢近他的身。 “怎么回事?”郑雪吟刚进去,就被强大的剑气切断一缕发丝,忙后退数步。 贺兰珏这是……堕魔的征兆。 一半魔血,一半仙脉,本就是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堕魔了? “他快压制不住自己的魔血了。”简言之面容肃然。 贺兰珏的父亲路惊风生来就是魔,天魔一脉传承自上古,天地初开时,神魔对峙,不相上下。 也就是说,魔有着与神对抗的能力。 姜天河将他带回明心剑宗,筑漱心台,帮他压制魔血。 如今离开漱心台已久,体内的魔血开始占据上风。 简言之扫着地上的伤者,都是金丹期的修士,照理说,不该制不住一个发狂的贺兰珏。 天魔的力量竟恐怖如斯吗? 若是放任贺兰珏堕魔,岂不是会成为另一个路惊风,为天下苍生带来不可预估的浩劫。 “必须阻止他。” 如果阻止不了,就剩下一个办法——杀了他。 郑雪吟读出简言之话里的杀意。 这么久的交情,简言之是真心实意将贺兰珏当做朋友看待,可朋友的交情,如何抵得过天下苍生的命运,身为太墟境弟子,关键时刻要学会取舍。 如同原书里那样,简言之曾对苏解铃说,假若苏解铃危害苍生,二者取其一,他会舍弃苏解铃。 这是主角必须背负的宿命。 “我来。”郑雪吟掌中向上,化出相思剑,抢先一步进入战局。 简言之跟着进去了:“我帮你。” “师父,阿吟。”苏解铃亦结出法印,紧随二人身后。 叶紫岚看着接二连三进入剑阵的三人,不由苦笑。 段非离给郑雪吟贺颂完生辰,就出去谈一桩千色楼的生意了,他如果在此,恐怕也会毫不犹豫地追着郑雪吟而去。 “郑姑娘,我和糖糖为你护法,你想办法靠近贺兰兄。”简言之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糖糖,结阵。” “是,师父。” 苏解铃掠至郑雪吟身侧,双手交叠,指尖散发着的微光,凝结成一个个符文。 贺兰珏双目空灵,额间赤痕如血,淡淡青衫在狂风的吹动下发出猎猎声响。 冲天的剑气化作纷飞的流光,几欲绞碎郑雪吟的身体。 一步,两步,三步……郑雪吟将剑横在胸前,艰难地向前行进着。 结出来的护身法印在剑气的冲撞下寸寸碎裂,剑气划破衣裙,在肌肤上留下细碎的伤口,鲜血争先恐后涌出,眨眼间将郑雪吟的一袭雪衣染成斑驳红衫。 “阿珏!住手!快住手!不要再继续下去了……”郑雪吟身躯止不住地颤抖着,眼角因疼痛控制不住地簌簌淌着泪。 她一边哭,一边朝着贺兰珏走去。 一滴泪被气流卷起,恰巧滴落在贺兰珏的指尖。 贺兰珏触摸到那一滴滚烫,指尖蜷了蜷,赤金色的眼眸抬起,终是看向郑雪吟。 他的瞳孔映出郑雪吟浑身是血的模样,狠狠地缩了一下。 一声“雪吟”自少年口中唤出。 “好疼啊,阿珏,疼死了。” 伴随着这低声的啜泣,少年眼底的戾气渐渐褪尽,目光慢慢清明。 “咣当”一声,贺兰珏松开了剑,朝她伸出手。 郑雪吟身上遍布剑痕,一时他竟无从下手。 “你抱一抱我,阿珏,你抱着我,便不疼了。”她疼得直抽气,低声央求着。 贺兰珏将郑雪吟揽入怀中。 郑雪吟指尖灵力汇聚,朝着他的后颈击了下去。 贺兰珏身体一沉,闭着双目,倒在郑雪吟的身上。 漫天呼啸的剑气骤然而止,周遭重归风平浪静。 简言之和苏解铃同样浑身是血,对彼此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郑雪吟跪坐在满地的狼藉中,用身体支撑着昏迷的贺兰珏,回头看向叶紫岚,露出一个精疲力尽的笑容:“抱歉啊,紫岚,阿珏造成的损失,我会如数赔偿的,今日这里发生的事,劳烦你费心,千万不能走漏一丝风声。” 叶紫岚唇角漾开一抹笑意:“从前在极乐宗一切都仰仗雪君,莫大的恩情,如何还敢问雪君讨要赔偿。雪君放心,今日的事,必不会传出去。” 第48章 侵略性 叶紫岚答应留下来善后,郑雪吟放下心来,生意人向来八面玲珑,他会将一切都处置妥当的。 苏解铃和简言之伤势较轻,一个负责送贺兰珏回去,一个帮郑雪吟处理伤口。 屋内。 郑雪吟解开上衣,趴在床上。 身上的伤看着恐怖,其实并不严重。 那些伤痕细碎而浅,密密麻麻的,遍布周身,齐齐涌出血液,才造成不小的视觉冲击。 苏解铃拨开瓷罐,嗅了嗅那琥珀色的脂膏:“药是段公子送过来的,段公子说,用了这药,伤口好得快,也不会留疤。” 段非离来送药的时候,满脸写着心疼。 郑雪吟自来娇气,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头,他恼恨自己偏这个时候不在场,他在场的话,绝不会允许郑雪吟亲身上阵。 “还有这个,你问师父借的万卷书。”苏解铃将万卷书拿出来,放在郑雪吟的枕边。 “替我谢谢你师父。” “师父说,都是朋友,不用言谢。” “贺兰珏已经安置好了吗?” “师父往他身上加了八重法印,暂时不会再出乱子。” “那就好。” 苏解铃帮郑雪吟擦完药就出去了。 郑雪吟坐起,穿好衣裙,坐在桌前。 段非离送来的药确有奇效,伤口上一遍药后,如浸在凉悠悠的清泉中,再无了那种火辣辣的刺痛,舒适得直叫人连连叹息。 郑雪吟打开万卷书,召唤出灵虫:“书书,我有事问你。” “尽管问,书书我啊无所不知,知无不言。” “你知道情人蛊吗?” “情人蛊出自极乐宗,自宫翡翠将它禁用以后,药方已经失传。不过,我这里保存了一个方子,你要听吗?” 情人蛊居然出自极乐宗,难怪剧情会安排女三号持有这个方子。 郑雪吟颔首:“要。” “取双方的头发、眼泪和心头血,即可炼制出情人蛊,情人蛊种下,则情根深种,情坚不渝。” 配方和大纲里给的一模一样。简言之的这个灵器,确有两把刷子。 郑雪吟沉吟问道:“若是被种下情人蛊,可有什么后遗症?” “有。”灵虫快速翻着书页,“被种下情人蛊的人,会坚定不移地爱上对方,时时刻刻关注着对方,情绪无限放大,变得多疑,焦虑,没有安全感,对方的一举一动若超出承受范围,就会发狂发燥,产生入魔迹象。” 卧槽卧槽卧槽。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53节 郑雪吟脑海中一群野马呼啸而过。 大纲的结局很明晰,仙魔一念之间,贺兰珏道心不改,与简言之、苏解铃三人成为知己好友,共同守护苍生。 要是贺兰珏就此堕魔,她岂不是再也回不了家。 “有没有办法解决?” “服下清心草就没事了。” 有解决的办法就好,郑雪吟长舒一口气。不就是清心草,有段非离和叶紫岚这两条强大的人脉在,不愁找不到清心草。 * 段非离没有叫郑雪吟失望,郑雪吟提出要清心草后,两天内,在高额的悬赏下,有人主动将清心草送上了门。 郑雪吟将清心草一分为二,其中一份熬制成汤药,给贺兰珏服用。 问题是,怎么说服贺兰珏服下清心草。 那日将贺兰珏打昏过后,简言之在屋中设下阵法,将他囚禁在此。 贺兰珏醒来后,双目赤金,周身散发着强大的魔息,成了名副其实的行走杀器,没有人能靠近他,送去的饭食和衣物,无一例外被他丢了出来。 他放出话来,他只要郑雪吟。 这个要求叫众人毛骨悚然,哪里敢真的让郑雪吟过去。 但清心草采摘以后有时效,三天过后,就会失去效用。 “看来我非去不可了。”郑雪吟没好意思告诉大家,这祸是她惹出来的。 “不行。”段非离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现在的贺兰珏很危险,谁都不是他的对手,他执念是你,要是他对你做出什么,无人能阻止。” “贺兰珏素有清正持重的君子风范,只是一时被心魔蛊惑,我相信他不会伤害我。”郑雪吟满目坚定,“大家都不要再劝我了,贺兰珏要是出了事,我也活不成啦,不如让我试一试。” 贺兰珏出事,她也活不成。这句话的分量太重,一时之间,段非离、简言之和叶紫岚三人面面相觑,劝阻的话噎在喉中。 “就让她试一试吧。”简言之轻声叹息,“贺兰兄对郑姑娘,到底是不一样的。” 半个时辰后,郑雪吟端着瓷盅出现在贺兰珏的门口。 “贺兰珏已经不是我们认识的贺兰珏,有任何问题,不要硬撑着,立刻退出来。”段非离的叮嘱犹在耳边回荡着。 郑雪吟思绪回笼,仰起头来。 四周浮着淡金色的光晕,是简言之设下的结界,金光呈弧形罩下,被禁锢在其中的黑色魔息如云翻涌。 这般妖异的景象,任谁见了都会发自内心地腾起股寒意。 还好叶紫岚神通广大,封锁住所有消息,贺兰珏这个样子要是传到外面去,那些名门正派估计会连夜赶来将他灭了。 郑雪吟定了定神,呼出口浊息,抬手叩门:“阿珏,他们说你要见我。” 回应的她是翻滚的魔息。 成片的魔息,如同暮色里成群结队的乌鸦,扑扑地往结界上撞。 郑雪吟吓了一跳。 久等不到贺兰珏的答复,郑雪吟平复心绪,鼓足勇气,推门而入:“我进来了。” 刚踏进屋内,一团团黑云直冲郑雪吟呼啸而来,郑雪吟左手托着瓷盅,右手推出道灵力化出的掌风。 掌风与黑云相撞,弹出股巨大的力道,将她撞飞出去。 五脏六腑似被撞得移位,头晕眼花中,她还不忘一手托住瓷盅的底部,一手按住它的盖子,死死将它护在怀中。 身体即将撞上柱子的瞬间,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身后。 郑雪吟呼出口气,搂紧怀里的瓷盅,堪堪稳住身形,这才有时间扭头看向做了自己肉垫的贺兰珏。 “阿珏,你……”看清贺兰珏的模样,郑雪吟目光一震。 少年乌发如墨,也不束起来,尽数披垂至腰际,两丸漆黑的瞳孔覆着炽烈的金晕,薄唇噙着一丝浅笑,眼眸却深邃而幽冷,衬得额心代表着圣洁和禁欲朱红色明心印,莫名透出股妖冶的气息。 慑人的威压扑面而来,居高临下的俯视所带来的压迫感,令他陌生得像是变了一个人。 “我什么?”贺兰珏缓步向前,随意的一瞥,扑向郑雪吟的魔息散了个干净。 “你怎么不梳头?”郑雪吟舌头打结。 贺兰珏最是克己守礼,哪怕是最落魄的那段日子,也都是尽可能的保持衣冠整洁。 这种披头散发的样子,不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我这个模样,你不喜欢吗?”少年歪了歪脑袋,理着袖口的褶皱。 郑雪吟的目光自他的腕间一掠而过。 由符文织成的金环,虚虚拢住他的双腕。 那是简言之的禁锢咒术,八重法印,覆映他身,方将他困在此地。 察觉到她在看自己腕间的符文,贺兰珏伸手拨了一下,简言之耗尽心血写出来的符文,竟在他的弹指间灰飞烟灭。 他懒懒地掀了下眼皮,似笑非笑:“你在怕我?” 冷不丁的寒意直逼心尖,郑雪吟咬紧牙关,镇住那心底无端的发怵。 站在她面前的这个是魔。 上古时期就存在的魔。 魔,生性嗜杀。 这个认知让郑雪吟全身的血液仿佛掺了冰渣子般凝结起来。 “阿珏。”她逼退心底的惧意,若无其事地仰起脸来,“听说你两日没有吃饭,我给你炖了人参鸡汤。” “给我炖的汤?”伴随着贺兰珏的走动,环绕在他周身的黑息涌动起来,张牙舞爪,呈狰狞之状,几欲将郑雪吟吞噬。 郑雪吟后颈汗毛根根倒竖,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如电流般灌满全身。她下意识后退两步,眼睫低垂,错开少年的视线,蚊子哼似的“嗯”了声。 “汤里还放了什么?”少年垂下视线。 “没了。” “是么?” 贺兰珏轻声细语的两个字,如重锤敲打在郑雪吟的心尖上。 郑雪吟后背涌出一层冷汗,呼吸乱了一瞬:“我给你倒。” 贺兰珏不置可否。 她勉强保持镇定,走到桌边,从储物袋里掏出个干净的琉璃碗,打开瓷盅,倒了半碗热气腾腾的鸡汤。 贺兰珏在她身边坐下,目光幽幽的,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郑雪吟用手摸了摸碗底,接着,双手托着碗底,将汤递到他面前:“不烫了。” 贺兰珏却并未伸手来接。 袅袅的雾气隔开两人的视线,模糊了少年玩味的眼神:“你喂我。” “好呀。” 郑雪吟拿起汤匙,不争气的右手,在贺兰珏凌厉强势的威压下,控制不住地抖着,叮叮当当撞着碗壁。 碗晃了一晃,溅出些汤汁。 该死,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郑雪吟心底有个小人泪流满面。 “真的没有在汤里放其他东西?”贺兰珏的手箍住她的手腕,“怎么这么心虚?当初,你骗我饮下那掺了桃花露的汤,不是做的很好吗?” 那是一只骨相极好的手,肌肤瓷白如玉,淡青色的脉络走向清晰可见,五指修长,骨节分明。 贺兰珏的手微微用力,郑雪吟不由自主松手,整碗汤都泼在了地上,琉璃碗嗡嗡打着转,最后倒扣在了地上。 汤汁一点点渗进脚下的毯子里。 “你要为我重新盛一碗了。” 那双含笑的眼眸里藏着嘲讽,目光锋锐得像是一把剑,切开她所有隐秘的心思,偏偏语气暧昧得像是情人间的耳语,挠得人心里发慌。 不要慌,不要慌,既然已经被识破,只能实施第二套计划了。 郑雪吟心一横,倾身上前,闭目咬上他的唇瓣。 贺兰珏怔了怔,僵住不动了,覆下的睫羽疯狂地颤动着。 郑雪吟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莽撞而凶狠的碾磨着他的唇瓣,试图撬开他的唇齿。 多亏她留了个心眼,把清心草分成了两份,一份放在人参鸡汤里,另一份研磨出来的汁水,掺在她用的唇脂里。 出发前,她特意将唇瓣厚涂了三遍。 然而,郑雪吟并不熟练这样的亲吻,咬来咬去,不得章法,咬得贺兰珏唇瓣都疼了,也没有如愿将自己的唇脂送进他口中。 一时之间两人都是大汗淋漓。 贺兰珏被她这样撩拨着,不上不下,浑身血液如水沸腾,呼吸间都是炽热的火星子。 他单臂将郑雪吟托起,一手将桌上杯盏尽数扫落到地上。 噼里啪啦的动静,引得郑雪吟拿眼角余光去瞥,分神的瞬息,身体一轻,已被贺兰珏搁在桌子上。 贺兰珏俯身而来,左手扣住她的腰身,右手托住她的后颈,这样一来,郑雪吟便完全陷落在他的掌中,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比起郑雪吟的莽撞,他显得有些耐心多了,循着男人的本能,无师自通,极尽温柔地描绘着她的唇形。 这样不够。 郑雪吟心里一个声音催促着,许是被他这样哄着,渐渐忘却他的可怕,郑雪吟试着探出舌尖,示意他用上唇舌交缠的吻法。 这一举动,如同往绵延的秋日荒草扔了一粒火种,霎时铺天的烈焰席卷而来。 明显的感觉到贺兰珏周身的气压变了,危险而低沉,强势而具有压迫感。渐渐消散的魔息,又成片地涌过来,包裹住郑雪吟的身体。 “是你主动送上门来的。”他咬牙切齿。 那与主人心境息息相关的明心印,颜色由浅转深,变作鲜血一样的浓烈,妖异艳丽,邪气流转。 郑雪吟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个多么愚蠢的决定。 不要。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54节 她后悔了。 郑雪吟害怕地挣扎起来,紧紧闭着唇齿,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想要结束这场完全由贺兰珏主导的游戏。 她抬起双手,推拒着贺兰珏的胸膛。 贺兰珏掌中力道大得像是能掐断她的腰肢,她被迫陷进贺兰珏的怀中,几乎与他融为一体,紧贴着的胸膛,隔着皮肉,两颗心脏剧烈跳动着。 属于雄性的侵略气息,一寸寸侵入她的呼吸,唇舌间尽是贺兰珏身上冷冽幽淡的气味。 那是种冬日里被雪覆盖的寒梅不经意间透出的冷香,幽雅清冽,循着他的吻,渗进她的肌肤、血液、灵魂。 郑雪吟生出种错觉,自己由内而外,都沾染上了贺兰珏的味道。 如同被野兽锁定的猎物,困在锋利的爪牙下,被迫打上猛兽的标记。 她无法抵抗,也放弃了抵抗。 因为她所有推拒的动作,都会被贺兰珏轻而易举的化解,随之而来的是更为猛烈的报复。 疾风骤雨,威势逼人。 这是他对她在汤里下药的惩罚。 所以,她选择接受他的雷霆雨露。 她的顺从终是取悦到贺兰珏,贺兰珏的动作渐缓下来。 【叮,检测到男二号好感值已达100%,恭喜作者完成中卷创作。】 【新任务已解锁,请在半个月内创作下卷剧情。】 【系统温馨提示,下卷内容为男二号命运转折篇,请作者按照大纲指示,完成将男二号推入海底深渊的剧情。】 好感值刷刷满了,女三号的终极作死篇,终于要来了吗? 那也意味着,自己离回家更进一步了。 第49章 占有欲 贺兰珏松开郑雪吟时,郑雪吟已软成了一汪春水,她闭目伏在贺兰珏怀中,懒懒的,一下都不愿意动弹。 贺兰珏将她横抱而起,她一睁眼,便陷入贺兰珏微光荡漾的眼波里。 香腮胜雪,媚眼如丝,这便是他眼底的自己。 乍一见到这个娇弱无力满面含春的模样,郑雪吟自己都惊呆了。 这就是纯阴之体的威力吗? 还没怎样呢,都是这副光景,真要是同他双修了,那还不得成了个妖精。 她舔了下唇角。 这一波操作还是不亏的,唇上胭脂已尽数被贺兰珏卷去,吞入了腹中。 贺兰珏周身魔息收敛,眼底淡金色光晕褪去,眉心赤痕亦不再浓艳如血,已然恢复成郑雪吟熟知的少年仙君模样。 刚才似被贺兰珏吞噬的错觉犹历历在目,郑雪吟咂舌,暗呼丢脸。 所幸贺兰珏没有复盘的意思,只是将她安置在榻上,自己在她身侧躺下了。 这一番折腾,两人都累了,郑雪吟闭上双目,陷入梦乡。 * 贺兰珏猛地睁开双目,眼底流转着赤金色光晕。 “非离,加孜然,加孜然,别忘了,火候小一点,嗯,真香……”郑雪吟在睡梦中呢喃着什么。 他侧耳倾听,听得那凌乱的词句中有“非离”二字,眸中金色光晕瞬间由淡转浓,杀气腾腾地坐了起来。 郑雪吟浑然不觉。 在梦里,段非离正在给她烤羊排,羊肉的香气疯狂地往她鼻子里钻,馋得她直吞口水,恨不得咬自己的舌头。 贺兰珏下了床,来到结界前。 简言之亲手布下的结界,蕴含着醇厚的纯阳之力,在夜色里泛着淡淡的金光。 贺兰珏抬手,掌中魔息环绕,将结界撕开一个口子。 与此同时,皎月悬空,月辉一泻千里,如银霜覆地。段非离摇着蒲扇,坐在花影间,愁眉苦脸的。 叶紫岚环臂抱着,悠然靠在树下:“雪君去了这么久,都没闹出什么动静,事情应该很顺利,你做什么这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玲珑宝舫已经修好,过两日她便要走了,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见面。” “原来是舍不得她。” 院外,两道干瘦的人影,你推推我,我推推你,在叶紫岚的一声清喝下,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见过叶公子。” 行完礼,转身对段非离道:“段公子,您要的猎物,我们搞到手了。” 段非离放下蒲扇:“送到厨房去。” “什么猎物?”叶紫岚好奇。 “雪吟说想吃烤羊排,我让人去外面买了两只羊。” “无上宗的老宗主严令禁止杀羊,你这样做,也不怕触他的霉头。”叶紫岚摇摇头。 前两年,无上宗的少宗主恋上了只妖艳的小羊妖,闹得宗门上下人心不齐,老宗主一怒之下,亲手去杀了那小羊妖。 这一杀不打紧,宗门上下是放宽心了,不用再担心妖修混淆血脉,那少宗主却是魔怔了,自那之后整个人疯疯癫癫的,见着了小羊,就上去亲亲抱抱,直呼“心肝儿”。 老宗主受不得这样的刺激,就下了道命令,凡无上宗管辖境地,一律不许养羊,不许吃羊,最好连一根羊毛都不许见着。 “没有人看见,怕什么,放心吧,不会影响到我们和无上宗的生意。昨日我见着少宗主了,少宗主是一时鬼迷心窍,这些日子已清醒过来,与老宗主的关系缓和了不少。”段非离拍拍叶紫岚的肩膀,转身往厨房去了。 他撸起袖子,准备亲手处理猎物。 明日一早,郑雪吟就能吃上他烤的羊排了。 两名仆人帮忙着打下手。 天幕缀着几颗钻石般的星子,月辉倾泻而下,将三人忙碌的影子映在地上。 本来是极安静的气氛,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忙碌中,突然,空气里有灵力波动。 段非离抬眸,望向窗外的一方漆黑天幕。 漫天的银色月华里,陡然刺来一柄长剑,铺天盖地的剑气,山呼海啸而来。 段非离眼疾手快,捏了个法诀,打了出去。 那灵力将剑刃阻了一阻,剑尖一偏,钉入旁边的墙壁。 段非离被这道剑气所伤,腕间多了个鲜血淋漓的口子。 他按住伤口,看向门外。 贺兰珏衣袂翩跹,自月色里缓步走来,右手微抬,虚空一握,被钉入墙内的长剑锵然飞起,落回他掌中。 寒风四起,气温骤降,乌云掩去皎月和星辰,大片的阴翳覆下来,衬得那少年艳若春花的脸孔阴森森的。 在这样凌厉的威压下,两名仆人早已吓得跪倒在地,上半身趴伏下去,完完全全的臣服之态。 贺兰珏抬剑。 段非离忍着伤痛,挡在两人身前,喑哑出声:“贺兰公子,手下留情,这两人虽是妖修,却都是好妖,手上从未沾过人命,我雇他们来,也只是为他们提供一方庇护之所。” 时下各大门派都厌恶妖修,妖被世人视为不入流之物,因妖大多残忍嗜血,所行之事有违天道。 正如人有好坏之分,妖中也有良善之辈,大多被同类牵连,不被世人接纳。段非离做的千色楼生意,广纳八方人才,不分高低贵贱,这两只妖厨艺精湛,才被他留下的。 贺兰珏是明心剑宗出身,眼里揉不得沙子,死在这把剑下的妖不在少数。 他是他们的主人,危急时刻,护他们周全也是应当。 贺兰珏置若罔闻,剑光一晃,抖落满地银光。纯白剑芒如游龙飞天,贯向段非离胸口。 这是? ……要杀他? 段非离这才反应过来贺兰珏从始至终都是冲着他来的。 自己又是何时得罪了他,惹得他非杀了自己不可。 那剑芒来势汹汹,几乎无法避让,千钧一发之际,叶紫岚出现在段非离身侧,掌中折扇展开,幽蓝光芒将那直逼过来的剑刃勉强挡了一挡。 轰然两声,两人双双摔在地上。 叶紫岚唇角溢出血痕,苦笑道:“看来我也不是他的对手。” 贺兰珏掌中擎剑,墨发狂舞,眉心一抹赤色印记,浓艳得如同揉碎的落霞。 伴随着他的步步紧逼,迫人的威压笼罩在段非离与叶紫岚的头顶,叫二人难以动弹。 贺兰珏目若寒星,举起剑,剑刃悬在段非离头顶,就要刺下时,两条雪白的长臂从身后伸出,将他拦腰抱住。 “阿珏,你不打招呼就出来了,我一个人睡好冷,快跟我回去吧。”温软又慵懒的女声及时响起,应该是匆忙起床,还带着刚睡醒的鼻音。 贺兰珏的剑停在半空中。 段非离如在鬼门关走了一趟,浑身已是冷汗淋漓,身畔的叶紫岚也好不到哪里去,脸色煞白煞白的,像是刚从水里爬上来的。 二人都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的贺兰珏。 贺兰珏一动,郑雪吟的双臂箍得更紧。 “杀了段非离就回去。”贺兰珏眸光沉沉,终于开口。 “为什么要杀他?”郑雪吟手中的力道半点不敢松。 她睡得迷迷糊糊时,伸手摸了下床侧,摸了个空,所有的瞌睡虫登时跑了个干净,一股莫名寒意从脚底升起。 屋子里已没了贺兰珏的踪影,结界破了个大洞。 他动动手就能捏碎简言之的禁锢金环,破开结界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郑雪吟冷汗当即就下来了。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55节 清心草服用以后,要三日的功夫才能完全将情人蛊的后遗症压制下来,虽然郑雪吟已安抚过贺兰珏,使他不再那么狂躁,不代表他就是安全的。 万卷书说,这期间他的感官会被无限放大。换句话说,现在的他是个超级敏感体,这么放任他出去乱跑,稍微出点小意外,都有可能造成血流成河的后果。 郑雪吟死活想不通,只睡了一觉,他怎么就想起杀段非离了? 贺兰珏给了她答案—— “因为,我嫉妒了。” 少年鸦翅似的睫羽垂下,在眼周映下一圈淡青色的阴影。他的语气轻得像是飘忽的云烟,然而,在现场的每个人都听见了,听得清清楚楚。 简短的六个字,如落在耳畔的滚滚惊雷,震得所有人耳膜生疼。 他在说什么? 无情无欲的明心剑宗高徒,说他嫉妒了。 嫉妒段非离。 段非离一时不知是该感到荣幸,还是感叹自己的倒霉。 郑雪吟彻底噎住。 啊啊啊,他嫉妒了,他居然嫉妒了,情人蛊的副作用恐怖如斯。 “我与非离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们之间是清白的,就像我和简言之那般,是纯洁得不能再纯洁的朋友关系。”郑雪吟小心翼翼解释着,并在脑海里快速回顾着自己对段非离做了什么,导致他敏感成这样。 “简言之,第三个杀。” 郑雪吟鬼使神差地问:“那第二个该杀的是谁?” 贺兰珏的目光扫向浑身僵硬的叶紫岚。 叶紫岚的脸耷拉着,指天发誓:“我虽当过雪君的炉鼎,奈何雪君瞧不上我的姿色,我至今连雪君的手都没摸着,贺兰兄,你真的不用太在意我。” “对,我跟叶紫岚就是单纯的合作关系。还有简言之,你杀他做什么,你杀他,糖糖会跟你拼命的。”郑雪吟一个头变作两个大。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不分青红皂白,胡乱扫射是吧? 难不成他要杀光所有与她有关系的雄性? 郑雪吟小心翼翼伸出手,将他的剑夺过来,抱在怀里,退出三步远:“乖啦,我只喜欢你一个人,很早之前你就知道的,我这么喜欢你,怎么可能再去招惹别人。” 贺兰珏并未跟她抢自己的剑,他的眼瞳里腾起一丝愉悦——在郑雪吟说喜欢他这三个字的时候。 郑雪吟明了。 他喜欢听她说这三个字。 她再接再厉,继续道:“我对你的心意天地可鉴,为了你,我连极乐宗的大师姐都不当了。” “你在梦里唤他的名字。” 这个“他”,显然指的是段非离。 郑雪吟这回算是全部搞清楚了,绕了一圈,锅又回来了。 得了,还是她来背。 “我梦见非离给我做饭,除此之外,我保证,什么都没有发生。”郑雪吟把剑丢出去,嫌不够远,伸出脚尖往旁边踢了踢,防止这把凶器再回到贺兰珏手中,“我不唤了,以后都不唤了,我会假装自己是个哑巴。” “你的眼睛会看向他,呼吸间有他的气味,思绪里还藏着他的痕迹。”少年每吐露一个字,眉间的戾气便深一分,杀段非离的决心更坚定一分。 “那你把我关起来吧,做了你一个人的囚徒,我的眼睛看不到他,呼吸间也嗅不到他的气味,你还可以对我做些过分的事情,占据我的全部心神,让我无暇想到他。” 三天的时间,熬过这三日就好了。她暗自给自己打气,先把这个发疯的小病娇哄高兴,别让段非离他们遭受这飞来横祸。 贺兰珏陷入了沉思。 他在认真思索郑雪吟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不行!”段非离听得眉头直皱。 眼前这个贺兰珏,不能以常人的思维去推断,全权将自己交付于他,谁知道他会对郑雪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贺兰珏脸色阴沉下来,眸中杀意沸腾。 这人实在碍眼,还是杀了吧。 郑雪吟趁机扑进他怀里:“阿珏,我脚凉。” 发现贺兰珏跑出来了,郑雪吟吓得三魂去了七魄,跑出来时鞋都忘了穿。两只光裸的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寒气直往脚底钻,冻得她脚趾缩了缩。 贺兰珏褪去周身杀意,将她横抱在怀里,躺在草丛里的冰魄剑受他召唤,化作道流光,出现在他足底。 郑雪吟抽空回头看了眼段非离,眨了眨眼。 段非离跟着她有一段时间,两人常用眼神打暗号,郑雪吟这个眼神的意思是让他去通知简言之,三日后,她和贺兰珏在玲珑宝舫等他们。 贺兰珏踩着飞剑,在月色里划出道长长的银白剑痕,消失在无尽苍穹的深处。 叶紫岚扶着段非离站起,安慰道:“雪君聪明灵慧,脑子里常有不少的主意,那贺兰珏会如此,也是因为发自肺腑的爱意,相信她会有办法应付的。” 段非离盯着二人消失的方向,失落萦绕眉眼,一言不发。 片刻后,去给简言之和苏解铃传信的人回来了,禀告道:“主子,简先生和糖糖姑娘不见了,屋里留下不少打斗的痕迹,侍候的人全部昏倒在地,经属下盘问,说是糖糖姑娘趁简先生没注意,袭击了简先生,还说了句什么‘悬铃宫女君’。” “悬铃宫?”叶紫岚面露异色,“是不孤山的悬铃宫吗?” 段非离问:“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世人都说太墟境与世隔绝,却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太墟境弟子入世历练,倒是这悬铃宫,据说藏在秘境里,宗门上下从不与任何人来往,女君出山,真是件罕见的事。” 段非离想到郑雪吟的嘱托,吩咐道:“去追查简先生下落,有消息立刻回禀。” 第50章 时间到 贺兰珏带着郑雪吟御剑去了群山之巅。 这之前,他们飞了很长一段时间,越过一座山又一座山,直到东方露出鱼肚白,贺兰珏方满意地抱着郑雪吟在一处山崖前落下。 云海翻涌,松涛阵阵。 郑雪吟被他搁在青石上。 贺兰珏在她身侧坐下,托住她僵冷的双足,用宽大的袖摆罩住,掌中灵力氤氲,逐渐暖转起来,再用那温暖干燥的大掌握住她的双足,将那股暖意由脚底输送进心房。 “还冷不冷?” 郑雪吟缩着双脚,摇摇头。 脚心处肌肤纤薄敏感,他虎口处薄茧摩挲得她痒痒的。恰在此时,清晨的第一缕朝阳破开云雾,撒向群山万壑。 满目扑绿,一座又一座山头,都只在他们的脚下。 诗中所言“一览众山小”,便是这么个景象。 望着这样的景致,郑雪吟难免胸中激荡:“为什么选这里?” “没人。”贺兰珏的答案简短有力。 郑雪吟服气。这里别说人,鬼影都没一个。 “你要将我锁在这里吗?” 贺兰珏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他指尖凝结着灵力,凌空写出金色的符文,所有符文串在一起,化作一条绸带,将郑雪吟两只手锁起。 贺兰珏绑好郑雪吟,从袖中掏出张雪白的帕子,叠了两道,蒙住郑雪吟的双眼,并牢牢在她脑后打了个结。 从头到尾,郑雪吟都没有表现出一丝反抗的意志。 开玩笑,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激怒了这个小疯子,后果都得她一个人兜着。 算了,牺牲她一个,保住那几个男人的命为重。 双目被黑暗覆住,其他感官都敏锐起来,明显感觉到贺兰珏正在用他那双幽深的眸子紧紧盯着她。 他凑过来了。 呼吸里有了他身上那种独特的冷香。 他爱洗澡郑雪吟是知道的,衣衫干干净净的,不见一丝尘污,就是这冷香,郑雪吟没能找到来源。 那冷香越来越浓郁。 郑雪吟心跳加速,喉头发紧,小声问:“你要吻我吗?” 对面的少年呼吸明显乱了一瞬,微热的气息喷在她的面颊上。 事实上,郑雪吟猜得没错,贺兰珏的确在盯着她。 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花瓣般柔嫩的双唇上,瞳孔的颜色一点点变深。 回想起昨夜里那个缠绵销魂的吻,他难以忍耐地吞着口水,出自雄性本能的渴望,引导他俯身朝郑雪吟凑近。 即将攫取那双魂牵梦萦的唇瓣时,草丛里不合时宜地响起一声“阿嚏”。 一人满身草屑,揉着鼻子站起:“抱歉,无意打扰二位的闲情雅致,本来是想憋着的,实在是忍不住了,二位就当没见过我,我这就走。” 男人。 贺兰珏心神一动,被他丢在地上冰魄剑腾空飞起,瞬间幻化作千万柄,凌厉的杀意织成铺天盖地的阴翳,连朝日的万丈金光都挡住了。 男人面色大变:“不会吧,兄台来真的?我就是一名野修,常年间眠于山野,恰巧碰上二位,真的不是有意骚扰的。” 山巅本就寒气逼人,周遭的气温又骤降几分,威压如山压了过来。 郑雪吟心知这人实在无辜,再不阻止贺兰珏,又要酿出一桩流血事件,于是抬了抬两只被绑在胸前的手,压住贺兰珏的手腕,旁若无人地问道:“你不是要将我藏起来么,这里怎么还有别的男人?” “我现在就杀了他。” “沾了血,就不许亲我了。”郑雪吟哼道,扭过头去,“我最不喜欢血的气味了。” 贺兰珏杀意松动,那种压得人几乎无法喘气的威势跟着减退,郑雪吟趁机道:“我们回玲珑宝舫,将船开到海中央,就再没人来打扰我们了。” 那人是个人精,察觉到郑雪吟有意救他,抓住时机溜了。 人已逃,贺兰珏懒得去追,便如郑雪吟所说,带着她去玲珑宝舫。 两日前,郑雪吟就收到玲珑宝舫修好了的消息,本计划着等贺兰珏体内的清心草发挥效用,就启程出发去找琉璃净玉瓶,谁知道会出现这档子事。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56节 玲珑宝舫内有个法阵,注入足够的灵力,或是放置灵石,可以启动自动航行模式。 郑雪吟仍被贺兰珏绑着,来去都由他双臂抱着,他推开屋门,将郑雪吟放在椅子上。 梨花雕的木椅,可以坐两个人,上面铺着柔软的毯子,郑雪吟整个人都陷了进去,贺兰珏双手撑着扶手,倾身过来,不等她反应,咬上她的双唇。 “唔。”郑雪吟双目被帕子蒙着,不能视物,压根猜不到他每一步的走向,这个吻突如其来,没有任何防备。 贺兰珏食髓知味,从郑雪吟赤足来寻他时,心头一直攒着股火,经历重重波折,到了此时,终于尝到餍足的滋味。 他的动作温温柔柔的,发疯也发疯得很君子,纵然情不能自已,还顾及到郑雪吟的感受,小心翼翼碾磨着,将她送上云巅。 郑雪吟脑海中一片凌乱,由内而外,整个人都过了电般的,骨头都酥了。 起初还有抵抗的意识,渐渐的,被他哄得意乱情迷,索性放任他胡来了。 后背传来一阵阵酥麻的感觉,仿佛泡在一汪暖洋洋的春水里,正沉溺时,贺兰珏突然松开了她。 那股包裹着她的暖意骤然远去,似从四月暖阳的天气,回到了阴雨连绵的初春,料峭的寒意填满郑雪吟空落落的胸膛。 隐约听得他自言自语一句:“时间到了。” “什么时间到了?”郑雪吟呆呆的,双颊如霞染,意犹未尽地舔舔唇角。 “接吻的时间到了。” 郑雪吟脑子里嗡嗡的,想起一事,大纲里提及过,为防止自己过分沉溺,贺兰珏接吻是会算时间的。 一板一眼的性子,是郑雪吟生出分手心思的源头。 这个人设拿捏得怪精准的,就是太让人不爽了。 郑雪吟刚尝了个甜头,就这么结束了,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这恋爱没法谈了。 分手! 她要分手! 郑雪吟心里头分手的念头叫嚣着,听得耳边咚地一声,像是什么栽倒在了地上。 “贺兰珏?” 未得到他的应答,郑雪吟抬手扯掉蒙眼的帕子。 映入眼帘的是贺兰珏倒在地上的一幕。 应该是清心草开始起作用了。万卷书说,清心草起作用后,服用者会昏睡一大觉。 贺兰珏一昏过去,浑身缠绕的魔息散去,没了这些天魔之力,郑雪吟腕间缠绕的符文化作了齑粉。 郑雪吟揉揉手腕,将贺兰珏扶回榻上,下到船底,调整操控航行的小型阵法,返航回岸边。 段非离派人递了消息过来——简言之与苏解铃双双失踪。 信里还夹带了一个信息,苏解铃极有可能是不孤山悬铃宫女君。 这个消息并未让郑雪吟感到意外。 男主和男二的剧情是呼应的,男二掉下归墟那段时间,男主受困于悬铃宫。 从系统下达将男二推下海的任务时起,郑雪吟就猜出离苏解铃恢复记忆劫走简言之的剧情不远了。 苏解铃是喜欢简言之的,郑雪吟毫不担心简言之的安危,趁上了岸,去补给了些物资。 回玲珑宝舫的途中,经过一汪清亮的水潭,风和日丽,花木葳蕤,郑雪吟在四周布了个结界,褪下衣裙,入了水中。 许久没有这样畅快淋漓地洗过澡,郑雪吟轻声哼着歌,双手捧起水花往空中泼洒,任那碎玉般的水珠砸落在自己的面颊上。 “师姐好兴致。”洗得正高兴,冷不丁的一道少年嗓音打断了郑雪吟的歌声。 这是……林墨白的声音! 终究还是追了过来。 郑雪吟扭头,瞪着从树林里走出来的林墨白与戚语桐二人,双肩往水下沉了沉:“小师弟,没人告诉过你,偷窥女孩子洗澡是一件很流氓的事吗?” 少年一袭墨色长袍,腰身紧束,半个身子隐在树荫里,看不到脸上的表情,只听得他恼羞地辩驳道:“我没有偷窥,是你的歌声太难听,将我们吸引了过来。” “胡说!我唱歌明明很好听,投票拿过第一的。” 戚语桐不耐烦道:“跟她废话什么,这一路上都是我们跟在她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才将追踪的各大门派都引至别处,该是我们收割成果的时候了,早点将她捉拿,好到师父面前交差。” 林墨白前些日子已结丹,郑雪吟的结界轻而易举地在他掌中碎成了渣滓,他捞起地上的衣裙,丢给郑雪吟:“穿好,上岸。” 郑雪吟抱着衣裙,也不动作,只歪着头打量着他:“小师弟,恭喜你结丹,可惜我现下穷得叮当响,不能送上一份贺礼。” “你若是想讨好我,动别的心思,我劝你还是趁早收了这个念头。” “小师弟个头长高了不少,越来越像个真正的男人了,怎么说话还是这么不中听,你我师出同门,作为大师姐的我关心两句无可厚非吧。” 林墨白的身量确实挑高了些,眉眼长开后,褪去少年的稚气,脸部的轮廓成熟硬朗,透出男人的锋锐。 便是说话的嗓音,也不再是难听的公鸭嗓,比从前清润了许多,这样的顶级皮相,不知将来又会迷惑多少人。 戚语桐更是美艳得咄咄逼人,像是日光底下蓬勃生长的黄玫瑰,勾唇浅笑的时候,叫人心里像是被什么给撞了一下。 看来她不在极乐宗的日子,这对师姐弟过得还算滋润。 林墨白对郑雪吟虚伪的关心嗤之以鼻。 戚语桐说:“都成了亡命之徒,还是如此的嚣张得意,为了一个野男人,将师父害成那样,你还有良心吗?” “师父自己不能勘破心魔,与我有何关系。”郑雪吟作势要从水底起来。 林墨白立马背过身子。 戚语桐目光锐利,死死将她盯着,防止她耍诡计逃脱。 郑雪吟穿好衣服,上了岸。 一柄剑抵到她颈侧,只要她再动一下,就会立刻被刺穿咽喉。 郑雪吟叹口气:“小师弟,你手别抖,我这脖子漂亮得紧,不想留疤。” “命都没了,留不留疤,有什么打紧。”林墨白阴森森地笑道。 不过像郑雪吟这般的绝色美人,会第一时间关心留疤,也是正常的心理。她从水中上来,乌发未干,皮肤呈冷白色泽,细腻光滑,像是刚剥壳的水煮蛋,还是蛋白没有煮结实的那种。 林墨白曾养过一个小炉鼎,那小炉鼎为了给父母赚治病的钱委身于他,百般讨好他,她的皮肤也是这样瓷白,一掐就红,但比起郑雪吟的肤色,还是差了点。 意识到自己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林墨白将视线移开。 戚语桐冷笑道:“师父闭关,不能亲自来捉你,因此派我们前来,还下了道命令,在捉到你以后,有两种处置方式,选择权在你。” “是吗?”郑雪吟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第一,既然你这么喜欢贺兰珏,师父成全你们做对同命鸳鸯,将你二人一并处死便是。” “我选二。”郑雪吟毫不犹豫地说,又表示怀疑,“你应该不会罔顾我的意愿,公报私仇,欺瞒师父的,对吧?” 戚语桐眼中讥笑更甚:“我还没有这么卑鄙。” “那你说说二是什么。” “将你毫发无损的带回去。” “我就说嘛,选二,没问题。” “前提是处死贺兰珏。”戚语桐补充没说完的话,凌厉的一双美目观察着郑雪吟的反应。 郑雪吟心念一动,面上不显丝毫异色:“我想讨个在师父面前将功折罪的机会,念在同门一场,还望二师妹和小师弟成全。” 林墨白警惕道:“你还想折腾些什么?” “师父不是授意你们处死贺兰珏么,这个任务交给我。” 林墨白明显不信:“你舍得下手吗?” “我知晓贺兰珏必死无疑,我承认,我是贪生怕死,想让他死得有价值些,而且,他是我的男人,就算是死,也该死在我的手里,死在旁人的手上,我心里会不高兴。” “你最好不要再动什么歪念头,师父还说了,若你有心维护贺兰珏,不论你选什么,都不必让你活着回去见他了。”戚语桐道。 “我当着你们的面动手,绝无作假的可能。”郑雪吟眉目间的狠辣完全不作掩饰。 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林墨白的表情,或是同为男人,更容易共情贺兰珏,他咬牙切齿地问:“你不是最爱他吗?” “爱归爱,命都快没了,还拿什么去爱。”郑雪吟垂眸,眼瞳里映出他掌中那柄锋锐的长剑,“其实在逃亡的途中我就后悔了,我原本是极乐宗的大师姐,吃香的喝辣的,身边环绕着多少美人,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为着贺兰珏这么个不解风情的,丢了手里的荣华富贵,过着被师门追杀的苦日子,太不值当了。” 她停顿一秒,又说道: “还好师父念旧情,给了我条活路,我做出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想也知道回去以后必定再也不能回到往昔,不若抓住这个机会,亲手杀了贺兰珏,兴许师父心情好了些,不再与我计较,还让我做他的首席大弟子。” “痴人说梦。”戚语桐啐了口,满目唾弃,“郑雪吟,从前我们两个斗得你死我活,我还敬重你有骨气,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小人,算我看错你了。” 极乐宗门人最是风流,风流之人,多为情种,极为看不惯这种拿自己的情人去献祭的行径。戚语桐宠幸过不少炉鼎,纵使大多新鲜感一过去,就将他们送出去,也从未想过拿他们换取什么。 “保命之举罢了。”郑雪吟一副厚颜无耻的表情,“现在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 戚语桐道:“师父留着你,是要拿你当炉鼎,你在他心里,早已不是他的徒弟了。” 郑雪吟叹息:“做炉鼎总比丢了命强,我如今已是纯阴之体,要是师父留情,我们二人还可双修,到时怎知我没有好处。” 虽说郑雪吟表现得贪婪小人,有前车之鉴,林墨白与戚语桐并未全然信任她。 这人当初痴迷贺兰珏,敢算计楼少微这样的高手,没准这一番说辞只是迷惑他们,真正想为贺兰珏寻一个脱身之计。 林墨白给了郑雪吟一粒丹丸:“给贺兰珏吃下这个,我就信你。” 这就是大纲里说的女三号给贺兰珏下的药了吧。 郑雪吟五味杂陈地握着丹丸。 跨过这一步,只等贺兰珏涅槃归来,一剑杀了她,一切都结束了。 第51章 死别离 落日熔金,霞影如纱,玲珑宝舫泊在岸边。 贺兰珏一袭单衣立在海风里,正在与一名少女说着话。 那少女从臂弯挎着的竹篮里取出一串贝壳风铃,笑意盈盈地递给了贺兰珏,而后转身下船,与郑雪吟擦身而过。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57节 郑雪吟容貌出众,少女忍不住回头看她一眼,隐隐有些小激动,一副“磕到了”的表情。 翩跹的裙角像只翩飞的蝴蝶,在日光里摇曳而过,等郑雪吟上了船,少女的背影已消失在夕阳里。 “你与她说了什么?” “她想卖些珍珠给我,我告诉她我的钱都是一个姑娘在管,她便促狭地笑了笑,免费赠了我这串贝壳风铃。” 贺兰珏胳膊伸到郑雪吟面前,手指勾着那串贝壳风铃。 他这个一本正经的说话模样,显然是恢复到了正常状态。 大抵是没事了。 郑雪吟接过那串风铃,指尖推着贝壳,撞击出清脆的响声。 她揶揄的声音伴随着那贝壳的铃声飘入贺兰珏的耳中:“你没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前两日,是我唐突了。” 贺兰珏醒来时,郑雪吟不见踪影,清心草只压制了他的魔性,并未抹去他的记忆,睁眼的瞬间,一幅幅暧昧的画面如海浪般拍进了他的脑海。 贺兰珏当场石化。 枉他自诩为君子,居然对一个姑娘做出这样的事。 当日用手帮郑雪吟渡过难关,都不及这一刻的无地自容。 他怎会想到自己的心里头封锁了一头这样的野兽,平日里那些含霜履雪的姿态,莫不是真的在故作清高? 贺兰珏只当自己是魔血发作,不知自己这样的异常反应是郑雪吟给他下了情人蛊,想到郑雪吟在他面前的婉转承欢和委曲求全,那一刻心底对郑雪吟的愧疚达到了顶峰。 “贺兰珏,你太令我大开眼界了。”郑雪吟回忆起他那副警惕戒备恨不得将方圆百里的雄性都斩尽杀绝的模样,有心逗弄,“上回你迫我脱光衣裙,还可以赖给喝醉了,这一次你打算赖给什么?” “我没有打算赖给谁。”贺兰珏眼中是前所未见的认真,一字一句,吐字清晰,像是郑重宣誓,又像是深情耳语,“男欢女爱是人之常情,我对你做的那些事,是我情难自禁,皆是出自本心。” 或许是平生未曾说过这般轻脱浮浪之语,到了最后一字,少年隐在乌发间的耳垂渐渐变作了淡粉色。 情难自禁,是出自本心。 出自本心,所以情难自禁。 这算是对她的告白? 不再是出于负责的目的,而是真心喜欢上了她。 郑雪吟应当高兴的,心里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 贺兰珏啊贺兰珏,你只当你是真的动情,如何料到是种在你体内的情人蛊起了作用。 待日后你拔除这情人蛊,这些爱意于你而言,不过是笑话一场。 夕阳已沉入地平线,渐渐收敛这万丈金芒。 暮色四起,倦鸟归途。 郑雪吟拢了拢身上的衣服,似是颇为畏冷,齿尖打着颤说:“风里凉,我们回船舱吧。” 两人入了船舱后,林墨白与戚语桐一黑一黄两道人影,如两道流星从云间坠下,悄无声息落在船头。 简言之和苏解铃的状况,郑雪吟如实告诉了贺兰珏。 摆在贺兰珏面前的有两条路,一,去悬铃宫解救简言之;二,继续寻找琉璃净玉瓶,净化魔血。 贺兰珏的魔血发作愈发频繁,寻找剩下的神器迫在眉睫。相反的,苏解铃与简言之有师徒之情,不会伤害简言之的性命,简言之的事还能缓一缓。 再者,简言之是太墟境三尊的高徒,自己会有办法脱身的,贺兰珏的魔血再不抑制,下一步就是祸害苍生了。 二人一致决定先下海找琉璃净玉瓶。 郑雪吟去船舱底部调整了法阵,将船驶离海岸。 “贺兰珏,接下来的路,你要自己走了。”她望着波澜壮阔的海面,自言自语了一句。 属于男二的这条路,注定沟壑丛生,荆棘遍布,如行深河,如困暗夜。 月升长空,光照万里。 郑雪吟在回来的路上买了晚膳,三碟家常小菜,并一壶樱桃酒。 贺兰珏看到那壶酒如临大敌。 “其实最应该担心的是我,我都不怕,你怕什么。”郑雪吟给两人都倒了酒,“只饮三盏,不会醉,反正你都破戒好几回了,这酒酸甜可口,你尝尝。” 皎月如轮,银辉漫天,波澜起伏间,月影散作满目的碎金。 这样的好景致,小酌两盏不为过。 贺兰珏不想拂了郑雪吟的兴致,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他的剑被放在手边。三尺长锋,未出鞘,寒意逼人。 郑雪吟伸手越过桌面,将剑握在手里,贺兰珏注意到她的动作,未加以阻止。 本命剑,旁人不可轻易触碰。 郑雪吟不同。 她会是他生命中最为亲近最为重要之人。 剑刃出鞘,映出郑雪吟的眉眼,也映出海上那一轮孤悬在夜空上的明月。 “好剑,这样冷,这样利,被它捅进心口,滋味一定不好受。”郑雪吟抚着剑刃,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是顷刻间就会死,还是痛够了,慢慢死去呢。” 郑雪吟的这个问题相当奇怪。 怎会有人对死在他的剑下是什么滋味感兴趣? 郑雪吟一直表现得害怕死在这柄剑下,又像是做好准备随时献祭在这把剑下,贪生怕死,又大义凛然,呈现给他一种割裂的感觉。 很久以前,他的确是起过杀心,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贺兰珏认真回道:“死在这把剑下的人,几乎感受不到痛苦。”停顿一瞬,又说,“这剑取自极寒冰晶,寒气入体,会冻结全身血液,若是非折磨不可,避开要害,寒气会寸寸侵入经脉,直到三日后方会死去。” 郑雪吟手一抖,指腹被剑刃割出道伤痕,冰霜肉眼可见的凝结在伤处,连血色都来不及涌出。 冰寒的刺痛渗进伤口,直达心尖,痛得她生生打了个激灵。 “怎么这不小心?”贺兰珏握住她的手,用灵力融了冰霜,及时驱除寒气,才有血色缓缓流出。 郑雪吟的脸白得像是覆上了一层初冬的寒霜,闭合的牙关隐约传来咯咯的打颤声,一时分不清是疼的,还是冷的。 “这么怕疼?”贺兰珏掏出帕子,低头为她擦掉指尖的血痕,“这剑锋利,下次不要用手去摸。” 郑雪吟被他这样哄着,心里头堵得慌。 这样温柔的一双手,此时在为她包扎伤口,唯恐她受一丝痛楚,将来也会握着剑,亲手捅穿她的胸膛。 鼻子酸酸的,难以言喻的委屈堆在心口,险些叫她不争气地落下泪来。 趁着此时温情尚存的时候,郑雪吟抓住他的手。 贺兰珏停下手,抬首看她,目光触及她皱了的眉眼,以为她是疼得狠了,忍不住道:“行事如此莽撞,这次可吃教训了。” “阿珏,若有朝一日你要杀我,可否看在往昔的情分上,不要折磨我。”郑雪吟说着,又隐隐要掉泪,“我很怕疼的,你就一剑刺进我的心脏,千万不要手抖。” “又在胡说什么。”贺兰珏用指腹抹了下她的眼角。 没有泪,可眼前这个姑娘,看起来像是要碎了。 “你答应我,好不好?你这人重诺,向来一言九鼎,只要你说,我就信。”郑雪吟握紧他的手,掌心冰凉,却有微薄的汗沁出。 “为什么?”贺兰珏自是能看出郑雪吟的反常。 “因为,将来你必是要杀她的。”回答贺兰珏的,是门外骤然飘来的嗓音。 黑衣少年抱着臂走了进来,脸上尽是嘲弄:“哭哭啼啼的,郑雪吟,你真是丢尽我们极乐宗的脸,既然这么怕,不如交给我,只要斩草除根,他怎会再有机会来找你寻仇。” 见是林墨白,贺兰珏倏然一惊,将冰魄剑握在手里。 这少年是什么时候混上船的,他竟浑然没有察觉。 同林墨白一道前来的,还有极乐宗的花阁阁主,戚语桐。 “犹豫什么,还不动手。”戚语桐满脸写着“只想交差”四个字,“难不成你对他余情未了?” 当日仰仗体内的天魔之力,才叫简言之等人束手无策,这次醒来贺兰珏为防止天魔血脉再作乱,封印了天魔之力。 他虽修复丹田,苦修涅槃功法,至今尚未重新结丹,倒是林墨白前些日子突破境界,已是金丹初期的修为,自己与郑雪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想到此,贺兰珏将郑雪吟护在身后,催动灵力,注入冰魄剑。 一道剑气尚未发出,突然腹痛如绞,一股铁锈的气息从喉中喷涌而出,鲜血顺着唇角流淌,滴落在他雪白的衣襟上。 血色缓缓晕开,透出触目惊心的艳色。 他这是怎么了? 贺兰珏举起剑,攻向林墨白,奈何每运功一分,腹内剧痛便加深一分。 他跌跌撞撞向前走几步,勉强用掌中的长剑拄地,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样好似是中了毒的症状。 从刚才到毒发,他只饮了一盏郑雪吟亲手斟的酒。 贺兰珏面颊覆上一层青灰的颜色,瞳孔微微收缩。 林墨白抚掌大笑:“我当你是权宜之计,想效仿当日断尾求生,保下段非离那般保下他,想不到你是真的给他下毒啊,大师姐。” 贺兰珏难以置信地回头,陷进郑雪吟捉摸不定的目光里。 “贺兰珏,你不要怪我。”郑雪吟没有回避他的眼神,漆黑的瞳孔里是他从未见过的凉薄,“我没有办法,师父要杀我们,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我还不想死。”她拼命摇着头,努力为自己辩解,“所以,去死的只能是你了。” “你中的是我炼制的毒,寸寸销魂,这个名字是我在来时的路上想的。师父有一味香,名叫销魂,我这毒里有一味药,便是师父的香。”林墨白直起身子,不再笑了,“怎么样,这滋味可当得起这个名字?” 贺兰珏却仿佛没有听见林墨白的话,手中的剑指向了郑雪吟。 森冷剑锋直逼到眼前,郑雪吟连退数步,无路可退时,方才惊魂未定地站住,声音因拔高而显得尖锐。 “你的命本来就是我救回来的,没有我,你早就冻死在了水底!我为你背叛师门,跟着你东奔西走,吃了这么多的苦头,我原以为我喜欢你,受尽你的冷眼仍是甘之如饴,得了手后却发现不过如此。你说情难自禁、出自本心的时候,我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快乐。” “你这个人,循规蹈矩,古板无趣,便是吻我都要计算时间,真是够了。我什么都没得到,如今我连命都要搭进去了。师父仁慈,念及师徒之情,肯留我一命,我杀了你,讨师父的欢心,师父定会不计前嫌,重新待我好的。” 贺兰珏就站在那里,半边身子变得麻木,一言不发听着她的控诉。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58节 昔日总是说着甜言蜜语的红唇,一字字吐着锋利的刀子,切开他的胸膛,凌迟着他的心脏。 海上突然起了大风,风掀起波浪,轰地撞开了郑雪吟身后的窗户。被贺兰珏挂在窗台上的贝壳风铃,撞击出呜呜咽咽的声响,像是暗夜里谁人肝肠寸断的哭泣。 以墨色的天地为画框,画框里的女子有着一头乌黑秀丽的发,红色的发带在狂风中张扬,那样的美,那样的蛇蝎心肠。 贺兰珏体内的毒来势凶猛,一波又一波的发作,痛得他眼前发黑,几乎握不住手里的剑。 所以,刚才那些婉转柔肠,是对他的忏悔吗? 他张开唇,呕出一大口血,眼底墨色流淌,深藏的漩涡,几欲吞噬郑雪吟的灵魂。 呵。 他怎会……怎会喜欢这样自私阴毒的女人! 当真是鬼迷了心窍。 鬼迷了心窍…… 贺兰珏心头涌出一股无边的嫌恶,持剑朝郑雪吟刺了过去。 郑雪吟慌张躲开,一边躲,一边道:“贺兰珏,当初你自毁金丹,要不是我,你早就被人大卸八块了,你有什么资格恨我。” 林墨白和戚语桐二人也不插手,只站在一旁围观战局。 贺兰珏的剑锋利无比,在剧毒的折磨下,挥出的剑气依旧呈现出削金断玉的气势,将郑雪吟一截宽袖斩下来。 剑气擦着她的胳膊掠过,肌肤不受控制地冒着鸡皮疙瘩。 郑雪吟抱着光秃秃的胳膊,跌跌撞撞奔出船舱,来到了船头。 再往前,就是深不见底的大海了,郑雪吟索性召出相思剑,与贺兰珏对打起来。 “大师姐,可要相助?”林墨白的声音幽幽在背后响起。 “用不着,你不暗算我,我就烧高香了。都给我站远点,这么个中毒的废物,我还应付得起。”郑雪吟躲闪着,一掌挥出,击中贺兰珏的胸口,“对不起,贺兰珏,我选我自己,你是我救的,死在我手里,你可以瞑目了。” 这一掌直接将贺兰珏推进了海中。 他的衣袖在海风中翻卷如云,身影如一只断翅的大鸟笔直坠下,被深海吞噬,最后留给郑雪吟的是一个极其阴鸷的眼神。 【叮,“归墟”剧情创作完成,故事进度80%,请作者继续打磨女三号人设。系统温馨提示,有争议的人设和剧情,能大大提升文章的讨论度哦。】 郑雪吟的心脏在这一声电子提示音中产生痉挛感。 林墨白与戚语桐追到船头。 “你将他推下去了?”戚语桐不快道。 “他中了小师弟的毒,必死无疑,到时候你们两个可要去师父面前为我作证,我是真的杀了他。”似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郑雪吟双腿发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双目空茫地望着翻滚的海水。 没有人发现她手抖得厉害,连自己的剑都快抓不住了。 她不能表现出来,但凡露出蛛丝马迹,就会前功尽弃。 “听闻海下有归墟之国,说不定他会掉进那里,被鲛人蚕食。”郑雪吟撇撇嘴,脸上毫无伤心之色。 林墨白的毒的确没有解药,贺兰珏身受重伤,又跌进海里,看来是九死一生,几无生还的可能了。 这般毒辣无情,让戚语桐与林墨白师姐弟二人都忍不住心寒。 “我还挺为他不值的,这样死了,他一定很不甘心。”林墨白说着,将自己的剑刃抵在郑雪吟的喉间,“事情已经办完,大师姐,你该同我们走了。” 第52章 香绮罗 听戚语桐说,被心魔劫重创的楼少微,这些日子一直未出关,所有号令皆由风阁总管香绮罗转达。 郑雪吟返回极乐宗这日,仍未见到楼少微。 金色的符文编织的法阵,便是关押郑雪吟的囚笼。 郑雪吟未达辟谷境界,香绮罗会亲自来给她送饭,而将她捉回来的戚语桐、林墨白这对姐弟自那日后就再未现身了。 这一点她必须夸夸他们两个,虽然他们有不少的私人恩怨,回程的路上两人并未借机公报私仇,对她还算善待。 “师父什么时候召见我?”郑雪吟捧着手里的百花露,浅浅啜一口。 除了被困在这里,衣食上楼少微未曾亏待她。这百花露是取百花的精华酿造而成,再加入蜂蜜,清甜可口,长期饮用,肌肤会透出清透的香气。 郑雪吟被抓回来后,饮的一直都是这个。 “宗主想见你的时候,自会召见你。”香绮罗的脸美得没有一丝瑕疵,像是玉雕的牡丹,艳丽又清冷。 “夫人是师父的左右臂膀,每日陪伴师父身边,想必深谙师父的心思,从前我还是极乐宗大师姐的时候,应是没有得罪过夫人吧,夫人何不透露点口风,总好过我这颗心一直不上不下的。” 郑雪吟的容貌是数一数二的,她晓得这张脸的威力,没有人能拒绝这样一张美丽的面孔,她往香绮罗面前凑的时候,香绮罗晃了神,敛起眼睫,漠然说:“宗主对你的心思,从始至终没有变过。” “还是要拿我当炉鼎啊。”郑雪吟记起香绮罗以前也是给人当过炉鼎的,凄然说道,“给人做炉鼎,若是不得疼惜,不过三五载的寿数。我命不好,不像夫人能遇着宫翡翠,师父他……恨我。” 宫翡翠三字,深深触动了香绮罗的心房。 香绮罗眼神恍惚,似是忆起曾经。 “夫人曾是宫翡翠的帐中宠,必是积累了很多这方面的经验,夫人要是能传授一二,雪吟感激不尽。” 一枚翠玉指环被香绮罗从指间脱下,放在郑雪吟掌中:“这是翡翠当初送我的法器,身为炉鼎,长期被人采补,自然免不了油尽灯枯,这法器可供你被采补的时候,将对方的功力化为己用,增益自己的修为。” 宫翡翠是心甘情愿将自己的修为喂给香绮罗,郑雪吟不一样,她只能偷偷摸摸盗取楼少微修为,等到楼少微察觉,只怕为时已晚。 宫翡翠交给香绮罗这枚戒指时,曾告诉她,这枚戒指邪门得紧,它的威力会顺着主人的心意而变化,要是主人心存爱意,它便是善,春风细雨,两两得益,要是主人处于绝境,便会激发它的威力,将对方功力吞噬。 宫翡翠爱上了她,把戒指交给她,就是将主动权交到她手上。 她在测试香绮罗对她的心意,也是在赌香绮罗对她的心意。 郑雪吟合掌握住这枚翠玉指环,没有错过香绮罗低垂的眉眼间一闪而逝的算计。 这枚翠玉指环便是前世原主用来吸取楼少微全部功力的法器。 楼少微的番外中,郑雪吟亲眼见到师徒决裂,那时她心中一直盘亘着个疑问,原主究竟是从哪里得到这么厉害的法器。 这次回来,她无意间在香绮罗的指间看到了这枚翠玉指环。她突然意识到,不是她推着剧情走,是剧情在推着她走。 仅剩的一枚剧情碎片,被郑雪吟用来兑换香绮罗的番外了。 最新上传的番外中,一个关于香绮罗与宫翡翠的全新故事,为这本书的完整度再次添砖加瓦。 香绮罗,鲛人与不知名妖物的后代,体内一半鲛人血脉,不同于鲛人成年后可自行选择性别,香绮罗雌雄同体,可随心幻化男女。 香绮罗生得美貌,自古以来美丽的东西不分物种,若是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只能成为别人砧板上的鱼肉。 香绮罗十五岁以前,被一名高阶修士私下豢养,那修士迫她幻化成少女,收作义女,本来是打算上贡给扶光大帝路惊风的,适逢东曦王朝灭亡,路惊风自焚,圣子失踪,东曦王朝势力土崩瓦解,这个计划便胎死腹中了。 后来,在一次的舞会上,极乐宗宗主宫翡翠被香绮罗的容貌惊艳,得知香绮罗还可化为男子,当即就起了兴趣。那修士借花献佛,将香绮罗送给了宫翡翠。 宫翡翠得了香绮罗后,沉溺其中难以自拔,为他遣散所有炉鼎,为他筑起金屋,为他搜罗全天下的奇珍异宝捧到他面前只为讨他欢心。 磅礴的爱意,汹涌如浪涛,淹没了从未拥有过爱情的香绮罗,让那颗久经红尘麻木不已的心脏重新焕发生机,得以跳动。 和所有喜闻乐见的爱情故事走向一样,从最开始的强取豪夺到逐渐被打动,化身为男的香绮罗,以男人的心理、男人的身份,在夜夜的颠鸾倒凤中,爱上了宫翡翠这个美丽张扬的女人。 可宫翡翠是贪婪的、不懂收敛的。 在宫翡翠遇到楼少微的那年,一如当初被香绮罗惊艳,宫翡翠被这个满身沧桑又难掩风华的男人惊艳了。 彼时楼少微经历师门追杀数年,早已淬炼出不同寻常的心智,他的冷静和危险,让宫翡翠愈发得难以自持。 终于,玩火自焚,宫翡翠给楼少微下药不成,遭楼少微反杀。 宫翡翠死后,极乐宗一夕之间变了天。楼少微成为新的宗主,在这个以实力说话的地盘上,宫翡翠的旧部只有两条路,要么殉主,要么叛主。 大多数人都选择了后者,毕竟能活着,谁愿意去死。这其中包括刚爱上宫翡翠的香绮罗,他忍着屈辱,将自己化作女身,穿上艳丽的罗裙,第一个向楼少微投诚。 楼少微初初接手极乐宗,宗内事务尚不熟悉,需要借一双手,帮他处理这些事。 香绮罗就是这双手。 楼少微架空原来的六大长老的权力,将极乐宗划分为风花雪月四阁,予以香绮罗风阁总管的身份。 香绮罗终于不用再承欢她人,也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了,风阁总管的身份,足以让他得到应有的尊重。 以为他会感恩楼少微吗? 不,他恨楼少微。 楼少微杀死他的爱人,抢夺他爱人的一切。他忍辱负重,活到现在,就是为了给宫翡翠报仇。 没有被爱过的人,但凡被轰轰烈烈爱过一回,都不会再忘记那种滋味。 香绮罗痴迷宫翡翠,痴迷到宫翡翠死去的那日,亲手剖开她的身体,取出她的精血,与自己的精血融为一体,结合出新的生命,放在自己的身体里孕育。 香绮罗平坦的小腹下,正孕育着一个怪物,他给这个怪物取名,姬鸢。 * 郑雪吟利用香绮罗对楼少微的仇恨,拿到了前世杀死楼少微的翠玉指环,她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利用这枚指环保住自己的命,至少是要试一试的。 那日过后,每日给郑雪吟送百花露的换作了别人,郑雪吟再没见过香绮罗。 法阵内无日月,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那百花露也不是每日都会送来的,有时是隔一日,有时是隔好几日,时间久了,郑雪吟就分辨不出来到底过去了多少日子。 无聊了,她会闭着眼睛睡觉,在睡梦里,时间过得快很多。 偶尔,她会想起贺兰珏。 想起他们坐在月下共饮樱桃酒的那晚。 想起他坠海时那个阴冷怨毒的眼神。 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进入归墟了。那里有很多的妖魔,也有能用歌声蛊惑心智的美丽鲛人,他会误打误撞,得到很多奇遇。 这一次,他会真正的涅槃归来。 又过了很多日。 除却给她送百花露的陌生侍女,这一日,她终于见到了一个熟人——高仙玉。 “高大夫,好久不见,我又没个头疼脑热的,你怎么来了?”郑雪吟盘腿坐着,随意打着招呼,脸上并无见到熟人的激动。 高仙玉拿着令牌,打开结界。 “你这令牌从哪里来的?”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59节 “找林墨白借的。” “林墨白?他会借给你?”郑雪吟的表情像是听到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同为医者,惺惺相惜。”实际上,是高仙玉送给林墨白一味难得的药材,林墨白才同意的。 “你来找我不是给我看病,难道是找我叙旧?” 高仙玉的目光打了个转,眼底映出她指间的翠玉指环:“这个是香绮罗给你的吧。” 郑雪吟捂住自己的手,满脸都是“你怎么知道”的疑问。 “你最好不要用它来对付楼少微。” “高大夫来一趟,只是为我递这个消息?” “极乐宗出大事了。”高仙玉神色凝重得像是六月午后暴风雨来临的前夕,“香绮罗死了。” “谁杀的她?”郑雪吟大吃一惊。 “是宗主杀了她。”高仙玉说到这个的时候,表情有些古怪,“宗主出关第一件事,就是杀香绮罗。” 郑雪吟没想到香绮罗会死得这么快。前世,楼少微直到死都不知道真正的幕后凶手是香绮罗,原主只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把刀罢了。 看来楼少微虽然在闭关,却在监视着香绮罗的一举一动,是香绮罗交给郑雪吟的这枚翠玉指环要了他的命,难怪高仙玉会劝谏郑雪吟别用翠玉指环对付楼少微。 “然后呢?”郑雪吟问道。 死一个香绮罗,在极乐宗算不得什么大事。楼少微接管极乐宗以后,宫翡翠留下的那些旧人陆陆续续死了不少,有意图谋反被楼少微处死的,也有离奇死亡抛尸荒野的。 “香绮罗死后,我偷了她的尸体。” “你偷她尸体做什么?难道你暗恋她?不要告诉我,你表面是个大夫,背地里是个恋尸的变态。” 高仙玉用医者慈悲的双目白了郑雪吟一眼:“这是我和香绮罗之间的交易,香绮罗在很久之前就料到自己会死在宗主手中,她说,她有一个死而复生的秘法,就藏在她的肚子里。” 高仙玉停了下来,似乎在整理心绪,接着,他的脸覆上一层浓厚的悲戚:“我的确在找死而复生的秘法,因为,我有一个妹妹,死在十三岁那年,我想复活她。” “那一年,我外出行医,天亮时出发,天黑时才回来。妹妹躺在血泊里,衣服被人撕烂了,浑身都是淤青,睁着淌血的眼眶,满眼都是不甘。她一定在想,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奸杀她的是三个小畜生,那三个小畜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说疼痛会让女子的身子更加紧致,为了不让她看清他们的模样好去告状,为了让她的身体更好的供他们享用,他们戳瞎了她的眼睛。” “那是我唯一的妹妹,打小生下来就没了爹娘,我又当爹又当妈的拉扯她长大,将她养得十指不沾阳春水,比富家千金还要娇贵。我想,她死的时候一定很疼,一定在喊着哥哥,她就是这样娇气,哪怕手指被针尖扎了个洞,都要哭着喊哥哥。” “我就这样想着,那疼逐渐蔓延到我身上,就好像有一双手将我的心血淋淋地撕裂成无数片。” “我忍着这样撕心裂肺的疼,用我这双曾救过无数性命的手,将她残破的身躯一寸寸清理干净。可恨!可恨呐!我救不了她!我救了那么多人,偏偏救不了自己的亲妹妹!我能做的,是用尽平生所学,用药草保存好她的身体。” “此后,我花了两年时间,终于找出残害她的凶手。那三个小畜生都是大家族的少爷,家族里出过修仙之人,当地没有人敢得罪他们,便是求助到仙门也会被压下来。” “没有人为我的妹妹主持公道,那么,我这个做哥哥的来为她主持公道。我走遍天南地北搜罗药材,制作成一味无解的毒,将他们三人满门灭尽。所有人都说小畜生的家人无辜,我不该这么极端,杀了罪魁祸首便是,可教养出这种畜生的家人真的无辜吗?他们真的一点罪都没有吗?” “从那之后我过上了被人追杀的日子,宗主看中我的才能,将我收入极乐宗,提供庇护之所,供我研究复生秘法。这些年来我始终没有收获,是了,你们修仙之人都无法逆转天命,令人死而复生,我又怎么能做到。” “香绮罗告诉我,她能做到,她可以让宫翡翠死而复生,秘密就在她的身体里。只要在她死后,剖开她的胞宫,我就能得到我想要的。” 第53章 她是谁 高仙玉悲愤又忧伤地陈述着那些陈年往事,说到妹妹双眼被生生戳瞎的时候,双拳不由紧握,手背青筋暴起。 他不止一次在外人面前炫耀过,他的妹妹有着一双比小鹿还要灵动的眼睛,每次喊哥哥,那双纯粹干净的眼亮得像是落了满天的星辉。 郑雪吟从始至终都没有打断高仙玉的话,高仙玉有个漂亮乖巧的妹妹,她是知道的,高仙玉嗜财如命,将所有赚来的钱都拿去买昂贵的药材,保存他妹妹的身体,她也是知道的。 在他提及香绮罗奇怪的要求时,郑雪吟再没忍住:“所以,你真的剖开了她的胞宫?” 高仙玉点头:“她的胞宫里有个成了形的女胎,一个普通的女胎而已,哪有什么复生秘法。我深感受骗,愤怒地切开那女胎时,一团黑气钻入了我的身体。我能感觉到它寄居在我身体里,它是个怪物,这个怪物在我的身体里渐渐长大,它告诉我,它叫姬鸢。” 剧情和香绮罗番外衔接上了。那个叫姬鸢的怪物,真的活过来了。 “它还在你的身体里吗?” 高仙玉摇头:“三日前,我面见宗主,它进入宗主的身体了。” “什么?”郑雪吟倒吸一口凉气,“楼少微怎会容许它进入自己的身体?” “宗主自受了那心魔劫以后,状况一直很不好,这次也是强行出关。兴许是太弱了,被它趁虚而入,兴许又是主动接纳它,想借住它的力量修复自己的旧伤。总之,姬鸢和宗主融合了。” “靠。”郑雪吟忍无可忍爆了句脏口。 姬鸢是邪恶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它是香绮罗和宫翡翠的结合体,与他们是对立的立场,出乎意料的,姬鸢没有伤害高仙玉。 从寄居在高仙玉的身体,到离开高仙玉的身体,高仙玉毫无异样。 “你与姬鸢很熟吗?” “它还在我身体里的时候,偶尔我会与它聊聊天。它很同情我的妹妹,还说等它强大起来,就帮我复活我的妹妹。” 那一丝渺茫的希望,让高仙玉纵容了它的成长。 “姬鸢在楼少微的身体里,现在是谁在主导这具身体?” “可以确定的是宗主在主导他的身体,但有时候宗主给我的感觉又很像姬鸢,我快分不清他们两个了。” 这个秘密只有高仙玉知晓,高仙玉不敢往外面说,来找郑雪吟,是因为香绮罗被杀前来见过郑雪吟,郑雪吟牵扯在这桩事中。 “你需要我做什么?” “宗主于我有恩,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宗主被姬鸢吞噬,宗主已经选你做他的炉鼎,你是唯一能近距离接触宗主的人了。” 在恩与情的摇摆中,终是恩战胜了情。他高仙玉谁都可以辜负,唯一不能辜负的就是当年在绝境中拉了他一把的楼少微。 “抱歉,我帮不了你,你还不知道我与楼少微之间的恩怨,至少,我是非常乐意见到他被姬鸢吞噬的。”郑雪吟现在这个处境,本该能拉拢一个是一个,保障自己的利益最为重要。 可惜,她不想欺骗高仙玉。 不用被迫走剧情,她是真的不想骗人,尤其是高仙玉这样的可怜人。 高仙玉最终还是失望地走了。 没多久,有人来接郑雪吟出去,沐浴更衣过后,郑雪吟被送进了楼少微的寝殿。 这是郑雪吟第二次来楼少微的寝殿。 不同的是,这次是作为炉鼎直接被送到卧榻上的。 天色已晚,空旷的大殿只燃了一盏昏暗的灯,明明暗暗重重叠叠的光线,给人一种逼仄森冷的压迫感。 郑雪吟拢了拢几乎走光的裙衫,赤足跳下床,走到桌前,倒了杯凉水往肚子里灌。 这是楼少微的专用茶水,泛着股清幽的香气,辗转在舌尖时,依稀能品到淡淡的甜味。 “我从你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害怕,你是笃定我不会要你的命吗?”楼少微冷不丁的出声,吓得将茶水含在口中的郑雪吟呛咳起来。 郑雪吟咳得满脸通红,大方地冲声源处递出茶盏:“喝茶吗?” “你倒是很会反客为主。”楼少微从阴影里走出。 郑雪吟不确定他是刚进来,还是一直在这屋子里,他的身上看不出来一点姬鸢存在过的痕迹。 郑雪吟怀疑是不是高仙玉被姬鸢给骗了。 “我听高仙玉说,你吞吃了姬鸢。” “你在关心我?” “对,我在关心你什么时候作茧自缚。” 楼少微笑出了声:“你不如关心自己什么时候死在我的手中。” “这还不取决于师父您嘛。”郑雪吟放下茶盏,探出粉舌,舔去唇瓣上的水珠,“师父若肯手下留情,我还能活很久很久,活到地老天荒也说不定。” “你做了那样的事,还指望我会放过你?” “前世的因,今生的果,我本不该奢求的,只是求生是人的本能。我心中还仅存一分希冀,盼望着师父对我余情未了……” 郑雪吟被一股力道托举而起,摔落在卧榻上,话音戛然而止。 “你会活很久。”楼少微阴戾的脸孔逼过来,“只是,会生不如死的活着。” 她懂,钝刀子割人,是最痛的。 她要的不只是活着,而是舒心地活着。 郑雪吟撑着肩膀,仰面望着站在床头的楼少微,脑子飞速转动,思考着自救的法子。 来的路上,她就在考虑这件事了。 变故太多,她要做的是见机行事。 “宗主,您要的甜羹。”一道人影捧着琉璃托盘出现在帘外。 清甜的香气,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在楼少微的许可下,婢女掀帘而入,跪在郑雪吟面前,将托盘举起:“雪君,请用。” 用燕窝桃胶等物熬制而成的甜羹,原主的最爱,每隔三两日就要吃上一回,因为里面放了花生,郑雪吟不爱吃,穿来以后就叫厨房停了这道菜。 郑雪吟高速运转的脑子里灵光一现,有了个主意。 送上门的机会啊。 她伸手将碗端起,将不情不愿藏在眼底,藏得刚刚好,既不叫人轻易窥见,又在旁人不动声色地窥探中轻而易举地被发现。 她知道,楼少微在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师父还是像从前那般疼爱我,或许师父自己都弄混了,其实,师父还爱着我。”她握着汤匙,搅拌着汤羹,似是在等它放凉,又似是在拖延时间。 楼少微的目光利剑般,几乎能洞穿她的心底。 汤羹已经很凉了。 她在楼少微的逼视中,演绎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紧迫感,狠狠咬牙,下足了决心,舀起汤羹,送入口中。 一口,两口,三口…… 她努力而痛苦地吞咽着,像是在吞刀子,将所有的不情愿都一口口吞入喉中,直到吞到第五口时,再也控制不住,一口将汤汁喷出。 楼少微早已在观察她,在她喷出那一口汤汁前就已敏锐察觉,向左侧挪移一步,避开了。 那伺候她用汤的侍女不敢动弹,硬生生被她喷了一身。 郑雪吟心里满是愧疚,掏出帕子,准备替侍女擦干净。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60节 她是真的不爱吃花生,这东西的味道让她感到不舒服。 楼少微钳住她的手腕,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仰面望向他,将脸上对花生的勉强与恶心尽数暴露在他的眼底。 “你不喜欢吃这个?”一丝诧异,一丝惊疑,一丝质问,种种情绪在他眼底轮番上演。 她怎会不爱吃这个? 两世师徒,他深谙郑雪吟的习惯。 郑雪吟出身贫苦,乞讨为生,吃剩饭剩菜长大的小姑娘,没有吃过什么好东西,曾经因为偷尝一口别人的汤羹,被打了个半死。 那位甜汤的主人说,那碗汤羹比她的命还要贵重,不是她这种卑贱的丫头配吃的。 比她的命还要贵重。 不过是大山深处野生野长的桃胶和悬崖之颠的金丝燕窝熬出来的,怎么就比她的命还贵重了? 她想着,有朝一日,她若得势,她日日都要吃这个汤羹,当饭吃,当水喝,吃到走火入魔。 眼前这个人,明显是不爱吃这碗汤羹的,神情里的嫌恶和大徒弟的狂热形成鲜明对比。 “不是的,我是……我是太久没有吃到,有些不习惯了。”郑雪吟害怕被看出什么,拼命地舀着汤羹往自己嘴里送。 对花生的厌恶是装不出来的。吃了两口,郑雪吟忍不住呕了一口。 “一定是吃得太多了,再喜欢的东西,天天吃,也会吃腻的啊。” “我陪着贺兰珏天南海北的跑,每天餐风露宿的,已经许久没有吃好东西了,我的胃一时还不习惯。” 话说的越多,漏洞越多。 她拼命找补的模样,落在楼少微的眼底,分明是欲盖弥彰。 楼少微的眼神森寒无比。 郑雪吟的反应足以给他传递一个信息,她不是他的大徒弟。 困于前世的心魔,导致修为停滞不前,楼少微闭关居多,鲜少关注自己的大徒弟,连自己的大徒弟什么时候变了喜好都不曾察觉。 郑雪吟轻易说出前世的那些事,他理所当然地以为郑雪吟也重生了。 现在看来,不只是如此。 一个人再怎么伪装,骨子里的习性是伪装不出来的,种种细节都会留下蛛丝马迹。 想要查证就更简单了。 很快,雪阁那边的厨子就有了回信。 郑雪吟从某一天开始就不吃这道汤羹了,不止如此,她还严令禁止所有的菜肴加入花生,包括花生制成的调味品。 其他在雪阁伺候的人,也在盘问之下指出半年前郑雪吟的习性就发生了变化,由于她的刻意伪装,外人可能察觉不到这种变化,贴身时候的人却是很容易发现的。 当一个人的习性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有很多种可能,而在修仙界最容易想到的可能,是这个人被取而代之了。 千万年来,夺舍的事记录在册的不少,除非孤身一人,六亲不在,一般来说,这种事情很难掩饰,迟早会被发现的。 “你是谁?”楼少微亲身经历重生,第一个联想到的就是大徒弟的身体被其他人占据了。 若是夺舍,如何解释她知晓自己与大徒弟前世的恩怨;若非夺舍,又该如何解释这些习性的转变。 思来想去,只剩下一个可能,这人是前世他身边的某个人,见证了他的兴衰起落,和他一样,重生在大徒弟的躯壳里。 “我是……郑雪吟。”郑雪吟纤细的脖子被楼少微箍在掌中,那白瓷般的细颈,脆弱得仿佛随时会折断在他的手中。 “不要逼我用搜魂术。” 搜魂术三个字出口,掌中人的眼神变了。 郑雪吟见识过被使用搜魂术的下场,那名为“阿玉”的千色楼探子,至今还是痴傻的,被段非离日日用药养着。 她脸上的表情轮番变化着,最终害怕占据了上风。 “不要。”郑雪吟牙齿咯咯作响,恐惧到了极点,“不要用搜魂术。” “不想我用搜魂术,就老实交待你的身份。” “没用的。”她摇头,“关于我是谁这段记忆,已经被我强行抹除了,就算你对我使用搜魂术,你在我的记忆里什么都看不到,包括你大徒弟的下落。” 这是承认她是夺舍重生的了。 楼少微面沉如水,眼底杀意几乎溢出。 森森寒气罩着郑雪吟的周身。 “三年!三年后,会有个人来找我,将一切告知,到那时真相自会水落石出。这是我唯一能记得的关键线索,那人是谁,是男是女,是何年纪,我一概不记得,我们约好了,一旦我死去,或是变得痴傻残疾,他就不必再来寻我,这个秘密会被永远埋进地底。”郑雪吟脱口而出。 三年的时间,贺兰珏应该从海底回来了,那个时候极乐宗和她,都会被他亲手摧毁。 她只需保证自己活到那个时候即可。 这个亦真亦假的说法,似乎是取信了楼少微。 楼少微必定是要找出原主下落的,那是他的心魔,不除原主,心魔永远无法破解。 “三年是吗?”楼少微的笑是阴冷的,像是冷雨连绵的天气石缝里生长出来的青苔,肆无忌惮的姿态,叫人心里发怵,“好,我给你三年时间。” “来人,将她关进地宫。”这是楼少微下达的最后指令。 第54章 小师妹 地宫阴寒潮湿,不见天光,一盏用人鱼油燃起的灯,千年不灭,为她提供着光源。 郑雪吟抱着双膝,坐在角落里。 她被关在这里很久了。 有多久,记不太清楚了。 楼少微有意不让她知道时间,近乎凝滞的时光,成为一把刀子,缓慢又残酷地将她的灵魂一寸寸切割着。 每隔一段时间,林墨白都会亲自来为她检查身体,以确认她的健康状态,顺便喂她一颗辟谷丹。 这是她囚禁生涯里唯一能见到的外人,连带着看林墨白都觉得慈眉善目起来。 长期幽禁会消磨一个人的意志,让人发癫发狂,所以,在郑雪吟被囚禁的这段时间,系统将她的意识拽进了自己的空间。 一只毛茸茸的大白狗,笑起来特别像萨摩耶,这是郑雪吟第一次见到系统的本体。 “系统的本体是一团数据,你见到的是系统是根据你平时的偏好自动生成的形象。”大白狗开口,机械的电子音,打破了郑雪吟的全部幻象。 “三年的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这段时间你就留在我这里吧。”大白狗调出晶屏,给郑雪吟播放了一部大型宫斗连续剧。 “我不喜欢看宫斗,我要看恐怖片。”这种丝毫感受不到时光流逝的一潭死水般的生活,需要点新鲜的东西刺激刺激。 “我就只下了这个,不看就玩游戏。” 游戏更过分了,只有系统自带的五子棋。 “你就不无聊吗?” “数据不会感到无聊。”大白狗闭上了眼睛。 郑雪吟:“……” 林墨白例行来给她检查身体的时候,她正在玩五子棋,她不想动脑子去分析系统的下法,再用它的法子战胜它。 她就胡乱下,看什么时候能赢系统。 林墨白一进来,她的意识就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林墨白离她很近,近得她睁眼,那张放大的脸就怼进她的眼帘里了。 “我承认你长得还算英俊,再好看的五官,怼脸上就不礼貌了。” “生龙活虎的,看来一时半会死不掉。” 两人只要一说话就是这样,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肯落了下风。 “外头什么日子了?” “无可奉告。” 这样的答案,郑雪吟也不意外,每次她问林墨白时间,林墨白都是这个态度。 “我好像还欠你钱吧。” 林墨白一脸“你居然还记得”的表情。 “是多少来着……”郑雪吟的记忆在日复一日的无聊生涯中模糊起来,可能是因为她从没打算还过。 林墨白这回不搭腔了。 “小师弟。” “谁是你小师弟?”林墨白的尖酸刻薄从齿尖溢出,“什么孤魂野鬼,也配叫我一声师弟。” 郑雪吟夺舍的事知道的人不多,林墨白是楼少微的徒弟,鲜少的知情者之一。当下的修士对夺舍一事向来是不齿的,林墨白这个反应很正常。 “你这么恨我,可是要替你的大师姐报仇?” “谁说我恨你了?”林墨白将一颗强筋健骨的丹丸粗暴地塞进她口中,“郑雪吟讨厌我,我也讨厌她,她是生是死,与我无关。” 这就是单纯唾弃她的夺舍之举了。 “哎、哎你别提这三个字,郑雪吟也是我的名字。” 林墨白只当她无耻,占了大师姐的身体,还要占她的名字。 “不骗你,郑雪吟也是我本名,我原来的模样与这具身体是一样的。”这样说不够严谨,郑雪吟补充说明,“嗯,相比这具身体,粗糙了些。我那个世界没有这么多仙花灵草滋养身体,也无法吸纳灵气将自身污浊排出,跟你们这里的凡人差不多,长期食五谷杂粮,多余的东西堆积在身体里,会让身材走样,皮肤黯淡。” 林墨白明显不信。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还名字和相貌一样,那岂不是同一个人了? 眼前这女子惯会撒谎,骗人不过是碰一下上下嘴唇的事。 郑雪吟卡吧卡吧嚼碎丹丸,恨不得拿舌头舔空气里残留的香气:“这东西怪甜的,再喂我一颗。” “没有了。” 又不是大白菜,想有就有的,光一颗就用了他多少的好药材。纵使有,哪能当饭吃的,也不怕吃得七窍流血、爆体而亡。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61节 “那样啊。”郑雪吟遗憾,“下回你来,给我带点蜜饯,蜜饯这东西,总不至于让你破产。” 林墨白收起药箱,眼看着是要走了。 “你就没有别的事告诉我了吗?”郑雪吟难得与人说上一回话,忙叫住林墨白,“我快无聊死了,你与我八卦八卦两句呗,隔壁大婶的鹅被人调戏了这种小事也行。” 林墨白真的折返回来了。 他用一种极其古怪的眼神看着眼前的白衣女子。郑雪吟仙姿雅丽,不像是极乐宗的妖女,更像是堕落凡尘受苦受难的神女。 “告诉你也无妨。”林墨白终于开口,“贺兰珏回来了。” 这一开口就是一个暴击。郑雪吟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闷棍,有半秒钟的休克。 “你说谁回来了?”她差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早有所料是一回事,真的发生了又是一回事。 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么? 久到贺兰珏回来了。 她不合时宜想起网络上流行的一句话——以前的贺兰珏已经死了,现在的他是钮祜禄·贺兰珏。 林墨白笑了,似乎是冷笑,也可能是在嘲笑:“当日是我和二师姐掉以轻心,竟受你愚弄,让你蒙混过关,放他一马了。” “这事我真没手下留情。毒是真的,推他下海也是真的,要么,是小师弟你的药假冒伪劣,没毒死他,要么他是天道之子,福缘加身,有了什么奇遇。” 郑雪吟的话让林墨白产生了怀疑,观她的表情坦坦荡荡,不似在说假话,很是遗憾贺兰珏没有死成。 没有……手下留情吗? “若果真如此,你还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从他手中活下来吧。” “听你的意思,他现在变得很厉害?”郑雪吟满脸好奇,“比楼少微还厉害?楼少微想杀我,贺兰珏也想杀我,真有意思,不如让他们两个先打一架,没准我能从中坐收渔翁之利。” 林墨白的反应一言难尽。 事实上,她说得对,她的这两个仇人现在是不相上下的厉害。但是,更厉害的是她,一次性招惹了这世上最难对付的两个仇家。 “前些日子师父设下天网,明心剑宗百名弟子,包括掌教姜天河与其座下首徒沈萦风皆战死,天网吸纳了他们的修为,尽数归师父所有。” 楼少微练了一门邪功,能吞噬他人修为,为自己所用。 私下他曾不止一次与戚语桐提过,师父变化很大,戚语桐却有些逃避心理,拒绝承认自己最敬爱的师尊已经变了样。 “沈萦风她……死了?”郑雪吟最后一次见到沈萦风,距离现在有很长时间了,那个温雅美丽的女子容颜在她心里几近模糊。 怎么说都是旧识,听到她陨落,郑雪吟心里有一点惋惜,一点难过。 “明心剑宗一夜之间损失惨重,万仙盟内斗不休,有宗门趁机发难,欲瓜分明心剑宗,带着人逼到山前。借口么?还是那些,无非是拿贺兰珏的身份做文章。” 林墨白说起那些人下作的行为,止不住的发笑。名门正派多伪君子,行事还没有他们这些邪魔歪道来得光明磊落。 “后来如何?”郑雪吟急切地想知道后续。 “明心剑宗仅剩弟子,以谢九华为首,誓死守护宗门,将要以身殉道时,贺兰珏从天而降。这两年外头都在传他被极乐宗妖女所害,明心剑宗的弟子也以为他死了,谢九华看见他的那一刻,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其余弟子也都像溺毙前抓到了一根浮木,前所未有的振奋起来。” “大抵他在海底真的有奇遇了吧,听当时在现场的人说,贺兰珏修为深不可测,所到之处寸寸皆为劫灰,嗔怒之间能惹得天象变化。逼到山门前的三大宗门,无一人是贺兰珏的对手,全部灰溜溜地滚回家,丢尽了脸面。贺兰珏在众弟子的拥护下,暂时任明心剑宗的代掌教,下一步的计划就是铲除以极乐宗为代表的南荒魔宗。” 这指向太明显了。 郑雪吟杀过贺兰珏,楼少微身上背负着明心剑宗百条人命,他们师徒两个加起来的罪孽,堪比刨人家祖坟,还是祖宗十八代都刨了的那种。 贺兰珏真正要铲除的是他们两个,其他魔宗是顺带。 郑雪吟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害怕之余,有种终于要来了的踏实感。 * 林墨白再来,果真给郑雪吟带来了蜜饯,还是她提过一嘴的金丝蜜枣。 郑雪吟含着金丝蜜枣,觉得口中没那么苦了。 这次给郑雪吟检查完身体,林墨白没有直接走,他的表情有些微妙:“师父让我领你出去。” 郑雪吟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时间到了吗?” “不是杀你。”林墨白不清楚他们之间的三年之约,但猜得出来郑雪吟在担忧什么。 “那是什么?” “待会你就知道了。” 郑雪吟在见楼少微前先被人带去沐浴,被关了好些日子,虽然不吃五谷杂粮,只用灵丹妙药养着,身上难免还是有些气味的。 从水中出来时,好似全身都被刮下一层厚土,变得轻盈了许多。郑雪吟被套上华丽的宫装,梳着精致的发髻,满头簪上珠翠,从头到尾大变样,带到了栖云台。 大片的人影跪伏着,楼少微高居首座,以手支着下颌,懒洋洋的。 郑雪吟被人按着,跪在了他的面前。一只戴着紫玉扳指的手伸过来,掐住她的下巴。 手的力道很大,郑雪吟被迫仰起头。 楼少微还是那样年轻英俊,骨子里自带的雍容华贵,只有天生富贵的牡丹可比拟,唯一变化的,是他周身的气质。 楼少微出身仙音阁,仙音阁是实打实的名门正派,纵使后来堕落入魔,他的气质也是游走在正邪之间。 现在的他,完全是一副妖冶昳丽的模样,丝毫没了曾经那种亦正亦邪的感觉,妖异的紫眸盯着郑雪吟,犹如宇宙星空般神秘绚丽。 头顶是万顷日光,金色的箭芒撒落周身,将他的影子映在地上。照着他的轮廓描摹的青黑色影子,在郑雪吟的注视下,毫无预兆地蠕动了一下。 楼少微没有动,而郑雪吟也没有眼花,她看见的,是那团影子中藏着的另一个人。 是那个人在动。 姬鸢。 “没疯啊。”在郑雪吟心惊胆战地打量着他的影子时,他掰着郑雪吟的脸左右瞧瞧,遗憾地吐出这三个字。 “你比我想象得要坚韧许多。换作阿吟,三年不见天日的囚禁,早已疯了。” 阿吟的心志太不坚定,前世只杀了个贺兰珏,就把自己逼疯了。 “原来我已经被关了三年。”郑雪吟惊叹,要不是顾忌着自己的形象,真想得意地问楼少微一句,我这么牛逼,你怕了吗? “你说的那个人,还没有出现。” “他肯定是看到我被关起来,不敢出现了。你再留我些时日,他确认我没有危险,迟早会出现的。” 再撑一段日子,撑到贺兰珏亲自来杀她,这一切就结束了。 楼少微面上发笑,说:“端过来。” 戚语桐不情不愿端着一盏茶出现在郑雪吟的面前。 郑雪吟嵌在眼眶里的两个眼珠子滞涩地转动了一下:“……这是什么?” “这是拜师茶。”戚语桐嘲笑她胆小如鼠的反应。 楼少微说:“你的性子很符合我的胃口,我收你做我的新徒弟,排行第四。” 郑雪吟:“啊?” 做新徒弟,是不是意味着来自楼少微的死亡威胁解除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想,我还是叫郑雪吟比较合适。” 楼少微也不计较,身体都被她用了,再用这个名字,也没什么大不了。 * 郑雪吟敬过拜师茶,再次成为楼少微的徒弟,跟做梦似的。 雪阁依旧被楼少微赐给她做住处,从前赐给原主的东西,也都归她所有。最大的变化,就是她从极乐宗的大师姐,降级成极乐宗的小师妹。 从大师姐变成小师妹,听着不如以前威风,看在房子和财产都继续由她使用的份上,她欣然接受了。 楼少微的新徒弟不是那么好做的,做楼少微新徒弟的第三日,楼少微交给她一个任务——找到贺兰霜,拿到他身上的九霄环佩琴。 贺兰霜与贺兰珏,从两人的姓氏上就可以看得出来,这两人之间有不可分割的关系。 贺兰珏还是东曦王朝的圣子时,不叫贺兰珏,那时他随父亲扶光大帝路惊风姓,唤作路知行。 扶光大帝死后,为避开纷争,师父姜天河做主,将他改名为贺兰珏,从他母亲贺兰觅月的姓。 贺兰觅月,仙音阁阁主的幺女,人称月姬。 自仙音阁创立起,大权只在宫商角徵羽的宫部贺兰氏一脉中流转,贺兰霜是月姬长兄的独子,年岁上要比贺兰珏大两岁,按照辈分,贺兰珏当称一声表哥。 他手中被争夺的九霄环佩琴,是仙音阁的法宝。 楼少微最敬重的那位师姐也是出身仙音阁,可惜她身份卑微,没能沾上贺兰这个姓,在门中居末等,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弹奏一回九霄环佩琴。 楼少微抢九霄环佩琴的目的至此十分明了。 问题出在郑雪吟体内有“七情伤”这种操蛋的禁制,修炼到如今还是个菜鸡,凭她一个人的本事,只有被仙音阁按在地上捶打的份。 楼少微亦考虑到这一点,让戚语桐和林墨白二人陪同,做她的帮手。 有这两位便宜同门,郑雪吟底气足了许多,当即收拾收拾,赶往贺兰霜最后的现身地点,流沙海秘境。 第55章 杀了我 说起贺兰霜被追杀,便是这把九霄环佩琴惹的祸,作为仙音阁的镇派之宝,很多不会弹琴的外行总想瞻仰一下它的风采。也有曾被这把琴所伤,比如魔宗代表之一的血衣楼楼主就放出话来,迟早要把它劈了当柴烧。 当贺兰霜带着九霄环佩琴与仙音阁弟子在流沙海失散的消息传到各大门派耳中时,有心之人就闻风而动了。 此地到流沙海需要两日的功夫,天黑不方便御剑,傍晚,三人找了间客栈住下。 出发前,楼少微给了郑雪吟一大笔钱,足够郑雪吟大手大脚花上两个月,一进客栈,郑雪吟就掏出储物袋:“掌柜的,我要三间上房。” “不巧了,这位仙姬,剩下的客房都被靠窗坐着的那位仙长订了,我看那位仙长孤身一人,住不了那么多客房,三位不妨同他商量商量,请他匀出三间来。” 掌柜的伸手一指的是个年轻男子。 那男子一身白衣,头上罩着幂篱,独自坐在窗畔。 似是有所感应,他转过头来,隔着垂下的白纱,鹰隼般的目光落在郑雪吟的身上。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62节 看不清楚他的面目,之所以说他年轻,是因为他有着年轻人的身段,背脊挺得笔直,周身如氤氲着一团雾气,阻隔了其他人神识的窥探,气质疏冷,清姿卓荦,如月中桂魄、雾里青莲。 当下战火绵延,各大门派纷争不断,许多人出门都会稍稍做些伪装,掩去自己的真容,以免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这男子就是用了术法,掩去自身的相貌。 没有人能看出来他的修为,恰巧说明一点,此人修为深不可测。 那充满敌意的冷冽目光,却是丝毫不加以掩饰的,有如实质地将郑雪吟钉在了原地。 危险两个字写满他的全身,毫无疑问,那种令人头皮炸裂浑身汗毛倒竖的感觉,是这个男人带来的。 “你怎么了?”戚语桐注意到郑雪吟的异常。 “腿软。” “没出息。”戚语桐不屑地发出“嗤”的一声。 高手层出不穷,出门在外,难免遇到几个,只要没有正面冲突,一般不会酿出大祸,除非对方修为高又是个见人就砍的疯子。 戚语桐撇下郑雪吟,走到青年面前,拱了拱手:“这位道友,可否让三间客房给我们,我们愿意出十倍的价钱,还请道友行个方便。” 青年幂篱下的脑袋轻轻点了下。 戚语桐眼睛一亮,放下储物袋,说了声“多谢”。 三间上房到手,戚语桐得意洋洋地让掌柜的领路,掌柜的招来小伙计:“带三位客人去二楼。” 整洁的环境,色香味俱全的美食,热气腾腾的洗澡水,足以将一天的疲惫都拂去。郑雪吟吃饱喝足,又洗了澡,本该去床上躺着的,偏按耐不住八卦的本心,决定下楼听一耳朵奇闻趣事。 其实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想去探一探那神秘青年的深浅。 那个人,总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青年依旧坐在窗边,端着杯盏,指腹摩挲着杯沿。 一只极清瘦的手,腕骨突出,肌肤冷白,手背上残留着旧伤疤。 郑雪吟找了个位置坐下,叫住跑堂的,往他掌中塞了锭金子,悄声问:“那男人你识得吗?” 跑堂的挠挠脑袋:“我一介凡人哪识得什么仙长。” “他什么时候来的总知道吧?” “今儿个来的,比仙姬早半个时辰,似乎在等人,来了就一直坐那儿没动弹过。”跑堂的说着不免开始跑题,感叹修仙的就是修仙的,心性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换作是他,跟屁股长钉子似的,那是一刻都坐不住。 “那男人点了什么菜?” 跑堂的眼睛笑成两条缝:“那位仙长自坐到现在,只要了一壶茶。” 戚语桐和林墨白二人大抵是听到她出门的动静,也跟着下来了,一左一右在她手边坐下。 “给我们拿壶酒来。”戚语桐道。 “小师妹在这里做什么?”自打她成了小师妹,或许是为讨回她占的便宜,这三个字成天被林墨白挂在嘴上。 因为听到“小师妹”三个字郑雪吟就急眼。 果不其然,郑雪吟不喜欢小师妹这个称呼,狠狠白了林墨白一眼。 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坐在客栈里的这些人多是修仙的,刚坐下没多久便谈论起时下的风云变幻。 也实在是近日太动荡了些,万仙盟、朱雀军、南荒魔宗,统共以这三派势力为代表,遍地燃起战火,老百姓们过得苦不堪言,盼望着有一方能早日打胜仗,还他们天下太平。 无疑的,这其中势头最猛的就是被人寄以厚望的万仙盟,提到万仙盟,就不得不提几乎成为万仙盟首领的明心剑宗,而提到明心剑宗就绕不开贺兰珏三个字。 贺兰珏失踪了一段时日,没有人知道他那段时间去了哪里,再次出现在大众视野的他,不仅恢复全部修为,还有了奇遇,境界突飞猛进,常人难以窥测。 他是明心剑宗的代掌教,亦是朱雀军心心念念拥护的圣子殿下,以他现在的实力与威望,重现扶光大帝的荣光指日可待,就看他想不想做这天下的至尊了。 目前,对此持两种观点,其一认为他已改名换姓,对明心剑宗有着强烈的归属感,所作所为只是为振兴明心剑宗;其二则认为他身上流着天魔的血,本性是无法改变的,现在做的一切只是在为他日后的称霸做铺垫,博一个好名声罢了。 林墨白听着那些人指点江山,说的头头是道,不免嗤笑。他突发奇想,问郑雪吟:“小师妹觉得贺兰珏是哪种人?” 旁人不清楚她和贺兰珏的渊源,林墨白还不清楚么? 这不是摆明了戳她的肺管子。 戚语桐和林墨白都在这里,她的一言一行会被汇报给楼少微,她还在楼少微手底下讨生活,该说什么样的话,表明什么样的立场,她还是清楚的。 “贺兰珏,沽名钓誉,故作清高,伪君子一个。” 不就是想听她说些难听的话吗? 说给你们听。 反正她和贺兰珏已经撕破脸了,分手过后,前男友就没一个有好名声的,说几句坏话,那都是正常的。 一道薄凉的视线投了过来,像把利剑,戳在了郑雪吟的脊背上。 郑雪吟心头突突一跳,油然生出不祥的预感,抿住唇角不说了。 “沽名钓誉?故作清高?”林墨白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小师妹,我真的很期待你和贺兰珏再次见面的那天。” 邻桌的人附和道:“说得好!世人大多是欺世盗名之辈,那贺兰珏是路惊风的儿子,流着他老子一样的血,先前又和极乐宗的妖女不清不楚,装什么圣人,我看呐,分明是个自命清高的家伙。” “贺兰珏不是好人,你又是什么好东西,凭你也配道他的不是。”郑雪吟冷嗤。 “你说什么!”那附和郑雪吟的,想不到郑雪吟会把矛头调过来对准他,涨红着脸拍桌而起。 “我累了。”郑雪吟突然有些兴味索然,起身离开,“你有问题,就找我的二师姐和三师兄,谁让我是小师妹呢,啧,有人罩着就是好。” 小师妹是吧,让你们感受一下什么叫胡搅蛮缠的小师妹。 “你把话说清楚,你骂谁不是东西!”那人拦住郑雪吟要理论一番,猝不及防与郑雪吟四目相对。 眼前这女子一袭白衣,乌发挽成松散的发髻,发间系四根一指宽的红纱做点缀,真真一个肤光如雪、艳若山茶,偏倦怠的眉眼间笼着云山雾海般的忧愁,叫人无端生出怜惜。 那人恶毒的言辞噎在喉中,双目发直,一个字再吐不出来。 郑雪吟与他擦身而过,上了楼去。 林墨白摇摇头,笑得漫不经心,也跟着上楼去了。 * 铜炉里添了新的熏香,袅袅雾气,如轻纱萦空。郑雪吟回到屋中,紧闭门窗,熄了灯在床上躺下。 一日的疲惫如潮水般自身体深处涌出,不消片刻,将她卷入了黑沉的梦乡。 郑雪吟很少做梦,尤其是将贺兰珏推下海后,一次都没有梦见过他,她把这归结为自己心理素质强大。 而在这一夜,她罕见地梦见了贺兰珏,以及吞噬贺兰珏的那片海。 风很大,大海变作一面透明的蓝色镜面。湛蓝的镜面下无数大鱼游弋,海藻疯狂生长。 贺兰珏闭目躺在海底,四肢被这些海藻缠绕,肌肤惨白得如同死去了一般,唯独面容一如当初俊秀。 郑雪吟逆着狂风,在海面上裸足狂奔。 她拼命地鼓动着两条腿的力量,跑得那样快,似乎是在急切逃离着什么。 跑,快跑。一个声音催促着她。 越来越急。 突然! 海底的少年睁开凌厉的双眼,苍白冰冷的手破开海水,扣住她的脚踝,将她拽入了深海。 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堵住她的口鼻,窒息的感觉一点点填满她的胸腔。 那箍住她脚踝的手,手背上长着旧伤疤,从一只变作了无数只,攀上她的小腿,锁住她的腰身,勒住她的脖颈。 黏腻的,湿滑的,冰凉的,类似于海底某些鱼类的触感。 那些手拥抱着她,将她纳入了贺兰珏湿冷的怀抱。 “何其美丽的一张脸,何其恶毒的一颗心。”没有感情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声叹息着。 海上是有阳光的,那些阳光丝毫穿不透这些厚重的海水。 原来,海底这样黑,这样冷。 失去自由呼吸的胸腔,刀子凌迟般的痛楚一寸寸蔓延开来。 她拼命地挣扎着。 在挣扎中,拥住她的那具身体,皮肉开始腐烂,如撕开画皮,从骨架上脱落。 她一转头,就望见贺兰珏那对失去眼珠的空洞眼眶。 郑雪吟心脏抽搐着。 对不起,贺兰珏,我只是想回家而已,求求你不要用这种方式报复我。 我不想烂在这寒冷的海底,不想永生永世都困在黑暗中。 杀了我!杀了我!她在心里大声祈求着。 “贺兰珏,不要!”郑雪吟大汗淋漓地坐起,眼角湿漉漉地淌下两行泪。 月上中空,琉璃般清透的月色穿过薄荷绿的窗纱,泻下一束束微光。 月光将屋子里的黑暗驱散了些。 郑雪吟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忽然,动作一顿:“谁在那里!” 她抽出挂在床头的剑刺了过去。 垂帘外人形轮廓的阴影被这道剑光刺破,像是梦魂般消散了。 郑雪吟惊魂未定地点燃蜡烛。 烛光填满整间屋子,将陈设照得一览无余。 门窗依旧紧闭,没有打开过的痕迹。 郑雪吟刺出的那一剑,削断了垂帘,在柱子上留下深深的剑痕。 郑雪吟摸着那道剑痕,鼻尖耸动着。 被熏香掩盖的气味中,隐约浮动着淡淡的海腥味。 不会认错,玲珑宝舫行于海上的那段时期,日日都与这种气息相伴。 郑雪吟的心脏狂跳起来。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63节 贺兰珏,是你吗? 第56章 再见他 流沙海,地如其名,由大片沙地组成,稍不留神,便会被卷入其中。 贺兰霜消失的地方出现了秘境,他是被秘境吞噬的。 流沙海秘境此前也有不少人探索过,里面能淘到的宝物不多,当风险大于收益,会被打上不划算的标签,这秘境渐渐的就没什么人来了。 这次来寻找贺兰霜的有四拨人马,仙音阁、明心剑宗是为保护贺兰霜,极乐宗不用赘述,血衣楼单纯是为寻仇。 又是存在未知风险的流沙海秘境,来的又是彼此之间存在着血海深仇的敌人,郑雪吟作为领导者,决定静观其变,坐收渔翁之利。 戚语桐收到的密报中说,明心剑宗这次来了有十人,云俏带头领队,与仙音阁的人合作,已经进入秘境。 此前,仙音阁已与血衣楼正面起过一次冲突,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两方人马厮杀得不相上下,云俏带着人出现,局势立刻逆转,血衣楼伤亡惨重,只余一人狼狈潜逃。 郑雪吟作此决定,也是不想步血衣楼的后尘。 他们不进入秘境,就守在流沙海的入口,等秘境消耗掉明心剑宗与仙音阁的实力后,再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次密报中强调,贺兰珏没有与云俏等人同行,这说明贺兰珏未亲自前来,这让郑雪吟放宽心许多。 贺兰珏若来的话,这件事要麻烦上很多。 值得一提的是退房那日,郑雪吟特意扫了眼大堂,那个白衣白裤坐在窗畔等人的青年已经不见了踪影。 * 七日后。 流沙海入口。 伴随着炽烈的白光,云俏拽着贺兰霜从凭空出现的光圈中跳了出来,紧随其后的还有数道影子。 里面黄沙漫天,几人浑身都是土,衣服已辨不出来原来的颜色,显得狼狈至极。 “呕。”云俏吐着嘴里的土。 眼看着光圈渐渐缩小,云俏松开贺兰霜,要重新冲进去。 “云俏师姐,别进去,里面太危险了。”明心剑宗的两名弟子拦住云俏的去路。 贺兰霜也反应过来,拽住云俏的衣摆:“云俏姑娘,稍安勿躁。” 他是个极温雅的青年,相貌不算出众,唯独一双眼与贺兰珏有七分相似,是这普通的五官里最出彩的一笔。 青年抓住云俏的那双手,手指修长,骨节如竹,一看就是从小弹琴的手。 这双手不久前还为了救云俏骨折,此刻紧紧拽着云俏,云俏想一掌将他拍开,又怕误伤他,一时下不去手。 “松开,我师弟师妹还在里面。”云俏紧绷着脸道。 “你的师弟师妹与仙音阁弟子在一起,没那么容易出事,你这么冒冒失失闯进去,会给他们添麻烦也说不定,不如先从长计议,想其他的法子。” 流沙海秘境里到处都是陷阱,逃出来前,他们险些被黄沙吞噬,人虽没事,却被迫分散开来。 云俏这拨人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你要从长计议,随你,我找他们去。”云俏终究是一掌将贺兰霜推了出去。 贺兰霜跌坐在地上。 此地常年干旱,寻常植物难以存活,遭风沙侵蚀的山体,大片岩石裸露在外,两道人影从矗立的巨大山石后走出,烈日下的影子罩上他的头顶。 贺兰霜认得这两个人,他们是极乐宗的林墨白和戚语桐。 郑雪吟是最后出来的,捡漏这种事多少还是有点丢人,她用衣袖掩住了半张脸。 “别遮了,郑雪吟,我认出你了!”云俏叉腰道。 “废话少说,贺兰霜和九霄环佩琴留下,其他人滚。”戚语桐说话向来直接,带着火星子的红色长鞭“啪”地一下重击地面,发出震人心魄的声音。 贺兰霜方才跌坐的地方登时多出道裂痕。 “今日谁也别想带走贺兰霜。”云俏把贺兰霜拽到自己身后,红着双眼,祭出了自己的佩剑。 楼少微设天网杀了掌教和师尊,极乐宗的人皆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林墨白对戚语桐道:“二师姐,我对付这个女的,剩下的人都交给你。” 这里只有云俏是金丹期,上回郑雪吟见她,她还是筑基大圆满,没想到这么快就结丹了。 同为金丹期,对阵林墨白,云俏或许有胜算。 戚语桐结丹在即,剩下的弟子都是筑基期,甚至还有炼气期的,不难对付。 唯余郑雪吟成了个闲人。 不过她也没闲着,两方人马打得不可开交,她悄悄溜到贺兰霜身边。 贺兰霜大抵也是修为出了什么问题,没有参与战斗,她伸手扯贺兰霜:“你跟我走。” 贺兰霜本在密切关注着云俏那边,突然被郑雪吟扯住,回头见是个极漂亮的姑娘,下意识红了脸,甩袖道:“我不跟你走。” “你必须跟我走。”郑雪吟一拽,才发现此人一点功力都不剩了,比她还惨。她仗着自己修为比他高,生拉硬拽,“走啊,别杵着了,我不会害你的。” “我不走。”贺兰霜挣扎得厉害,“我答应过云俏姑娘,只跟她走。” 这人脾气比牛还犟,郑雪吟打算将他敲晕扛走,做坏事的手刚举起,一道来势汹汹的剑光从云头坠落,险些切掉她半截手掌。 她心有余悸地缩回手,瞳孔映出那从天而降的白衣青年,剧烈地收缩着。 日光炽烈,无边热浪涌来,郑雪吟站在烈阳下,却手脚僵冷得无法动弹。 灵魂仿佛脱离躯壳,一直往上飘,往上飘,入了九重霄。 贺兰珏扬袖挥出道掌风,郑雪吟的身体腾空而起,摔落在地上。 不轻不重的一掌,以心房为中心,疼痛逐渐扩散开来,那种五脏六腑都跟着痉挛的滋味,让她分辨不出来,究竟是身体在痛,还是心在疼。 贺兰珏,你真的回来了。 三年的光阴足以改变一个人。 他长大了,从少年长成青年,个头拔高,身姿挺拔,脸部的轮廓变得成熟硬朗,静若深渊的双目凝结着三尺寒气,看向她的时候飞雪连天。 那样轻蔑不屑的眼神,像极了在俯瞰命贱的蝼蚁。 郑雪吟咬着舌尖,尝到了一股铁锈的气息。她努力将那满口的苦涩都咽回去,以免被看出端倪。 贺兰珏只瞟了郑雪吟一眼,便移开目光。 他抬手打了团火焰出去。 火焰凝成凤凰的影子,长啸一声,张开巨大的金黄翅膀,罩住林墨白的身影。 “师弟,快走。”戚语桐祭出件法宝。 那法宝是水属性,恰好克火,被火焰烧成灰烬的同时,化作漫天泼洒的冰蓝色雨滴。 火势稍有延缓。 这一息的喘息功夫,戚语桐拽着林墨白的手奔逃。 郑雪吟这时才想起来跑。 她本来是跟着林墨白一起跑的,火焰燎着她的裙摆,烫得她五官扭在一起,动作迅捷又滑稽。 跑到半路,她猛然记起,自己没必要跟林墨白姐弟一起跑的。 她这次出来还有一个打算,就是逃出极乐宗,摆脱楼少微的控制。 林墨白和戚语桐二人明面上是楼少微派来相助的,实则是来监视她的,一路上她没有机会实施计划,这个时候甩掉他们刚刚好。 郑雪吟心思刚起,身子转了个方向,林墨白的手伸过来,扣住她的手腕:“别走错路,这边。” 于是,接下来的一路,郑雪吟在滚烫的火焰追着屁股的情况下,被林墨白拽着跑。 来之前戚语桐在五里地外摆了个传送阵。 三人的身影被传送阵吞噬。 云俏眼睁睁看着他们三个逃走,不由恼怒,咬唇道:“小师叔,我这就去追他们。” “不必。”贺兰珏足踏清风,翩然落地,眼底无悲无喜,仿佛置身事外,“穷寇莫追。” 云俏想到还有师弟师妹困在秘境中,等待着他们去解救,只好暂时作罢。 * 传送阵瞬间将他们三人传送到了千里之外,虽说花了快上万的灵石,能保住他们三个人的命,怎么说都是不亏的。 三人刚从传送阵里逃出来,就直接奔往溪流的方向,一头扎进水里。 烫死了,烫死了,这是他们三人此刻唯一的念头。 修仙之人有一身铜皮铁骨,凡火是轻易伤不到的,贺兰珏释放的是凤凰涅槃时的火,没烧死他们三个是万幸。 郑雪吟伤势较轻,只小腿燎出几个大水泡,发尾烧焦了些,她第一个钻出水面,坐在日光底下,卷起自己的裤管,检查着伤势。 没一会儿,戚语桐和林墨白也都上了岸。 戚语桐两条手臂都被烧伤了,红通通的,像烤出来的大腊肠。 林墨白受伤最重,他全身都被火燎了,整个人比焦炭还黑,要不是眼珠子还能转动,几乎与尸体没什么分别了。 当初郑雪吟用的毒是林墨白给的,他可谓是罪魁祸首,贺兰珏的这把火就是冲着他来的,他伤得最重也在情理之中。 修仙之人或为争抢法宝,或为立场相斗,常有受伤的,林墨白这种程度的伤势不多见,也不少见。 林墨白是丹修,随身带着各种药物,他打开储物袋,拿出瓶瓶罐罐,给郑雪吟和戚语桐一人丢了一瓶药:“挑开水泡,用这药敷上几回就没事了。” 林墨白带着他自己的药去了茂林中。他身上烧伤最多,需要褪衣涂药,此举是为避嫌。 极乐宗的男修最是不知羞耻,大庭广众上演鱼水之欢当做情趣不在少数,他虽不像那些男人厚颜无耻,也并非不敢于人前褪衣,只是莫名不想在郑雪吟面前褪衣而已。 戚语桐草草给自己上了药,跟着进入了茂林,兴许是去帮林墨白上药了。 郑雪吟打开林墨白的针袋,取出一根银针,开始挑自己的水泡。 修仙之人皮糙肉厚是一回事,怕不怕疼是另一回事,这具身体经过改造,肌肤尤为娇嫩,对痛楚十分敏感。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64节 疼痛密密麻麻,电流般的袭上她的身体,她一边扎,一边忍不住簌簌落下眼泪。 哭,不代表着弱不禁风,有时候眼泪会宣泄掉一些多余的情绪。比如她在哭的时候,心头无意间浮起贺兰珏那毫不留情的一掌,又适逢手腕颤抖一针扎过头,刺破了血肉,疼痛直击骨髓,那眼泪便如开了闸的洪水汹涌而出,啪嗒啪嗒滴落在手背上。 被不慎挑破的肌肤,血珠越涌越多,那不该掉下来的眼泪,在此刻突然有了光明正大的由头,也正是因为这些由头,让所有不合时宜欲盖弥彰的心思都跟着这些眼泪淌走了。 那是些什么心思呢? 郑雪吟不愿也不敢去深究。 林墨白和戚语桐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少年颀长的身影被夕阳拉长,落在郑雪吟的身上。 郑雪吟抬头,眼角晕开晶莹的泪痕。 林墨白额角青筋跳了跳,夺过她手里的银针和药,托起她的小腿放入怀中,一针针挑开剩下的水泡:“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你也会哭么?”印象中的林墨白一直像是带着假笑面具,为数不多的几次破功,都是被郑雪吟气的。 “我小时候一哭,我爹就将我丢进山里,那时候我便知道眼泪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 林墨白的爹怀疑林墨白不是亲生,加上林墨白小小年纪就阴森沉郁,不爱说话,还整日与毒蛇毒虫等毒物为伍,七个孩子当中对他最为不喜。 也是这个原因,林墨白时常对着镜子练习微笑,久而久之,那微笑就仿佛长在脸上,成了他揭不下来的面具。 医者手法快狠准,郑雪吟小腿上的水泡眨眼间全被刺破,敷上冰冰凉凉的药膏,两条腿像是浸在冰泉中一样舒适。 酸涩的滋味来得快,去得也快,郑雪吟抹干净眼泪,穿好鞋袜站起来。 林墨白阴恻恻的声音顺着脊背攀爬,直叫她的后脑勺冒出一股寒意:“小师妹,被贺兰珏追杀时,你不会是趁机想逃跑吧?” 啊这…… 被他猜中心思了呢。 郑雪吟飞快地转换成一副笑脸:“怎么会呢,我能跑到哪里去,贺兰珏对我恨之入骨,现在能护着我的只有极乐宗了,我跑出去那不是自投罗网吗?我当时是一时慌张,记错了传送阵的位置。” “你能这样想最好。”虽然林墨白被烧得面目全非,龇着大白牙的时候,讨人厌的表情和以前还是一模一样。 第57章 摸鳞片 贺兰珏还在追杀他们三个,他们又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眼下最稳妥的法子就是藏好自己,养精蓄锐,因为贺兰珏极有可能埋伏在回极乐宗的路上截杀他们三个,回去是最不明智的选择。 当晚,三人留在原地栖息。 怕引起注意,没有生火,一入夜山林中就起了雾,雾气一团团,如飘动的流云,如袅袅而起的三尺青烟,一点点扩散开来,模糊了山景。 郑雪吟倚着溪畔的碧树而眠。大半天的奔波,疲倦入骨,阖上眼,潺潺的水流声渗入了她的梦境。 又是整夜的噩梦,一个接着一个,梦里的贺兰珏浑身湿漉漉的从水底爬上来,比尸体还要僵冷的身体将她拥入怀中。 郑雪吟冷汗连连的从睡梦里惊醒。 黑夜如同野兽的血盆大口,欲将她吞噬,她从储物袋里取出一盏宫灯提在手里。 雾太浓了,能见度只有一米左右,灯笼散发出来的光晕氤氲成一团昏黄的影子。 临睡前栖息在身侧的林墨白和戚语桐二人都不见了踪影。 郑雪吟心里咯噔一下,欲探寻二人的下落,却被浓雾阻挡视线。 大雾的深处,隐约有双幽冷怨毒的眼盯着她。 郑雪吟头皮发麻,拿起搁在手边的相思剑,循着那视线而去。 她小腿还有未痊愈的烧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速度并不快。 “是谁!究竟是谁!谁在那里装神弄鬼!”郑雪吟环顾四周,只望到白茫茫的雾气。 她确定,有个人站在大雾里窥视着她。 她打出道灵力出去:“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出来,出来啊!” “贺兰珏,是你吗?” “别藏了,我看见你了。” “贺兰珏,你恨我对不对?恨我就出来杀了我,躲躲藏藏,像个胆小鬼算什么,有本事你就一剑捅死我。” 郑雪吟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已嘶哑。 她受够了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 期待死亡的人,不一定就是不畏惧死亡的,远比死亡可怕的,是砍头前那不知何时会落下的一刀。 她期待死亡,是因为死亡会带她回家,这与畏惧死亡毫不冲突。 “杀了我吧,杀了我,这一切就结束了。”郑雪吟闭上眼睛,脸上是引颈就戮的决然表情,“贺兰珏,是我亏欠你,我欠你的,我用这条命来还。” 一只手从雾气里伸出,扣住了郑雪吟的脖子,将郑雪吟剩下的话尽数遏在喉中。 郑雪吟的脸惨白如纸,手中提着的琉璃宫灯脱手而出,落在脚下发出咔嚓的刺耳声响。 残余的火光跳跃着,给眼前带来瞬息的光明。 她看清了那只手。 那是只极清瘦的手,腕骨突出,肌肤冷白,手背上盘踞着旧伤疤,近乎透明的肌肤下能清晰地看出青筋的走向。 那只手箍住郑雪吟的咽喉,力道逐渐增加。 只需再用些力道,这纤细脆弱的骨骼就会碎在他的掌中。 偏那样的狠厉中,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 窒息带来的眩晕感让郑雪吟的眼前一片漆黑,她的睫毛如蝶翅翕动着,摇晃的视野里模模糊糊勾勒出青年的轮廓。 他穿了一身白,身影几乎与大雾融为一体,两丸黝黑的瞳仁淬着冰寒的光,目光如一柄锋利的剑,切开她的胸膛,窥见她心底最深处的隐秘。 “贺兰……珏……我就知道……是你。”郑雪吟笑了起来。 那种如释重负的笑,使得她因窒息而青紫的面孔前所未有的动人起来。 死亡的阴翳铺满她的眼底,她心满意足,面带微笑,慨然赴死。 意识飘忽,灵魂都跟着轻飘飘起来。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吧。 好温暖,好舒服,她的灵魂会乘着风,跨越千万里时空,回到林听身边。 她终于要回家了。 就在郑雪吟胸膛最后一点空气即将被挤压干净时,温软的唇覆压而来,往她口中渡了一口绵长的灵气。 那是种什么体验,就好像你好端端地飞在长空上,灵魂突然有了实质,变得和铁一样沉重,从万里高空坠下,被身体接纳。 郑雪吟的心脏扑通扑通撞击着胸膛,无数被死亡抹去的情感再次填满整个心房,意识回笼的瞬间,所有感官都明晰起来,因此显得被强迫的痛苦愈发明显。 她下意识地挣扎着。 所有挣扎都无济于事。 贺兰珏强大的威压,如泰山般压得她无法动弹,此刻的他,变成了梦中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一寸一寸包裹。 那无法忽视的海腥味填满她的口腔,并从口腔往她身体内部侵入,她也变作了海水,渐渐与他相融。 而她也的确融入了他的怀中。 她小腿的伤,无法支持她站立这么久,她将要软倒下去的时候,贺兰珏的手托住她的腰身。 她整个人就这么陷入了他的掌中。 郑雪吟抬起手,推拒着他的胸膛,那只手不知怎么摸的,摸到他的肩膀,摸到他的颈子,摸到他的耳后,摸到了——他身上类似鱼鳞的坚硬鳞片。 这个鳞片叫郑雪吟生生打了个寒颤,从那种不真切的虚幻感里回到了现实。 鳞片? 他身上怎么会长了鳞片? 贺兰珏,你到底在海底经历了什么? 直到此刻,郑雪吟开始真正地忏悔。 忏悔自己不该为了回家伤害贺兰珏,哪怕那是他必须经历的命数,都不该由她亲手来推动。 因为,她是他的心上人。 心上人,这三个字如同世上最锋利的刀子,足以将他凌迟得鲜血淋漓。 “呜呜。” 贺兰珏隐约明白郑雪吟是要说些什么,稍稍松开了她。 “我后悔了,贺兰珏,我后悔了。”她反反复复呢喃的就是这几个词,也不奢求原谅,也不具体忏悔罪行,泪流满面,来来去去述说着这句话。 她并不是想要他手下留情,只是想让他知晓她此刻的悔意。 “现在后悔,来不及了。”贺兰珏吻掉她眼角的泪珠,将那淡淡的咸涩滋味,碾磨上她的双唇。 一点点,一寸寸,她的身体,她的灵魂,以及他的身体,他的灵魂,共同尝到了这种苦涩得难以入口的滋味。 郑雪吟最后是昏过去的。 确切来说,是贺兰珏用他的唇,将她亲昏了过去。 郑雪吟醒来时大雾已退散,天光从树隙间坠落,她躺在地上,身侧是摔碎的琉璃宫灯,头顶是茂密如盖的树影。 贺兰珏离去前,为她设了个结界,一夜过去,并无蚊虫侵袭。 她坐了起来。 掌中有什么东西,应该是贺兰珏留下的,她摊开掌心,举到眼前,浑身的血一下子凉了半截。 情人蛊。 她种在贺兰珏心脏里的情人蛊,被他取了出来,用这种方式还给了她。 贺兰珏已知他爱她皆是这个东西在作祟,所以,昨夜的他那样愤怒,那样不甘。 【叮,检测到男二号已满级回归,归墟线即将收尾,请作者在三个月内创作一剑穿心剧情,完成女三号的凄美谢幕。】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65节 不知是林墨白的药效果太好,还是郑雪吟另有了奇遇,小腿上的伤已全部痊愈,皮肤光洁如初,甚至比剥了壳的鸡蛋还要细嫩。 她不清楚贺兰珏放了自己是念及旧情,抑或是想玩猫抓老鼠的游戏,留着她慢慢折磨至死,更不清楚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她顺着山路往下走,戚语桐和林墨白二人也正顺着山路往上走。 戚语桐见了她,劈头盖脸一顿骂:“郑雪吟,你跑哪去了,知不知道我们找了你一夜,我们还以为你被贺兰珏抓了回去,都快急死了,你到底在搞什么鬼,走也不打声招呼。” 看在戚语桐这么着急的份上,郑雪吟决定不计较她的口不择言。 倒是林墨白历经一夜,烧焦的皮肤剥落许多,长出新的血肉。他双手抱怀,靠在阴影处,又用郑雪吟熟悉的那种阴阳怪气的腔调说:“小师妹,你真不是偷偷潜逃了吗?” “我要跑,肯定把雪阁的全部家当打包再跑,双手空空的跑,你让我以后喝西北风啊。”郑雪吟同样用阴阳怪气的腔调回道。 应是贺兰珏施了什么法术,骗过了他们二人,贺兰珏昨日人已追过来,没有立即找他们算账,看样子是暂时放过他们一马。 郑雪吟没有告知他们贺兰珏来过,省得他们胡思乱想。 贺兰珏果真没有再穷追不舍。 三人休整一番,顺利折返极乐宗,对于这次任务失败一事,楼少微没有怪责,甚至连一点处罚都没有。 更确切来说,是楼少微连见都没有见他们一面。 香绮罗死后,高仙玉频繁出入楼少微的洞府,成了他最新的传话筒。 高仙玉代表楼少微,问清楚事情经过,留下郑雪吟,让戚语桐和林墨白回去休息了。 留下郑雪吟的原因也很简单,郑雪吟身上还有一个秘密,等待着楼少微挖掘。 “高大夫,这次出门我碰见了几株幽星草,我知道你最近在找这个,特意采了带回来给你。” 幽星草是郑雪吟在流沙海入口处守株待兔时顺手采的,高仙玉最近在炼一味药,要用到这个,附近的幽星草全被他收购了,黑心商家仗着他急用,开始坐地起价,其他人有样学样,纷纷来昧他的钱财,搞得视财如命的高仙玉被迫做了回散财童子。 郑雪吟说是几株,还是太谦虚了,她将一麻袋的幽星草从储物袋里掏出来的时候,高仙玉挑了下眉头:“雪君何须见外,有什么不妨直说。” 原主真的没什么人缘,她被“夺舍”一事,凡是知晓内情的,都接受良好,这其中包括高仙玉。 高仙玉和她说话用的还是以前的语气,根本不在意她这具壳子里换了个人。 “高大夫是个明白人,我呢,无甚要求,就是想同高大夫聊聊天,比如这几年发生的事。高大夫也知道,我自逃出极乐宗后,半点不敢沾上极乐宗相关,被抓回来后又被关了三年,这消息啊是闭塞得很。” “雪君神通广大,不是早就打听到了自己想知道的吗?” “你说的那些是林墨白告诉我的,林墨白这人对我十分防备,他说的都是冰山一角,做不得准。” “你想问什么?” “随便说说就行。” “那就从雪君设局引下雷劫重伤宗主开始说起。”高仙玉露出个神秘莫测的微笑,娓娓说道,“当初宗主被劈碎一缕神魂,修为倒退了一个境界,这些消息原不清楚是谁放出去的,现在看来应是香绮罗。宗主的仇家遍布仙魔两道,有人得了此消息,联起手来想要置宗主于死地。宗主不得已,用了一门燃烧自身精血的功法,强行将功力提升到元婴境,让所有蠢蠢欲动的人都死了心,为此也付出了经脉逆转的代价。” “这之后,宗主的身体就处于一个很糟糕的状态,需要用昂贵的药物养着,再然后,他接纳了姬鸢的寄生,设下天网的陷阱,吸取了明心剑宗百名精英弟子的功力用来疗伤。” “宗主之所以不召见你们,是因为寄居在他身上的姬鸢出了问题,他快要压制不住姬鸢了,若放任姬鸢破体而出,这世间又将多一个邪魔。宗主怎么说呢,虽然他已经堕魔,这些年来也杀了不少人,其中有名门正派,也有邪魔歪道,并不代表他愿意成为孵化邪魔的容器。” “你是说姬鸢快要取代楼少微了?”郑雪吟想起临别前楼少微影子里的异动。 “有姬鸢在,宗主现在没空找你的麻烦。”高仙玉点出她真正的心思,将那一麻袋的幽星草笑纳了,“这事我只与你一人说过,望你不要外传。” 郑雪吟拍着胸脯道:“我保证烂在肚子里。” 谁敢担保她说出去,不会被楼少微灭口。 有高仙玉这句话,郑雪吟放心多了,楼少微没空收拾她,她就不用急急忙忙策划着逃出极乐宗。 离归墟线落幕的时间剩下不到三个月。 再苟住三个月就够了。 第58章 别师尊 楼少微的确如高仙玉所说,把郑雪吟留在栖云台,却迟迟没有召见郑雪吟。 那个叫姬鸢的邪魔,约莫很是叫他焦头烂额。 郑雪吟的好日子没有持续太久,这日,高仙玉端来一碗汤药,让郑雪吟亲自送进楼少微的洞府。 楼少微在极乐宗的洞府有好几处,有时他会歇在风阁,有时他会在栖云台修炼,自从姬鸢生事以后,他就从栖云台搬进了地宫,除了高仙玉,谁也不召见。 郑雪吟沿着长长的甬道,进入了空无一人的地宫。 地宫燃了两盏长明灯,曾经只有一盏,是师姐的,师姐有个好听的名字,唤作仙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可见唤作仙葭的,一定是个被人放在心尖上念念不忘的美人。 近来又多了一盏,是他大弟子的。 天生感情充沛的人,曾真情实感地爱过两个人,一个是可触不可及的白月光,是依恋也是初恋;一个是烙印在心口的朱砂痣,爱恨交织难以释怀。 他对她们有所亏欠,她们对他亦有所亏欠,设下的长明灯,是他给她们的最后一点温柔。 郑雪吟还未走近,就听得楼少微对着师姐的长明灯喃喃自语:“愚物!愚物!你不是想效仿扶光大帝做天下至尊吗?如此优柔寡断,何时能成大事!两个女人就把你搞得生不如死,我还没有见过你这样的蠢货。” 紧接着又换了副腔调,冷然道:“本座如何,还轮不到你来指点。” “你要是把身体让给我,我才不会管你如何。” “闭嘴。” “……” 听起来,像是两个人在对话。 楼少微的影子浓墨似的在他身后流淌,渐渐凝出个曼妙的轮廓,隐隐要挣脱的样子。 那是姬鸢。 郑雪吟竖着耳朵,还要继续往下听,一股力道锁住她的腰身,将她拽到了楼少微跟前。 郑雪吟稳住手中的托盘,保证碗中药汁没有泼洒出一滴,方规规矩矩跪下:“师父,我来给你送药。” 高仙玉说过,这药能帮助楼少微养好受损的经脉,珍贵得紧,不能洒出一滴。 楼少微只盯着她手里的药碗,没有动作,忽而,右手弯曲成爪,掌中氤氲着磅礴灵力,攻向郑雪吟。 郑雪吟大吃一惊。 那只手将要刺穿郑雪吟的咽喉时,又似被一股极大的力道硬生生扯回。 “松手,我要杀了她,她活着,会阻你大事。” “本座不允。” 楼少微喉中又交错发出两种腔调,脸上表情一时在轻佻地笑,一时严肃至极,郑雪吟惊疑不定,不知如何是好,突然,他的身体狠狠一震,口角溢出鲜红的血痕。 “啊啊啊楼少微你敢自伤!”那张嘴里发出愤怒的尖叫。 郑雪吟跌坐在地上,冷汗涔涔地看着楼少微跟精分似的自说自话,他的脸上明显存在着两个人的痕迹,那个一见面就要杀了她的,是姬鸢。 刚才那一击,郑雪吟完全没有还手能力,要不是楼少微收手,她已死在这里。 楼少微自伤后,姬鸢的气焰一下子低落许多,骂骂咧咧几句就不说话了。 待楼少微恢复平静,郑雪吟心有余悸,将药碗往前递了递:“师父,该喝药了。” 楼少微探出手,指尖微微偏移,抓住她的手,抚了下她戴在食指上的翠玉指环。 那翠玉指环在灵力的催动下,伸出细长的绿丝,扎入楼少微腕间的经脉。 “师父。”郑雪吟不安地挣动了一下。 “别动。”楼少微握紧了她的手。 那本来已经沉寂的姬鸢,察觉到楼少微体内的功力在消失,通过楼少微的口震怒地大声吼道:“楼少微,你又在做什么,你住手,你快住手!” 姬鸢本是一种寄生的怪物,最初寄生在香绮罗的体内,后来又借着高仙玉的身体成功转移到楼少微身上。 近日来,它和楼少微的矛盾越来越多,一则因为它发现自己越来越强大,却无法掌控楼少微的意识,让这副身体完全归自己所有; 二则当它察觉到楼少微无法掌控时,想从楼少微的身体挣脱,寻找新的宿主,结果发现楼少微这具身体已成为它的囚笼。 好在两人已成一体,它无法挣脱楼少微的束缚,楼少微也没办法杀灭它,他们两个人只能同生同死。 “楼少微,我不允许!你给我停手,再这样下去,我们两个都得完蛋!”在姬鸢的嚎叫声中,楼少微终于松开郑雪吟的手,用灵力切断了那能汲取他功力的绿丝。 “姬鸢,此举是在警告你,下次再越界,休怪本座不留情面。” 姬鸢似是被震慑到了,没有反驳。 楼少微无视郑雪吟复杂的表情,接过郑雪吟手里的药碗,倒进口中饮下。 苦涩的药汁,和唇角残留的血,逐渐迹融合成奇怪的味道。 “你真的不是她吗?”楼少微的目光描摹着郑雪吟的眉眼,透过这张脸看着前生的故人。 “师父想让我答是,还是不是呢?”郑雪吟战战兢兢接住他递还的空碗。 楼少微对原主的感情,其实比她看楼少微的眼神还要复杂。比起对师姐的怜惜和愧疚,他与原主纠缠的两生两世,泼天的恨意里酝酿出来的不甘,更加叫人疯狂。 “你身上有很多她的小习惯,比如,紧张的时候会抿唇。” 原主是林听照着郑雪吟写的,尽管独立创作了身世背景、成长环境、个人喜好,身上依然有许多郑雪吟存在过的痕迹。 她紧张时会抿唇,这话林听也同她说过。 “这是很多人的小习惯,不独我一个人有。”郑雪吟莫名直觉楼少微猜出些什么,到哪一步她不确定。至少,楼少微认为她和原主有重合的地方。 又或许楼少微认为,她其实就是那个前世亲手杀了他的大徒弟,出于自保,自导自演了这出拙劣的谎言。 毕竟,那日她表现得被他不经意发现“夺舍”的秘密,存在太过严重的表演痕迹。 楼少微的脸上露出几分倦怠,冲她摆摆手,意思是让她退下。 当一个人的身体渐渐衰败甚至接近死亡的时候,就不想去计较那么多了。 楼少微身体大不如初,追根究底还是当初郑雪吟引来的那场雷劫重创他根基,后来的种种,不过是在修修补补。 他和姬鸢的矛盾也越来越深,郑雪吟不止一次送药时听到他和姬鸢在吵架,姬鸢发现他的身体出了问题,强烈要求楼少微放它出去。 他们现在同为一体,同生共死,这具身体一旦出事,姬鸢很难独善其身。 楼少微不予理会,并加强对它的封印,姬鸢发狂了,屡次试图强行破体而出,这让楼少微不得不耗费更多的精力来控制它,两相加持下,楼少微的身体越来越差,私下里吐了好几次血。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66节 高仙玉说得对,楼少微这人是个矛盾体,做了邪魔,杀了很多人,又固执地坚守些什么。 用自身封印着姬鸢,这样的善举,只怕许多自称名门正派的都做不到。 最后一次见楼少微,是在郑雪吟入住栖云台的两个月后。 那日,楼少微外出,说是有些事要办,郑雪吟心里门清,他是去祭拜他的师姐。 每年那位名为仙葭的师姐忌日那天,他都会偷偷跑去仙音阁祭拜,有时候会被仙音阁察觉,难免又是一场恶战。 楼少微是早上出门的,直到深夜才回来,那时郑雪吟正在噩梦里与贺兰珏缠缠绵绵,快要被贺兰珏再次拽入海底时,高仙玉满脸凝重地将她从睡梦里摇醒:“雪君,宗主要见你。” 郑雪吟在高仙玉平静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不祥。 事实上,郑雪吟的预感没有出错。 楼少微斜靠在椅子上,浑身都是剑气留下的血洞,鲜血从那些洞里缓缓溢出,滴滴答答顺着衣摆流淌,形成足下的血泊。 “放我出去!楼少微,你都伤成这样了,现在放我出去,还有得救!”紫衣青年脸色扭曲地喊道。 真是个极其诡异的画面。 看见郑雪吟到来,青年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略微抬了下眼皮,恢复成郑雪吟熟悉的模样。 高仙玉在背后推了郑雪吟一把。 郑雪吟跌跌撞撞走到楼少微面前,嗅到空气里浓重的血腥味。 “怎么回事?”郑雪吟问高仙玉,“师父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宗主今日去祭拜仙葭姑娘的时候被人偷袭了。” “仙音阁的人干的?” 高仙玉摇摇头。 近年来不知是怎么回事,仙音阁那边似乎对仙葭之死察觉出另有隐情,不仅放弃对楼少微的追杀,还暗中默许了楼少微去祭拜仙葭。 “宗主是在去的路上被埋伏的,有人泄露了宗主的行踪。” 埋伏楼少微的是好几个宗门,他们联手结起剑阵困住楼少微。 “师父的行踪不是只有你知道吗?” “是姬鸢。”说话的是楼少微。 姬鸢不想要这具身体了,想重伤楼少微,趁他虚弱之际,破开他的封印。 它低估了楼少微的实力,楼少微杀了那几十个联手的偷袭者,还用仅剩的修为,将它封死在这具身体里。 “有救吗?”郑雪吟知道自己可能在问废话。 “抱歉。”高仙玉满脸愧疚。 高仙玉虽是凡人出身,栖居极乐宗这几年,以奇高的天赋快速入了丹道,在治病救人这块上,他摇头,那是真的回天乏术了。 “姬鸢在等着宗主虚弱。”高仙玉道。 “哼,你想困死我,想都别想,我马上就会出来了。”果然,楼少微变了一副脸色,止不住地冷笑,“整个极乐宗,我一定会挑到满意的身体。” 楼少微拧拧眉,等姬鸢放完狠话,对郑雪吟伸出手:“你过来。” 有高仙玉虎视眈眈地在背后盯着,郑雪吟硬着头皮向前走了一步。 楼少微握住她的手,往她指间的翠玉指环注入灵力,翠玉指环在灵力的引导下,伸出绿色的藤蔓,扎进楼少微腕间的经脉。 寄居在楼少微体内的姬鸢再次嚎叫起来:“楼少微,你又来这招,别忘了,我死,你也得死。修炼了这么多年,就这么断送掉全部心血,你真的舍得吗?甘心吗?” “师父,或许我们还有别的办法。”郑雪吟意识到楼少微是想和姬鸢同归于尽。 现在不采取措施,一旦他虚弱至极,姬鸢占据上风,后果不堪设想。 楼少微能做的,就是在自己还能控制姬鸢的时候,彻底将姬鸢杀灭在体内。 高仙玉早有所料,表情还算平静,只拿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盯着楼少微与郑雪吟二人。 “你自拜入我门下,我还没有教过你一招一式,这一身修为赠你,也算成全了你我的师徒之名。” “那极乐宗怎么办?” 楼少微树敌无数,皆因有他坐镇,这些年来无人敢动极乐宗。极乐宗修合欢秘术,弟子皆是貌美无匹,没有楼少微护佑,一定会被人瓜分的。 “极乐宗弟子向来醉心风月之事,除我之外,其他人手上并未沾过人命,其余的罪名再大,不过是关押几年,我死后,去找贺兰珏为他们主持公道。” 当时设下天网,夺去他人功力,是逆天而行,保不齐要遭天谴,楼少微有意不让其他弟子参与,从头到尾,都是自己一人操纵。 本来该昆吾派遭此劫难,明心剑宗不过是枉做了替死鬼,意外结下这桩死仇。 明心剑宗门规严苛,弟子大多明事理,贺兰珏又素以公平公正闻名,楼少微再想不出比他更合适的人选。 郑雪吟双颊的肌肉微微抽动着,半晌才说:“师父可是忘了我亲手杀过贺兰珏?” “贺兰珏此人生性仁慈,你真心认错,想来不会太过为难你。” 真不知道他是高估了贺兰珏的圣父程度,还是高估了郑雪吟的魅力。郑雪吟要不是看在他快死的份上,恨不得冲他翻几个大白眼。 “若你肯庇护极乐宗弟子,我所余家私皆归你所有,高大夫也会帮助你的。” “我有拒绝的余地吗?” “显然,你没有。”楼少微莞尔一笑,眉目间竟有了温润如玉的痕迹。 他曾是仙音阁的弟子,与师姐仙葭一同出身宫商角徵羽的“羽”部,虽在门中排名末等,也是正经的名门正派,常年与乐声为伴,陶冶出一身典雅的气质,算得上风流人物。 郑雪吟喉中一哽。 那翠玉指环不断吸纳着楼少微的功力,楼少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老下去。 修士与天争命,没了修为加持,自然会衰老下去,更残酷的是,天赋不够,困在某个境界迟迟无法突破下去的话,肉.体也会衰老。 姬鸢停止了叫骂,因为楼少微已失去说话的力气,他的皮肤变得越来越干枯,双眼的光逐渐被浑浊取代。 最为明显的是他的头发。 绸缎般顺滑的乌黑长发,一寸寸染上斑白的颜色,像是大雪落了满头。等他的功力被翠玉指环全部吸干,已然成了个垂垂老矣的凡人,再也寻不到一丝曾经的风华绝代。 他用这种方式杀死了姬鸢,亦杀死了自己。 这一世,他又一次死于郑雪吟的翠玉指环。重叠的命运,让他的意识在脱离身体前产生了严重的幻觉。 在他的幻觉里,他看见了师姐。 红衫女子风姿绝世,握着竹笛乘风而来——她是来接他的。 “师父。”小小的阿吟在身后唤他,“我可以跟你一起走吗?” 他回过身来。 阿吟仰着小脸,一如初见那般,他替她赶走欺压她的流氓,她对着他努力扬起讨好乖巧的笑,用脆生生的嗓音问,我可以跟你一起走吗? 那只在当初并未递出去的手,这一次,终是朝阿吟伸了过去。 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金色的光芒,师姐在前面引路,他牵着阿吟,离那光越来越近。 “师父,我们去哪里?” “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很远很远是多远?” “远到……再也不回来了。” “好。” 楼少微阖上眼,叹息一声,像是在说给郑雪吟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原谅你了,阿吟。” 如同阿吟给他酿的酒,醉倒的那一场大梦里,师姐笑着对他说,原谅他了。 高仙玉扑通跪倒在地上,双目含泪,哽咽开口:“恭送宗主。” 第59章 那一剑 楼少微用杀死自己的代价,为世间除掉一个邪魔,却留下一个烂摊子给郑雪吟。 找贺兰珏主持公道,太敢想了,贺兰珏不把她挫骨扬灰,都算便宜她了。 现在带着极乐宗的所有弟子送上门去,无异于自投罗网,自寻死路。 因为两个月前贺兰珏就闭关了,修仙之人每每闭关,没个三五载是不会结束的,更有甚者百八十年都不会露一面。 明心剑宗现在是谢九华代为管事,谢九华是贺兰珏的师兄,唤姜天河一声师叔,大多时间跟着姜天河修炼,早已视姜天河如亲生父亲,对沈萦风亦有不一样的心思。 姜天河和沈萦风死在楼少微铺设的天网下后,他对极乐宗恨之入骨,前些日子捉了两个极乐宗弟子,那两名弟子平生未行恶事,只诱过名门弟子双修了几次,却被他送进戒律堂狠狠鞭打了两百鞭子,最后丢进了冰狱里。 距离系统给的女三号谢幕时间,剩下不到半个月。 这大半个月来,郑雪吟不敢对外公布楼少微陨落的消息。 高仙玉像腌制他妹妹那样,把楼少微的身体用药材腌制了,这样能保证楼少微的身体不会腐烂。 郑雪吟把楼少微的身体搬到栖云台,对外宣称楼少微不见任何人,再由高仙玉做传声筒,假传楼少微的话。 反正一惯的模式都是这样的,加上郑雪吟处理的公务上的确有楼少微的印鉴,也无人起疑,这样拖延了大半个月。 直到近来戚语桐开始有异议。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上次楼少微被偷袭的事走漏了点风声,戚语桐数次求见楼少微,都被郑雪吟拒绝。最后一次戚语桐态度有些强硬,言辞中表示下回即便冒着触怒师父的风险,也要亲眼见到师父。 而林墨白最近带回来的一个炉鼎,让郑雪吟产生了微妙感。 那微妙感不是空穴来风,极乐宗其他人私下里都在议论,林墨白的新炉鼎眉眼间有郑雪吟的痕迹。 极乐宗的弟子有炉鼎不是什么新鲜事,林墨白痴迷丹道,对双修一事不如其他弟子热衷,至今才找过两个炉鼎,上一个炉鼎是主动找上门的,又是被他主动遣散的。 这一次的炉鼎例外就例外在是他抢回来的。 他对炉鼎算得上温柔宽厚,偶尔会赠些丹药,好处是不少的,上一个炉鼎被送出去的时候还哭哭啼啼舍不得走。 抢炉鼎,那是破天荒的事了。 他应该是和戚语桐通过气,同样对楼少微的伤势起了疑,还私下里警告过郑雪吟最好不要有把柄落在他手里。 这句警告的背后,有些隐秘的心思昭然若揭起来。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67节 在这种前有狼后有虎的局势下,保全极乐宗其他弟子,完成女三号的谢幕剧情,简直难如登天。 郑雪吟愁眉苦脸地拨弄着翠玉指环。 这里面楼少微留给她的功力,她修为境界不够,尚无法取用。 回味着楼少微临终前的那句话,郑雪吟黯然想到,若是上一世的原主听到“原谅你了”这四个字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早知道,当初说什么都要把九霄环佩琴抢到手了,那恐是楼少微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愿望。 “你真的不去找贺兰珏?”高仙玉问。 “以我和贺兰珏的深仇大恨,我怕连累其他人。”郑雪吟摇摇头。 她愁眉揪在一起,苦思冥想,终于想出了还算可行的法子:“不如解散极乐宗。” “解散极乐宗?” “极乐宗的弟子只是热衷风月一事,平时行事还算温柔,与人结下血海深仇的不多,师父担心的是他的仇家发现他不在后,拿他的弟子撒气,又或是有些心怀不轨的看中极乐宗弟子的体质,挪作他用,只要我们解散极乐宗,大家都去过隐姓埋名的日子,想找到他们也难。” 其实高仙玉也不大信任贺兰珏。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圣人,真正的圣人都在天上呢。 明心剑宗门规刻薄,极乐宗弟子做的事,即便不到处死的地步,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更重要的是,师父忘了一点,你手上其实是沾过人命的。” 高仙玉愣住。 “我未亲身经历过你的遭遇,也不认识那些死者,作为旁观者,又恰好与你相识,说实话,我做不到公平公正地去评判你的行为,说什么为无辜的死者讨回公道。” “你不必如此为难。”高仙玉心中五味杂陈,“我不畏死。” “报——”栖云台值守的侍卫疾行而来,跪在二人身前,拱手开口,“花君和月君前来求见宗主,弟兄们几个快要拦不住了。” “我去看看。”郑雪吟起身,还没走到门口,几道人影重重摔落在她的脚下。 戚语桐和林墨白绕过那些倒地的侍卫,堵住了郑雪吟的去路。 “大胆!擅闯栖云台是重罪,你们两个还把不把师父放在眼里了!”郑雪吟心知气势上不能输,盛气凌人地扫了二人一眼。 “只要能面见师父,我会亲自向师父请罪,任由师父处罚。”戚语桐将手中握着的鞭子重新缠回腰间。 “师父没空见你。” “我怎么听说是你和高仙玉联合毒害了师父,假借师父的名义独揽大权,在这栖云台上作威作福。”林墨白凉飕飕地开口。 “少在这里血口喷人,我要有这样大的本事,轮得到你在这里质疑我,第一个就处死你信不信。” “那你为何不敢让我们见师父?”林墨白道。 “又不是我不让的,是师父不想见你们两个。” 戚语桐问:“何出此言?” 郑雪吟哼了声:“你们两个忤逆行事,还有脸来问我。” “我没有!”戚语桐下意识反驳。她最敬重师父,怎么可能忤逆师父。 平日里楼少微就在这间大殿接受其他人的觐见,只是此刻厚重的帷幔被放下来,彻底隔断了所有人的视线。 他们都吵成这样了,楼少微都不肯出声,明明是咫尺的距离,却似隔着天堑。戚语桐口中泛起苦涩,心一横,猛地推开郑雪吟,以灵力拂开帷幔。 郑雪吟压根不是戚语桐的对手,这一推险些将她撞飞出去。 帷幔后垂下一道纱制的锦帘,如云山雾海,勾勒出青年男子魁伟的轮廓。 的确是楼少微的身影。 依稀能看出他是坐在椅子上的。 戚语桐愣了愣,拱手道:“弟子见过师父,实乃是近日极乐宗内流言甚嚣尘上,弟子担忧师父安危,才做出如此冒犯之举。不知师父近日身体可好?” 前几日处理公务,有需要向楼少微亲自请示的,都是高仙玉藏在楼少微身后,模拟他的声线回答。现下戚语桐和林墨白就杵在跟前,高仙玉根本没法操作,郑雪吟心中一跳,大脑高速运转起来。 戚语桐又问了一遍。 “师父人就在这里,你也见过了,这下该死心了吧。师父近日心情不好,你就少说两句,趁师父发怒前,快些滚出师父的视线。” 郑雪吟推着戚语桐和林墨白二人往外走。 林墨白出其不意一掌拂出,那一掌直接将垂帘撕作了两半,将楼少微彻底暴露在众人眼前。 僵冷的面孔,苍白的肤色,紧闭的双目,毫无起伏的胸膛,无一不在昭示着楼少微已是个死人。 “师父!”戚语桐花容失色,扑到楼少微跟前,难以置信地用手探着楼少微的鼻息。 楼少微如一尊倾塌的雕塑,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 戚语桐搂住楼少微的身体,芳心几欲裂开,她回头瞪视着郑雪吟,五指张开,甩出一把凌厉寒芒:“郑雪吟,你竟害死了师父,我杀了你!” 林墨白跨出一步,挡在郑雪吟身前,灵力凝成的飞针在他的逼视下,尽数碎成齑粉。 戚语桐心中又恨又痛,眼角含着泪光,咬牙切齿道:“此时此刻你还要护着她,她犯下的是弑师大罪,我劝你最好收了自己的心思。” “此事颇有蹊跷,二师姐何不让她先把话说清楚。” “你我亲眼所见,还有什么好说的?” “师父生性冷傲,若郑雪吟和高仙玉当真害了他,岂会容他死后他们两个还好端端的活着。” 楼少微以一人之力,护佑整个极乐宗,像他这样的大能,如果真的为人所害,身死前拉几个垫背的还是轻而易举的。 戚语桐冷静下来,收了眼泪,恨恨道:“郑雪吟,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于是,郑雪吟把楼少微体内寄居着姬鸢,又是如何杀灭姬鸢,用最简短的话娓娓道来。 楼少微这几年的异常,戚语桐和林墨白有目共睹,藏在他影子里的姬鸢,戚语桐也见过几次,冷静过后,再稍稍一思索,心中已然有了接近真相的猜测,郑雪吟无需解释太多。 “师父一世英明,以我和高仙玉的本事,还真的当不了戏文里把持朝政的大太监,我所作所为皆是师父临终前的意思。” “师父为何独将重担交于你,连我和师弟都要隐瞒?” “你不用做出这副心碎的表情,有没有一种可能,师父不希望将你们两个牵扯进来?”郑雪吟轻叹,“其实我更想做那个被蒙在鼓里的人。” “你们说的我就要信吗?”戚语桐冷笑。 是楼少微以恶养大了姬鸢,由他用自己的善终结姬鸢,这样的结局,是合情合理的。 接受不了的是他的信徒。 戚语桐难以接受楼少微用这样的方式辞世。 戚语桐:“你当真一点迫害的心思都无?” 郑雪吟:“要不,我发心魔血誓?” “……” 就在郑雪吟与戚语桐争执不下时,护住极乐宗的结界传来一声轰然巨响,犹如末日来临时的山体崩塌,大地陷落。 那种类似大片玻璃碎裂的声音,咔嚓咔嚓,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传递到极乐宗每一个弟子的耳中。 “有人在攻击我们的护山大阵。”高仙玉脸色剧变。 护山大阵是前几任极乐宗的宗主布下的,楼少微在世时曾多次修补加固结界。谁有这样的本事,能撼动他们的护山大阵? 几人再顾不上纠结楼少微之死,全都冲了出去,结界平日是隐形的,一旦开始破裂,裂痕就会显现出来。 蛛网般的裂纹,布满整个极乐宗的天空。 “启禀雪君,花君,月君,贺兰珏打上来了!”镇守山门的弟子跌跌撞撞前来报信。 郑雪吟似是一脚踏进冰渊,寒意由脚底直入心尖。 属于女三号的谢幕剧情,终于要来了吗? 来的这样猝不及防。 仿佛被人当胸贯了一剑,若有若无的抽搐般的疼痛弥漫开来。 “来了多少人?”戚语桐问。 “只贺兰珏一人。” 周围响起倒吸凉气的声音,只贺兰珏一人就打碎了他们的护山结界,当真是恐怖如斯。 “现在怎么办?”那些来报信的弟子快要哭了。 郑雪吟与高仙玉对视一眼:“只能照着我说的法子做了。” 郑雪吟的法子,就是解散极乐宗。 楼少微为筑天网,大量耗费极乐宗的财力物力,掏空了极乐宗数百年的根基,现在的极乐宗根本没有力量与贺兰珏抗衡。 再者,成为空壳子的极乐宗,存不存在,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林墨白道:“我去阻挡贺兰珏,或许还能拖延一阵子。” 戚语桐也顾不上计较楼少微究竟是不是郑雪吟害死的了,咬牙道:“师弟,我与你同去。” “我负责疏散弟子。”郑雪吟说。 宫翡翠死后,楼少微把持极乐宗,有意拔除顽固旧势力,将从前六大长老的位置全部架空,也就是说,极乐宗剩下能主事的,只剩下他们风花雪月四阁的阁主。 这种时候,的确只有他们能站出来了。 郑雪吟取出楼少微的印鉴,写了道即时解散极乐宗的敕令。敕令一经发出,凝成金光大字浮现在极乐宗的上空。 敕令中公布了楼少微的死讯,并表明这是楼少微的意思。 每个宗门在面临灭门大祸时,皆有自己的应对策略,临时解散宗门,组织大家逃跑,不失为一种自救方法。 弟子们在收到这道敕令时虽然意外,大祸临头,也没有时间去深究其他,只得草草收拾自己的家当,换上常服,抹去极乐宗弟子痕迹,狂奔下山去。 还剩下高仙玉。 放任高仙玉在这里等死是不可能的,郑雪吟思忖片刻,道:“高大夫,你随我来,我送你下山。” 简言之在极乐宗挖了个密道,密道直通外界,入口就在简言之住过的那间屋子里。 郑雪吟被楼少微放出来重掌雪阁大权后,曾去探了一次,密道没有被堵上,约莫是上回楼少微也不清楚他们三个是怎么逃出去的。 郑雪吟叫人把那间屋子锁了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入,以防不时之需。 当初简言之为防止追兵追上来,让三七打了好几条岔路,那些岔路若是走错,是会被堵死的。 郑雪吟只走过一遍,记忆有些模糊了,只能记起个大概。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68节 她领着高仙玉,提着灯笼在前面带路。 万幸一次都没有走错。 前方的洞口渐渐透出天光,郑雪吟熄了手中灯笼,对高仙玉说:“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你不一起走吗?”高仙玉错愕。 “我与贺兰珏还有些旧怨没有解决,他不见到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两人说话间一前一后钻出洞口。 早有一人背对着他们负手而立,等在那里。 白色锦袍的下摆和袖口处都沾了血迹,夕阳垂挂天边,为扬起的衣袂描摹出一圈金色的光晕。 单是一抹剪影,足以窥见那人的风华绝代。 郑雪吟全身的血液都似倒流了起来,僵直着脖子,脸上表情一片空白。 甚至,嵌在眼眶里的眼珠子都忘记了转动。 那人略微偏头,看了她一眼,接着扬袖挥出道掌风,将高仙玉击倒在地。 “高仙玉!”郑雪吟吓了一跳,伸手探高仙玉的鼻息。 确认他还活着,郑雪吟松了口气。 “贺兰珏,我们之间的债,是该清算了。”郑雪吟在心底低低叹息一声。不管有多害怕,她都要去面对。 只一剑,一剑就够了。 贺兰珏约莫是哂笑了一声。 悬在贺兰珏腰侧的冰魄剑飞出剑鞘,幻化出无数道剑影,将郑雪吟圈了起来。 郑雪吟在强大的威压下,再承受不住,双腿一软,跌坐了下去。 剑气寸寸收拢,身上的衣袍尽被割裂,肌肤暴露在外,冒着一粒粒鸡皮疙瘩,郑雪吟极力忍住打颤的冲动,仰起脖子:“杀了我吧,让这一剑彻底了结你我的恩怨。” 贺兰珏依旧背对着她,保持着左手背在身后的姿势,宽大的袖摆中,右手抬起,两指并住,随意在空中划了一道剑诀。 不知他此时的表情是怎样的,所有剑影合并成一柄剑,剑光如巨龙,腾空而起,直入九霄。 那是怎样的一剑? 剑气引流光,牵动着万千奔涌的云气,似银河倒倾,似千年深雪。 那绝对是郑雪吟此生见过的最惊艳的一剑。 她有那么片刻忘记了死亡带来的恐惧,睁大着双眼,仰头望着那迅疾朝着自己落下的剑影,脸上露出解脱的微笑。 真好,都结束了。 贺兰珏,永别了。 “真是很美、很美的一剑呢。”黑暗覆住所有意识前,她口中发出低声呢喃。 第60章 斩不断 【滋滋,严重警告,男二号已脱离主线,数据不稳定,请立即解除绑定,脱离本世界。】 【警告!警告!数据丢失,请立即解除绑定,脱离本世界。】 郑雪吟在睡梦里皱着眉头,咕哝道:“林听,快把你的破闹钟关掉,又出bug了。” 那闹人的滋滋电流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又是一阵窃窃私语:“这都有大半个月了,天天说梦话,尽是些让人听不懂的,真不知道代掌教是怎么想的。” “别发牢骚了,咱们这里可比冰狱好多了,我听说极乐宗的其他人都被关进了冰狱,若是叫你我二人去守着那处,早冻得你打哆嗦了。” “说起来咱们代掌教真是厉害,一人独挑了极乐宗,虽说逃掉不少小鱼小虾,几个重要头目可都是落了网,那个叫林墨白的还是有名的毒公子,长得怪好看的。” “极乐宗收徒的首要条件就是要长得好,这个叫郑雪吟的妖女,还是南荒第一美人呢。” “人长得好,心眼不正,那是金玉在外败絮其中。” 两人絮絮叨叨又说了些什么,郑雪吟实在太困了,意识被一团氤氲的黑暗裹住,再次沉入了梦乡。 梦里,有脚步声朝她靠近。 伴随着脚步声而来的,是低沉的气压,周遭气温骤然降低,刮起了冷嗖嗖的风,郑雪吟蜷起手脚,护住胸口。 有人开口说话,声线与贺兰珏的嗓音重叠,充满不悦:“你们在说什么?” 那两名负责看守郑雪吟的女弟子聊得正起兴,听见这个声音,俱吓得一激灵,忙回身参拜:“拜见代掌教。” 眼前这青年一身出尘气质,两丸漆黑的瞳孔如浸透冰雪,正是明心剑宗的代掌教贺兰珏。 “退下。” “是。” 狭小的一方空间,霎时只剩下贺兰珏,昏暗的烛火跳跃着,映出榻上蜷成虾米状的郑雪吟。 在贺兰珏的凝视下,郑雪吟像是感知到什么,被迫从梦中幽幽醒转。 尚有几分倦意的脸上,呈现出慵懒之色,眼皮缓缓掀开,瞳孔里映出的贺兰珏模样逐渐清晰起来。 郑雪吟愕然睁大了双眼。 她第一反应是自己还在做梦。 按照流程,这个时候她已经穿回现代,因为与贺兰珏纠缠太深,无法忘怀,偶尔还会在梦里重温故人的容颜。 她坚定地认为自己是在做梦。 爱恨纠葛一场,刻意压制的情感所滋生出来的遗憾,让她在彻底放松警惕后猛地意识到——她对贺兰珏是有那么点眷恋的。 可惜,他是纸片人,他们之间隔着二次元与三次元,那是比天与地还要遥远的距离。 在梦里摸摸这个人,应该是可以的。 郑雪吟撑着手肘坐起,探出的指尖即将触摸到贺兰珏垂在身侧的右手时,贺兰珏往后退了一步,这也就导致半个身子都探出床榻的郑雪吟直接从床上摔了下去。 明显的震感和疼痛,都在告诉郑雪吟,这不是在做梦。 郑雪吟眼底的光如玻璃般受到撞击一寸寸裂开来。 “醒了?” “贺兰珏?”多日不曾开口,干哑的嗓音艰难地挤出这三个字。 贺兰珏一身罕见的黑衣,极具压迫感,眉眼清俊,额心一抹赤痕艳烈如霞,漠然盯着她,如神明高高在上,漠视着众生的苦难。 “怎么会?”郑雪吟努力回想着那一剑落下的场景,脑海中一阵头痛欲裂。 她气喘吁吁倒在地上,冷汗浸了半个身子。 衣裙还是那日的衣裙,被剑气割裂,破破烂烂的,大片肌肤暴露在外,浑身的力气好似被抽干,稍做出些大的动作,都会呼吸受阻,冷汗连连。 郑雪吟意识到自己在贺兰珏面前站都站不起来,只能像个卑微的奴隶匍匐在他的脚下,心里头腾起难以抑制的羞耻感。 “贺兰珏,为什么不一剑斩杀了我?” “你我之间的牵扯,岂是这一剑能斩断的。” 那黑衣青年终是半蹲下来,施舍了他的慈悲,他伸出双臂,轻松地将郑雪吟横抱在怀里。 郑雪吟突然想到睡梦里听到的那两个女弟子的谈话,又想到贺兰珏独挑极乐宗时,距离系统规定的期限只剩下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心里咯噔一下。 “贺兰珏,今天是什么日子?” 贺兰珏目光薄凉,不予作答。 郑雪吟在心里召唤系统,系统同样没有回应。 郑雪吟的一颗心仿佛沉入无底深渊。 关押郑雪吟的是个深湖,贺兰珏打开湖底通道,抱着她进入一处偏殿。 殿内砌着沐浴用的清池,贺兰珏抱着郑雪吟踏入池中。 郑雪吟大半个月没有洗澡,身上的馊味自己都能闻见了,池水的温度刚刚好,没过肌肤,熨烫着每一个毛孔,舒服得她想叹气。 就是衣裙被打湿,紧贴在身上,十分得不自在。 没等郑雪吟纠结完要不要说出自己的想法,贺兰珏解着她的湿衣。 她只是想叫他出去,自己脱衣,没叫他帮她洗。 郑雪吟的身子软绵绵的,没有什么力道,一身修为尽被封印了起来,比一个凡人还要手无缚鸡之力。 她伏在贺兰珏肩头,任由他动作。 贺兰珏指尖不带丝毫绮念,如同剥着一个橘子,一层一层将郑雪吟剥光。 只是在触及胸前那两团柔软时,才有意地避开了。 那避开的动作里藏着男人的本能。 而他的高尚,他的圣洁,压制了男人那肮脏的本能。 再之后,他将郑雪吟全身搓洗一遍,又解开她的长发,将她的头发仔仔细细清洗一遍。 屋内新备了衣裙,是照着郑雪吟的尺寸裁出来的,贺兰珏是怎么将郑雪吟的衣裳脱下来的,又是怎么替她穿上的。 湿漉漉的长发在他的灵力下被烘干,绸缎般光滑,尽数垂于背心,泛着淡淡的光泽。 梳妆台上置着一面打磨光滑的镜子,贺兰珏将郑雪吟搁在镜前,手托着她的腰身,扶着她坐好,拿起梳子,替她绾发。 从头到尾,郑雪吟都如同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玩偶,被他肆意摆弄。 她猜不到贺兰珏要怎么处置她。 她更是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活着在这个世界醒来。 贺兰珏脱她衣服时,她以为贺兰珏是贪图她的身子,然而面对她美好的身体,贺兰珏又表现得岿然不动。 那自然不是贪图了。 若是想留着她徐徐折磨,又太不合理。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69节 替一个囚犯洗澡簪发,每一步动作都是他亲手完成,周到得不像是在折磨她,更像是在服侍她。 镜中映出两个人的影子,郑雪吟四肢虚软,双颊在水汽的蒸腾下晕开两抹胭脂红,眼角含着无边春色,美得惊心动魄;站在她身后为她梳头的青年,眉心一点浓艳朱痕,通身冰雪般的气质,如一柄出鞘的寒剑。 贺兰珏指尖点着脂膏,在她脸上抹开。 那是润肤的香膏,揉一揉,就融成花露,清幽的香气扑鼻而来;接着又替她画眉,价值连城的螺子黛,在他的指尖渐渐描出两弯杨柳似的轻眉。 等到该抹唇脂的时候,他拿起妆奁中的口脂,打开看一眼,不满意地放下了。 那口脂的香气略显庸俗,不衬郑雪吟。 贺兰珏从自己的袖中取出一方碧绿的小罐子,挖出鲜红的脂膏,点上她的唇瓣。 这是他自己做的口脂。 他将那一点深红细致地揉开,眉间隐有兴奋之色,指腹用力地压着郑雪吟的唇角,深陷进那柔软,直压得那红唇变了形状。 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他忍不住加重力道,手指探入她口中,一进一出,带出清亮的银丝。 郑雪吟在他有意的碾磨下,禁不住酥了一身的筋骨,红唇张开,迷离的眼底晕开媚色,不知所措地陷落进他的眸光。 贺兰珏眼中依稀泛起一丝怜惜,抽回手指,托着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镜中那个柔弱无骨媚眼如丝的自己。 “哭吧,哭得动人些,或许我会多怜你几分。” 郑雪吟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贺兰珏,与自己认识的贺兰珏联系在一起,脸还是那张脸,人已完全变了一个人。 “哭不出来。”郑雪吟终于恢复自己的声线。 她摇了摇头。 此情此景,故人重逢,既无煽情的画面,也无到位的气氛,她哪有眼泪可流。 她只想笑,不知是想笑谁,就是觉得可笑。 “此时不哭,以后就没有机会了。”贺兰珏微凉的指尖如刀刃般轻划她的脸颊,双目漆黑,似浸透墨汁。 “我做了错事,你想怎么报复我,都是我应得的。” “不奢求我的原谅吗?”那只手缓缓滑至颈侧,轻而易举合握住她纤细的脖子,只是尚未用什么力道,因而显得那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弄,“告诉我,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做。” 伤害已经造成,再怎么解释都苍白无力,此时找借口,更像是胆小鬼在逃避,郑雪吟既然做出选择,就已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如你所见,出于私心,我背叛了你。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只要能回去,哪怕牺牲你也在所不惜。现在落到你手里,是我咎由自取,如果能化解你心中的怨恨,你想怎么报复,我都不会有怨言。” 贺兰珏听到“回去”二字狠狠皱了下眉,他以为郑雪吟说的回去,是回极乐宗。 她的理由,还是和那日推他入海时的一模一样。 是他不甘心,在为她凭空捏造苦衷。 贺兰珏掌中力道收紧,是在唾弃自己的天真可笑,也是在惩罚她的负心薄情,那样重的力道,足以将这个女人彻底杀灭在掌中。 她死了,痛苦是不是真的会结束? 窒息带来的晕眩,让郑雪吟的视线模糊起来。 “小师叔,麻烦您出来一趟,弟子有事禀报。”快要失去意识时,门外有人出声道。 这个声音郑雪吟认得,是云俏。 贺兰珏如梦初醒,指尖力道一松,郑雪吟失去他手掌的依托,仰倒在椅中,大张着唇,用力地呼吸着。 贺兰珏抽出两根红绸,一根将她的双手反绑在身后,一根覆住她的双眼。 做好这一切,他俯身凑近郑雪吟,目光在她察觉不到的角落,才敢尽情释放自己的感情。 双唇靠她越来越近,想要攫取那唇上一点深红,又在距离她唇瓣一寸的距离时骤然停下。 那一吻,终是没有落下。 贺兰珏走了。 郑雪吟并不知道他是想吻她。 她只是感觉到贺兰珏靠近了她,那时,她后颈汗毛竖了起来,整个人绷紧到极致。 还好,他放弃了。 【叮,数据已连接。】 郑雪吟一直在试图联系系统,终于在此时,系统有了回应。 滋滋的电流声,使得系统的声音听不大清楚。 “系统,怎么回事?我怎么还活着?你刚才去哪儿了?” 【检测到贺兰珏已入魔,男二号主线剧情全面崩毁,宿主任务失败,系统无法获取足够能量,与本世界的联系将会越来越弱。】 “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郑雪吟头皮一炸。 【本世界即将脱离系统掌控,独立运转,届时系统也会与宿主自动解除绑定。】 “说好我完成任务,你们为我重塑身体,现在你们撒手不管了,这是诈骗行为,我要投诉。” 【宿主并未完成任务,不存在诈骗事实,投诉无效。】 是啊,她没有完成任务,大纲的设定里,贺兰珏杀了她。 到底是哪一步出错,让贺兰珏没有杀了她,还入魔了。 “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们已失去对女三号身体的掌控权,现在有两个选择提供给宿主,第一,由宿主全权接手这具身体,用书中郑雪吟的身份继续活下去,但接手她的身体也就意味着接手这个身份留下的烂摊子;第二,将宿主意识储存到本系统空间,进行休眠处理,直到主系统再次连接上这个世界。】 “主系统再次连接这个世界需要多久?” 【不确定。根据现有记录,曾有世界脱离主系统,主系统用了四百五十二年重新与之连接,这是目前用时最短的记录。】 “用时最长的记录是多久?” 【没有用时最长,有小世界与主系统永久失联。】 “我将意识储存进系统空间,这具身体会怎样?” 【立即死亡。】 “我选一,接手这具身体。” 开玩笑,万一主系统与本世界永久失联,她的意识岂不是要一直休眠下去。 【好的,宿主,这具身体归您了。】 系统早前对郑雪吟的称呼一直都是作者,这会儿一口一个宿主,郑雪吟就知大事不妙。 任务失败,没有足够能量重塑身体,本来郑雪吟还在非常难受,结果系统说可以让她全权接手现在的身体,这么一想,跟重塑一具身体没差,区别在于回不回现代社会。 反正这具身体她都用出感情了,也没那么不能接受。而且这个世界还能修仙,修为越高,活得越久,等到飞升成仙,便可踏破虚空,不受时空限制了。 要是重塑身体回到现代,反而只能做个只有百年寿命的凡人,算来算去,还是她占便宜了。 可是,现在这具壳子已经彻底得罪贺兰珏,要想继续拥有身体,接下来该做的事岂不是想办法活下去? “我去,你不早说,我刚才还在大义凛然的跟贺兰珏说随他怎么报复。”郑雪吟在心里头将系统骂了个狗血淋头。 【作为补偿,在解除绑定前,系统可以用所剩能量帮宿主完成一个心愿。】 “我要见林听,我想看看她现在怎么样。” 【叮,已执行。】 郑雪吟灵魂轻飘飘的,被风托起,飞上长空,飞越千山万水,飞越相隔的两个时空。 而后。 在一片寂静的墓园里,郑雪吟见到了林听。 穿着白衬衫和蓝色牛仔裤的少女,将盛放的玫瑰花放在一座墓碑前。 那是现代社会的林听为“死去”的郑雪吟立的衣冠冢。 郑雪吟曾开玩笑地说过,若她死了,希望林听来看她时能给她带一束漂亮的玫瑰。 没想到林听还记得。 林听双唇一张一合,在说什么。 “为什么我听不到她的声音?”郑雪吟急得团团转。 【抱歉,系统能量不足。】 林听双目里流淌着悲伤,拿出一封叠好的信笺,用打火机烧了。 那是林听写给郑雪吟的信。 黑色的灰烬在风里翻卷着,如蝴蝶振翅,掠过庞大的墓园,向着远方飞去。 这次尽管郑雪吟听不清,却猜出她说了什么。 她说,雪吟,对不起。 一阵强风将郑雪吟吹拂到了林听的身边,林听似有所感,惊讶地望过来。 郑雪吟冲她挥挥手。再见了,林听,我过得很好,你也要好好的。 在系统能量不足的提示音中,郑雪吟回到了自己的身体,当她再次试图召唤系统时,回应她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绑定,解除了。 这个世界,包括她,从现在开始,自由了。 第61章 金丝雀 郑雪吟跌坐在那一片黑暗中,久久没有回神,直到去而复返的贺兰珏取下她覆眼的红绫。 光明重新涌回那双眼。 那是一双比秋日湖泊还要澄澈的眼睛,哀愁与委屈覆满她的眼底。 贺兰珏愣了下,冷峻的神情有那么瞬间柔软了下来,约莫是郑雪吟的错觉,因为他又马上恢复了那副冷酷的表情。 “终于决定要哭给我看了吗?”微凉的指尖托起她的下巴。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70节 郑雪吟这人有时候会犯倔,贺兰珏越是想看她哭,她越是哭不出来。 她转动着干涩的眼球,表示自己无能为力,实在满足不了他这个不同常人的癖好。 她不哭,贺兰珏也不强求。 贺兰珏这次回来,带来了莲子羹。 莲子是漱心台前湖中种的冰莲所结,新的一季莲花败落以后,莲子结的又多又饱满,熬制时放了点冰糖和银耳,打开碗盖,沁人心脾的甜香扑鼻而来。 郑雪吟翕动鼻尖,用自己的嗅觉舔舐着香气。 贺兰珏抱着郑雪吟在桌前坐下。 那张椅子宽敞得能容下两个人,尽管如此,郑雪吟缩在贺兰珏的怀中,后背抵着他结实温暖的胸膛,手脚还是局促得无处可放。 贺兰珏手臂环着郑雪吟,端起莲子羹,一勺一勺地往她口中喂着。 昏睡时还无所察觉,这一醒来,嗅到这样清甜的香气,腹中的饥饿感明显起来,郑雪吟迫不及待地张唇,将那莲子羹咽下。 喂了两碗后,郑雪吟摇摇头,说:“吃不下了。” “再吃一碗。”贺兰珏的语气算得上温柔,但绝不是和她商量,因为他的声线里透着不容拒绝的决然。 “真的吃不下了。” “你吃得下。”贺兰珏又盛了一碗,舀起莲子羹,抵到他唇边。 郑雪吟:“……” 怎么这人去一趟归墟,回来就听不懂人话了? 有病吧。 还病得不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郑雪吟现在没了系统,还要仰仗着贺兰珏的心情而活,暂时不敢开罪他。 她不情不愿地张开唇。 又一碗下肚,肚子鼓鼓胀胀起来,打嗝的时候嘴里都是莲子清香。郑雪吟瘫坐在贺兰珏的怀里,生怕贺兰珏再逼她吃一碗,忙说:“这回是真吃不下了,再吃要吐了。” 吐你一身信不信? 三碗的确是郑雪吟的饭量,去找神器的路上,郑雪吟胃口一向很好,吃得多,却怎么都胖不起来。贺兰珏感受着掌中细瘦的腰肢,还是觉得丰润一点好些。 过于瘦削的身材,不康健。 郑雪吟没听到贺兰珏的回应,以为他还琢磨着再逼她吃一碗,这样的美味佳肴再好吃,超出自己的食量,与酷刑无异。 要是贺兰珏拿这种酷刑折磨她,那简直是暴殄天物。 “饱了?”好在这回贺兰珏似乎没有打算继续逼迫她。 “饱了,不信,你摸摸我的肚子,都鼓起来了。” 贺兰珏果真伸手去摸她的肚子,温暖干燥的手掌,覆着她柔软的肚皮,两个人都不约而同想到,这个动作怎么那么像凡间的丈夫去感受妻子腹内的胎动。 女子修仙,最先做的是斩赤龙,郑雪吟这肚子什么都能装,就是不可能装个胖娃娃的。 贺兰珏的手掌仍舍不得离开那一处柔软,缓缓抚着,再次问:“吃不下了?” 郑雪吟抓住他的手腕,斩钉截铁道:“吃不下了。” 她捏的是他的命脉,纵使他将自己的修为藏起来,捏住这处命脉,也能探查一二。 但她什么都摸不到。 摸不到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是他什么修为都没有,第二种可能是他的修为已经深到郑雪吟探不出来。 在郑雪吟摸他的命脉时,他偏过头来,眼底是一片流淌的墨黑。 那比最黑的夜还要看不清的眼神,让郑雪吟感到发怵。 郑雪吟讷讷松了手,长叹一声:“贺兰珏,你到底想怎么处置我?” 饭都吃完了,也该谈论这个话题了。 贺兰珏的态度,关乎着她能不能活下去。 贺兰珏窥见她藏在眼底的那抹求生的念头,眉眼染了笑,那种意味不明的笑,好似在嘲笑,又好似在得意自己终于拿捏到她的软肋。 “不是不在意么?” “都做到不在意生死了,又何必在意我如何处置你。” 不紧不慢的两句话,让郑雪吟噎住了。 大抵是郑雪吟的反应实在令他感到愉悦,他哂笑道:“你已经猜出来了,不是吗?故作懵懂无知,又是你玩的新把戏?” 一个男人将一个女人认真梳洗打扮,柔情款款摆弄于股掌间,答案不会再有第二个——他要拿她当她的禁脔。 或者,用好听的话来说,是金丝雀。 被他豢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你是明心剑宗的弟子。”郑雪吟眼神中是满满的不可置信,“明心剑宗弟子自打上明心印起,终生不得沾染情爱。” 若非他额前明心印还在,郑雪吟都怀疑贺兰珏已经犯了戒。 “你何曾顾忌过这个。”贺兰珏笑意更深,“雪吟,是你拽我入情海,现在你跟我说这个。” “你是掌教,当以身作则。” “很快就不是了。”贺兰珏回明心剑宗,是看在恩师的面子上。待明心剑宗稳定下来,任何人都可以是明心剑宗的掌教,唯独他不是。 郑雪吟无言以对。 男二的主线剧情是历尽千帆道心如故,历经重重考验后,贺兰珏仍会坚守本心,去成就他的大道。 现在,贺兰珏非但没有杀她,还有了入魔的迹象。 这剧情崩得难怪系统都跑路了。 郑雪吟想起当初在他耳后摸到的鳞片,想要确认什么,再次伸手去摸。 却被贺兰珏半路截住手腕。 贺兰珏撩起她垂在颈侧的发,指腹往她颈后轻轻按了一下,像是烙印了什么,那处滚烫起来。 “你对我做了什么?”郑雪吟惊慌。 “禀代掌教,行刑的时间到了。”明心剑宗弟子的声音与郑雪吟的问话一前一后地响起来。 贺兰珏起身,一掌拂开殿门。 那守在门外的弟子得到他的示意,上前来,一左一右架着郑雪吟走。 郑雪吟手脚还是没什么力气,几乎是被他们拖着走的,凛冽的山风吹落她鬓边的发,也吹散她身上好不容易积攒的热气。 层层石阶笔直而上,仿佛直入云霄,石阶的尽头,是一座汉白玉砌成的高台。 两名弟子拖着她往高台上走去。 脚下是一个巨大的八卦阵,根根矗立的石柱环绕四周,柱子上缠绕着儿臂粗的铁链,雕刻着花纹的凹槽处依稀有干涸的血迹,不知是哪个年月留下来的。 柱子上已绑了零零落落的人影,都是一张张熟悉的脸,来自曾经的同门。郑雪吟旋即明白过来,这就是他们口中的行刑。 明心剑宗对付邪魔,向来是罪大恶极者当场诛杀,罪不至死者,根据罪行施以刑罚。 极乐宗虽被视为魔宗,门中弟子热衷于男女之事,除却宗主楼少微手上沾了无数人命,其他人尚在苦海无涯回头是岸的范围内。 郑雪吟极目望去,在人影中找到了林墨白和戚语桐,却没有找到高仙玉,不由心下一凉。 高仙玉为报妹妹血仇,将三个凶手满门全灭,抛开苦衷,所行之事已超出明心剑宗的戒律,当处以极刑。 郑雪吟被绑在林墨白与戚语桐中间的柱子上。 他们二人脸色皆惨白如蜡,显然是重伤在了贺兰珏的手中。看到郑雪吟,林墨白瞳孔收缩,难以置信道:“郑雪吟,你不是逃出去了吗?” “很不走运,我又被逮回来了。”郑雪吟遗憾道。 戚语桐咧着嘴笑:“真是个倒霉玩意儿。” “我没看到高仙玉。”郑雪吟道。 林墨白道:“他修为不够,判了别的刑罚,每天十鞭子,执刑三年,够他受的了。” “没死就好。”郑雪吟还以为高仙玉被他们处决了。 “他比你走运,当初被他灭门的那三家,背地里没少干不是人的勾当,加上他妹妹实在死得惨,那些个道貌岸然的家伙经过激烈的讨论意见不统一,回到他的故土征求了当地百姓的意愿,百姓看在他可怜的份上,又的确是除了三个祸害,纷纷央求免除他死刑。”林墨白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牵扯到伤口,疼得拧了拧眉。 “他们会如何处置我们?” “待会儿你不就知道了。”这次说话的是戚语桐,她颇为快意地说,“你那个小情郎看起来并不在乎你。” 楼少微之死,她始终不能释怀,变故来得突然,她甚至来不及为楼少微收敛尸身。想到楼少微的尸身会被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践踏,她就咬碎了一口银牙,迁怒到郑雪吟身上。 郑雪吟毫不在乎她的嘲讽,苦中作乐地说:“是啊,这样好的靠山,可惜了,早知今日,当初我就应该坚定地站在他那一边,说不定现在我都洗白了,杵在旁边当观众,欣赏你们受刑呢。” 戚语桐冷哼道:“墙头草。” 郑雪吟厚颜无耻道:“当墙头草的快乐你是永远都体会不到了。” 两人吵得硝烟弥漫时,高台上出现了数道身影,为首的正是贺兰珏,站在他旁边的是他的师兄谢九华,宣读郑雪吟等人罪行的是刑惩院的弟子。 早就说过极乐宗的弟子做的最出格的事就是抢人,那弟子宣读的是罔顾他人意愿行采补一事,所谓“罔顾”二字,包含了坑蒙拐骗四种行径,虽不至于处以极刑,也不会轻拿轻放。 早先到处抢男人的是原主,郑雪吟穿来以后,没做过这种缺德事了,可惜在这里“夺舍”的罪行比抢人要严重得多。 郑雪吟闭紧了嘴巴,戚语桐这么仇视她,不知道会不会把这个秘密捅出去。 那厢戚语桐果然在冷眼看她,目中尽是嘲讽之色,出乎意料的,纵使那弟子说出处以“三十六道雷刑”,戚语桐也没有把这个秘密说出去,换取自己的减刑。 郑雪吟这回是真的感动得稀里哗啦。 “师妹,师弟,我会争取在贺兰珏面前混好一点,早日帮你们两个减刑出狱。” 戚语桐不以为意:“用不着你管。” “怕不怕?”林墨白突然问。 戚语桐还在一旁凉凉地盯着,郑雪吟不愿被她看低,挺了挺胸脯:“虽然后来我越混越差,做了小师妹,怎么说都是做过大师姐的人了,你们两个都不怕,我怕什么。” “开始行刑!”宣读刑罚的弟子高喝一声。 脚下的八卦阵乃一小型法阵,当结界拢起,将他们都罩在其中时,郑雪吟才想起自己修为被贺兰珏封了,那是生生以凡人之躯去受这雷刑啊。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71节 她慌张得用目光去寻贺兰珏的身影,却在看到他漠不关心的表情后,心口一堵,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修仙之人的劫雷乃九天神雷,会将人劈得粉身碎骨,这个小型法阵聚起的雷电远远不及劫雷的威力,偶尔也会有修士为应对劫雷,提前用这种法阵演练,利用得当还会有淬炼筋骨之效,不可否认,带来的皮肉痛楚是真真切切,足以叫人骨子里生畏的。 根据每个人的修为,劈下来的雷都不一样,轰轰轰三道天雷朝着郑雪吟劈下来的瞬间,郑雪吟又开始后悔,刚才自己为什么要碍于自尊,不向贺兰珏讨价还价。 嘴硬的后果就是所有苦果都要自己承受,但愿这天雷不会把她劈成灰。 郑雪吟闭上眼,并未察觉贺兰珏留在她颈后的印记绽出耀眼的亮光。 那亮光被大片的雷光吞噬。 与此同时,台上的贺兰珏手握成拳,抵在唇畔,止不住地咳嗽着。 口中弥漫着铁锈的气息。 贺兰珏将腥甜的气息不动声色地全部咽回口中。 云俏注意到贺兰珏苍白的脸色,不由问:“小师叔,你可是旧伤发作了?” 贺兰珏身上留有严重的旧伤,每每发作的时候,都会痛苦不堪。 那是林墨白下的毒,那个毒辣的少年炼制的毒竟然这样厉害,小师叔的修为都到这般境界了,那毒素始终盘踞在他血液里,不能完全拔除干净。 云俏去用刑逼问,得到的结果也只是那毒无解,只能靠着贺兰珏不断提升修为,洗炼血脉,才能化解掉。 贺兰珏没有答云俏的问话,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郑雪吟的身上。 云俏不高兴道:“那妖女害得小师叔这么惨,这些都是她该受的,小师叔要是再心慈手软,保不准将来还会着她的道。” “云俏,怎么可以用这种语气跟你的小师叔说话。”谢九华训斥了一句。沈萦风在世的时候,也会尊称他一声师兄,他代为管教一下不为过。 云俏瘪瘪嘴。 暂留在明心剑宗的贺兰霜安慰道:“谢道友这样说是把你当做自己的弟子看待,你不要往心里去。” 云俏冲他龇了龇牙:“我又没有说错,郑雪吟这个妖女害得小师叔还不够吗?” 而正在受刑的郑雪吟听着不绝于耳的雷声,等了半晌都没有等到想象中的剧痛,疑惑地睁开眼,看向罩住自己的漫天雷光。 她暗自猜测是阵法失效,分别偏头去看林墨白和戚语桐。 林墨白与戚语桐二人五官几乎拧在一起,脸上血色尽失,鲜血从他们的唇畔滑落,滴落在胸前衣襟上。 分明不是阵法失效。 郑雪吟又是震惊,又是猜疑,不敢表现得过于异常,怕被其他人发现端倪,也做出痛苦狰狞的表情。 颈后一处肌肤无端发烫,温度急速升高,越来越难以承受,郑雪吟怀疑出发前贺兰珏按的就是那处,还未理出个所以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第62章 拉锯战 郑雪吟绝食了。 事情还要从郑雪吟醒来的那日说起。 那日,雷声轰轰,郑雪吟颈后一处似溅了火星子般越来越烫,烫到她承受不住时,意识沉入黑渊。 等她再醒来,已身在一处空旷的大殿,大殿内什么都没有,只有她躺下的地方铺了块柔软的毯子。 拇指粗细的金色链子,扣住她的脚踝,另一端钉入地面。 大殿四面没有窗,是被封死的,在她头顶的位置开了扇天窗,天窗打开一条缝隙,泻下些许清亮亮的天光。 四周寂静得可怕,静得只剩下她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她在枯寂中等了一日又一日,约莫有三五日吧,也许是七八日,她算不清楚时间,这里没有钟表等物,头顶的天窗偶尔会泻下月光,偶尔会泻下日光,偶尔是整日的阴雨,也偶尔全天阴沉沉的。 她试图喊过人,无论喊谁的名字,哪怕是贺兰珏,都没有人搭理她。 为了排遣自己的寂寞,她没日没夜的睡觉,直到体内的辟谷丹失效,睁开眼时面前又多了一粒新的辟谷丹。 空气里残留的海腥味侵袭着嗅觉,告诉她贺兰珏刚刚来过,而且还没有走远,说不定他此刻正在角落里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郑雪吟知道这是不对的。 明心剑宗会统一把罪犯关押在冰狱,她这是成了贺兰珏的私囚,甚至她不敢确定贺兰珏是否已把她转移出了明心剑宗。 这是他新的惩罚。 她应该抗议。 郑雪吟开始了自己的绝食。 她将那粒新送过来的辟谷丹碾成了碎渣。 在那之后的不久,郑雪吟的食物被换成了人间的菜肴,有荤有素,有汤有饭,做的色香味俱全。 贺兰珏约莫是觉得她不想吃辟谷丹,给她送来了凡人的食物。 郑雪吟极力控制着饥饿的本能,将那些美味佳肴全部倒在地上。 没有食物的支撑,她越来越虚弱,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当她又一次睁眼醒来,殿内已被打扫洁净,贺兰珏背对着她而立,手里提着一盏琉璃灯。 郑雪吟许久没有在夜间见过烛火,那光有些刺目,她抬起手遮住眼帘,盘腿坐好。 这一场拉锯战,她赢了。 “怎样才肯吃饭?”问出这话的时候,贺兰珏心里头生出一种极致的荒唐感。 郑雪吟是他的仇人,他沉在海底的那段日子,仇恨化作毒蛇日夜啃食心脏,他发过誓,要将她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当她终于要走向自己为她设定好的结局,他却慌了。 那种无所适从的慌乱,彻底让郑雪吟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占据了上风。 “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你在溪边给我烤鱼,贺兰珏,我想吃你亲手做的烤鱼。” 空气安静了下来。 仿佛郑雪吟提出了一个极荒谬极侮辱人的要求,贺兰珏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从他身上蔓延的阴冷气息,一寸寸吞噬着郑雪吟的感官。 郑雪吟打了个哆嗦,委屈道:“你问我,我说了,说完你又生气,我又不是吃你,干嘛这么大的反应。” 贺兰珏敛住身上那股噬人的冷气:“你确定?” 上次郑雪吟误吃了他练手的烤鱼,给出的评价是一级致癌物,他并不知一级致癌物是什么,单从郑雪吟当时的表情来看,那并不是什么好的形容。 “确定。”郑雪吟郑重地颔首。 贺兰珏准备得很快,半个时辰后,篝火升起,架在火堆上的鱼在贺兰珏的翻转下,渐渐透出鱼肉独有的鲜香。 郑雪吟吞着口水。 她是饿狠了,对着贺兰珏烤的鱼,都能咽口水。 贺兰珏浑身都是优点,独独不是一个好厨子,不过身为一名顶级剑修,是不是一个好厨子,好像关系并不大。 想吃他做的烤鱼,郑雪吟也觉得很荒唐,饿得都快翻白眼了,什么美味佳肴都不想,居然去想他烤的一级致癌物。 大抵是那时候的气氛很动人,鲜衣怒马,结伴而行,当真是一件很快意的事,以至于后来四人被迫分道扬镳,着实让人感到伤感。 郑雪吟回味着那些往事。 贺兰珏手中翻转的烤鱼逐渐变作金黄色泽,这是最宜入口的火候,焦脆焦脆的,咬开后,里面又是鲜嫩的鱼肉。 贺兰珏将烤鱼从火上撤回。 郑雪吟伸手去拿,被他轻巧避过。 “不是说好给我烤的吗?” “你忘了一个禁脔的本分。” 这样中二的话,很难让人相信是从一个高冷禁欲的仙君口中说出来的。 贺兰珏淡漠的表情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禁脔是什么,禁脔是以色侍人,一饭一粟,皆要仰人鼻息。 贺兰珏的意思是她是他的金丝雀,从现在开始要学会用金丝雀的姿态去讨要食物。 强大的屈辱感,让郑雪吟暂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贺兰珏伸手掰下一块鱼肉,放在口中咀嚼着,动作优雅得像是在咀嚼难得的美味。 郑雪吟告诉自己,他做的烤鱼能让人将隔夜饭吐出来,别做出那副没出息的样子,却还是不受控制地为他所蛊惑,咕咚吞下一大口口水。 “你想要我尽什么样的本分?”饥饿剥夺了郑雪吟的理智,她拖动着脚踝上扣住的金链子,挪到贺兰珏的身边,手臂如无骨的蛇,攀上他的脖颈。 “我这样做,你受用吗?”她故作虚软,仰倒在他的怀中。 贺兰珏轻扯了下嘴角,弯出个嘲讽的弧度。 毫无疑问,他在嘲笑郑雪吟的自轻自贱。 贺兰珏丝毫不为所动的冷淡模样,让挂在他身上的郑雪吟渐渐吃力起来。 这个姿势算不上高难度,若他肯用手臂托着她的腰身,这应该是个极具温柔的拥抱。 郑雪吟绷紧腰线,后背越来越酸。 揪住他的衣襟,本是为防止自己滑落下去,谁知力道太大,滋啦一声,直接扯开了他的衣服。 贺兰珏的脸明显的黑了一下。 “我不是故意的。”郑雪吟心知眼前这位现在是她的金主,她这个金丝雀还要靠他投喂,忙爬起来道歉。 衣襟朝两边敞开,露出大片的肌肤,盘踞在贺兰珏胸膛上的伤疤,如同沙粒狠狠磨了下郑雪吟的眼睛。 “这是?” 那些伤有些是旧的,有些是新的,相同之处在于都是用钝器割出来的。 利器是为杀人,钝器割肉,完全是出于折磨的目的。 “贺兰珏,这些伤是怎么来的?你不是本领通天吗,什么人能伤你至此?” 郑雪吟想要去触摸伤疤时,被贺兰珏挡了一下,贺兰珏拂开她的手,将衣襟合拢起,若无其事道:“与你无关。” 他们两个早已分手,确实与郑雪吟无关。 可一个人的好奇心是按捺不住的。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72节 郑雪吟还要再探寻,掌中被贺兰珏塞了刚做的烤鱼。 鱼肉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郑雪吟的饥饿再次被唤醒,口中生出津液,而贺兰珏已拂袖熄灭篝火,再扬一扬袖,地上连灰烬都没有剩下。 殿门被合起,贺兰珏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郑雪吟想着他那些伤是怎么回事,无意识地咬了一口手中的烤鱼。 “!” 郑雪吟张大了眼,震惊地再咬一口。 好吃好吃好吃。 妈妈咪呀,贺兰珏的厨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 云俏等候在台阶前,看到贺兰珏出来,立即拱手道:“小师叔,林墨白要见您。” “何事?” “他没说,只说是和郑雪吟有关。” 林墨白和其他极乐宗弟子都被关在冰狱,依据罪行,要被关押个百八十年不等。 通往冰狱的,有个降魔剑阵,是为防止魔宗来劫囚。明镜似的湖泊两端以木桥连接,波澜不惊的水底便是剑阵所在。 贺兰珏走在木桥上。 平静的水面荡开一圈圈波纹,那波纹越荡越急,形成无数个小漩涡,直至上千把剑影破水而出,织成的剑网罩住了头顶的天幕。 云俏大吃一惊:“剑阵怎么回事?难道有魔宗来袭?” 入这剑阵的,只她和贺兰珏二人,分明没有魔宗弟子。 与云俏的惊慌失措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贺兰珏面如止水的反应,只见他右手两指并拢,牵引着体内灵力,动作潇洒地凌空划了几下,那些来势汹汹的长剑似被无形的屏障阻挡,凝滞在半空中。 贺兰珏拂散漫天剑气,再以指为引,操控着那些飞剑落回水面。 待湖面涟漪消失,万般喧嚣归于风平浪静,周遭寂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云俏咂舌,自言自语道:“约莫是剑阵出现问题了,回头得去禀明谢师伯。” 谢师伯便是谢九华,明心剑宗有大半事务都是他在打理,任谁都看得出来贺兰珏无意掌教的位置,将来有意推选他做正式的掌教。 * 冰狱内,林墨白如愿见到了贺兰珏。 三十六道雷刑,将少年浑身的锐气打磨掉了一半,他盘着腿坐在角落里,阴影罩住大半张脸。 从冰狱出来后,贺兰珏交给云俏一桩任务。 数日后,云俏回归。 “小师叔,去核实过了,郑雪吟被林墨白和戚语桐二人抓回极乐宗后,的确被楼少微关了三年,那三年只有林墨白偶尔会去给她喂辟谷丹,以及替她诊脉,确定身体状况。” 沈萦风死在楼少微手里,郑雪吟是楼少微的徒弟,说心里对她没有迁怒是假的,然而说起郑雪吟被囚的那三年,云俏还是有些不好受。 关押郑雪吟的地宫里设了一个小型法阵,阵法启动过后,隔绝所有天光和声音,如置身空无之界。 云俏亲自去试过了,只在里面待上半个时辰都受不了,她还是在明心剑宗长大的,将心境早已修得不同一般人,想象了一下,若是自己这样被关上三年,只怕是会疯掉的。 难怪郑雪吟精神如常的被放出去以后,楼少微惊叹她绝佳的心性,出于惜才,原谅了她的所作所为,还重新将她收为徒弟。 云俏无法得知那三年郑雪吟是如何做到不疯的。 尽管带着仇恨的立场去审判她的经历,在得知这样的事情后,她做不到如拂去尘埃般不在意。 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将如实这件事禀报给贺兰珏。 郑雪吟被关押三年的事是林墨白提出来的,那个少年兴许是怜惜郑雪吟,想帮她减轻罪行,兴许是为扰乱贺兰珏的心境,陷他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有这样的铁证,的确证明了那三年极乐宗门人所行恶事,郑雪吟并未参与。 云俏说完这些话,迫不及待去观察贺兰珏的反应。 贺兰珏的双眸沉静得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大海。 就如同那日林墨白将这件事告知,同样无人能窥见他平静的双目之下究竟酝酿着什么样的波澜。 * 郑雪吟将贺兰珏留下的烤鱼吃的一条不剩,最后意犹未尽的将鱼骨嘬了好几遍,直至嘬不出什么味儿才舍得放下。 她坐在那一地的鱼骨头中思考,为什么贺兰珏脱胎换骨了以后,厨艺也跟着脱胎换骨了。 没有了那双能做出一级致癌物的手,贺兰珏还是贺兰珏吗? 接下来的数日,郑雪吟都在期待着贺兰珏的到来,因为,那意味着她又能吃上他做的饭了。 贺兰珏一直再未出现。 郑雪吟又过上了吃辟谷丹的日子。辟谷丹没滋没味的,吞它跟吞泥丸子没什么区别。 殿门始终紧闭着,月光从头顶天窗的缝隙中泻下,只有那么一束,吝啬极了。 郑雪吟被抓回来,已分不清自己有多少日子没有接触过外面的世界,她摊开手掌,让那束微微泛凉的月光落在掌心。 此刻,连这落在掌心的月光都是自由的。 郑雪吟看得双目发痴。 一只萤火虫自黑夜里飞来,碧绿的微光,如同星星一闪一闪的。 萤火虫飞到郑雪吟的面前。 郑雪吟两只手合拢,将它困在掌中,又慢慢张开手掌,探眼去望。 萤火虫嘭地散落成无数星光,郑雪吟便在这漫天的“星光”里眼睛一翻,倒在了地上。 萤火湮灭在黑暗中。 片刻后,殿门被人推开,贺兰珏披了一身月色,缓步至郑雪吟身前。 第63章 爱疯长 郑雪吟陷入了噩梦,梦里的她眉头紧蹙,呼吸越来越急促。 贺兰珏很清楚这样的噩梦她不是第一回 做。 重逢的那日,客栈中,贺兰珏曾无声无息地立在她的床头,他被月光拉长的漆黑影子,如同海水,将她纳进了自己的怀抱。 他冷眼旁观她的噩梦。 从她零碎的梦呓中可判断,她梦见了自己。沉在海底的自己将她拽进海中,为自己陪葬。 事实上,贺兰珏的确有过这样的想法。 困在深海的那些日子,他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当时没能抓住郑雪吟一同坠入这海底。 那样,他们连腐烂都是在一起的。 杀了她,这三个字成为他活下来的唯一信念。 后来,他终于从归墟之国活着回来,迎面痛击他的,是师尊和师姐的死。 明心剑宗上百名弟子,皆死在楼少微的伏击中,顷刻间,那座清冷的山头,又添了百座新坟。 新仇加旧恨,注定他和郑雪吟之间不死不休。 他以为他恨她,恨她恨到要将她挫骨扬灰,方能消弭这泼天的恨意。 所有沸腾的杀意,在重新见到她的那一刻,毫无预兆地被击了个溃散。 客栈的那一晚,他没有杀她。 流沙海再次相见,他依旧没有杀她。 拔除掉情人蛊的那夜,借着山雾掩去全部心事,她纤细的脖子就在自己的掌中,只需用力一拧,骨骼便会碎在他指尖——他仍然无法下手杀了她。 她已成为无法根除的心魔,越是视为洪水猛兽,避之不及,越是来势凶猛,势不可挡。 明心剑宗修行要诀,欲灭心魔,先会心魔,心怀坦荡,无畏无惧。 既然她已成为他的心魔,就从根源上解决,接纳她,面对她,让她不再成为他的心魔。 他顺遂心中所想,借着除魔的名义,将她私囚在自己的殿中,日复一日,任心魔再炽烈,等到他探清自己执念的来源,窥见她伪装背后的丑恶模样,坦然将她斩于剑下,心魔就会不攻自破。 他自以为耽于她的皮相,溺于她的媚骨,在他的折磨逼迫下,她终于变作他最厌恶的轻贱模样,他非但没有弃如敝履,破除迷障,心中那股无名的赤焰反而越烧越是炽烈。 原来,即便她褪去金玉的外表,露出贪婪怯弱的内心,他还是喜欢她。 从前情人蛊种在身体里,他还可将所有言行都归咎于情人蛊的控制,如今没有了情人蛊,面对这赤.裸裸的真相,如遭到当头一击,不可避免地陷落进一种自我厌弃的情绪中。 只有通过钝器,在肌肤上划下深可见骨的伤痕,这些自我厌弃的情绪才能稍稍得到缓解。 于是,从重逢开始算起,他每对郑雪吟心软一次,就在自己的身上划下一道伤。 这是在为他自己赎罪,也是在为郑雪吟赎罪。 最严重的一次,是他在师尊师姐等上百座坟茔前,几近刺中心脏的那一刀。 那是在忏悔他曾身为刑惩院的掌院,却徇私枉法,给郑雪吟用了术法,将本该她承受的刑罚,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他替郑雪吟承受雷刑,又生受这一刀,险些枉送了性命。 凤灵因此事与他争吵过,还扬言要蛊惑他的心智,替他杀死郑雪吟。这已经触犯到他的逆鳞,他将凤灵封印了起来作为处罚。 他轻抚腕间的红玉菩提,解除了凤灵的封印。 凤灵许久没有同他沟通,解了封印后第一时间认错:“主人,我不该顶撞您,您的所作所为,我的确无权置喙。主人是人,更是个男人,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是没有错的,是我僭越了。” 贺兰珏没有搭理凤灵的恭维,上古神兽在人间呆久了,也学会了人间的那套阿谀奉承。 郑雪吟的噩梦已到了尾声,她的眼皮剧烈颤动着,将要睁开眼时,贺兰珏张开五指,悬在她的面庞三寸处,施了个安神咒。 咒术才施到一半,郑雪吟猛地掀了下眼皮,半梦半醒间,抓住了他的手。 贺兰珏灵息一乱,手僵在半空。 她捉住贺兰珏的手贴在自己的面颊上,轻声叹息:“又梦见你了。”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73节 “在梦里,你总是这样冷冰冰的,不爱搭理我。” 她蜷缩了下身子,汲取着他掌中的温暖。 “这房间终日不见阳光,只一张毯子,连桌椅都没有,太冷了,以至于我每次在梦里与你相会,不是疾风暴雪,就是阴雨连绵。” “阿珏,你听好了,这些话我只说给梦里的你听。” “我喜欢你。” “你肯定不信,因为,我自己也不信呀。听到我自己再也回不去,我竟松了口气,那时我还不明白这究竟是怎样的心理。这些日子我努力的想啊想,终于给想明白了,我啊,真的喜欢上你了,我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留在这个世界了。” 郑雪吟那些轻声的呢喃,像是暗夜中缠绵的歌唱,春闺梦里的心事,都藏在这些不为人知的叹息中。 “这些话为何不同梦外的我说?”贺兰珏攥紧袖中的手,指甲用力掐着掌心的肉,方不至于失态,让她察觉出什么。 “我不知道怎么哄好你。”郑雪吟敛起眼睫。 “你恨透我了,现在说什么,都无法弥补你受到的伤害。” “那些苦衷根本不是苦衷,是出于私心,是我太想要一具新的身体了,说出来祈求你的原谅,反显得我敢做不敢当,不如直接面对你的仇恨,助你早日勘破心魔,得道飞升。” 勘破心魔,得道飞升。 她可知,他心魔成疾,再与飞升无缘了。 贺兰珏手抚过她眼前。 她混沌的眼,慢慢阖了起来。 * 隔日,郑雪吟醒来,殿中不仅多了桌椅床榻等物件,还有珍珠流苏、雀鸟玉雕、金丝屏风等装饰品。 空旷死寂的大殿,仿佛变作了公主的寝居。 榻上铺着柔软的被褥,床单和被套都是真丝的面料,垂下的帘帐用上了一种自带香气的纱。 郑雪吟做梦似的坐在榻上。 虽然四周还是被封闭起来,隔绝外来的天光,这样豪华的布置,已超出囚牢的定义了。 弟子又搬进来一张桌子、数张椅子,桌上置经书一沓,笔墨若干。 这是明心剑宗雷刑后的第二道处罚,抄写经书。 每卷经书需抄写上百遍,用以洗涤心境,重塑自我。 能不能重塑自我,郑雪吟是不知道,手肯定会先断掉。 想到其他人要蹲在冰狱里抄,而自己能在这间屋子里抄,已经是沾了贺兰珏的光,没什么好抱怨的。 她对贺兰珏是有些愧疚心理在,贺兰珏对她的报复,她都欣然承受。 不抱怨,不仇恨,不求饶。“不”字诀,是她总结出来的应对贺兰珏报复的最佳决策。 郑雪吟坐在桌前,拿起笔,开始抄写经书。 落笔第一个字时,她犯难了。 苍天可鉴,她绝对不是文盲,她就是不会写毛笔字。 手腕颤颤巍巍,好不容易将第一个字写完,字迹却歪歪斜斜,墨汁晕得到处都是,连袖口都沾上了。 郑雪吟放下笔,拿帕子去擦墨汁,擦来擦去,墨汁倒是淡了,两只手又不干净了。 她叹口气,想到自己小学也练过毛笔字,实在没什么天分就放弃了,那时候哪一次不是弄得两只袖子都是墨汁。 要不,还是承认自己是文盲好了。 郑雪吟望着自己狗爬出来的字,选择了摆烂,就着这奇丑无比又出奇大的字,蘸着墨汁,一个字一个字地抄起来。 毛笔难对付就算了,字还是繁体字,抄了几页纸,她揉揉发酸的手腕,决定暂时歇一下。 劳逸结合,才是正确的劳动方式。 这会儿是白天,日光透过天窗的缝隙,泻下大片的金晕,依稀有风吹拂进来,含着淡淡的甜香。 是橘子花的香气。 郑雪吟住的小区旁边就种着橘子树,每年春天都会开花,浓郁的香气常常勾得过路人忍不住深呼吸一口气。 她对这种香气再熟悉不过了。 付出自由的代价,填补贺兰珏心中名为仇恨的沟壑,不代表自由对她来说是不重要的,恰恰相反,自由是她最为珍视的。 她呼吸着空气里的花香,心中蠢蠢欲动。 就看一眼好了。 看一眼,又不是逃跑,不犯法吧? 她回头看着今日新搬进来的椅子,有了个主意。 在郑雪吟搬着那些椅子一张张叠上去的时候,负责监视郑雪吟的弟子慌了,忙去禀报给贺兰珏:“代掌教,郑雪吟那妖女意欲逃跑,弟子不敢私自做主,还请代掌教定夺。” 贺兰珏彼时正在和谢九华商议对付南荒其余魔宗的事宜,闻言,霍然立身,皙白如玉的面孔笼上一层寒霜。 为了达到天窗的高度,郑雪吟将椅子叠罗汉,统共叠了有七张,自觉差不多了,拍拍手,将裙摆塞进腰带。 接下来,要做的是爬上这些椅子。 尽管灵力被贺兰珏封了,这具身体好歹是修过仙的,对她来说,算不上什么高难度。 郑雪吟恐高的症状在一次又一次的高空御剑中得以改善,现在完全不慌,爬到最后一张椅子,额角都是汗,郑雪吟擦掉汗珠,站在摇摇晃晃的椅子上,将窗扇用力推了推,使缝隙更大些。 殿外果然已花木葳蕤,红的白的黄的,大大小小的花团挤在一起,好不热闹。 除了橘子树,还有石榴、蔷薇、玫瑰,全都被人认真打理过了,可见此间主人是个惜花的。 鸟雀掠过湛蓝天幕,消失在云海间。 郑雪吟尽情地呼吸着空气里属于自由的味道,身后的殿门陡然被人推开,闯入一阵冷风,清脆的一声“嘎吱”,惊得她魂都飞了。 椅子叠椅子,站在上面,本来就摇摇欲坠,这一惊,椅子再承受不住郑雪吟的重量,从中间开始崩塌。 伴随着噼里啪啦椅子倒地的声音,郑雪吟如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鸟儿,轰然坠落下来。 “啊。”她口中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贺兰珏身形一晃,张开双臂接住了她。 天旋地转中,急速下降带来的失重感骤然而止。 郑雪吟心虚地对上贺兰珏的眼。 贺兰珏听闻她想逃跑,是带着盛怒来的。 然而这一抱,似有什么伴着郑雪吟落了他满怀,竟在那一瞬间,怒气消弭,爱意疯长。 这样的荒唐不是第一回 。 自从贺兰珏坦然面对自己放不下郑雪吟这件事,爱意总是于某一刻突然疯长。 第64章 太温柔 “贺兰珏。”郑雪吟万没有想到会被贺兰珏当场抓包,干巴巴地解释着,“我抄经累了,想放松一下,过度用眼,眺望远方有助于缓解疲劳。” 不知贺兰珏有没有信她。他平静地放下她,望着满地凌乱的椅子。 郑雪吟伸手将它们一一摆正。 贺兰珏行至桌前,拿起她抄写的那几页经书。 那样的字迹,实在难登大雅之堂,饶是郑雪吟是个脸皮厚的,此刻也生出些许羞愧。 贺兰珏想的却不是郑雪吟的字是怎样的难看。 郑雪吟出身孤贫,又跟着楼少微这般不靠谱的师父,没认真习过字,没什么好奇怪的。 他想的是昨日云俏与他说的夺舍一事。 这是极乐宗的秘事,没有几个人知道,纵使被降下三十六道雷刑,所有知情者出奇一致的对此守口如瓶。 这件事是被林墨白新抓来的一个炉鼎抖出来的。夺舍是重罪,是要被诛灭神魂的,云俏自知此事严重,连谢九华都没有告知,只禀报了贺兰珏。 自此,贺兰珏终于明白郑雪吟梦呓里的那句“太想要一具新的身体”是怎么回事了。 关于如何处置郑雪吟,两人都沉默了。 云俏因沈萦风之死备受打击,对沾了极乐宗三个字的都恨之入骨,将极乐宗余孽收押后,能秉承公道,未施以私刑,皆赖以这许多年来沈萦风对她的谆谆教导。 郑雪吟的夺舍之罪,其他人的包庇之罪,真要追究起来,不是三十六道雷刑可以抵消的。 那一瞬,贺兰珏的眼神冷得可怕,云俏几乎以为他要杀自己灭口了。 贺兰珏的确动手了。 他打晕了云俏,神识进入云俏的识海,强行抹掉了云俏的这段记忆,并连夜去了冰狱,审讯那透露此事的女子。 少女名叫婉儿,与郑雪吟眉眼有几分相似,最初是被林墨白强掳回去的。林墨白强掳她回去,名为炉鼎,却终日沉默以对,未做出格的举动,这样高高供起的态度,引起婉儿的注意。 婉儿探寻着林墨白的一切秘密,这个秘密包括了郑雪吟。偶尔得知郑雪吟乃夺舍,极乐宗上下知此事的皆是维护的态度,自是惊奇不已。 听完婉儿的诉说,贺兰珏故技重施,抹掉了婉儿的这段记忆 此举无疑是徇私枉法。 这样的徇私枉法不是第一回,也不会是最后一回。 道心已成魔,还讲什么大公无私,区别在于一步错,还是步步错了。 又思及郑雪吟夺舍一说,不免想到有那么段时间,郑雪吟是有些变化的,界限不是那么分明,可能刚开始她尚在努力扮演原身。 那么,她口中说的“回家”,指的不是回到极乐宗,而是她的来处。 她的来处,又是何处? 郑雪吟不清楚贺兰珏在想什么,贺兰珏的反应落在郑雪吟的眼中,是贺兰珏盯着她的那些字,眉头皱了又皱。 郑雪吟将那几张纸抢过来:“觉得辣眼睛就别看了。” “伸手。”贺兰珏说。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74节 “做什么?”郑雪吟不明所以,伸出右手。 “左手。” 郑雪吟换成左手。 贺兰珏握住她的左手,掌中变幻出一把两只宽的竹板,“啪”的一声打在她的掌心。 这一下打得略重。 掌心立即泛红。 郑雪吟缩回手,藏在身后,恼怒道:“你干嘛?” “偷懒懈怠,该受笞刑。” 抄经书这道刑罚,有许多罪犯会偷奸耍滑,消极应对,明心剑宗对此的惩罚是笞刑,懈怠一日,笞二十,多懈怠一日,则翻倍。 所谓笞刑,是用竹板木板鞭打背部、臀部、腿部的刑罚,明心剑宗的这些戒律条文,刚被关进来的时候,贺兰珏就与她说过了。 只是打一下手心,还是他手下留情了。 郑雪吟捂着掌心,自知理亏,委屈道:“好嘛,我知道了,下次要干什么,麻烦提前说,这么突然一下,怪吓人的。这事真不怪我,你看到了,我不会写字。” “过来。”贺兰珏说。 “又做什么?”郑雪吟无比警惕。 “我教你。” “嗯?” 郑雪吟在凳子上坐好,贺兰珏俯身将她圈在怀中,握住她的手,开始教她写毛笔字。 郑雪吟放松力道,由着他使力。 贺兰珏的字和他的人一样,端正持重,苍劲有力的字体,漂亮得像是印刷出来的。 一个教,一个眯着眼睛心不在焉,纸上很快添了几行整齐的字。 郑雪吟打了个哈欠,故意使坏,转了下手腕,带得最后落下的那一笔横穿而过,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贺兰珏也没生气,伸出左手去捏她的脸颊。她的脸上沾了点墨痕,这一捏,墨痕晕开。 郑雪吟扭过头来,一张大花脸蹦入贺兰珏的眼帘。 贺兰珏定定看了数秒,眼底依稀有笑意掠过。 “别动。”郑雪吟捧住他的脸,拿他漆黑的瞳孔当镜子,去看脸上的猫腻。 鼻尖抵着鼻尖,近在咫尺的距离,暧昧无声滋长。 郑雪吟最先反应过来,也顾不上脸上的墨汁了,怔怔松开他,背过身去,铺开新的纸张,一本正经道:“我抄书了,你去别的地方坐着,别耽误我。” 这张脸近在咫尺,很难不让人分心,尤其是现在的贺兰珏温柔得有点不真实,温柔得……让她生出不该有的贪婪。 写字不能一蹴而就,即便有贺兰珏的教导,郑雪吟的字还是跟狗爬出来的似的,抄了半卷经书,她的手腕酸痛得不像话,嚷嚷着要休息。 看到她苦着张脸,贺兰珏微微一颔首,同意了她的诉求。 郑雪吟迫不及待放下笔,在殿中走了一圈,又见贺兰珏捧着一卷书在看,渐渐得入了神,便趁他不注意,悄然溜到榻上躺着。 自从被关到这里以后,她体会到了咸鱼瘫的快乐,每日有大半时间都是瘫着的。 被子柔软得像朵云,半个身体陷进去,被包裹起来,安全感满满。 等贺兰珏发现郑雪吟躺下,郑雪吟已阖着眼,在梦里与周公下棋了。 贺兰珏没有喊醒她,他坐在桌前,拿起她丢下的笔,重新铺开白纸,抄写着剩下的经书。 所谓徇私枉法,并非全然偏袒,并非一味包庇,不过是将她的罪责转移到自己的身上,替她承受了这些惩罚。 郑雪吟在饥饿中苏醒,腹中敲锣打鼓,提醒着她该祭五脏庙了。 她揉着肚子坐起,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贺兰珏坐在灯下的身影,他的手畔放着已经抄写好的经书,每一个字都落笔工整,丝毫未见懈怠之意。 郑雪吟走到他身边,拿起墨锭为他研墨。 她如何看不出来贺兰珏是在代替她抄写这些经书。 灯花爆了一声又一声,白纸上添了一行又一行黑字,待到贺兰珏将笔置于笔山上,郑雪吟趴上他的后背,双臂亲昵地环住他的脖子,俏皮地开口:“贺兰珏,你的金丝雀该投喂了。” 修仙之人耳力异于常人,贺兰珏刚才就听见了郑雪吟的腹鸣声,他自袖中摸出一方巴掌大的锦盒。 郑雪吟打开盒子,大失所望。 盒子里只有一枚辟谷丹。 “我想吃饭。”郑雪吟关上盒子,理所当然地央求道,“你给我烤鱼吃。” “你是在求我吗?”贺兰珏凉薄的一句话将郑雪吟打回现实。 都怪今日的他太过温柔,让郑雪吟忘了自己是他的私囚。 大抵是郑雪吟备受打击的样子,终于让贺兰珏生出一丝怜惜,他收了那副冷酷的表情,算是解释:“今日不行。” “为何不行?” “我们要出门。” “我们?” 得到贺兰珏的肯定,郑雪吟“啊”大叫一声,瞬间将刚才的失落抛之脑后:“你不早说!” “你若肯老实抄经,我们现在已经在山下了。” “现在就走。”郑雪吟迫不及待地拉起贺兰珏的手。 天知道她有多久没有出门了,难得贺兰珏大发慈悲,肯带他的金丝雀出去放放风。 御剑下山,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山下有夜市,这个时候恰是最热闹。 仙门有不成文的规定,越是凡人聚集的地方,越是不可轻易动用术法。 贺兰珏收了仙剑,与郑雪吟一同走在街头。 临近花灯节,街头到街尾,花灯串成火龙,将黑夜照得亮如白昼。 被关这么久,第一次出门,呼吸着风里的气息,郑雪吟活泼得像是脱缰的野马。 都出门了,想怎么疯就怎么疯好了,谁知道下次被允许出门又是何年何月。如今的贺兰珏喜怒无常,说不定哪天他想通了,直接杀了她破除心障。 不管她怎么疯,贺兰珏总是如影随形,不让她脱离自己的五步距离。 郑雪吟从一个摊子逛到另一个摊子,又见前方人山人海,时不时爆出一阵鼓掌声,也挤了过去。 人太多了,重重叠叠的,都是影子,她蹦了又蹦,也看不到前面在表演什么,急得团团转。 “贺兰珏,快举起我,快点!”郑雪吟抓着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腰间。 贺兰珏直接半蹲下来,伸手环过她的腿弯,让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将她托举起来。这一举动引起不少人的回头,感叹着他的好臂力。 被围观的不是什么举世奇观,是六名来自异域的美人着异域服装在跳肚皮舞,金色的纱衣伴随着鼓声狂飞乱舞,犹如壁画上的飞天仙女。 美女跳舞人人都爱看,郑雪吟也不例外,她坐在贺兰珏的臂膀上,愣是将整支舞蹈都看完了。 待人群三三两两走开,喧嚣终于散去不少,郑雪吟从贺兰珏身上下来时,魂还飘在空中。 其实她还有个更惊悚的想法,她想骑在贺兰珏脖子上,说出来会被贺兰珏一剑戳死的吧。 郑雪吟一路上都在想这个事,手中突然被贺兰珏塞了一把糖葫芦。郑雪吟惊奇地回望贺兰珏,贺兰珏神色严肃得像是往她手中塞了颗地雷。 以前四人同行,每次逛街简言之都会买糖葫芦给苏解铃,三串打底,上不封顶。 贺兰珏看到卖糖葫芦的,下意识就学着简言之给郑雪吟买了十串。 郑雪吟低头咬了口糖葫芦,口中滋味酸酸甜甜的,一如她此时的心情。 她与贺兰珏是正经男女朋友的时候,贺兰珏总是略嫌冷漠,做他的金丝雀了,他反倒贴心得更像一个男朋友了。 难道是正经的男女朋友关系限制了他的发挥,养金丝雀更利于他放飞自我? “仙长,您是仙长对吗?”一老叟牵着三个女娃娃拦住贺兰珏的去路,双腿一弯就要下跪,“老朽有奇冤,还请仙长替老朽做主。” 明心剑宗管辖这一带,明心剑宗弟子额间有明心印的事,当地百姓都知道,这老叟应是认出他眉心的明心印才拦住他的,不知他受了什么冤屈,皱巴巴的脸皮上滚下两行浊泪。 三个半大的女娃娃也都伸出手去拽贺兰珏的衣摆。 贺兰珏不喜旁人触碰他,但眼前这四人一个老三个小,用术法拂开他们有违道义,他扶起老叟,温声道:“老先生有什么冤屈尽管说。” 郑雪吟被挤出去。 趁着贺兰珏被绊住,她决定利用这难得的自由时光。 有一事横亘在她心头许久了,出于立场,她不能询问贺兰珏,更不能询问明心剑宗的其他弟子。 那一日变故来得突然,她没有来得及安葬楼少微的尸身,就已被贺兰珏逮了回来,楼少微的尸身是否得到妥善处理,成了她的一桩心事。 楼少微再怎么说都是她名义上的师尊,撇开他魔头的身份,他的死壮烈而正义,他留在这个人间的躯壳应该得到尊重。 楼少微是极乐宗的宗主,极乐宗的灭亡是这几年来仙门内议论最多的一件事,想要打听到他的尸身埋葬在哪里并不难。 郑雪吟生得漂亮,看在这张脸的份上,人家也愿意和她多说几句话。 “这话你问我就对了,几日前,有位仙长曾在我这里吃饭,说起过这件事。” 与郑雪吟闲谈的是酒楼里的伙计,伙计每天迎来送往的,接触到的人多,是整个镇子上消息最灵通的。 “那位仙长与楼少微有仇,说前些日子有个人在卖楼少微的消息,只需十块灵石便可获得楼少微尸身的下落,届时将楼少微的尸身挖出来,是鞭尸还是挫骨扬灰都随他们。” “卖消息的是谁?”郑雪吟问。 “是个神秘的散修,没有出面,消息是通过千色楼卖出去的。” 千色楼,段非离。郑雪吟愣了愣,继续问:“楼少微的尸身埋在何处?” “这哪能现在公布呢,一公开大家不都知道了嘛。说是截止本月月底,到时候统一公布,就十块灵石,与楼少微有仇的都买了,生怕自己不买,慢人一步得到消息,楼少微的骨灰就被扬了。” 楼少微平生树敌无数,想将他挫骨扬灰的还真不少,令郑雪吟意外的是参与其中的还有段非离。 段非离是故意的吗? 郑雪吟还要再问,那伙计往她身后一瞥,不自觉后退一步,两只本来恨不得钉在她身上的眼睛嗖的一下收回,往别处看去了。 郑雪吟只觉后背一凉,一种被海水淹没的窒息感攥紧了她的心脏。 她迅速整理好脸上的表情,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来:“你已替人伸好冤了吗?”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75节 贺兰珏一袭墨似的宽袍,微拧的眉头,诉说着他的不悦。 明心剑宗只有出席重要的场合,才规定着统一的服装,私下的常服不作管制。贺兰珏偏爱淡雅的色系,着青白颜色居多,偏生每每来找郑雪吟,都会着一身黑。 浓烈的黑,仿佛会流淌,产生一种咄咄逼人的压迫感。 “我已联系云俏去处理此事。”贺兰珏终于启唇。 “我不便掺和你宗门事务,又杵在那里很是无聊,随便逛逛,顺势打听这地方有什么好吃的。”郑雪吟无视掉他满脸风雨欲来的表情,伸手去挽他的胳膊。 她的动作自然得如同二人是亲密无间的情人。 “饿了?”贺兰珏眉间硝烟稍稍散去。 “馋了。” 贺兰珏给的那粒辟谷丹,郑雪吟还是吃了,一粒能管好几日,郑雪吟不饿是真的,馋了也是真的。 贺兰珏叫伙计打包了一桌酒菜。 酒楼面向两类客人,一类客人食五谷,定价低一些;另一类客人有修行需求,食灵植灵兽,价格是普通菜肴的好几倍。 贺兰珏打包的都是灵植灵兽做的菜肴。 郑雪吟还想继续打听楼少微的消息,不想这么快回明心剑宗那个关押她的牢笼,正寻思着找什么借口将贺兰珏留下,贺兰珏主动提出今夜暂居他在山下的别院。 明心剑宗有宵禁,过了宵禁时间,山门紧闭,禁止任何人入内。他这个做代掌教的也不例外。 别院是贺兰珏自己购置的。 郑雪吟好奇道:“你的钱是哪里来的?” 她还记得当初他为买一对情人佩,去斗兽场参加比赛,被叶紫岚这个黑心商吃了奖金,气得将人楼都拆了。 “掌教的月俸是整个剑宗最高的。” 郑雪吟惊讶道:“别告诉我你愿意坐这个代掌教的位置是因为工资高?” “工资”是何意,贺兰珏不清楚,但他能推测出郑雪吟说的是什么。 郑雪吟说的不错。护佑明心剑宗,不一定要坐掌教的位置。 他只是不想回到那种窘迫的日子。 他在明心剑宗做了八年的小师叔,掌管刑惩院,棍棒之下不知教训过多少犯规的弟子,窘迫的一向都是别人, 未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因为钱而窘迫。 从前两袖清风,吞风饮露,因是孤身一人,尚可自在,直到为郑雪吟准备生辰礼,方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没钱寸步难行。 在决定留下郑雪吟的性命后,他就清楚未来的日子他需要很多钱,才能供养得起这个漂亮金贵的姑娘。 第65章 偿所愿 别院里只有一个凡人老仆,负责看守并打扫卫生等事宜。 贺兰珏敲响门扉,老仆打开门,将二人迎进去。 院落不大,住两个人绰绰有余,贺兰珏陪着郑雪吟在花厅内用完餐,让老仆领着她去房间。 郑雪吟好奇问:“放任我一个人,你不怕我逃跑吗?” 这屋子坐落在凡人的聚集地,连个结界都没有设,凡人管家老弱无力,郑雪吟即便被封住修为,也可凭着多年的肌肉锻炼轻易将他掀翻。 贺兰珏似笑非笑:“你可以试试。” 郑雪吟毛骨悚然。 贺兰珏这趟去归墟觉醒的本事,别的她没有领教到,恐吓人的本事她算是领教到了。 为郑雪吟准备的屋子,明显是女子的闺房,屏风后有木桶,是用来沐浴的。 老仆提来热水,提醒道:“柜中有女子的衣物,是公子为姑娘准备的。” “你似乎对我的到来一点都不惊讶?”郑雪吟帮着老仆一起将热水往木桶里灌。 贺兰珏性子内敛清正,不是会把姑娘家往宅子带的人,这个老仆看到她一丝惊讶的反应也没有,好似习以为常。 “姑娘的确是公子第一个带回家中的女子,不过早先我已在公子的画中见过姑娘。” “他画过我?” “那段时间公子刚从很远的地方回来,好像是被什么人给背叛了,又失去了很重要的亲人,消瘦得厉害,心情也不好,谁都不愿意见,终日躲在这宅子里,饭不吃,觉不睡,没日没夜地画姑娘。”老仆忆起往事,连连感叹,“那时我便知姑娘是公子的心上人,公子的画技很好,画出来的姑娘像是随时会从画里面走出来,有时公子会盯着那些画像发上一整天的呆,有时又会大笑着一剑将画像劈了个粉碎。” 郑雪吟彻底愣住了。 老仆说的应是贺兰珏初初从归墟回来的那段日子。 她见到贺兰珏时,贺兰珏风姿飘逸,丝毫看不出来所经受的折磨。 那一场命书设定的劫数,落在纸上轻飘飘的几行字,于他,终究如一座大山般沉重。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郑雪吟。 郑雪吟胸口跟堵了团棉花似的,快要喘不过气来。 “那些画可还剩些?” “公子的画都是我在收拾,是剩了几幅残画被我收了起来,我回去找找,年纪大了,记不大清楚放哪里了。” “有劳您老人家。” 老仆走后,郑雪吟合上屋门,打开衣柜。 柜子里挂满了女子的衣裙,各种颜色各种款式的都有,全是同一个尺寸。 郑雪吟拿起一件放在身前比对。 是照着她的身量裁的。 梳妆台上的妆奁内亦盛满钗环首饰,旁边还放着未使用的胭脂和螺子黛。 郑雪吟拿起口脂。 这口脂和在湖底醒来后贺兰珏给她用的一模一样,是他亲手用鲜花瓣碾磨出来的。 郑雪吟挑了件红裳,褪下身上的衣裙。 郑雪吟在屋内沐浴的时候,贺兰珏在审问酒楼里的伙计。 那伙计怎么都没想到贺兰珏会回来找他,贺兰珏一身威压如泰山般慑人,双眸比寒星还冷,悬在腰畔的剑发出嗡嗡的剑意,仿佛会随时取走他的性命,自是贺兰珏问什么他答什么。 “她当真只问了这个?” “真的,那位姑娘只打听了楼少微的消息,小的若有一句撒谎,就罚小的满口生疮。” 贺兰珏一人独挑极乐宗的那日,极乐宗原地解散,跑了不少小鱼小虾,贺兰珏抓到想抓的人,也就没有穷追不舍。 剩下的事都交由谢九华处理,楼少微的死,完全出乎二人的意料,那时他们最后收到楼少微的消息是楼少微被暗算,负伤而逃。 他们见到的楼少微尸身有药腌过的痕迹,经审问戚语桐和林墨白,才知楼少微早死了,是郑雪吟和高仙玉利用他的尸身,独揽宗内大权,连他们二人都欺骗了。 身死道消,新仇旧恨一并了却,明心剑宗是名门正派,做不出鞭尸的行为,楼少微的尸身由谢九华亲手焚毁,选了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埋葬。 这个月不知是谁放出风声,说有楼少微尸身的消息,不少与楼少微有仇怨的闻风而动,还有些就是纯粹想从楼少微的尸身上得些好处,比如楼少微生前的法宝和功法。 此事明心剑宗在暗中关注,也撒了网,准备到时候将那些心术不正之徒一网打尽。 “你可以走了。”贺兰珏拢回神思,收了威压。 伙计早就在等他这句话,登时如获大赦,忙不迭地跑了。 这年头仙君不一定都是好人,就比如眼前这位,撞见他和那位漂亮仙子说话的一幕,眼神锋利得像是要将他劈成两半。 月罩流云,从枝叶间漏下的月光,如纷飞的细雪落在贺兰珏的肩头。 贺兰珏在风中站了许久许久,久到他自己都未察觉他在想些什么。 那些寥落的思绪如一团被扯乱的线,终于理出结果,他低眸敛神,扬袖挥出道灵力凝出的掌风。 左侧的高墙上跌出一个人影。 是个女子,着青衫,束高马尾,面容颇为英气。 “见过圣子殿下。”贺兰珏那一掌并不轻,女子口吐鲜血,挣扎着单膝跪下。 “我说过,不要再来打扰我。”贺兰珏漠然开口。 这女子名为青寐,是朱雀军的首领。当年,各大门派在寻找贺兰珏的下落,青寐同样在找贺兰珏的下落。 朱雀军依托东曦王朝而生,打的是复辟王朝荣耀的旗号,若有圣子在手,出师有名,有利于军心稳定。 还有一个让青寐不撒手的缘由,是贺兰珏不知从何处习得涅槃神火,能化出上古神鸟凤凰的影子,要是能拿来冒充朱雀,他们这支朱雀军定会所向披靡。 可恨贺兰珏油盐不进,青寐多番劝说都被拒绝,这一次更是差点被他打死。 青寐咽下口中血沫,喘气道:“圣子仁心属下深知,如今仙魔两道对峙,战火频起,若圣子能得天下,开创太平盛世,何尝不是造福苍生。” “斩妖除魔,我自有主意,何须你来指教。”贺兰珏俯视着青寐,眼中如含着把尺子,将她审视着,“念你平日约束着朱雀军,并未犯下大错,此次暂且饶过你,日后再有此举,休怪我剑下无情。” 言罢,拂袖而去。 回到别院,贺兰珏才发现自己的衣摆溅上了青寐的血珠。 院中有清池,春夜露寒,池中莲叶萎靡,尚未孕出花苞。 贺兰珏脱下身上脏衣,入了池中沐浴。 老仆尚未就寝,为他送来新的衣物,顺便还带来一壶酒。 这酒是贺兰珏常备的,能压制他体内未愈的毒,但他轻易不喝醉,每次只饮两三盏就放下了。 老仆当他是生性克制冷淡,于什么都无太深的兴趣。 老仆送完酒,将找出来的那些画都给郑雪吟送去了。有些画被剑气劈成了碎片,是老仆一片片拼起来的。 “画上怎有血?” “是公子吐的。” 郑雪吟凝视着画中栩栩如生的女子,以及衣上溅落的点点血珠,想象得出来贺兰珏是如何伤心欲绝落笔成画,又是如何将那一腔悲恨啼出了血。 指尖抚着那寸寸血痕和道道剑痕,郑雪吟的一颗心也仿佛跟着成了碎片。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76节 她从不知贺兰珏会作画,还将她画得那样好。 贺兰珏是一座冰山,只有用力地凿开,凿得深了,才能窥见那冷漠的外表下深藏的一团烈焰。 “多谢老人家替我留住了这些珍贵的画。”郑雪吟从妆奁中拿出两串红玉珍珠交给老仆,“一点心意,还请笑纳。” 老仆推拒一番,还是收下了。 郑雪吟将画收好,见天色还早,去了院中溜达。 贺兰珏的那句警告言犹在耳,只是这般松懈的守卫,很难不叫人动心。 贺兰珏带她来此后就不见了踪影。 前几日刚下过雨,白日里没有出太阳,空气里水汽重,到了晚上,就有薄雾笼住了大宅。 因有他们两个来住,老仆将院子里的灯笼点上了,散发出来的光晕在雾气里氤氲成昏黄的影子。 花圃里种了好些山茶花,红色的,重瓣,披着乳白的雾,袅袅娜娜地绽放着。 绕过那些山茶花,是一方清池。 薄雾如白纱,垂在天地间,雾气的深处,一道人影若隐若现。 走近了,方认出那人影是贺兰珏。 贺兰珏靠坐在池边,掌中擎着杯盏,饮下药酿成的酒。 酒气笼上心头,意识飘忽起来。 贺兰珏搁下酒盏,上岸穿衣。 长年练剑的人,身材不会太差,贺兰珏身量修长,体型偏清瘦,平日被宽袍广袖掩住,只能窥见窄细的一把好腰,倒是那块垒分明的六块腹肌藏得结结实实。 更令人惊叹的是他起伏流畅的臀线,若非亲眼所见,怎叫人相信他还有这样挺翘的好臀。 贺兰珏刚套上薄衫,便觉一道视线穿透薄雾,钉在他身上。 他扬袖挥出道掌风,将雾气拂散,露出呆坐在花丛中的郑雪吟。 郑雪吟瞪大眼睛,手里还抓着一朵灼然盛放的山茶花。 贺兰珏一早就察觉出郑雪吟的气息,因此那掌风只拂开了雾气,未伤及她。 两盏酒未能醉倒他,却叫他的敏锐度降低了不少,没有在郑雪吟偷偷摸过来的第一时间发现她。 郑雪吟立即将山茶花挡在眼前,欲盖弥彰的手法,怎么都挡不住从鼻腔里流出的两管红艳温热的血痕。 郑雪吟心尖如沸,后知后觉抹了下人中,看清指尖的血污,震惊开口:“完了,贺兰珏,我七情伤又发作了。” 这回不吐血,改流鼻血了。 偷窥贺兰珏就算了,还看得心火旺盛,撩动春心,直接流出鼻血。 丢人丢到姥姥家。 郑雪吟恨不得刨开地面钻进去。 贺兰珏匆匆系好衣带,三两步跨到她身前,托住她的后颈,卷起袖摆,为她拭去血珠。 “第几次了?”郑雪吟迷糊劲儿一上来,只记得自己发作了一次又一次,一次比一次丢脸。 “第四次。”贺兰珏神色凝重,凝重中还藏着一丝欢欣雀跃。 凝重自然是忧心她命不久矣,欢欣雀跃却不是乐见她倒霉。 欢欣雀跃的是她还会因为他而动情。 “为什么?”贺兰珏的心脏砰砰撞着胸腔,出口的声音喑哑得不成样子。 “什么……为什么?”流鼻血好难受啊,郑雪吟听说不能仰脖子,要捏手指。 捏哪根手指来着? “你明明还对我有情,当初在海上为什么要骗我说不喜欢我了!”贺兰珏攥紧她的手腕,指尖力道大得在她的腕间留下淤青的印子。 她喜欢他!从始至终她都是喜欢他的! 七情伤还在她的体内,若真无情,怎还会动情? 贺兰珏双肩颤动,表情看起来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分手的理由千千万,你不觉得这个最直接最干脆吗?” 郑雪吟话音未落,身体腾空而起。 贺兰珏抱着她,径直穿过花圃中间的小径。 “你要带我去哪里?”贺兰珏决然的态度,吓到郑雪吟了。 “解禁制。” “解禁制?”郑雪吟声量拔高。 解禁制,岂不是意味着两人必须圆房。 郑雪吟脑海中嗡然一响。 啊啊啊,她还没准备好。 虽然两人曾在血藤林中尝过禁果,那次只是浅尝辄止,并未获得他的元阳。 她是想过找贺兰珏解开禁制,但她想的是红烛高烧,同拜天地,温柔小意,水到渠成。 “那什么……太突然了吧。”郑雪吟试图垂死挣扎。 “你想死吗?”贺兰珏冷冷喝问。 不想。 就是因为郑雪吟不想死,才去做系统任务,渴求得到新的身体。 纵使必须面对贺兰珏的报复,她都是秉承着能苟活一天是一天的想法。 贺兰珏一脚踹开房门,将郑雪吟放置在榻上。 “门没关,还有,帘子要拉。”郑雪吟的声音小得像是蚊子哼。 事到临头,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况且,他们两个什么都做过了,就只差最后一步,没什么好矫情的。 贺兰珏扬手挥出灵力,合上屋门,又解开竖钩上的帘帐。 纱帐如雾,将二人罩在其中,一方小小的天地,二人咫尺相对,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贺兰珏笑了一下。 是在笑郑雪吟羞怯胆小的反应? 还是在笑自己终要得偿所愿? 这一笑,如冰雪消融,春回大地。 他撩起郑雪吟耳边的发。 郑雪吟揪着衣襟,紧张得身子都绷了起来:“真要解吗?” “要。” 贺兰珏缓缓靠近过来,凝成的阴影覆在她周身,她刷地阖上双眸,眼睫疯狂地颤动着。 她以为贺兰珏要亲她。 然而贺兰珏只是俯身过来,手臂越过她的头顶,拉开嵌在床头的小抽屉。 抽屉里放置着几个绿色的小罐子,并几卷书册。贺兰珏拿出瓶子,并将书册塞进郑雪吟的手里。 “这是什么?”郑雪吟掀开眼缝瞅了一眼,登时被那直白的画面惊得合上书页,“你拿这个做什么?” “你要是紧张,先看这个。” 从前她给贺兰珏送这东西,是为了撩拨他,现在换贺兰珏给她送了。 郑雪吟的反应远不及在他面前表演得那般从容不迫,他是让郑雪吟就地学习。 “我会。”郑雪吟又把书册塞回他怀里,“我比你懂得多。” 网络那么发达,她小学就在网上冲浪了,什么没见过,还需贺兰珏这个小古董拿这些东西来指导她。 贺兰珏只是浅笑着,显然是不信她的说辞。 “你怎么在床头放这种东西?贺兰珏,你深夜带我来此,不会早就预谋好了吧?” 书册里藏着世间男欢女爱的妙处,瓷罐里的脂膏用途不言而喻。 郑雪吟的脸颊像是被火燎了下,火辣辣的。 贺兰珏的默认的表情正好应了郑雪吟那句猜测——他的确是早有图谋。 他是个正常的男人,不可能放任着喜欢的女人在眼前不去碰她。这么久不动她,是在给她适应的时间,也是在消磨自己的仇恨。 倘若一开始不管不顾,只循着自己的本能要了她,恨怒滔天,难免会做出失了理智的举动。 “是不是还有别的道具?” 回答郑雪吟的,是贺兰珏落在她眼皮上的吻。 这一吻,辗转碾磨,极尽他平生的温柔,似要将她一寸寸吞噬,融入自己的魂灵。 “等等。”眼看着就要直奔主题,郑雪吟拿手推了下他的胸膛。 贺兰珏以为她还有顾忌,解释说:“我私下已学习过,不会弄伤你的。” 这话贺兰珏在血藤林中就说过,但事后郑雪吟送过他那种册子,说他手法生涩,明显是不满意。 他深感抱歉,私下又去深入学习了一番。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乃纯阴体质,你可愿助我双修?”郑雪吟撇开眼,错开与他的对视,抿了下唇角,“我知道我现在是你的金丝雀,没有资格提出这个要求,阿珏你既然留下了我,就是不打算要我的命,假如你不肯相助,我很快会被你榨干的。” 郑雪吟被贺兰珏封了修为,即便贺兰珏不吸取她的功力,以凡人之躯承受贺兰珏的纯阳精元,也是受不住的。 贺兰珏握住她的手,往她体内注了道灵力。 身体里有什么松了一下,那些被封印的灵力,重新在经脉里涌动着。 这是答应了她的请求。 郑雪吟心中激动,又说:“我曾给你的定情信物合欢铃可还在?”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77节 合欢铃是个辅助双修的法器,这是郑雪吟给他的时候说过的,贺兰珏拿出那只青玉铃铛,系在床头的穗子上。 其实不止合欢铃,郑雪吟给他的东西,他一一都留着。 那把轻若流云的玉弓,十二枚金光灿灿的鸟妖内丹,至今都收在他的储物袋里。 贺兰珏合掌握住铃铛,将自己的灵力纳入其中。 郑雪吟头埋进枕中,嗡嗡的声音响起:“贺兰珏,我准备好了。” 垂在身侧的双手,揪住身下的床单,任人宰割的姿态,完全是将自己敞开,做好了接纳贺兰珏的准备。 第66章 逃出去 贺兰珏准备的那些东西都未派上用场,触及她时,她已仙蜜汩汩。 铃声清脆,叮叮当当如仙乐入耳,两人的灵力在铃声中流转。 郑雪吟抬手,抓住床头垂下的穗子,指尖力道收紧,纤薄雪白的腕间,青色脉络的走向清晰可见。 贺兰珏握住那只手,迫它松开,那只手毫无所依,只好攀住他的肩膀,在他的后背留下抓痕。 “轻点。”先前是郑雪吟央求轻点,这次换贺兰珏了。 郑雪吟收了力道,指尖胡乱摸着,摸到他耳后的鳞片。 “这个?” 郑雪吟很早就想问这鳞片究竟是从何而来了。 “在海底吞吃了太多的鱼怪,身上就长出了这个。” “只这一处吗?” “自然……不止。”贺兰珏抵到她耳边,悄然说,“只这一处我暂时无法去除。” “你想见识一下吗?”这句话贺兰珏是笑着说出来的。 浑身都长吗?这一句话信息含量太大,郑雪吟脑子转不过弯来。直到他狠狠一波攻势来袭时,终于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而在此际,贺兰珏身上的血肉寸寸化作了鳞片,郑雪吟触摸到那坚硬微凉的触感,心头一慌,赶忙制止:“别长了。” 好可怕好可怕。 郑雪吟大气不敢喘。 贺兰珏莞尔一笑,收了浑身的鳞片。 沉入海底的那日,他没有死,无数个被剧毒折磨的日子,他依旧没有死。 他被漩涡卷进了海底的归墟之国,在那里,他见到了传说中的鲛人。长出那些鳞片后,他在海底可以自由呼吸了。 郑雪吟轻咬他的肩膀:“我很庆幸,我的情人是你,仇人也是你。阿珏,谢谢你为我挡了那三十六道雷刑,你这样纵容我,我会迷失自己的,会认为你……还喜欢着我。” 郑雪吟不相信好运会光顾她,她的好运都是来自贺兰珏。初时,她的确以为是行刑的阵法出了问题,在殿中醒来以后,她就想通了。 明心剑宗这样的门派,阵法不可能失效,贺兰珏这样的人,更不会无视戒律。便剩下一个可能,他替她承受了她该承受的惩罚。 贺兰珏额间殷红如血的明心印,终是到达了鼎盛的浓烈,开出五片花瓣。 失去明心印的时候,明心印原来是会开出桃花的。 那是怎样的景象,就好似这天地间的春色,都凝于这一瞬的花开中。 万千花开,不及他眉间花开; 百般春色,不及他眸底春色。 桃花乍开,乍落,血痕渐渐褪去颜色,消失。 贺兰珏身上那总是如影随时的海腥味,在这一刻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郑雪吟最为熟悉的气息。 她再次伸手去摸他的耳后,那里的鳞片已软化成正常人的血肉。 都说这个时候男人是最好说话的,郑雪吟发丝被汗濡湿,胸口剧烈起伏,氤氲着水汽的眸子盛着贺兰珏意乱情迷的模样,说:“我想去祭拜楼少微。” 她不知道这样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是如何像一盆冷水,彻底浇凉了贺兰珏沸腾的血液。 属于他们二人的私密空间,楼少微三个字是如此的突兀,如同肉中的刺,眼中的沙砾。 贺兰珏抚弄着她肌肤的手停了下来,下一秒箍住她的脖子,满目的春色迎来冬日飞雪。 刚才还不知餍||足的男人,褪去浑身的欲||色,比一把剑还要锋锐。 郑雪吟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他们的身体还彼此联结,却已率先离了心。 “想都别想。”贺兰珏又笑了。 他极少笑,充斥着嘲讽的冷笑,让郑雪吟感到浑身不适。 “雪吟,你又忘了自己的身份。”贺兰珏的手仍掐着郑雪吟的脖子,在她的窒息中,将炙烫的吻落在她的唇瓣上,“要我提醒你吗?” 在郑雪吟濒临死亡的刹那,贺兰珏终于松开力道。 大量的空气陡然涌入肺部,引得郑雪吟呛咳不止。 贺兰珏冷冷抽身,披衣而起,背对着她:“楼少微已被我碎尸万段,你不要再心存幻想。” “我对楼少微只有师徒之情。”郑雪吟解释。 “我不在乎你对他是什么感情,在我这里,楼少微三个字以后不准再提。” 不留一丝商量的余地,他霸道而决绝地宣布了自己的决定,踏步离去。 “贺兰珏!”郑雪吟咳着唤他的名字。 贺兰珏并未停下脚步。 郑雪吟摇响了床头的合欢铃。 铃声如烟雾,丝丝缕缕散开。 贺兰珏应声栽倒。 郑雪吟捡起丢在地上的衣裙,一件件套回自己的身上。 贺兰珏这人平日里斯斯文文的,床榻间猛兽般凶狠,郑雪吟刚下地,腿一软,差点摔了出去。 她走到贺兰珏面前,确认贺兰珏是昏过去了。 合欢铃虽已赠给贺兰珏,郑雪吟依旧是它的主人,合欢铃有催眠蛊惑的作用,刚好里面残留着贺兰珏的灵力,立马就派上用场了。 郑雪吟将贺兰珏搬回榻上躺着,两只手揪他的脸颊:“刚才还高兴来着,一转眼就翻脸不认人,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喜怒无常了。楼少微怎么了?我和他之间清清白白的,凭什么吃醋。不许吃醋,听到没有!那么多仙子喜欢你,我都还没吃醋呢!” 这些话要是被贺兰珏醒着听到,不知会作如何感想。 郑雪吟本意是想哄得他放自己去给楼少微收尸,哪里料到他态度会如此决然。 也不能怪他,楼少微毕竟杀了他的师尊和师姐。 楼少微是郑雪吟的师父,师父纵有再多罪孽,她为人弟子,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楼少微尸身遭人践踏。 哄着不行,只能采取强硬措施了。 郑雪吟揪了几下他的脸颊,见他冷白的肌肤留下红印,又心疼了,俯身在他的脸上亲了又亲:“乖了啦,就这一次,我以后不惹你生气了。” 她拿起冰魄剑:“你的剑借我一用,我保证等我回来任你处置。” 出门在外,不带钱财不好办事。郑雪吟拿走冰魄剑,又去自己的屋中将妆奁内的珠宝首饰一扫而空。 打包好自己要的东西,郑雪吟从侧门溜了出去。 半夜三更,家家户户都熄了烛火,她背着包裹在空无一人的街头狂奔。 身后的高墙上陡然出现了一道黑影。 贺兰珏凌空而立,双眸淬满冰雪,冷冷注视着郑雪吟狂奔的背影。 * 郑雪吟一口气狂奔出小镇,往深山中一扎,借着葱葱郁郁的树影遮挡行踪。 翻涌的灵力在经脉中乱窜,浑身如沸,跑了大段路,郑雪吟终是再忍不住,找到一个小山洞藏了进去。 那人不知分寸,食髓知味,喂了她许多纯阳精元,腹中鼓鼓胀胀的,像是要爆裂开来。 郑雪吟草草结了个结界,盘腿而坐,利用极乐宗所修功法,将贺兰珏给她的纯阳精气尽数吸纳、运转,彻底为自己所用。 待到天色微亮,一枚圆润的金丹淬炼而成,盘踞在体内,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 怪不得极乐宗的弟子都喜欢找强者双修,这才一夜的功夫,借助贺兰珏上供的元阳,她竟突破境界,进入了金丹初期的修为。 刚刚淬炼出来的金丹尚不稳固,郑雪吟又借助极乐宗的另一套功法修炼了半日,方才离开这座大山。 下山后的第一件事,是为自己买了个储物袋,将带出来的珠宝财物尽数盛于储物袋内,又花了十块灵石,从千色楼买到了楼少微尸身的消息。 消息中只提及月底午时凭此木牌进山,卖家会在渡云峰的峰顶公布楼少微尸身的下落。 另外,郑雪吟还得到一个消息,在她将贺兰珏推下海,跟随戚语桐林墨白姐弟二人回极乐宗以后,段非离为了救她,曾斥巨资召集三百金丹修士强攻极乐宗,问楼少微讨要她。 三百人皆铩羽而归,那之后,段非离销声匿迹。有人说他是在躲避楼少微的追杀,也有人说他已经被楼少微杀了。 再次现身,是贺兰珏独挑极乐宗,将极乐宗的几个阁主和坛主抓回去受刑,他递上拜帖求见贺兰珏,声称自己愿意代替郑雪吟受罚,只求他将郑雪吟放出去。 贺兰珏当然不会应允。 而这些,郑雪吟都是一无所知。或许是楼少微和贺兰珏有意垄断段非离的消息,自与段非离分别后,她再未听到段非离的任何消息。 接下来的日子,郑雪吟一边躲避贺兰珏的追捕,一边加紧修炼,将金丹淬炼得更加坚固。终于熬到月底的日子,天色未亮,她便攀登上了渡云峰,将自己变幻成贺兰珏的模样。 孤峰绝顶只她一人,买家和卖家都未现身。她拿出贺兰珏的冰魄剑,为防止冰魄剑捣乱,这一路上冰魄剑都处于被封印的状态。 冰魄剑刚被解除封印,见到她的模样,先是一愣,很快认出她不是贺兰珏,气势汹汹就要一剑斩下。 郑雪吟两指夹住剑尖,劝道:“我是贺兰珏的人,你是贺兰珏的剑,都是一家的,没必要一见面就剑拔弩张,伤了彼此的和气。” 贺兰珏宝贝着郑雪吟呢,冰魄剑作为他的本命剑,哪能不清楚,不敢真的将郑雪吟斩杀,只是气势上不能输,剑身嗡嗡震动,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配合我这一次,我就回去同你主人认个错,以后乖乖陪伴他左右,不再让他伤心难过,这个交易如何?” 冰魄剑:?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78节 “我想借他的身份一用,毕竟你主人英俊潇洒惊才绝艳名震天下人人敬仰……” 冰魄剑:?? “你也不想大名鼎鼎的他,好名声尽数辱没在我手中吧,今日这把威风能不能耍成功,全看你了。” 在郑雪吟同冰魄剑商量的同时,陆陆续续有人上山。 都是些修为不高的杂鱼。 稍微有点名气的,还要顾及自己在仙门中的声名,不敢公然做出损毁他人尸首的事来。 再恨楼少微,随着楼少微的陨落,仇恨也烟消云散了,这些名不见经传把楼少微当死对头来提升自己的身价的杂鱼,个个都正义凛然冠冕堂皇的,死咬着不放,无非是想出风头捞点好处。 可笑,他们在楼少微的眼中,连蝼蚁都算不上,若非楼少微身死,轮得到他们来撒野? 郑雪吟负手而立,清冷如皎月的身姿,吸引了来人的注意。 “那是……冰魄剑?” 他们平素无缘得见贺兰珏,不知贺兰珏是什么模样,却是认得贺兰珏手中那把举世闻名的冰魄剑。 “贺兰珏!你是贺兰珏!”有人激动喊道。 自毁金丹、独挑极乐宗、攻打南荒魔宗、镇压朱雀军,桩桩件件,哪一件单独拿出来,都足以轰动仙魔两道,那朱雀军首领青寐近日还伤在他手下,闹得朱雀军军心动摇,不成气候,“贺兰珏”三个字可谓是如雷贯耳。 “没错,吾便是贺兰珏。”郑雪吟手掌轻拂,冰魄剑凌空飞出,钉入山壁间。 整面山壁登时布满裂纹,结出一层厚厚的寒霜。 天下至阴至寒之剑,单是剑中的寒气,都足以震慑旁人。 “极乐宗的一切已由明心剑宗接手,罪魁祸首楼少微的尸身也已被烈焰焚毁,听闻有人在拿楼少微的尸身大做文章,吾此番前来是调查谁在背后推动此事。” “贺兰前辈,我们是真不知此事啊,我们也是被骗过来的。”那些人听到楼少微尸身已被明心剑宗焚毁,一副大受欺骗的模样,咬牙切齿的骂着,“那狗日的还骗了我们十块灵石。” “既不是你们,就此下山吧,下次再犯,吾必不轻饶。” 贺兰珏的名字出奇的好用,郑雪吟三言两语就唬得那些人逃下山去,她花大价钱购买的灵符、灵器一个都没派上用场。 对此,冰魄剑的评价只有一个字。 看着冰魄剑在地上写下的这个“装”字,郑雪吟掐着下巴,喃喃自语:“好像是装了点。” 光这个称呼“吾”,贺兰珏就从未用过。楼少微用本座,还有些魔头会用本尊,郑雪吟寻思着贺兰珏用“吾”比较符合他给人的古板印象。 接下来,郑雪吟故技重施,来一波人,劝退一拨人。也有不死心的,想要验证郑雪吟的身份,被冰魄剑击退,屁滚尿流地滚下山了。 冰魄剑生怕郑雪吟修为不济,丢了贺兰珏的名头,出手万分得凶狠,短时间内,那些人听到冰魄剑三个字都会打寒颤。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终于等到午时,峰顶只剩下郑雪吟一人。 烈日当头。 山道上,一道坐着轮椅的人影姗姗来迟。 四目交汇的一瞬,郑雪吟一声“非离”还没来得及唤出,段非离抬起右臂,射出一枚裹着烈焰的箭矢。 郑雪吟侧身让开,箭矢钉入她身侧的石缝中,泼天的烈焰化作一张金网,将她罩住了。 靠,这是天网。 第67章 爱不得 只有楼少微举极乐宗之力,才能织出那样大的一张天网,段非离的这张天网虽然小,价值也不菲,不是寻常修士用得起的。 滋滋电流捆缚郑雪吟全身,每动一下,都会痛入骨髓。她勉强抬起头来,开口道:“非离,是我,我是郑雪吟。” 法力在天网的束缚下失效,她的面容逐渐恢复本真。 段非离指尖一抖,将金网撤了回来:“雪吟?” 郑雪吟拍掉身上的泥土和草屑,爬了起来。 久别重逢,二人眼中都是难掩的激动,一别数年,谁又能想到再次见面会是这番景象。 “非离,你的腿怎么了?” 段非离身下的轮椅是个灵器,可以张开翅膀,凌空飞翔,也可以发射出暗器。 段非离避开她探究的目光:“我无碍。” “是楼少微伤的,对吗?” 传闻说他带领三百金丹修士大败而归,再没了消息,只因他双腿被楼少微所伤,花了很长时间去养伤。 “我技不如人,没什么好怨怼的,你无需为此介怀。” “能治吗?” “能治的。楼少微在我腿骨上打了几枚锁骨钉,只要将它们取出来就可以站起来了。” 锁骨钉入体容易,取出来难,否则段非离不会还坐着轮椅。 “别说我了,说说你吧,雪吟,这几年我一直在想办法救你出来……你过得怎么样?贺兰珏有没有为难你?” “我能有什么事,你瞧我,吃好喝好,还结丹了,好的不得了。”郑雪吟牵起裙摆,在他面前转了一圈,“我还胖了。贺兰珏那个人嘴硬心软,你都不知道他以前做饭有多难吃,怪事哦,这次回来他烧得一手好菜。我虽被他关着,醒了吃,吃了睡,万事不用操心,可舒坦了。” “那就好。”段非离搭在扶手上的两只手不自在地蜷了一下。 郑雪吟说的,他信,不是郑雪吟真的胖了,是贺兰珏的本命剑现在对郑雪吟言听计从,足见郑雪吟没有说谎。 “非离,这次楼少微尸身的假消息,是你放出来的吗?”郑雪吟将话题绕回正题。 “是我。”段非离颔首,“我本意是引贺兰珏现身,利用天网将他擒住,逼迫明心剑宗将你放出来。楼少微尸身已被谢九华焚毁,贺兰珏不会放任有人拿这样的假消息搅弄是非,定会前来查个清楚。” 原来楼少微的尸身真的已经被明心剑宗焚毁。 想到段非离为自己做的这么多事,郑雪吟心头滚烫,半蹲下来,与段非离平视:“这些都是我和贺兰珏的私人恩怨,你不用为我卷入这些事情来,非离,如果你是因为你年幼时我曾救过你,想偿还我的恩情,不必如此的,你已救过我很多次,我们之间早就两清了。” 段非离咀嚼着“两清”二字,嚼出满口的苦涩,一句将要脱口而出的“不是”生生被咽回口中。 “还有一事,非离,我不能再骗你了,再不同你说清楚,我便是一直在占你的便宜。我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郑雪吟了,你懂吗?就好比前世与今生的关系,我既是她,也不是她,我和她只有部分是重合的……” “我知道。”段非离打断了郑雪吟的话,目光隐忍,戚然开口,“有一天起,雪君变得不一样了,是我自己生出一己之私,无视了这样的变化。她是我的恩人,我罔顾事实,默认抹杀她的存在,是恩将仇报,我唾弃如此卑劣的自己,可又忍不住不去接近那样的雪君……” 到最后,段非离声音渐弱,几不可闻。 他都知道的,他默许了。郑雪吟心尖微颤。 其实,她在段非离面前没有想隐瞒过什么,段非离怎么可能不会发现蛛丝马迹。 包括段非离,所有熟悉她的人,都冷眼旁观她拙劣的表演,漠视了她逐渐抹杀掉书中那个郑雪吟的事实。 一股莫名的寒意爬上郑雪吟的后脊背,令她忍不住生生打了个寒颤。 郑雪吟太熟悉不过这种感觉,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做出反应,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段非离的身前。 泼天的剑气折尽草木,逼到郑雪吟胸前,又在主人的力挽狂澜之下,生生止住。虽未穿透郑雪吟的胸膛,收不住的磅礴灵力将她和段非离都掀飞了出去。 郑雪吟摔得眼冒金星,爬向段非离,将他护在自己身后:“贺兰珏,别忘了你是明心剑宗的掌教,滥杀无辜不是你的作风。” 来的是贺兰珏。 这般凛冽的剑气,除了贺兰珏还能有谁。 “千色楼黑白两道通吃,沾手的生意能有几桩是干净的,何谈无辜。”贺兰珏自浩瀚云气间飞身而下,飘然落地,右手凌空一抓,在旁边装死的冰魄剑蹭地飞回他掌中。 剑尖指向郑雪吟背后的段非离。 “你骗人!说的那样大义凛然,你就是嫉妒他了,你因我私自来寻他而嫉妒他。”郑雪吟迎向他目中的滔天怒意,爬了起来,义无反顾向前几步,心口抵上他的剑尖,“你何必嫉妒他,他又怎比得上你,别说一个段非离了,这普天下的男人你都不必视为仇敌,我的心中从来只有你贺兰珏,这一点你比谁都清楚。” 纵使清楚郑雪吟说这些话是为了哄贺兰珏,段非离还是禁不住浑身一僵,心底霎时凉了大半截。 郑雪吟往前走一步,贺兰珏便往后退一步,剑尖始终抵着她的心口,未刺入她的皮肉。 她背在身后的双手,拼命地朝段非离小幅度地挥着,示意他快跑。 段非离伸出手,在轮椅上按了一下,轮椅上生出一双木制的手,将他托举到椅子上。 郑雪吟为他博来的生路,他不能辜负。 段非离启动轮椅上的小型法阵,砰地留下一团白烟,消失在贺兰珏面前。 郑雪吟松了口气,怕贺兰珏追上去,她不顾剑锋,朝贺兰珏扑了过去。 贺兰珏立即偏转剑锋,剑尖垂地,这样一来,便被郑雪吟抱了个满怀。 “我错了,贺兰珏,我认罚。” 她主动认错并未消解贺兰珏的怒焰,她口口声声说段非离不及他贺兰珏,却为了段非离直面他的剑锋,嫉妒如毒蛇的牙,啃咬着贺兰珏的心尖。 贺兰珏眼底似凝结着千年寒霜,一把将她拎起,夹在臂弯下,御剑而去。 郑雪吟就被他这样拎着,拎回了漱心台。 早先就听说漱心台长年风雪,果然不假,寒气扑面而来,冻得郑雪吟瑟瑟发抖。 贺兰珏跳下飞剑,一路提着她,进了一间小阁楼。 这阁楼是他曾经读书写字的地方,名唤珠玑阁,床畔置着一张美人榻,是用来暂时休憩的。 贺兰珏将郑雪吟丢在那张美人榻上,冷眼望着她冻得煞白的脸:“冷吗?” 不用他明言,郑雪吟自动脑补出下面一句话:“很快就不冷了。” 因为贺兰珏已经在褪她的衣裙。 “连这具身体都可以成为欺骗我的筹码,你叫我如何再信你的话。” 那双在风雪中冻得冰冷的手,一抚上郑雪吟的肌肤,凉得她的肌肤立即冒出无数鸡皮疙瘩。 无怪乎贺兰珏这样动怒。 郑雪吟处心积虑诱他入这万丈红尘,抹去了他额心的明心印,只为了去替他视为不共戴天的仇人收尸,不仅如此,她还私会了另一个他曾嫉妒不已的男人。 四舍五入,等于她为了两个男人,骗了贺兰珏的身子。 换作是谁,都会生气。 郑雪吟尽量地张开自己,接纳贺兰珏的怒气,这样会少承受点伤害,也显得自己是真心认罚。 ……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79节 贺兰珏失了理智。 只有用这样的方式,才能令她感受到他的痛,身体联结,共享痛苦。 郑雪吟拧着眉头,闭上了双眼,大抵是痛得狠了,伸出的手想抓些什么,被贺兰珏合握在掌中。 “雪吟,雪吟。”心痛到极处,欢愉亦攀上顶峰,他将她的名字含在齿尖,辗转缠绵地唤无数遍,嚼碎了,吞下,痛了也要印刻进灵魂,永生不能忘。 这世上,只有这个叫郑雪吟的女子,曾令他痛彻心扉,爱不得,杀不得,舍不得。 世间诸般难题,都凝作她的模样,贺兰珏撞得头破血流,始终寻求不到正确的答案。 * 郑雪吟被关在了珠玑阁。 珠玑阁有两楼,一楼是读书写字的地方,置有笔墨纸砚,也有少许藏书,二楼有各种书籍,囊括经史子集,甚至能找到打发时间的话本。 除了话本是新购置的,其他都是贺兰珏翻阅过的旧书,许多书页上还留下了他的笔迹。 那日两人将荒唐二字发挥到极致。 到后来,美人榻被灵力震塌,贺兰珏一手拂落书桌上堆积的杂物,将她放了上去,书架,窗台,屏风,乃至铺在地上的那张毯子,都留下二人爱恨交织的痕迹。 他在她的肌肤上烙下细细密密的齿痕,将她逼迫到极致,又温柔吻去她眼角坠下的泪滴。 整整三日,郑雪吟双脚没有着地,贺兰珏也不是无时无刻都有那样的精力,偶尔他会停下来,哺给她一点花蜜冲出来的水,又或是抱着她,站在窗畔看窗外的风雪连天。 等她终于能落地时,腿软得站不稳。 贺兰珏怒气终于消弭大半,抱着她去寒泉中沐浴。 泉水冰寒至极,贺兰珏以自身为炉,灵力运转,使得周身滚烫起来,再将郑雪吟拥在怀中,替她搓洗了全身。 沐浴完毕,贺兰珏将郑雪吟抱回珠玑阁,拿来祛肿的脂膏。 郑雪吟太累了,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他做了些什么,全然不记得了。 而在这之后,贺兰珏再未来过珠玑阁。 榻边有女子衣物,是为郑雪吟准备的,郑雪吟换上衣裙,调动体内灵力,惊觉自己的修为又涨了一大截。 终究是落后贺兰珏许多,珠玑阁有贺兰珏设下的结界,郑雪吟出不去。 如今的她已经辟谷,无需有人来送食物或辟谷丹,已有好几日没见过其他人了。 郑雪吟实在无聊,就去二楼找了些话本,坐在窗台上看。 漱心台终年都是寒冬,用以压制躁动的心境,这个珠玑阁有结界的护佑,倒是不受寒气影响,室内暖融融的,如四月阳春。 郑雪吟也不穿鞋,赤着一双雪足垂在窗外,书里面上演着恨爱滔天,她却眯着眼打起盹来。 身子向后栽落时,她猛地一惊,还未做出自救措施,已有一双手搂住她的腰,抱在了怀中。 第68章 释前嫌 贺兰珏抱着郑雪吟回到桌前。 那里有一张大椅子,能容得下他们两个人坐下,据郑雪吟观察,每每在这个椅子上进行深入交流,贺兰珏都会显得异常兴奋。 此刻,郑雪吟又被放在这张椅子上。 贺兰珏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他拉了张凳子,在她对面坐下,取来鞋袜,悉心为她穿上。 桌上放着一碗热腾腾的鸡汤,撒了枸杞和红枣,里面还有一支大鸡腿。 这是凡人最简单的膳食,选用肉质紧致的老母鸡,无需放太多调料,只要加点盐和姜,小火慢炖,就能熬制出鲜美的味道。 许久没有尝到食物的郑雪吟,被激发了人类最基础的口腹之欲,忍不住吞着口水。 “想吃。”郑雪吟说。 “放凉一些。”贺兰珏拿手刮了下她的鼻尖,似乎在苛责她的急不可待。 那毫无节制又荒唐至极的三日过后,贺兰珏似乎与自我和解,释然所有关于郑雪吟的仇与痛,变得前所未有得温柔起来。 这般寻常情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就好似从前那些事从未发生过。 等鸡汤温凉许多,贺兰珏拿勺子喂着郑雪吟喝汤,袅袅腾起的烟雾,抚过他眉心,那里,消失的明心印被他用朱砂笔重新勾勒出赤色长痕。 明心印可用朱砂代替,那双赤金色的眼瞳却是无法隐藏的,这几日贺兰珏都在漱心台上闭关修炼,眸色已逐渐恢复正常。 喝了半碗汤,郑雪吟指了指鸡腿,表示想吃肉。 贺兰珏拿起筷子为她撕鸡肉,她摇了摇头,想自己拿在手上吃。 贺兰珏也纵容。 贺兰珏坐在桌前批阅宗内堆积的事务,郑雪吟坐在旁边啃鸡腿。 她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去打扰贺兰珏,吃完鸡腿,又捧起碗,小口抿着,将剩下的鸡汤都喝进肚子里。 吃饱喝足,郑雪吟悄悄放下碗,悄悄起身,还未踏出一步,长臂伸过来揽住她的腰身。 郑雪吟被迫坐进贺兰珏的怀中。 男人的本能是非常直观的,尤其郑雪吟此刻还坐在上面,想忽视都不能。 “我刚吃饱,会吐的。”郑雪吟打了个饱嗝,“而且,你现在正以明心剑宗掌教的身份处理公务,这样做是渎职,你师尊姜前辈此刻也在天上看着你,你对得起他的栽培吗?” 欲是魔的本体,天魔集世间的七情六欲而生,贪婪、嫉妒、暴怒、傲慢、色||欲诸多被世人厌弃又无法摆脱的情绪,孕育出了魔。 如今的贺兰珏,完全脱去曾经的禁欲克制,成为一个真正的魔。 明心剑宗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供养着一只邪魔,要是再做出这种白日宣淫的事来,绝对是对他们最大的羞辱。 “等局势稳定,我自会请辞。”贺兰珏并未进一步动作,只是左手环抱着她,右手继续批阅折子,“到时候我带你去一座海岛,我会把你锁在岛上,谁也找不到。” 这样可怕的话,被他说的稀松平常。 郑雪吟还能说什么,有异议只会迎来他的镇压,魔是不讲道理的。 郑雪吟的乖顺取悦了贺兰珏,贺兰珏抚着她的长发。 郑雪吟闲得无聊,东望望,西看看,有时与贺兰珏搭一两句话。 “阿珏,为何当日湖底醒来,你一定要我哭?”这些疑问深埋在郑雪吟心底许久,借着今日两人心情都不错,终于问出来。 郑雪吟想过贺兰珏是为折辱她,也想过贺兰珏是想看到她后悔,还想过是贺兰珏想看到她求饶的丑态。 贺兰珏的答案是郑雪吟从未想过的。 他说:“只有你哭了,我才会真的心软。” 仇恨如滔天烈焰,唯有她的眼泪才能浇熄。 “流沙海秘境那次,也是真心想烧死我吗?” 贺兰珏以眼神反问,你说呢? 其实,郑雪吟心中早已有了答案,那一日,他的火是冲着林墨白去的,结果她和林墨白都活了下来,何尝不是他的手下留情。 * 接下来的日子,贺兰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在漱心台。 三百年一次的仙剑大会这次轮到明心剑宗举办,贺兰珏身为代掌教有很多事情要忙,无暇再来折腾郑雪吟。 郑雪吟乐得轻松。 许是怕郑雪吟被关出毛病,贺兰珏撤掉了珠玑阁的结界,郑雪吟可以在漱心台自由活动。 漱心台终年寒风朔朔,几无草木,只有冰湖中生着大片的冰莲,冰莲喜寒,温暖的地方反而无法生长,天气越是严寒,花开得越是灼然。 数日大雪,郑雪吟睡不着,一早起来披上狐裘,坐在湖畔等冰莲盛开。 贺兰珏说了,等冰莲开了,就摘下来给她做甜羹。 她要选开得那朵最好的。 “郑姑娘。” 郑雪吟转头,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简言之?” 简言之叹息:“见你一面真是不容易,郑姑娘。” 数年未见,除却眉目更为温润了些,简言之模样没什么变化,青年连连叹息,可见是真的花费了一番功夫才走到这里。 “这里有结界,贺兰珏从不让外人进来,你是怎么做到没有惊动他的?”强行破开结界,贺兰珏必然会知晓。 “这个嘛,说来话长,我还没本事在不惊动贺兰兄的前提下破开他的结界,你看见的我,其实只是我的影子,我本人不在漱心台,但我的确身在明心剑宗。” 难怪简言之站在雪中,发间却无一粒雪。 “你在明心剑宗?”郑雪吟颇为吃惊,“你怎么混进来的?糖糖不是把你抓进悬铃宫了吗?” 悬铃宫神神秘秘的,鲜少有消息传出来,导致这几年简言之处于销声匿迹的状态。 贺兰珏和郑雪吟其实都去找过简言之,奈何实在查不到悬铃宫的所在。 “你还好意思说,是朋友吗?知道我被那孽徒抓走,都不关心我的死活!”简言之故作黑脸。 郑雪吟揶揄:“什么孽徒?你做师尊做得不是挺开心的嘛,这会子咬牙切齿的,莫不是糖糖做了什么欺师灭祖的事?” 简言之神情中掠过一丝不自在,咬牙道:“我们师徒的事,你少管。” “我不管,但我要多嘴一句,简兄,你可千万别学什么伪君子,犯了错第一个把自己摘出来,全然怪责在别人头上。” 郑雪吟这话说的像是通晓内情,简言之更加不自在了:“我没你想得那么卑鄙无耻,我只是一时脑子有些乱,想不通这个事。” “那你慢慢想,糖糖无论是什么身份,始终是我的好闺蜜,你要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我可不依的。” 郑雪吟看简言之这个样子,就猜出来男女主那边的主线剧情没崩。 徒弟劫掠师父回宫,师父冷静自持,不肯屈于徒弟的淫威,两两僵持下,一次偶然的意外打破了平静的表面。 这个意外再狗血不过——两人有了夫妻之实。 那之后,简言之仓皇逃离悬铃宫。 简言之之所以是仓皇,而不是盛怒,是因为由来已久,苏解□□口声声称他为男宠,并未真的把他怎么样。反倒是他见苏解铃中毒,心急之下为她解毒,哪知那并不是普通的毒,是悬铃宫某个男弟子想要爬宫主的床下的春毒,简言之被毒素干扰,没有把持住,犯了个大错。 枉他自持师尊身份,对自己的徒弟做了这样的事,实乃天地不容的大混账。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80节 目前他这个大混账,没有想好怎么处理这件事。 逃避是一味良药,不能药到病除,但能暂缓症状。 寒暄过后,简言之说起正事。 正事是他来找郑雪吟的目的。 从悬铃宫逃出来以后,简言之才知外面的世界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再次见到贺兰珏,惊觉他入魔迹象,便在秋梧宫大小姐秋意浓的帮助下,借着秋梧宫弟子的身份,以参加仙剑大会的名义,混进了明心剑宗。 秋意浓便是本书的女二,简言之的爱慕者之一。 身为男主,就算走的是纯爱路线,安排几个女配暗自思慕,能突出男主的魅力,是一种不太高明却十分有效的写作手法。 这个世界虽然失去系统的运转,撇开被郑雪吟搞崩的男二线,其他剧情基本朝着原书设定的大纲发展。 郑雪吟警惕:“你是来杀贺兰珏的?” 摆在简言之面前的,从来都只有两条路,引贺兰珏入正途,或者诛杀贺兰珏。当年在斗兽场,贺兰珏险些入魔,他就主张杀贺兰珏。 经过多番努力,贺兰珏还是入了魔,现在简言之只剩下一个选择,那就是杀了贺兰珏。 “简言之,丑话说在前头,纵然你我算得上生死相交的好友,在贺兰珏这件事上,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他变成什么模样,我都会坚定的选择他。”郑雪吟吐字清晰,一字一句宣誓自己的决心,“我绝不会允许你杀了他。” 哪怕与主角为敌,注定不得善终。 “在你眼中,我简言之当真这么大公无私吗?”简言之摸了下鼻梁,无奈失笑,“贺兰兄同样是我的至交好友,或许,我也有自己的私心呢。” 简言之来找郑雪吟,就是他的私心作祟。 “贺兰兄一事,尚未到毫无转圜的余地,郑姑娘,有劳你帮我拿到三件神器,将贺兰兄引至千绝峰,我在那里设了阵法,可帮他强行净化魔血。” 三大神器都在贺兰珏手上,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大纲里说他在海底的归墟之国拿到了琉璃净玉瓶。 按照本来的剧情线发展,贺兰珏应是在杀了郑雪吟后,炼化三大神器,彻底摆脱魔血的控制。 问题还是出在郑雪吟没死上。 贺兰珏迟迟不净化魔血,可能是担心自己失去天魔的力量,没有办法护住满身罪孽的郑雪吟。 现在他能光明正大将郑雪吟私囚在身边,谢九华劝说了好几次都置之不理,引起其他明心剑宗弟子的不满,依旧我行我素,皆系于他的强大。 在强者为尊的世道,有时候,力量能凌驾于戒律门规之上。 第69章 付韶华 贺兰珏是在仙剑大会结束的当晚回到漱心台的,郑雪吟刚睡下没多久就被他摇醒了。 她揉着眼睛坐起,敏锐地嗅到他浑身的酒气:“你喝酒了?” “我醉了。”贺兰珏面无表情地开口。 郑雪吟立即挣开他的手,披上被子,浑身紧绷,如临大敌。 上回他就是在说完“我醉了”三个字之后,光明正大对她行不轨之事的。 别人醉酒都是不省人事,他倒好,醉了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还会化身勤劳的小煮夫,洗洗刷刷上一整夜。 明心剑宗门规写得明明白白,禁酒。到底谁给他喝的酒? 掌教犯戒,一样要罚的,明心剑宗规定,犯色戒者鞭三百,逐出师门。 漱心台三日荒唐过后,他去戒律堂自领了九百鞭刑。 这之后,他每犯一次戒,就去领三百鞭刑。 他也不说是什么缘由,戒律堂执刑的弟子不敢不遵从命令,下手轻了被他责骂,下手重了会被谢九华拎过去谈心,导致那些弟子看到这位小师叔自动犯头疼的毛病。 “脱衣服。”贺兰珏严肃开口。 果然,又来了。 跟酒鬼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的,郑雪吟认命地将衣裙一件件褪下,丢进他怀中:“我这些裙子很贵的,别胡来。” 贺兰珏低头看了眼那些衣裙,抬手一撒,丢在了地上。 郑雪吟:“……” 贺兰珏抬起一条腿,压在被子上,欺身而来。 郑雪吟吓得捏紧被角。 灯晕勾勒出他清俊的轮廓,凝出的阴影完全将郑雪吟罩住,贺兰珏强行将郑雪吟从被子里挖出来,郑雪吟怀里倔强地抱着个小枕头。 这回小酒鬼撒酒疯不洗衣服,改当衣冠楚楚的禽兽了。 贺兰珏向来知分寸,哪怕是怒气冲冲,也没有真正伤过郑雪吟,更别提趁着酒劲逞威风了。 疯魔中带着点克制,这就是贺兰珏。 郑雪吟缩成小小一团,伏在他怀里,心想,算了,若他要当一回禽兽,自己不是不可以奉陪的。 他一般不沾酒,恐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比如他刚从海底归墟回来那会儿,被郑雪吟背叛,又失去师尊师姐,遭遇双重打击,才会借酒浇愁。 郑雪吟做好了被他万般折腾的准备,他却只是连人带枕头将郑雪吟抱起,绕到屏风后。 屏风后多了个沐浴用的木桶,里面还灌了热水和花瓣。 贺兰珏将郑雪吟放进木桶里,拿走她手中捏着的小枕头,抛向了远处的美人榻上,而后,拿起一块柔软的小方巾,倒了点香喷喷的花露,替她搓起背来。 郑雪吟:! 敢情这小酒鬼撒酒疯最钟爱的还是洗洗刷刷,只不过洗洗刷刷的对象从她的衣裙,变成了她本人。 搓完后背搓前胸,搓过胳膊搓大腿,郑雪吟像个木偶似的被他摆弄。 他手法轻柔,揉捏的恰到好处,反正这具身体里里外外都被他探索过了,郑雪吟索性眯着眼睛享受起来。 洗到水温有些凉了,贺兰珏取来一块薄毯,将郑雪吟整个人包裹在其中,抱着放回了榻上。 郑雪吟被他拨弄得浑身不得劲,那双手一离开自己的身子,心头空落落的,强烈地想要被填满。 眼见着贺兰珏要抽身离去,郑雪吟揪住他的袖摆,也不管他醉没醉,侧身而躺:“你过来,抱着我睡。” 贺兰珏的袖摆沾上了水渍,此际,滴滴答答淌着水。 “我去洗澡。”他一本正经地答着,双目黑黝黝的,吐字清晰,根本看不出来一点醉了的样子。 但他说他醉了,就是醉了。 贺兰珏不会骗人。 贺兰珏不顾郑雪吟祈求的眼神,将袖摆从她掌中抽出,绕到屏风后,解开衣襟,竟是就着她洗过的洗澡水洗起来。 郑雪吟依稀记得自己当初碰一下他用过的洗澡水,他都表现得一副被她侵犯了的样子。 郑雪吟裹着被子等,等得快睡着了,贺兰珏终于带着一身湿漉漉的气息,在她身侧躺下了。 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身,将她拥入怀中。 比起身体的交流,郑雪吟其实更喜欢过后的相拥,她将脑袋埋进贺兰珏的怀中。 两人都是不着寸缕,肌肤相贴,汲取着彼此身上的温暖,仿佛心跳都连接在了一起。 “雪吟。”一声低唤在头顶响起。 郑雪吟诧然道:“你酒醒了?” “嗯。”贺兰珏喝的不多,沐浴的时候,堆积在胸口的酒意就散了。 “谁给你的酒?”郑雪吟平白无故被搓洗了一顿,明日一早贺兰珏还得主动去领鞭子,这个给贺兰珏酒的真是害死人了。 “我娘。” “贺兰觅月?”郑雪吟脱口而出这个名字,被贺兰珏轻轻捏了下鼻尖,表示苛责。 贺兰珏和她有夫妻之实,贺兰觅月是贺兰珏的生母,郑雪吟怎么着都不该直呼她姓名。 “你娘还活着?”郑雪吟以为贺兰觅月早死了。 原书里写到扶光大帝放月姬离宫,落笔在月姬不知去向后,再未提及月姬的动向。 后来,金乌城灭,扶光大帝路惊风自焚,月姬未现身;悔悟崖前,贺兰珏自剖金丹,月姬仍没有现身;便是月姬的心上人姜天河姜掌教陨落,月姬还是没有丁点消息。 不止是郑雪吟,其他人也都认为月姬已经去世了。 “自离开金乌城,她避世而居,已许多年不问世事,昨日她上山祭拜师尊,给了我一壶酒,让我陪她饮酒。” “你恨她吗?”恨她从头到尾的冷眼旁观。 “她是给予我生命的人,我没有立场去恨她。” “恨一个人其实也挺累。”郑雪吟仰起脸来,亲亲贺兰珏胸前的伤疤。 那些钝器留下的伤,经过这几次温存时郑雪吟的不懈盘问,贺兰珏才披露是他自己划的——那是他对自己惩罚,惩罚自己对妖女的执迷不悟。 除了这些旧伤疤,还有时不时新添的鞭痕。 修仙之人仙力浑厚,每日一顿鞭刑,只是微不足道的皮肉伤。 用药可以抹去这些疤痕,留下这些伤,是他对自己的警示。 “可以吗?”这一吻,勾动贺兰珏的心火。 这是成为贺兰珏阶下囚以来,他第一次主动询问郑雪吟。 面对心上人的求欢,郑雪吟哪里把持得住,况且,那事不单能提升修为,还挺舒服的。 郑雪吟羞涩得点点头。 “我已向师兄递了请辞的信笺。”郑雪吟意识飘忽之际,忽听得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这次仙剑大会排行前一百的新秀之辈,明心剑宗占了小半数,声势再起指日可待,纵观天下局势,朱雀军偃旗息鼓,南荒魔宗亦无新的动向,百姓安定,海晏河清,是时候功成身退了。 贺兰珏扶着她坐起,将她拥在胸前,爱怜地抚着她垂泻在肩头的长发。 郑雪吟睁大了眼眸,喉中泻出一丝呜咽,双颊染上日落时的霞光。 这个角度…… 太深了,她的全部底细,被他探了个透彻。 “什么时候走?”郑雪吟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声音。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81节 她自以为说话还算有条理,实则落在贺兰珏的耳中,已破碎得不成语调。 “三日后。” “这么快?” “你不愿意?”警觉中藏着几许危险的质问。 “我愿意。”这种时候郑雪吟若答不愿意,是自寻死路。 “愿意什么?” “愿意……唔。”郑雪吟眼角泛红,差点咬到舌尖。 “乖雪吟,告诉我,你愿意什么?”贺兰珏耐心地哄着,动作都变得温柔起来。 郑雪吟胸口起伏着,垂下视线,躲避着他的窥探。 贺兰珏两丸漆黑的瞳孔,仿佛能窥见她心底最深的隐秘。 她难以承受地喘了口气,说:“我愿意……被阿珏关着,一辈子……被阿珏关着。” 贺兰珏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满目的柔情都变作涌动的春江水,低头吻去她眼角沁出的一滴泪珠,而郑雪吟这艘在狂风巨浪中颠簸的小船,终于安稳地在他的港湾里泊岸。 “在去你说的那座海岛前,我想去一趟千绝峰。” “去千绝峰做什么?” “早先听人说,千绝峰的星海很壮观,被师父关押的那三年,我夜夜都会梦见那片星海,我想去看看是不是真的那么好看。”郑雪吟故意说起那三年,因为楼少微囚禁她的那三年,是贺兰珏心头最弱的防守。 郑雪吟在极乐宗的那三年光阴不是什么秘密,也是在贺兰珏知道了那三年以后,郑雪吟的待遇好了很多。 不是贺兰珏告诉她的,贺兰珏的心事藏得太深了,是郑雪吟偷偷观察推测出来的结论。 她明知可以利用那三年获得更多的东西,但她绝口不提,坦然接受贺兰珏所有的报复。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拿那三年来博贺兰珏的怜惜。 * 谢九华在自己的桌上发现了贺兰珏留下的信笺。 笔迹苍劲有力,清隽端正,如贺兰珏给人的印象。 信中寥寥数语,言及自己德行有失,不配再为掌教,即日起,将掌教之位传给师兄谢九华。 谢九华拿着信,怒气冲冲地来漱心台找贺兰珏。 贺兰珏刚从榻上起身,披着单薄的衣袍,穿过漱心台的风雪,被谢九华堵在去戒律堂的路上。 “你又要去领鞭刑?”谢九华脑子嗡嗡响。 “犯酒、色二戒,当领六百鞭刑。” “你真当自己的这副身子是铁打的了?”谢九华呼吸不畅。 贺兰珏这是把戒律堂当自己家了,几日前,他刚好撞见贺兰珏从戒律堂出来,啧,路都走不稳了。 “身为掌教,应以身作则。”这话还是郑雪吟说的,贺兰珏深以为然。 “先别说这个了。”谢九华将信笺甩在他的手上,“这是怎么回事?” “如信中所言。” “我不允。”谢九华语重心长道,“你要胡闹,将那妖女放在身边,我也睁一只闭一只眼,你要是无法勘破心魔,将她继续留在身边直到勘破心魔就是,谁来闹,我第一个将他打出去。” 谢九华至今认为贺兰珏把人留在身边,是为了祛除心魔。 事实上,最初贺兰珏是这样打算的,谁知到最后彻底失了控。 贺兰珏并起两指,往眉心一抹,那原本烙在他额间的赤色长痕,在他的抹除下失了踪迹。 谢九华大吃一惊:“你的明心印呢?” “我已失身于她。” 谢九华像是被突如其来的一道雷劈中了脑门。 贺兰珏身为刑惩院的掌院,向来正己守道、言传身教,哪怕将极乐宗的妖女禁锢在身侧,谢九华也只当他是年少慕艾,暂被心魔所困。 谁都有年少的时候,走出来就好了,谢九华自己不也曾暗中思慕着沈萦风么? 这种事情藏在心底,不跨出那一步,都算不得大事。那妖女生得的确是娇艳欲滴,贺兰珏为皮相所惑,再正常不过。 谢九华怎会想到他会做出如此破格的行为,贺兰珏说的犯色戒,他一直以为是贺兰珏自愧所作所为,将严辞夸大,指的是罔顾门规,对郑雪吟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还把人强行扣在身边。 贺兰珏的意思竟然是真的将人给睡了。 明心剑宗行事自诩公正,对待罪犯也会给予足够的尊重,妖女错归错,不至于受此屈辱。 这件事是他们明心剑宗对不起郑雪吟。 谢九华想到有段时间他日日去领三百鞭刑,岂不是说明他日日都与那妖女颠龙倒凤…… 谢九华头疼欲裂,为师门清理门户的心思都有了。 每日三百鞭刑,被打是一点不冤! 要他说,打得轻了,不如打死算了! 贺兰珏都破戒了,谢九华还能说什么,现在明心剑宗稍微有点资历的,就剩下谢九华。 谢九华接任掌教的那日,贺兰珏与郑雪吟收拾东西离开。 也没什么好收拾的,郑雪吟在明心剑宗的吃穿用度都是贺兰珏打理的,几床被褥、几件衣裙而已,剩下的都进郑雪吟的肚子了。 贺兰珏有时实在太过分了,怕她下次不愿意,时候会变着法给郑雪吟做好吃的,鹿脯、葱泼兔、酒焐鲜蛤、蟹酿橙、糖糕、蜜糕、栗糕、乳糕、凉水荔枝膏……这也就导致郑雪吟在明心剑宗的这段日子,光记得贺兰珏的那些超级过分的姿势,以及好吃得能咬到舌头的美食,甚至有时候为了一口吃的,盼着与他做那事。 贺兰珏是天不亮走的,郑雪吟有赖床的毛病,先前与简言之、苏解铃他们几个集神器的那段日子,常常一大早出发,她困得睁不开眼,是贺兰珏背着她走的。 这次也是贺兰珏背着她走的。 离开明心剑宗的范围,贺兰珏将剑化作丈宽,郑雪吟从贺兰珏的身上下来,拿出自己的小被子和小枕头,趴在剑上又呼呼睡了一大觉。 到千绝峰时,夕光垂满天际,将云霞染成绯红,草木郁郁葱葱,溪带横穿而过。 并未见到简言之的踪迹。 简言之只叫她把人带到千绝峰来,此后,两人再未取得任何联系,简言之有什么计划,郑雪吟一概不知。 不过,郑雪吟相信简言之。 大概是身为男主的缘故,简言之这个人总给人满满的安全感。 贺兰珏猎来两只山鸡,放在篝火上烤给郑雪吟吃。 夕辉的最后一丝余光被天幕吞噬,暮色大片大片落下来。 吃过烤鸡,郑雪吟与贺兰珏并肩躺在青石上。 星子如明灯一颗颗亮起,银光相连,成了倒倾的星海。 “真的有星海诶。” 现代社会有大气污染和光污染,城市的夜晚看不到多少星星,就算是在乡下,也总觉得星星不如小时候记忆里的多。 郑雪吟半眯起眼睛,神思在这片星河里徜徉。 贺兰珏箍住她的手腕,认真比划着。 郑雪吟:“干嘛?” 贺兰珏:“量尺寸。” 郑雪吟:“量尺寸做什么,你要送我镯子吗?” 贺兰珏:“嗯,一个能将你锁起来的镯子。” 郑雪吟:“我很贵的,锁我的镯子要配得起我的身份,必须嵌上价值连城的宝石。” 贺兰珏:“好。” 不论贺兰珏说出怎样惊天动地的言辞,郑雪吟总是很捧场,就好像贺兰珏要关起来的那个人不是她,偶尔她还能出谋划策,提出几个有用的建议。 郑雪吟答应得爽快,贺兰珏在她的无限顺从中渐渐放下戒心。 凉风习习,风里夹杂着水汽和不知名山花的香气。 那香比酒还浓,郑雪吟嗅一口,顿觉头晕目眩,天地都颠倒了过来。 漫天的星河倾泻而下,淹没了她的意识。 第70章 大结局 “醒醒,郑姑娘。” 一股刺鼻的清凉气息直冲郑雪吟的鼻腔,呛得她狠狠打了个喷嚏。 漫天星光如银雨倾撒,山风拂动青年的墨发,简言之笑吟吟地半蹲在郑雪吟身侧,手里握着着个琥珀色的瓶子。 那股刺激的古怪气味就是从那瓶子里钻出来的。 “好家伙,原来是你搞的鬼。”郑雪吟往后挪挪,躲开那气味,捏着鼻子问,“贺兰珏呢?三大神器到手了?” 简言之手指轻抚瓶口,封住了瓶子,揣入怀中:“他在山洞里。” “我去看看他。”郑雪吟撑着手肘站起。 “不急,你又骗了他一次,他现在情绪不太稳定,去了会刺激他。”简言之晃了晃储物袋。 郑雪吟认得这是贺兰珏的储物袋,三大神器就被贺兰珏收在这储物袋中。 “我需要七日的功夫才能炼化这三大神器,在此期间,郑姑娘你得帮我一个忙。” “什么叫帮你的忙,贺兰珏是我夫君,这是在帮我自己的忙,说吧,简兄,刀山火海,义不容辞。” “没有那么复杂。”简言之失笑,“神器可以净化贺兰兄的魔血,但无法驱除他的心魔,我需要郑姑娘你找准时机进入他的心府,探清楚症结所在,除掉心魔。” “这有何难,包在我身上。”郑雪吟拍着心口道。 郑雪吟说的大义凛然,其实心中清楚没那么简单。 心府乃修仙之人的意识凝结之处,被外人侵入识海,不但会被窥见心中隐秘,还有可能被对方重伤神魂。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82节 郑雪吟曾在心猿意马时被贺兰珏入侵过一次识海,至今还记得那种灵魂战栗的感觉,她那时意识薄弱,修为又低于贺兰珏,贺兰珏的探入轻而易举。 贺兰珏不同,明心剑宗修剑先修心,本就比一般人意志坚定,要让贺兰珏同意进入他的识海,尤其是刚得罪他的情况下,说是难如登天都不为过。 简言之说贺兰珏发现被欺骗后非常生气,郑雪吟愣是磨蹭到第二日早上才敢去见他。 淡金色的符文漂浮在空中,凝结出一个弧形的光圈,贺兰珏曲起一条腿,慵懒而倦怠倚着山壁而坐,整个人被金光笼罩着,如悠然自若地沐浴着日光。 他的一只手垂在身侧,一只手搭在膝上,两条同样由符文组成的链子从他宽大的袖摆中延伸而出,郑雪吟进来的时候,他抬起赤金色的双眸,透过额前垂下的碎发,阴恻恻地看了她一眼。 郑雪吟脚底冒起一股寒意,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驱使着她生出转头就跑的冲动。 她没有跑。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七日的时间,已经被她浪费掉一天。 郑雪吟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拎着食盒踏进阵中,撩起裙摆,盘腿在贺兰珏对面坐下:“阿珏,我连夜采花炼制了些蜜露,又香又甜还不腻,你尝尝。” 蜜露用酒壶盛着,郑雪吟取出一只翡翠盏,将蜜露倒入,递到贺兰珏跟前。 贺兰珏的两丸瞳孔淬着赤金光晕,如某种毒蛇冰冷的竖瞳,幽幽地将她盯着。 郑雪吟在他的凝睇下,仿佛全身的衣裙都被他剥光,赤|身裸|体地暴露在他肆无忌惮的审视中。 “真的很好喝,不骗你。”郑雪吟托着翡翠盏的手举得有些发酸。 “雪吟,你想知道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我会有什么下场吗?”贺兰珏笑了。 那样云淡风轻的口气,令郑雪吟像是吞了口薄荷,整个胸腔回荡着一股凉意。 贺兰珏低头,就着她举杯的姿势,饮下盏中蜜露。 “我就说很甜嘛。”郑雪吟忽略掉他释放出来的危险信号,展颜一笑,将要收回手时,被他箍住了手腕。 他的指腹绕着她腕间的骨骼打转,让人联想到黏腻的蛇缠住自己的猎物,缓缓收紧的力道,令郑雪吟感到不适。 “你捏疼我了。” 贺兰珏冷笑:“你以为简言之能困得了我几日,雪吟,你是在下一步烂棋,放了我,现在认错还来得及。”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病了,我和简言之是在帮你治病,你乖乖的,马上就好了。”郑雪吟张开双臂,将他抱入怀中,抵在他耳畔轻声说,“从前是我不好,对你做了些过分的事,以后我都会好好陪在你身边,再也不会辜负你了。” 贺兰珏那些直白的敌意和杀气,在郑雪吟的这个拥抱下,倏忽散了个干净。 “你不回家了?”一句轻声的呢喃,如惊雷在郑雪吟的耳畔炸开。 郑雪吟企图在他的眼神中找出蛛丝马迹,证明是自己猜错了。 然而,贺兰珏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想的与他说的是一样的。 这个世界的郑雪吟哪有家。 哪怕郑雪吟视极乐宗为家,极乐宗已成为一片废土,还怎么回家。 贺兰珏不会无缘无故说这句“回家”,他说的回家,是指郑雪吟的来处。 “你都知道了?”郑雪吟心头震动。 这不难推测,林墨白和戚语桐他们都是贺兰珏的阶下囚,当初郑雪吟为自保,认了“夺舍”这个说法,林墨白和戚语桐不会出卖她,不代表这个秘密永远不会暴露在天光下。 夺舍在这个世界非同小可,郑雪吟无力去追究贺兰珏是从何得知这件事,她至今都平安无事,说明一个问题,是贺兰珏替她扫除了一切隐患。 从前的贺兰珏剑下不斩冤魂,入魔的贺兰珏未必如此,郑雪吟心里咯噔一下:“那些知情人……” “我抹掉了他们的记忆。” 夺他人躯壳者,当诛灭神魂,被褫夺肉身的那个人,贺兰珏甚至还欠她一条命。 贺兰珏知道自己错了。 爱上郑雪吟,还执迷不悟,本就是个错误,他无法抹除错误的本身,只能循着错误的步调继续走下去。 一步错,步步错。 从云俏到那个名叫婉儿的炉鼎,包括林墨白、戚语桐、高仙玉,凡是知晓郑雪吟夺舍的,都被贺兰珏用了禁术,抹除了这段记忆。 不徇私的贺兰珏,这辈子的私心都用在了郑雪吟的身上。 “我并非有意夺舍,哎呀,解释不清了,我这个情况很特殊,夺舍这个说法不能放在我身上。”郑雪吟着急。 “我知道。”贺兰珏温柔地接了她的话。 郑雪吟先是一愣,继而明白了贺兰珏的意思。 其实很好理解的,如果郑雪吟是主动夺舍,不会执着于“回家”二字,从种种迹象来看,郑雪吟是被迫寄居在这具身体里。 并非主观,尚情有可原。 “我的经历对你来说可能有点离谱,为防止我骗你,不如你自己来看。”郑雪吟跪坐着,直起身子,将他的脑袋按下来,与自己额头相抵。 在灵力的催动下,两人识海交融,贺兰珏的意识化作一缕轻烟,探入了她的内心世界。 大片的雾如江海涌动,贺兰珏被一股力道推着,穿过薄雾,来到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高耸的摩天大楼,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狂按喇叭的小轿车,熙熙攘攘的人群…… 繁华、喧嚣、拥挤、忙碌,所见所闻,颠覆了贺兰珏的认知。 “这便是我的来处。”郑雪吟的声音在贺兰珏身后响起。 她穿着贺兰珏从未见过的怪异服饰,薄薄的一片纱,剪裁成紧贴腰线的款式,宽大的裙摆及至膝下,胳膊、锁骨和小腿,大片的肌肤都露在外面,比极乐宗的女修穿的还要暴露。 眼前这个影像应该是郑雪吟的本体。 奇怪的是,郑雪吟的本体与郑雪吟寄居的身体有着相同的容貌,细微的差别在于寄居的那具身体被他精心调养着,肤色更为细腻柔和。 不止郑雪吟这样穿,街头来来往往的女郎,有很多和郑雪吟穿的一样,在贺兰珏看来极为不体面的披头散发,在这个世界里成为一种约定俗成的时尚。 “你想要的答案都在这里。”郑雪吟掌中出现一本书,说话间,灵光托举着那本书,飞落在贺兰珏的掌中。 “这是?” “你可以理解为……你们的命书。” 贺兰珏翻阅着那本书。 两个世界的文字出自同一体系,这些简体字并不妨碍他看懂书本里的这个故事。 命书中的贺兰珏注定要在郑雪吟的手中死上一回,这是他的劫数,唯有如此,方能勘破大道,坐地飞升。 “在我进入你的世界前,这些文字就是你们的本体,命书中记载的郑雪吟脱胎于我,我只有扮演着她,沿着命书为她铺设好的轨迹走到终结才可以回家。变故出在你身上,阿珏,是你挣脱命书,留住了我。” 贺兰珏的目光反复描摹着那些文字。这些真相如同一碗陈年烈酒,猝不及防灼了他的心口。 “现在,让我看看你的内心世界吧。”郑雪吟快步走到贺兰珏的面前,踮起脚尖,将自己的额头抵上他的眉心。 贺兰珏的识海里一片深不见底的大海,郑雪吟被这片海水包裹,像块沉重的烙铁,不断往下坠。 海水挤压着她的胸腔,褫夺了她自由呼吸的权力,她拼命地划动着双臂,想要挣脱海水的束缚,却始终改变不了下沉的命运。 她放弃了,任由自己落到海底,坠入少年的怀中。 那是被郑雪吟推进海底的贺兰珏。 彼时的他未及弱冠,眉眼间仍有几分少时的青涩,一别三年,郑雪吟贪婪地凝视着他旧时的眉眼。 少年肌肤惨白如纸,浓墨似的长发随着海水的流动而舞动,就这样安静地沉眠在无尽的黑暗里,摒弃了所有与他无关的喧嚣。 郑雪吟眼角一酸,涌出的泪被海水吞噬。 海水忽然快速流动起来,感觉到自己快要被带往其他地方,郑雪吟伸出双手抱住少年的身体。 她紧闭着嘴唇,一口气憋到极致,胸腔内逐渐泛起难以忍受的刺痛。 在她再也忍受不了之际,少年睁开清冽的双目,扣住她的腰,将她按进自己的怀里,微凉的唇堵住她的唇瓣,往她口中渡了口绵长的新鲜空气。 伴随着而来的是咸涩的海腥味,郑雪吟挣扎着,被他抓住双手。 那具比尸体还要冷的身体,成为禁锢她的牢笼,而当郑雪吟放弃挣扎以后,他变得温柔起来,辗转碾磨着她的唇,直到她胸腔内有充盈的灵气,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她。 郑雪吟发现自己可以在海底自由呼吸了,但她不能张唇,张唇就会倒灌进海水,被迫闭起的唇有很多话想问,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贺兰珏向上游动着,郑雪吟害怕被抛弃在这里,抓住他右手垂下的指尖,眼神里堆满祈求。 贺兰珏垂眸看了她一眼,终是握住她的手,像条灵活的鱼,带着她在海底游弋着。 他们进入了一个用珊瑚和珍珠装饰的山洞,山洞的中央有一个巨大的贝壳做的床,上面躺着个人身鱼尾的少年。 少年似乎是死去了,胸腔毫无起伏,脸色比蜡还白,许多同他一样人身鱼尾的鲛人将他围着,脸上覆满哀恸的神情。 他们是在哀悼那死去的少年。 牵着郑雪吟的贺兰珏,不知何时并肩躺在少年的身侧,为首的年长鲛人用匕首划开鲛人少年的身体,取出萦绕着幽蓝光芒的鲛珠,放进贺兰珏的胸膛。 鲛珠融入贺兰珏的身体,贺兰珏活了过来。 所以,是贺兰珏欺骗了郑雪吟。 他并没有吞噬过什么鱼怪。 他是真的死去了一回,依靠着一名鲛人少年的鲛珠才得以重生。 他成了半个鲛人。 郑雪吟想起他置办的别院里有个大的池子,很有可能贺兰珏刚回来那段时间,每天夜里都会悄悄化出鱼尾去水中嬉水,这是鱼的本能。 她又想到自己绝食时提出吃烤鱼他古怪的反应。 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那些鲛人顺着贺兰珏的视线望过来,一拥而上,抓住了郑雪吟。 郑雪吟被他们推到了岸上,举目四望,没有人类的踪迹,这是一座孤独的海岛。 极有可能是贺兰珏说的那座海岛。 他们将郑雪吟按坐在一块礁石上,四周铺满贝壳和珍珠,女鲛人提着篮子,采来鲜花,花瓣都撒落在郑雪吟身上。 硕大的银月倒映在碧蓝的海面上。 贺兰珏从海底游上来,坐在礁石上,将郑雪吟搂进怀中。 他的眼瞳变作碧绿色,双腿被银色的鱼尾取代,脖子、胳膊、手背都长出了冰冷坚硬的鳞片。 成群的鲛人手牵着手,绕着他们转圈,口中发出悦耳的吟唱,应该是在进行着什么仪式。 仪式进行到结尾,贺兰珏开始解郑雪吟的衣衫。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83节 郑雪吟明白他们在进行什么仪式了——他们为她和贺兰珏举办了婚礼。 贺兰珏拥有那颗鲛珠后,成为了他们的主子,他们对贺兰珏言听计从。 唱完那首祝福的歌,鲛人们都沉入了海底,将这座孤寂的海岛留给他们洞房。 “贺兰珏。”在岸上,郑雪吟是可以说话的,她磕磕巴巴叫着贺兰珏的名字,声音藏着几许不易察觉的惶恐。 那条冰凉硕大的鱼尾泛着银色的光泽,压住她的双腿,透骨的凉意侵袭至她的心底。 少年用覆盖着鳞片的手,抚弄着郑雪吟的脸颊,微凉的鳞片轻轻刮着她的肌肤。 在她还要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那只手压住了她的唇,他轻声提醒:“除了我的名字,我不想再从这张嘴里听到其他的话。” 那只手抚过的地方,控制不住地一粒粒冒着鸡皮疙瘩,当它侵入衣襟,绕着郑雪吟的脐窝打转,那侵袭着郑雪吟的寒凉之气达到了顶峰。 郑雪吟的身子一阵战栗。 她依旧没有拒绝贺兰珏的邀请,她甚至主动起来,用双腿夹住他漂亮的鱼尾。 眼前这人是贺兰珏心底执念所化,是心魔,简言之说,杀死心魔,就能帮贺兰珏祛除魔性。 面对和贺兰珏长得一模一样的心魔,郑雪吟如何下得去手,只要一想到要再次杀死他,她的心脏就泛起抽搐般的疼。 祛除心魔,是化解他的执念,化解执念,不一定要杀了他。 郑雪吟闭上眼睛,把眼前的心魔当做真正的贺兰珏,用尽平生的柔情,去补偿着他那三年的痛苦。 “阿珏,阿珏。” 她如他所愿,忘情地叫着他的名字,放浪的,温柔的,哀求的,鼓励的,一声声“阿珏”,将这一千多个日夜的光阴都补足。 疼痛,欢愉,都是他给予,她来者不拒,切身感受着他的痛楚和快乐。 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变成快乐的协奏曲,铺在身下价值连城的珍珠都是他的聘礼,撒落下来的月光模拟着他的亲吻,吻上她瓷白的肌肤,吻上她激烈的心跳。 他们用身体联结的方式,共享着彼此的心跳,共享着彼此的喜怒哀乐。 在这世间,在这一刻,他们都是残缺的,终于找到彼此缺失的一半,如此的般配,如此的契合。 银月沉落海底,朝晖驱散黑暗,银白的海浪退出海滩,涌回海中。 激情褪尽,剩下无尽的余韵留待回味。 贺兰珏拥着郑雪吟,属于少年的轮廓褪去青涩,变得成熟硬朗起来,包裹着郑雪吟的海腥味,被海风带回海中,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雪中寒梅般的冷香。 郑雪吟亲眼看着他的鳞片消失,模样渐渐与三年后的贺兰珏重叠。 “我困在这里许久,终于等到你来寻我,雪吟,谢谢你给我这一场淋漓尽致的体验。”那个与她颠倒天地半人半鱼的少年消失了,消失前,他最后留给郑雪吟的是一个释然的微笑。 郑雪吟退出贺兰珏的识海。 贺兰珏双手托住她的腰身,将她拥在怀中,两人的额头还抵在一起。 她动了一下,贺兰珏手臂力道微松,她从贺兰珏怀中挣出,第一时间去观察贺兰珏的双眼。 贺兰珏的瞳孔黑得如同淋上了墨汁,专注看人时,能轻易吞噬旁人的神思,还会营造出深情的错觉。 郑雪吟不太确定眼前的贺兰珏是否已除尽魔性,想到他那句充满威胁的警告,试探问道:“你说说一而再再而三得罪你会有什么下场呗。” 回应郑雪吟的是贺兰珏伸过来的长臂。 贺兰珏将郑雪吟纳入了自己的怀抱,抱得那样紧,好似两人的血肉都已融在一起,从生到死,化为劫灰,永世不离。 “阿珏,你这样抱着我,我都无法呼吸了。”郑雪吟哭笑不得。 “我躺在海底的那些日子,最后悔的就是没能抓着你一同坠入这海底,却又庆幸没有抓着你一同坠入这海底。” 郑雪吟心头突突一跳,升起不大好的预感:“那个,我在你识海里做的事……” 贺兰珏的答案彻底击碎郑雪吟的侥幸:“心魔是我的一部分,心魔是我,我就是心魔,雪吟,我在那片深海里等了你许久。” 啊啊啊这算个什么事? 她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才放飞自我的。 简言之也没告诉她,心魔的记忆与本体是一体的。这个简言之,害死她了。 郑雪吟捂住脸,将自己埋进他怀里,不肯起身。 贺兰珏胸腔震动,低低笑出了声,他将脸红得如同大虾的郑雪吟推出怀抱,捧起她滚烫的脸颊,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的羞态,终是没忍住啄了下她紧闭的双眼。 他死在海底,被漩涡卷入归墟之国,恰巧,鲛人们的小主人因病而亡,鲛人的鲛珠能令人起死回生,却救不了自己,他们将鲛皇的鲛珠融入他的心脏。 复活的他成了个半人半鲛的怪物,双腿可以随意化作鱼尾,身上还长出鳞片。 上岸后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将鳞片化为正常的肌肤。 他拥有无上的力量,却小心翼翼藏着自己的秘密,还编撰出那样可笑的谎言,去维护自己可怜的内心。 没有什么能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在他的识海里,郑雪吟主动缠上他的鱼尾,那被他视为见不得人的鱼尾,与她共赴鱼水之欢,带给二人从未有过的体验。 他此生都忘不了那样美好的体验。 * 郑雪吟整理好衣裙,拎着空了的食盒从山洞里走出来。 已经入夜,漫天星河流淌,简言之坐在青石上用草编着蚂蚱。 他感觉到了空气里不一样的灵息波动,惊讶道:“郑姑娘,你好像要破境了。” “嗯。”郑雪吟应了一声,紧张地抿了下唇角,生怕简言之再追问一句。 与贺兰珏神交一回,比平时修炼要快得多,过不久她的修为便能追上简言之了,就是这修炼的法子有点难以启齿。 简言之识趣得没有追问,只说:“诶,郑姑娘,回头你们极乐宗的功法定要借我两卷研读。” * 斩除心魔以后,贺兰珏变得配合许多,炼化神器净化魔血也变得简单起来。 还有四日的时间,郑雪吟日日都会采花酿制蜜露给贺兰珏饮下,偶尔她还会去其他地方采摘野生的灵果,分给贺兰珏和简言之吃,帮助他们补充灵气。 就算净化魔血,贺兰珏的圣子身份,以及贺兰珏体内鲛皇的鲛珠,不免会引起争端,简言之提议二人与他同入太墟境,一起拜在三尊门下,潜心修炼,以期将来有幸窥得成仙大道。 郑雪吟和贺兰珏都欣然同意。 原书里,贺兰珏净化魔血后,和简言之一起回了太墟境。 拐了一圈,又拐回原书大纲设定的大结局,唯一的异端是郑雪吟这个女三号还活着。 反正好死不如赖活着,修仙多好玩,修仙能跨越生死,跨越时空,比当凡人有趣多了,郑雪吟对这个结局还算满意。 魔血净化成功那日,简言之道:“二位,启程之前可否给我一点时间,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未办。” 郑雪吟暧昧地笑:“这有什么的,大家都懂,去吧,祝你好运。” 能让简言之暂缓行程的事,除了苏解铃,再无旁人了。 “简兄,我给你个提议,认错要有诚心,你不如去不孤山前负荆请罪,等糖糖气消了,自然就原谅你了。” “只能如此了。”简言之苦笑。 郑雪吟问简言之借了万卷书。 太墟境与世隔绝,这一去,不知何夕才会再回尘世间,有一人她尚牵挂着,不妥善安排好不安心。 “书书,若中了锁骨钉,怎么在不伤害人体的前提下取出来?双腿中锁骨钉超过三年时间还能站起来吗?” “正在查询,宝不要急哦。”书虫将书翻得飞快,“已经找到解决的方法,按照我提供的方法去做就行。” 郑雪吟将万卷书查到的资料录进一枚玉简。 取出锁骨钉,关系着段非离是否还能站起来,郑雪吟决定交给专业的医者去办。 她认识的医修有两个,一个比一个厉害,保险起见,她打算把两人都打包送到段非离那里去。 高仙玉、林墨白这两人至今还关在明心剑宗的冰狱里,少不得要央求贺兰珏了,贺兰珏也好哄,当晚双修时郑雪吟趁势提出借用高仙玉和林墨白。 “我会修书一封给谢师兄。”贺兰珏一口答应下来。 高仙玉和林墨白被借用外出行医,可以计入功德,用于减刑。 这涉及到明心剑宗的另一条门规法度了,冥顽不灵者,比如拒绝抄写经书凝练心志,有相应的笞刑惩罚,同样,积极改过自新者,也可以通过做好事累积功德,功德积攒到一定程度便可提前离开冰狱,童男童女甚至还能拜入明心剑宗门下。 同门一场,郑雪吟的确希望高仙玉、林墨白和戚语桐他们三个能早日减刑离开明心剑宗。 这是她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了。 * 悬铃宫的入口藏在不孤山的秘境当中,简言之听从郑雪吟的建议,单膝跪在山门前负荆请罪。 跪了足有七日,第八天的晚上,夜幕间突然白光炽盛,凭空撕裂出一道缺口。 一袭大红宫装的苏解铃拖曳着裙摆,从白光中走出,弯身扶起简言之,低声唤出一句:“师父。” 出了这样的事,简言之是断然不能再做苏解铃师父了。 还好两人只是口头上以师徒相称,并未在三尊的见证下将苏解铃的名字录入太墟境名册,苏解铃算不得太墟境的弟子。 苏解铃是以简言之道侣的身份跟着简言之回太墟境的。 依旧是四个人两把飞剑,剑势如流星,在万里苍穹划过,留下两道长长的白色云气。 郑雪吟双臂环住贺兰珏的腰身,趴在他的背上睡觉。 昨夜两人双修得过晚,又起得早,郑雪吟困得睁不开眼,一路上都在找时间补眠。 贺兰珏怕她从自己身上滑落,掉下飞剑,拿了根绸带把她绑在自己的背上。 “前面就是太墟境的入口了。”简言之回头对三人说道。 这一句提醒醒脑,郑雪吟打了个呵欠,好奇地睁眼望去。 云层的下方是层峦叠嶂,碧水环抱着绵延千里的群山,彼时,霞光如锦,天水相接,漫天的云霞都在水中流淌,摇曳的碧草间黑白两色的仙鹤振翅腾空,好一副波澜壮阔的山河图卷。 “哇哦,不愧是神仙洞府,山门前的景象都这样壮丽,里面还得了!”郑雪吟毫不吝啬地赞叹着。 “过奖,过奖。”简言之道。 “糖糖。”瞌睡虫被风吹跑了大半,郑雪吟冲苏解铃招手,兴冲冲地问,“入了太墟境以后,你们有什么打算?” “成亲。”简言之不等苏解铃开口,替她答道。 强夺高冷仙君后他成魔了 第84节 “这么快?”郑雪吟感叹。 “你们呢?”简言之反问。 “成亲。”郑雪吟没来得及开口,贺兰珏的声音率先响起。 郑雪吟与苏解铃对视一眼,在各自的男人头顶敲了一下,异口同声道:“不要脸,谁答应要成亲了!” 正文完